六十八，浴沙之戰(一)

  次日的太陽很快從濃重的夜空中嶄露頭角，熾熱的陽光再次灑滿了布仕卡沙漠金黃的外衣，充滿活力與死亡的熱氣騰騰而起，喚醒長夜裡安眠的生物。

  沙漠猛禽、日間魔獸繼續活躍在這片死地之上，為了生存而殺戮。

  

  這裡是布仕卡大漠的邊緣，一處名叫浴沙墟的半綠洲沙谷，大面積的土地都被沙子覆蓋，但因為已經遠離了沙漠的氣候影響，四周出現了鮮嫩的綠色，僅僅是入目就讓人神清氣爽。

  山石怪異的堆積在兩邊，呈沙漠那樣的金黃色，熱風一度度吹過，消磨著這片低矮山丘的壽命。同樣的，也消磨著浴沙墟其中那巨石的軍事化堡壘。

  那山口處的數座哨塔前前後後地林立，宛如細長的異形生物。

  哨塔上的獸人打著哈欠，露出發黃的尖牙，墨綠色的高大身軀在躺椅上一搖一晃，在新生的陽光中眨巴眨巴眼睛。他手臂旁放著一把鎖環大刀，足有兩米長，刀刃一米寬，極不協調的大刀閃爍著致命惡毒的寒光，其上細微的裂痕表明它曾經劈斷了不少硬骨頭。

  哨塔下傳來吵鬧聲，墨綠獸人眉頭一皺，向下方吼道:「媽的，安靜點兒！」

  下方相互爭執的獸人才停下拳頭，仍陰沉地看著對方，極力克制著自己想去摸武器的衝動。要不是上面那個浴沙墟的老大、埃克斯已經叫住了他們，兩個來自不同氏族的獸人絕對會拼個你死我活。

  埃克斯繼續閉目養神，現在他卻睡不著了。最近似乎發生了很多怪事，他們好不容易攻下來的村子被魔法摧毀，飼養的泫母被人幹掉，那些詭異的黑衣人還給自己下了命令，非要找一個紅頭髮的青年。

  想到那些黑衣人，埃克斯不禁打了個冷戰。 他從遙遠的獸人大地，穿過阿隆特山脈匝道，終於到了利維索隆，憑藉強悍的力氣和武技在布仕卡建立起浴沙墟，雖然年至中年，仍是稱雄稱霸不減當年。

  唯獨這次事件非同小可。

  那天幾個戴著面具的黑衣人毫無徵兆地出現在他面前，將他的副手，一個強壯不次於他的白皮獸人像捏小雞一樣捏爆了腦袋。那個蛇面男子用奇異如魔法般的無形力量，讓他們無法動彈，於是唯一一個女黑衣人拍拍他的臉，下達了一連串的命令。

  「敢違背就殺光你們哦。」女子笑意甜美，豐乳肥臀似乎在刻意挑逗他的欲望，但因為架在他脖子上的短刀，他向來多動的下身一點兒反應都沒有。

  埃克斯大大地嘆了口氣，看著陪伴自己的大刀，那深深的寒光倒映他渾濁的獸目。他已經開始考慮再過幾年，自己就該退位讓賢了，畢竟沙匪頭子這種職務很容易受到利維索隆軍方的熱切關注。據說從那個什麼三皇子掌權以來，利維索隆開始逐步武力收復無法之地了，說不準很快就會搞到南方來。

  「安靜點兒萊恩、布洛克！」

  對再次雜亂起來的爭執聲忍無可忍，埃克斯怒氣沖沖地衝下方又吼了一嗓子，獸人們相互張狂的聲音才再次得以平息。

  經這麼一鬧，埃克斯再也睡不著，起身走到哨塔前打算就著清晨的陽光抽根菸捲。

  埃克斯這麼想著，掏出了口袋裡的菸捲，用火柴點燃，舒舒服服地來上了幾口。吞雲吐霧間，他放鬆了身子，醜陋的獸臉一片放鬆之色。

  晨間的陽光極速逝去，埃克斯第一次感到了時光易老，菸捲的頹廢慵懶讓他沒有了嗜血的欲望，取而代之的是悠哉悠哉的快感。他眼瞅著布仕卡熾熱的陽光從東方漫過，在他眼前揭開了新一天的殘酷光景。

