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九章 被景仰
2024-04-30 01:09:24
作者: 問雨
不過在安墨染看來,夏侯南澤所說的話,所做的事,又分別代表著夏侯家的態度,如此看來,夏侯家那邊只怕要小心了,雖說是姻親,可是官場之上,有的時候姻親也不是牢不可摧的。
侍棋從荷包里拿出一片香片,放在了琺瑯掐絲的香爐里點燃,不一會,就滿庭飄香。
桅子閉眼輕聞,笑道:「焚香煮茶,到是隱者最大的享受。」
莫西見與謝君羨本就是貴族公子,從小學的就是這些騎射禮儀的,於煮茶焚香一事上自然也精通。
「焚香靜氣可通靈,侍棋在這上頭到是做的好。」侯夫人淡笑的讚揚了侍棋的表現。
侍棋卻是寵辱不驚,只盡了自己的本分一般,站在了侯夫人的身後。
桅子笑了,然後抬手接過一旁火爐上已經燒開的水,開始滌器。
「滌盡凡塵心自清。」於茶道上,桅子雖然不是爐火純青,可在現代的時候,茶藝館裡的茶道表演也看過不少,就算是不能倒背如流,可是沉澱下來,還是能記下一些經典的。
滌器,更多的是在澡雪茶人的靈魂。桅子的動作隨著聲音慢慢的沉澱著內心的浮躁,這件事,很久沒做了,久到穿越了時空的遂道,當再拿起這些東西的時候,桅子竟有一種古今通享的感覺。
或許是感受到了桅子的沉靜,原本還有些看桅子不對眼的夏侯南澤也乖乖的沉靜下來,雖然眼裡還有看好戲的成份,可是瞧著莫世子還有謝世子都安靜下來的樣子,還有自己的姑姑和安墨染也都安靜下來,目光只隨著那個少夫人的手一上一下的動著,夏侯南澤就是再不識時務,這會兒也消停下來了。
洗過了器具,就該鑒茶了,桅子又道:「娥皇女英展仙姿。」
娥皇,女英與舜帝的愛情故事流傳了千年,相傳君山銀針就是娥皇女英的真情感化下育出的靈物,所以才稱之為「娥皇女英展仙姿」。
侯夫人細緻的看著桅子的動作,似乎喝了這麼多年的君山銀針,還是頭一次見到有人把君山銀針形容的這麼美好,就像是一種初嘗的興奮。
「帝子沉湖千古情」桅子的聲音落,手上已經開始了投茶的動作,不過一邊做著動作,一邊解釋道:「據說娥皇、女英是堯帝的女兒,所以也稱之為「帝子」。她們為奔夫喪時乘船到洞庭湖,船被風浪打翻而沉入水中。她們對舜帝的真情被世人們傳頌千古。」
結束了投茶,桅子再度開口道:「洞庭波涌連天雪,這道程序是洗茶、潤茶。君山銀針出產一帶的老百姓把湖中不起白花的小浪稱之為「波」,把起白花的浪稱為「涌」。在洗茶時,通過懸壺高沖,琉璃杯中會泛起一層白色泡沫,所以形象地稱為「洞庭波涌連天雪」。沖茶後,杯中的水應儘快倒進茶池,以免泡久了造成茶中的養分流失。」
原本還譏笑桅子選了琉璃茶具的夏侯南澤此刻臉上的表情已經是很難看了,因為誰都能看得出來,那「洞庭波涌連天雪」的情景正在那琉璃杯中展現,因為琉璃杯的光可鑑人,更讓這投茶成了一幅美麗的畫卷。
莫西風與謝君羨也是欣喜的看著這一幕,不得不說,這個少夫人的確給了他們驚喜,這些富貴人家的公子,平時最多的就是玩的花樣,本朝雖說琉璃珍貴,至少在本朝之內能夠生產琉璃的地方,除了朝廷的工部以外,還沒有另外的作坊,除朝廷對外圍的控制以外,也是因為其他的作坊沒有掌握這種技術,因為琉璃的燒制是個非常難辦的過程,一旦掌握不好,就會在裡面產生許多的氣泡,沒有美觀,所以琉璃的價格一直居高不下,不過即便是再貴,這些貴族公子的手中到也有那麼一套兩套的,不過卻都束之高格,捨不得用。
因為琉璃易碎,尤其是這種成套的,若是碎了一隻兩隻的,剩下的那些也就沒了作用,扔了可惜,可是留著也只能長久的埋於庫房當中。
桅子的情緒憶經全情投入在了沖茶當中,對別人的心思壓根就不會理會。
