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黃粱一夢

2024-05-25 16:35:19 作者: 洛水七行

  步李氏不住地哭泣,口中低聲呢喃:「我十五年前,鬼門關前走一遭,只生下了一個女兒,她不是我的孩子,她是個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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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步照堂無奈又心疼的看向旁邊的女子。

  生身母親的態度,若說不心寒是假的,即便沒有感情,到底這具身體還是有反應的。

  「我是那年風雪之女,由我阿娘撫養長大,十五年來在堰州亦是嬌生慣養著長大,有阿爹阿娘的偏寵,有兄弟姊妹的疼愛,我也是泡在蜜糖罐兒里的貴姑娘。

  不過是一個步國公嫡女,你以為我稀罕?我阿爹不比你們地位尊崇,但我這些年的時光,不比步華月差。」

  「住口,你沒有資格提我的月兒。」步李氏發了瘋般的掙開步驚山的懷抱,一把撕扯住她的青絲。

  一縷青絲落地,一滴清淚滑下。

  步輕寒一把將她推開,清亮的眸子鍍上了一層水霧,泛著瀲灩又兇殘的光芒。

  她的長髮大多時候都是阿娘親手浣洗的,會尋許多土法子給她養護著,會溫柔的給她塗抹桂花油。

  『三千青絲可不比臉蛋兒差,要好生養著才是。』

  「即便沒有血緣,他們對我掏心挖肺的好,我亦會傾盡全力的對他們好。」

  美艷的小臉兒繃得緊緊的,清秀的眉眼上覆上一層寒霜。

  「我可以不見他們,若他們有絲毫損傷,我會與你們同歸於盡。」這一刻,她眼睛裡充斥著玉石俱焚的烈火。

  沒有冪笠,沒有馬車、轎子,似遊魂般漫無目的遊蕩,寒風穿過的靈魂此刻搖搖欲墜。

  靜安堂生意很好,藥童、醫者、掌柜都忙得腳不沾地,他們都活著,有自己的意義,有自己的堅持與付出。

  偌大人世間,她孤零零的,被寒風吹、被烈日曬、她曾經踏遍千山萬水、嘗遍人間美食…

  此刻,無地可依,無處可去,無人可訴…

  不知不覺的停在了一個令她熟悉又陌生的地方。

  「步姑娘請回吧,夫人說了,按照咱們大宣的規矩禮數,新人成親前世不可以相見的,不吉利。」丫鬟趾高氣昂的講完,轉身就走。

  她無意識的跟著往裡走,卻被采苓、采綠拉住了。

  日子需要過得多麼清苦,才會覺得一個要人伺候、還時不時的擺臭臉的人,是唯一可以鬆懈心房的人?

  采苓將她背進了蘇鳴舟的院子中,但小院裡寸步不離的人卻不在,她趕忙沖了進去。

  「你騙我?」她聲音有些嘶啞,一行清淚已經落了下來。

  抄起坐榻上的引枕就往靠做在床柱上,手執黑子的人身上抽去。

  木城漿愣了一瞬,不攔著不行,攔又打不過采苓,最後被拎了出去。

  房間內的聲響持續了一刻鐘,終於靜了下來。

  步輕寒將枕頭砸在蘇鳴舟身上,自己坐在地上呼呼的喘,金豆子不要錢似的往下掉。

  「我只是夜間僵硬的厲害,白日裡手是可以輕微活動。」

  蘇鳴舟從未見過這樣哭的小姑娘,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做什麼。

  「你先起來,我給你道歉可好?」蘇鳴舟腦袋痛的厲害,這輩子頭一回犯賤,竟然要沒原因的道歉。

  步輕寒不想哭,但忍不住,重生以來發生的事情,前世的種種,她按壓在心中,她不敢想,不敢說,但現在淚水決堤,是止不住的。

  如果沒有撫養她,阿爹還是堰州知府,一生清廉的好官兒,將來可以名垂青史,但現在因為她,辭官、又落在了步驚山手中…

  「先別哭了,告訴我發生什麼了?」

  她抽了抽鼻子:「你娘不讓我見你。」

  「那不是我娘,我沒有娘了。」蘇鳴舟絞盡腦汁的轉移她的注意力。

  「她的丫鬟對我趾高氣昂的,瞧不起我。」

  「我去…我讓木城漿去殺…打她一頓,你先起來可好?」

  步輕寒不是不想起來,而是她高估了自己現在的身體,不過在地上坐了一會,身上的骨頭都是涼的:「采苓。」

  采苓進來將她抱起來,按照蘇鳴舟的示意放在了床邊。

  蘇鳴舟將被子給她裹嚴實,隔著衣袖都能感受到她身上的寒意。

  簡陋貧瘠的屋房中莫說湯婆子了,連熱水都是沒有的,他將茶壺放在懷中。

  步輕寒理解他的意思,卻還是將茶壺拿了出來,手隔著布料貼在蘇鳴舟的心口:「男兒郎的陽氣旺盛,不介意的話借我暖暖手可好?」

  冰涼的,是種沁入骨髓的寒涼,蘇鳴舟將溫熱的手握在她的手腕上:「這樣會不會好些?」

  她點頭。

  「這麼點事不值得你哭,可是在步國公府受了什麼委屈?」

  她搖頭不語。

  一場荒誕不經的大夢,夢中的他們心照不宣,她不過問他為何陷在如此境地,他亦不會追問她受的委屈。

  一室寂靜,只有兩道不規律的呼吸聲。

  她借她取暖,他亦借她取暖,在黑暗中,失去利爪的猛獸和折斷雙翼的蝴蝶彼此依偎,舔舐傷口。

  無妨的,在這場黃粱大夢中,他們可以脆弱的,她不是滿腔仇恨的重生者,他亦不是戰功赫赫卻栽在自己人手中的將軍。

  極淡極淡的一縷血腥,驚動了院中的兩人,他們當即推門而入。

  步輕寒睡著了,裹著被子半趴在蘇鳴舟的胸膛上。

  蘇鳴舟額上一層薄汗,唇角有一抹紅線。

  「動什麼內力?你不要命了?」

  「無妨。」他抬頭衝著木城漿揚揚下巴。

  木城漿出去了,連帶著把門帶上。

  「日後不要讓她來了,身子弱,你們就多看著,不能由著她胡鬧。」

  采苓有些不懂:「世子討厭我家主子嗎?」

  蘇鳴舟沉默良久:「可以這麼說。」覺得有些不太好,想再說些什麼,便見那個丫鬟已經抱著步輕寒離開了。

  慶侯府偏門的巷子裡,采綠準備了馬車,等待多時了。

  薰香裊裊,茶香蒸騰,熏紅了步輕寒的臉。

  「茶不錯,采苓去給撫遠王送去。」

  落日熔金,紅梅林旁立著一個白衣少女,金色的蝴蝶步搖熠熠生輝,美得像一幅畫。

  「主子!來人啊,主子暈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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