  風沙在浴沙墟外翻湧，瀰漫大地，很容易遮擋住獸人敏銳的視線，所以當那道紅色身影走進浴沙墟入口時，埃克斯與其他哨兵也沒有注意到。

  「那是？……」一個獸人哨兵眼尖，首先望到了那個形似人族的紅色身影。

  那個包裹在紅袍中的紅髮男子似乎也注意到了他，暗紅雙眸一瞬就鎖定到那個哨兵身上。動也未動，一道赤焰箭便爆射而來，不由分說地刺穿了那個還眯著眼的獸人哨兵。

  埃克斯在同一時間看到了那個紅髮男子，身旁的哨兵被魔力衝擊掀飛，摔下哨塔，他也恍若未覺，只是閃現出黑衣人吩咐過的話。

  「紅髮、俊秀、魔法師……」埃克斯遙遙與紅髮男子寒冷的眼神對望，喃喃自語，「自己找上門來了……千焰心……」

  「轟、轟、轟！」

  三聲爆炸，獸人哨兵陣陣慘叫，三道精純的赤焰箭射在了他們的三座哨塔上，連同哨塔哨兵一起倒塌下來，浴沙墟內一片風沙四起、魔焰翻滾。

  埃克斯飛身躍下哨塔，將長刀抗在肩上，墨綠色大臉老持穩重，並未因為敵人強勢的來襲而慌亂。他作為浴沙墟這個布仕卡第一沙匪的領導人，這點兒鎮靜是應該有的，不然他白在布仕卡立足幾十年了。

  他隨手抓住一個不知所措的獸人，看了一眼，怒罵道:「閉嘴萊恩，去通知小伙子們前來禦敵。」

  那個受到驚嚇的獸人全然失去了剛才與別人爭執的氣焰，看了老大半天，才怯懦地道:「我……我是布洛克……萊恩，在那兒……」他指向左邊，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到一隻被哨塔廢墟壓住的獸人大手。

  「媽的，快滾。」埃克斯一腳將布洛克踹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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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此之前，千焰心經過一夜的腳程和休息，在浴沙墟附近暗中觀察。但遺憾的是，浴沙墟四面環山，綠色植被太過稀疏，構不成掩體，自己又沒可能像老鷹一樣長驅直入，只好趁天亮後正面攻了進來。

  赤焰箭、大火球，灼熱迅猛的魔法令浴沙墟的前線立時崩潰，如今他使用這些魔法輕鬆至極，魔力的消耗也少得可憐。而浴沙獸人們空有一身威猛的氣力，卻無法在這精純的魔焰里存活多久，光是忙著慘叫打滾，全然無法阻止千焰心的腳步。

  天諭冰心親自指導千焰心數日，他短短几個晝夜所學就讓他脫胎換骨。這時，千焰心也終於明白魔法師的強大之處，魔法一旦展開，即可憑一己之力對抗千軍萬馬。

  當然，他現在還未達到那登峰造極的魔法水平，不過，僅僅是對付浴沙墟里幾百號獸人戰士，千焰心只覺得遊刃有餘。

  千焰心冷哼一聲，完全不給這些罪大惡極的沙匪機會，再次結印念咒，暗紅法陣籠罩他全身。數百道魔焰呈不同的形式湧向浴沙墟，為暗紅惡魔再添一把大火。堡壘型的巨石建築周圍一片暗紅火海，魔焰蔓延無情，焚燒一切，就連這沙谷內方圓幾里的沙土也逃不過千焰心的法力覆蓋。獸人們狼狽撤退，丟盔卸甲，在幾近大師級魔法的破壞力下，他們毫無機會。

