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魔法的價值(二)
2024-05-26 01:56:18
作者: 善妒
異樣的冰冷如毒蛇般纏繞在身上,將肌膚都凍得麻木無覺,好像身處風雪之中,冰層之下。千焰心打著哆嗦,昏昏沉沉地睜開雙眼,耳邊風聲呼嘯。
冰雪一層層覆蓋在他瘦弱的身上,寒風一刀刀地划過自己臉頰,分明是那樣真實的難受與疼痛。
千焰心雙目無神,黯淡無光,四肢僵直地痙攣,也沒有明確的動作出現。他雙唇緊閉,在刺骨的寒風裡,嘴唇失去了知覺,漸漸的,鼻子、耳朵也都不在他的感受範圍內。
他面部的肌肉已經完全不受控制了。
然後,眼皮都開始結霜的他,露出了一個詭譎的笑容,自然不是千焰心的本意。
「星之眼淚、墜落異鄉,月色成行、夜鶯歌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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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亮如冷泉,曼妙如花蕾的歌聲穿過冷冽的寒風,響在了千焰心耳邊,漫過風聲。千焰心四肢痙攣的動作一頓,手腳慢慢安穩了下來。
仿佛是陌生女子的歌聲,如淺唱、如低吟、如幻象,包含著無比的溫柔與眷戀,從上一個瞬間到下一個瞬間,都恍如隔世的清哀。寒風被淡化,風雪被撼動,滿天銀白都在與之共悲。
一滴淚水從千焰心的左眼角落了下來,淌過蒼白的臉頰,消散在銀白的大地里。他怔怔地抬頭,望向聲音傳來的方向。
而映入眼帘的人影,並沒有想像中那麼遠,她離他很近,近到一伸手就能觸碰到彼此,可是誰也沒有這麼做,都只是簡簡單單地望著眼前人。
「你是……」
千焰心眯起雙眼,飛雪將他的眼角颳得生疼。
人影漸漸明朗,那個人的身後停止了風雪,背景被一種軍綠色取而代之。
他繼續聚焦視線,兩撇黑色俏皮的小鬍子出現在他眼中。這樣別致的鬍鬚,這樣潮流的修剪,總覺得似乎在哪裡見過……
「千焰心!——」
巴頓猛地搖晃著床上睡懵了的紅髮少年,使出了多年不曾施展的穆恩圓月傳說級醒酒戰吼,他還在警署值班的時候,在穆恩鬧事的醉漢一聽就清醒。
「呼——」千焰心猛然睜眼,直挺挺地起身,劇烈地咳嗽起來。驚覺自己全身無力、滿頭虛汗,感覺像剛和一頭熊幹過架一樣。
喝光床頭的一大盅水,千焰心還沒緩過氣來,一張小臉漲得通紅,神情恍然無措。
巴頓見狀,立即坐下來幫他順了順氣,放柔了聲音道:「沒事沒事,讓夢魘著了吧,下次睡覺前別吃太多就行了,瞧給孩子嚇的。」
千焰心擦了把臉,神情依舊僵硬,問道:「魘?什麼魘?我怎麼了?」
「你沒有過這種情況嗎?」巴頓解釋道,「俗稱就是鬼壓床嘛,生理現象,挺複雜的,不過沒什麼問題,你這個年紀都有這種現象。」
緩過氣來,千焰心也坐到了床沿上,晃了晃還有些眩暈的腦袋,看向小鬍子大叔:「哦…這樣啊,對了,小鬍子大叔,你怎麼來這兒了?」他轉頭望向窗外,天才蒙蒙亮,許多士兵都還在夢鄉里。
巴頓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說:「昨天你不是跟瑪利亞…切磋來著嗎?還沒開始就被魔狼群打斷了,她連夜去監視狼群去了,剛剛回來,就讓你去營地外。」
昨日瑪利亞本想在軍營里先試試千焰心的本事,不想營地外的探子來報,說是魔狼群接近。瑪利亞便離開營地,去查看情況,一句話也沒給千焰心留下,想不到過了一晚上她還記得。
千焰心一驚:「她一晚上都在監視狼群?沒睡?那她還這麼積極?」
