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下水道

  次日一早，諸大林代理城主府中，城主書房內。

  千焰心翻看著已經是地十幾本的卷宗，長長打了個哈欠，揉了揉眉心似乎很是疲憊。他伸了個懶腰，放下了手中的卷宗，望向一旁睡熟的黑髮女子，搖頭笑了笑。

  抄起一旁他脫下來的外衣，輕輕披在了白蘇身上，她身材不算嬌小，但千焰心的外衣很大，足夠把溫暖傳達到她的全身。

  做完這些，千焰心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繼續看起桌子前一宗宗捲軸，其中是諸大林歷年以來的兇殺陳案，還有近些日子具有犯罪傾向的事件詳情。他希望通過這些信息縮小犯罪者的範圍。這也是查爾斯現在唯一有權利讓他調查的線索。

  

  又扔下一宗厚厚的陳案，千焰心雙手抱著臉，撐在桌面上，靜靜地思考起來。這些信息基本沒有多大用處，諸大林從古至今都沒有吸血鬼殺人的案例，查爾斯未免也太沒用了，只有這些東西的話，別說兇手，死者他都不知道是誰。

  「嗯……我睡著了？」白蘇迷迷糊糊地聲音驚醒了正在出神的千焰心。

  她抬起頭，滿頭黑色捲髮如波浪般浮動起來，讓千焰心很想去抓一把。由於是剛睡醒，白蘇沒有多少神志，呆呆地看著前方，雪白的臉蛋上淡淡紅暈，甚是可愛。

  隨著她身子的坐直，身上的外服順勢滑落，她連忙接住，才發現這不是自己的外套。

  「東西別亂放。」

  千焰心失笑，接過自己的外衣，說了句:「我的錯。」

  白蘇看了他一眼，臉頰微紅，伸手拿起桌上的卷宗，翻看著說:「千焰心，我們都在這兒找了半個晚上加半個早上了，什麼也沒找著，你說查爾斯這奸商是不是在耍我們呢？」

  理了理一頭暗紅色長髮，千焰心搖頭說:「不會的，查爾斯明顯比我們還著急。」

  「是嗎？」白蘇臉上又出現那種冷漠，「我就覺得他想整我們，一定沒安好心。」

  又是這種表情，只要一提到查爾斯這個人，白蘇一定會露出這種不待見的神情，似是偏見，似是仇恨。

  千焰心篤定他們之間發生了什麼，於是問道:「白蘇，你和查爾斯是什麼關係？好像已經認識很久的樣子……」他突然有個很可怕的想法，白蘇曾說她的父親去世，難道是因為查爾斯的原因。

  撥開額前的一綹黑髮，白蘇眼神冰涼，隱有追憶之色，不過沒有看向千焰心，而是望向那緊閉的書房們:「我們從小就認識了，他是門當戶對的杜波夫家族的友人之子，我父親對他有知遇之恩，在父親的引導下，他開始從商從政。從小我們就非常要好，用青梅竹馬形容也不為過。」

  「既然這麼要好，那為什麼……」千焰心小心地問道，以免觸動他猜測的情節。

  「不止要好那麼簡單。」白蘇望向千焰心，一字一頓地說，「他曾是我的未婚夫。」

  「未婚夫？！」千焰心一震，格外驚詫，旋即轉念一想也在情理之中。女方是恩人的乖女兒，修養有加的大小姐，男方年輕有為，還當上了諸大林的代理城主。

  「那為什麼你們現在這個樣子？是因為……伯父的事嗎？」

  「我父親的過世是因為其他原因，和查爾斯沒有關係。」白蘇搖頭，漆黑的雙眸閃爍寒光，「我之所以悔婚，是因為，他不惜讓諸大林的商業通貨膨脹也要當上城主，為此才造就了城門下的數百灰袍！」