  千焰心攥緊自己的紅袍，雙目定定地望著那燒滿山丘的魔焰，濃濃的黑煙讓蒼天低垂悽厲。他自己都有些驚訝，原來，這就是他如今的魔法水準，法力一動，就能焚盡整片山丘。

  魔焰繼續高燃，千焰心已經走到了浴沙墟前，抬頭看向半空，自己精純的魔焰卻擋住了視線，低頭四望，周圍僅僅餘下一堆焦黑的廢墟和屍體。

  「收！」

  千焰心一揮手，火元素法陣幻化而出，漫山魔焰仿佛接受到命令的小狗，搖著尾巴回到了千焰心身邊，聚集在小小的法陣中消失不見。

  暗紅魔焰盡數收回，而浴沙墟此時已然焦黑一片，除了主要的圓形巨石建築沒有遭到火焰的破壞外，一切都變成了灰燼。千焰心目光所及處，少部分獸人跌跌撞撞地逃進了巨石建築內。

  「喝啊——！！」

  千焰心剛剛揮散手邊法陣，剛想邁步向前方的巨石建築，一聲暴喝突然響在耳邊。他的法力感知極好辨別聲音位置，一抬手，暗紋火盾閃爍而出，擋在他的後左方。

  埃克斯的劈骨大刀在火盾上連痕跡都沒有留下，便被厚實的魔力崩飛。寒光閃閃的大刀在空中打了好幾個轉才落下，插在了埃克斯幾十米外的身後。

  千焰心冷目，看向那個偷襲自己的中年獸人，火盾被魔力推動，狠狠撞在了埃克斯身上，他墨綠的大臉翻白，巨大的身軀也如他的大刀一般在空中打了幾個轉，砸在了立起的大刀旁。

  埃克斯心中苦笑，忍不住地咳血，依自己多年戰鬥的經驗，估計內臟傷得不輕。

  千焰心一步步走近他，他暗紅的眸子裡寒星閃爍，浩瀚的魔力如颶風般圍在他周身，有火焰的色澤在空氣中流露。待他一腳踏在埃克斯肩膀上時，後者已經被那可怕的魔壓壓得喘不過氣來了。

  魔法師就是這麼恐怖啊。埃克斯沒有抵抗，千焰心強大的法力已經讓這個遲暮的獸人戰士戰意全無。

  「你……要找的、藍發女子，在巨石大殿裡……」埃克斯撫著胸口，難以喘息，「那些黑衣人……早就在裡面，等你了。」

  千焰心臉色冰冷，腳踩的力度放輕一點兒，以便這個獸人說話:「你倒是誠實，是叫做埃克斯是吧？浴沙墟的頭子。怎麼？燒殺搶掠一輩子，良心發現了？」

  埃克斯墨綠的臉皮抖動著，擠出一個難看的笑容:「沒有，只是到了中年，比較勞累。」他笑起來時，發黃的尖牙露了出來，不似年輕獸人那般堅固，看上去軟綿綿得像是人族的牙齒，「說不定我現在連樹皮都啃不動了。」

  千焰心紅髮飄揚，並未理會埃克斯的言語，望向眼前沉默的巨石建築問道:「那麼，我該注意些什麼？」

  埃克斯搖頭:「我承認你很強，但你沒辦法打敗他們所有人，尤其是那個詭異到極點的蛇面男人，他不是人，是怪物。」

  拔起旁邊埃克斯遺落的劈骨大刀，千焰心低頭對腳下的中年獸人說了最後一句話:「你的利維語說得挺地道。」

  刀光一閃，鮮血四濺，無頭的身子噴涌著血水，一顫一顫地躺在地上。千焰心冷冷地掃了一眼瞪大雙目的斷頭，將染血的劈骨大刀隨手扔在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