巴頓摸著小鬍子,對這個問題沒有作過多解釋,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建議你還是快點兒去吧。瑪利亞……應該不太喜歡遲到的傢伙吧,至少我是這樣認為的。」
千焰心忙換上衣服,他可不想再惹惱那個捉摸不透的女子。
想著瑪利亞的那張冷臉,千焰心套衣服的手一頓,誒,剛剛我夢見什麼來著?他搖了搖頭,算了,還是先想想怎麼過了那個冰山美人那一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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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雲囤積在低空,陽光只能從厚重的雲層間透出絲絲縷縷。從天氣上來看,今日很可能會下雪,只是不知道能下到何種程度。
營地外的空地,一道身影佇立,灰光朦朧里,她掌劍不語,將目光投向遠方。
銀甲加身,全副武裝,赫然是瑪利亞。
「瑪利亞?」尚未熟悉這身裝束,千焰心有些不確定的問道。銀色鎧甲包裹了她全身,從外看去當真是分辨不出是男是女。
瑪利亞回頭,碧眸看了一眼睡眼惺忪的紅髮少年,毫無預兆地氣勢一變,踏足前沖。
「什、什麼?」千焰心一聲驚呼,銀甲騎士就已衝到他近前,仿佛鋼質的拳頭對準千焰心的面孔,一天欠我的那一幕再現。
情急之下,千焰心勉強架起了雙臂,想擋下那來勢洶洶的一拳。
他是白痴嗎?瑪利亞眉頭一蹙,他又不是沒見識過她的氣力,就這樣還敢硬接下她一拳?念頭一現,瑪利亞立即收回了大部分力道,萬一千焰心真沒有防備,以他的身體素質,恐怕會受重傷。
瑪利亞猜的不錯,千焰心真的沒有防備。
一聲悶響,沉重的拳頭印在千焰心瘦削的雙臂上,巨大的力量直接將其崩飛,整個身體翻到了半空中,打了好幾個轉才砰地一聲,摔在了軟軟的雪地上。
哨塔正在打瞌睡的士兵瞬間驚醒,用長槍末端戳醒了旁邊的同伴,低吼:「別睡了!有情況!」
同伴揉了揉睡眼,朝下面的空地望了望,擺擺手道:「那是昨天那個魔法師,瑪利亞小姐應該在和他切磋吧…」
先前的士兵好奇地問道:「你覺得誰會贏?」
他長長打了個哈欠,繼續抱起雙臂躺回角落:「還用說,當然是瑪利亞小姐了。你忘了那天在騎士堡壘發生的事情了?」
士兵眼中露出驚恐之色,小雞啄米般地點了點頭。
「呸!」千焰心吐出一大口白雪,面色痛苦到扭曲,手臂上傳來一陣粉碎般的劇痛,感覺像被一隊馬車碾過一樣。
掙扎著從雪堆里起身,千焰心舒展了一下臂膀,雖然疼到無法呼吸,但應該只是筋肉之傷,沒有動到骨頭。他還不知道,瑪利亞在最後一刻生生減弱了大部分的力量。
忍著疼痛,千焰心終於撐了起來,卻見瑪利亞不再看他,直往營門內走,身影漸行漸遠。
「喂!你這是什麼意思?」
瑪利亞停下腳步,微微回頭,聲音冷然:「你回家去吧,別再沒事跟蹤軍隊了,很危險。」
千焰心垂著生疼的手臂,結結巴巴地道:「不是……這個,實際上我還沒有……」
「再來一次嗎?」瑪利亞碧綠的美眸冰冷,甩了甩手臂,「你有兩條命嗎?剛才我連劍沒有拔出,你以為魔法師只是躲在隊友身後念念咒語就行了嗎?」
她轉過身來,頭盔間隙里射出碧色的冷光,見血般地指著處於愣神狀態的千焰心:「還是去生生火、賣你的毒品去吧!那比較適合你。」
寒風般的話語化為重錘,狠狠砸在了千焰心的心上,他驀然間沉默了下來,暗紅色長髮散落肩頭,低垂雙眸。
瑪利亞放下了手,看著不再言語的千焰心,低低地嘆了口氣,轉身離開。