  「這樣一個卑鄙無恥、只想得到權力的男人，不是我所認識的查爾斯。他也不配姓杜波夫！」

  感受到黑髮女子真真切切的憤怒與厭惡，千焰心低下了頭，目光停留在了光潔的木質地板上，怔怔出神。

  灰袍們的奇特聲音從心底再次傳出，縈繞在他腦海中，翻飛盤旋。他閉上眼，強行將腦中的畫面驅散，使他再一次壓下那異樣的情緒。

  「有人來了。」千焰心一抬頭，銳利地看向門邊。

  白蘇一愣，也望向門口，過了半天，才聽見有人走來的腳步聲。

  木門如期打開，推門者正是將他們邀請至此的查爾斯，華麗長袍一塵不染，麻利幹練地梳起頭髮，年輕端正的臉上一派正氣，讓千焰心很難想像這個精明的商人就是讓諸大林商業混亂的元兇。

  查爾斯掃了一眼盯著他的兩人，不動聲色地走了過來，在白蘇身邊的位子坐下:「兩位辛苦了，要不要稍微休息，吃下早餐？」

  白蘇厭惡地撇了撇嘴，向旁邊挪了個位子，更加靠近千焰心一些。查爾斯臉皮一抖，尷尬地咳了咳，看著滿桌的資料沒有說話。

  千焰心連忙說道:「城主，我們看得差不多了，但收穫甚少，諸大林似乎從未有過吸血鬼出沒，沒有案例可以參考。」

  查爾斯翹起二郎腿，思考了片刻，說:「我本就不對這些卷宗抱有期望。」

  「那你就不該讓我們白費功夫。」白蘇冷冷地開口。

  氣氛一時再次臨近冰點，三人再度陷入了尷尬的沉默，特別是查爾斯，臉色一沉，將目光轉向一邊，敲著桌面的手指放輕了力度。白蘇亦沒有看向他，應該是說不屑於看向這個華服男人，冷凌地端坐著，宛如一尊冰雕。

  見狀，只能由千焰心來打破沉默了:「那麼，接下來，城主你可有什麼計劃？」

  查爾斯看向千焰心，過程中偷偷掃過冷臉的白蘇，肅聲說:「有，我希望千先生你能夠進入馬納的停屍場，從屍體上找些線索。」

  「馬納？」

  「馬納，城主候選人之一，是我的政敵，而且是頭號，他的權勢雖沒有我的集團強大，但他在黑道上頗具威望。」查爾斯眼中有厲色，手指停止了敲打，「吸血鬼襲擊後的屍體由他保管，不予我們查驗，所以，我們從來沒有屍檢的信息。」

  千焰心疑惑:「一個黑道龍頭能讓你一個代理城主怕成這樣？」

  查爾斯冷冷一笑，說:「諸大林的黑道非常猖獗，常備軍也管不到這些地下害蟲，他的停屍場在下水道里，隱蔽又有重兵把手，連些尋常法師也闖不進去。」

  說著他不自然地瞟了白蘇一眼，猶豫道:「當然，不是不相信千先生……和白小姐的能力。」

  白蘇剛想冷言相向，千焰心忙碰了下她的手掌，笑著說:「提供具體位置吧，我有信心能看到那些強收回去的屍體。至於白小……咳，蘇蘇的話，她不會參與其中，有我就足夠了。」他眼疾手快地握住白蘇的玉手，在她露出驚訝的神色之前，連連使眼色。

  查爾斯眼神一暗，抹了把臉，似是重新振作起精神來，視線轉到自己的記事本上:「城南中心的十六號下水道，進入其中後，一直向左拐，就會進入地下黑市，藏屍地再具體位置可能就要靠自己了。記住，我需要的屍體非常好辨認，血幾乎流盡，身上有很多奇形怪狀的傷痕，且都是一二十歲的少男少女。」

  「了解。」千焰心點了下頭，看向白蘇，「你先回亞頓商會的駐紮地吧，解決商隊的訂單才是你的重任。」

  白蘇橫目:「不用你幫我決定，我是個自由人。」

  查爾斯音色低沉，眼中關切依舊:「千先生說的是，這次行動非常危險……雖說在那裡我還有一兩個線人……」

  「更用不著你說！」白蘇嬌吒一聲，查爾斯立時縮回脖子，不再言語。她拉住千焰心的衣袖，扭頭就走，「磨磨蹭蹭的，和他廢什麼話，又頂不了用，走，城南十六號下水道！……」

  千焰心不及反應，便回頭沖查爾斯喊道:「沒關係沒關係，我能照顧好她……」

  「誰要你照顧！走你的路！」

  「砰！」

  門鉉發出震耳的巨響，關門者一定用了不小的力氣，查爾斯是眼看著自己打開的筆記本滑落在地面上的，或許也因為自己的書房結構不好吧。

  改天要翻修一遍了。查爾斯捏起手旁的茶杯，那是千焰心用過的杯子，他濃眉一皺，揮手將那杯子裡已涼的茶水潑在桌邊，手指一松，茶杯也脫手而出，狠狠碎在了橡木質的地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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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城市下水道，是城市一切污濁事物排放的地方，昏暗不見天日，亦無人過問。似乎只要這樣，什麼也不管，就能心安理得地享受陽光與鮮花。

  極其隱蔽的大閘門加上腳下踩過的井蓋，這就是下水道的入口。

  城南的十六號下水道入口，在城市中心陰暗處，一叢雜草深處，被植被所遮掩。可笑的是，這下水道旁蔥蘢的綠意，或許是城南為數不多，還存活著的綠色植物了。

  大閘門中間上鎖，鏽跡斑斑，不使用鎖匠的工具恐怕很難撬開。

  但魔法師是個例外。

  千焰心面色平靜，輕輕屈指一彈，一團暗紅色火焰如小精靈般躍到那鏽跡斑斑的大鐵鎖上，發出一聲微弱的爆響，那鐵鎖便如煙花般炸開，燙得紅火的鐵碎片到處散落。

  「啊！」

  白蘇驚呼，猛地躲到千焰心身後，雙手緊緊捏住千焰心的臂膀。

  「白小姐。」千焰心神情無奈，「只是撬個鎖而已。」

  白蘇驚魂未定，看了看已經沒有門鎖的大閘門，臉色緋紅地走出千焰心身後，不好意思地撓著她捲曲的發尾:「我……我還沒準備好，沒什麼，只是撬個鎖……」

  紅髮男子推開那沉重的大閘門，黃紅色的鐵鏽摩擦 得四處飛濺，最終，打開了一條，漆黑如麻的地下之路。一股濃重的惡臭緩緩從封閉的地底傳來，白蘇一陣反胃，神色恐懼。

  千焰心給自己系上面罩，只露出一雙賊溜溜、卻邪魅如火的眼眸。回頭看了看滯留在原地，不知所措的白蘇，不禁勾唇，遞給她一張相同的面罩:「特殊處理過的口罩，可以大大減少瘴氣對身體損傷。」

  白蘇接過，籠罩在口鼻上，眼神直直地望著黑漆漆、臭烘烘的梯子，沉默以對。

  到底還是大家閨秀的千金，即使已經辛苦成這樣，對這些污依舊沒有對抗力。

  「怎麼？害怕了？」千焰心走到她面前，歪頭瞧著她，眼中笑意淺淺，「我可不敢在下水道里用火，得靠你的照明術。」

  「才沒有。」白蘇將法杖在地上一杵，表情強作鎮定，「現在知道帶上我的好處了吧？不然你可就得摸黑進入地下世界了！」

  千焰心優雅地欠身，對白蘇作了個「請」的手勢，笑道:「那我就先多謝我的蘇蘇咯。」

  白蘇嫌棄地看了他一眼，連連搖頭:「算了吧，演演戲什麼的還行，這稱呼……我聽著肉麻。」

  言罷，兩人一併走進了下水道的大門中，兩道身影沒入了深沉的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