雖然瑪利亞本身不是魔法師,但她在穆恩城裡見過魔法師,甚至和魔法師交過手,通過騎士堡壘的學習,所以很清楚關於法術的知識。這幾年她也見到過很多相當優秀的魔法師,其中最強大的法師,莫過於她的導師,穆恩城主埃塔。
所以她知道,真正強大的法師,不僅僅是一個魔法的使用者,法師的魔力一動,就是一片天地,可以成為這片天地里的任何事物。
如果這次的行動能有幾位優秀的魔法師,能擊殺蛛皇的概率起碼提高几成。
那晚(字面上的意思),瑪利亞很早就感知到了千焰心跟蹤而來的魔力波動,一拳打暈他的同時探查到了千焰心體內驚人的魔力,她便對他抱有期望。
可惜,千焰心不像她,受過專業的訓練,經歷過戰爭的洗禮。
瑪利亞一邊向前走,一邊收起了異樣的情緒,沒有了魔法師,但願帶來的那些魔法武器夠用。
「哧——」
激烈尖銳的尾音劃破冷空氣,瑪利亞出於身體本能地向旁閃去。
營門腳處發出一聲爆響,火焰升騰而起,冒起了黑煙。那暗紅色深深的火焰在低溫的雪地上燃燒,那仿佛是地獄深處召喚出的火焰,不為寒風所動,不為冰雪所熄。
瑪利亞再次回頭看去,只見那紅髮少年宛如沒事人一樣抄著雙手,輕佻地吹著口哨。
「偶爾演一演黯然神傷的模樣也挺過癮的。」千焰心狡詐一笑,一如他那時戲弄完帝國獄卒的笑意,「在沒什麼威脅的時候,魔法這玩意兒不也就只能生生火什麼的嗎…」
「最低級的火球術?」瑪利亞勾起了嘴角,即算火球術是最低級的破壞型法術,也不是魔法學徒可以掌握的,「你想憑這個擊敗我嗎?不可能。」
千焰心撕下鼻子上貼著的白布,隨手扔掉:「說真的,你看看我鼻樑歪了沒有。」
「我擊中的是你的鼻頭!」
雪渣爆響,瑪利亞再次踏地前沖,勾拳揮向千焰心的正臉,一樣的速度,一樣的角度,只是力度拔高了一個檔次。
紫發惡魔來真的!
千焰心高舉起雙手,火光映亮他暗紅的眼底,依舊沒有吟唱聲與頌咒聲,他只是單純地釋放出體內的魔力,輕鬆地凝聚成一枚枚暗紅色的火球,圍繞在他的四面八方。
龐大到驚人的魔力總量還在攀升,瀰漫了這片蒼茫的雪地,給這片空間都帶來了魔壓。
感受到相當龐大的魔力在沸騰,瑪利亞一驚,半途停了下來,卻見那個瘦弱的紅髮少年在火焰的輝映下宛如天神。
然而千焰心並沒有想留手的意思,因為他知道面對這個女子不能有一絲放鬆。
十幾個頭顱大小的火球齊聲連射,形成一片秘籍的火焰彈幕,籠罩向剛剛站穩的瑪利亞。
「轟——!」
火焰放肆激盪,巨大的爆炸聲傳開,整個營地卻都炸了鍋,還在夢鄉的士兵們迅速翻身起床,軍哨、軍號同一時間吹響。不一會兒,全副武裝的部隊就在巴頓的帶領下衝出了營地,到達了前門的位置。
而他們眼前的場景卻令全軍上下摸不著頭腦。
「疼疼疼疼疼疼……」
千焰心的雙手被反剪到身後,瑪利亞一隻手抓住他兩隻手腕,用膝蓋壓住了他的身體。紅髮少年疼歪了臉,似乎很不服氣,還在雪地上不停地掙扎。
士兵們目瞪口呆,巴頓摸了摸小鬍子,上前問道:「你們…你們這是……」
而瑪利亞的頭盔不知為何不在了,露出了美麗的臉蛋與齊耳的紫發。
她動人的碧眸掃過趕來的士兵,被掃到的士兵們都不禁避開了她的目光。紫發少女低頭看向被自己壓在身下的紅髮少年,他正瞪著紅白分明的眼睛直視著自己的碧眸,嘴裡還念念有詞:「瞪什麼瞪?還不快給我放開!」
瑪利亞不禁微微一笑,起身放開了千焰心,拍了拍手:「在你還是個半吊子時,還是躲在我身後施法比較安全。」
千焰心揉著傷上加傷的雙臂,雙眸帶著怨念:「力大無窮的……女人……」他的那句野蠻人被瑪利亞冷利的目光逼了回去。
瑪利亞回身往回走,士兵們紛紛讓道,通過一人寬的窄道,她走到了營地里的圍欄處,彎腰撿起一個事物。
頭盔。一隻銀色的、有些焦黑的頭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