「碧濤再撼岳陽城」這是桅子做的第二道的沖水程序,因為是初次使用琉璃茶具,莫西風與謝君羨顯然是打算好好的學習這個過程,以便於自己有顯擺的機會,所以桅子這回只衝到了七分杯,兩人也在心理默默的記下了。
沖水之後,君山銀針的茶香已經隨著熱氣而散發,杯中的水氣伴著茶香氤氳上升,如香雲繚繞,如夢亦如幻,時而清悠淡雅,時而濃郁醉人。
侯夫人小聲的感嘆道:「喝了這麼多年的茶,是沒想到在這丫頭身上見識到了這茶的真諦。」
的確,桅子的每一道工藝都展現在人前,尤其是臉上那副從容鎮定,還有虔誠,明明是一個簡單的沖茶過程,可是在桅子的手下揮舞開來,就像是正在欣賞著一場美妙的樂意一般,就像是現在的看茶舞,在熱水浸泡下的君山銀針,茶牙慢慢的舒展開來,芽尖朝上,蒂頭下垂,在水中忽升忽降,時沉時浮,經過「三浮三沉」之後,最後豎立於坯底,隨水波晃動,像是娥皇、女英落水後甦醒過來,在水下舞蹈。芽光水色,渾然一體,碧波綠芽,相映成趣,煞是好看。
桅子在心底微微的舒了一口氣,她的程序都已完成,把那一杯杯茶推到了幾人面前,笑道:「母親,兩位世子,夏侯公子,品品看,粗陋技藝,若是不入眼,還請給小女留些顏面才是。」
莫西風到是不客氣,當先拿起一杯,笑道:「少夫人客氣了,只怕少夫人這手藝,咱們這些人都是自愧不如了,而且本世子早就被這茶香勾起了纏蟲,就是少夫人不說,我也要先拿起來品一品了。」
桅子笑眯眯的看著眾人,待眾人喝過了第一杯茶,然後桅子小聲的示意落花把第一道茶撤了下去,又換了水,上了第二道茶,眾人不明所以,又跟著喝了第二回,只是淺嘗之後,似乎味道有變,桅子淡笑不語,又示意著落花去換第三道,這回不必落花自己動手了,眾人都看出了些門道,紛紛把杯中的茶水倒水,只留了茶葉,桅子又讓落花敘上了第三輪的水。然後才道:「這是第三味了,各位都是品茶高手,一會不妨說說這三種味道有何不同。」
侯夫人淡笑不語,她喝茶從來不喝第三道,一般也就只喝第一道,偶爾會喝第二道,在她看來,這沖了三道的茶,已經失了味道,喝了如同嚼蠟,反倒委屈了這茶。
莫西風咂巴咂巴嘴,看向了謝君羨,謝君羨也咂巴咂巴嘴,看向了安墨染,因為幾人當中,只有安墨染一直在沉默。
「第一道,我品出的是茶的清香,如同芬芳的清淚之味。」安墨染在心理迴旋了片刻,才開口。
桅子笑著點了點頭。
安墨染又道:「第二道,我品到了一種甘露的味道。」
桅子笑了,淡淡的笑意盈盈的綻開,最關鍵的卻是在第三道。
安墨染突然就躑躅了,因為第三道他也形容不出來那種味道,似乎又不是一句,兩句能夠形容的。
謝君羨與莫西風也點頭,道:「就像墨染說的,咱們都品出了第一道與第二道的味道,只是到了第三道,卻有些不好形容,也不好琢磨。」
夏侯南澤也跟著一塊品的,到也不得不承認,第三味,他真的沒品出來,不過他把目光放到了侯夫人的身上,就不信侯夫人品不出來。
侯夫人到是被幾個孩子看的愣住了,隨即在幾雙眼睛的注目下,端起了第三道茶,輕抿進口,慢慢的迴旋,侯夫人的眼裡閃過一絲詫異,不過很快又緩和了下來,然後就是細緻的去分享這個味道,想像著找個什麼樣的形容能把這個味道描述出來。
最後侯夫人在眾人的目光中,望向桅子,笑道:「母親只怕也要被人難住了,只能說,這個味道,應該是天然攜帶的一種無窮妙極的感覺,卻沒有更恰當的形容詞來描繪它。」
桅子笑道:「難怪人家說家有一老,如有一寶,經過歲月沉澱過後的人,的確有著不一樣的心境。」
「馬屁精。」夏侯南澤顯然是認為桅子在拍馬屁。
桅子到是沒搭理他,而是拿著自己手裡的第三道茶,笑道:「有人說喝了君山銀針,就像是品過了人生三味一般,有人曾經用一個人一生的三種境界來描繪喝過這個茶的感受。」
侯夫人到是對這個比較感興趣,好奇道:「不知這人是怎麼描繪的?」
桅子盯著手裡的琉璃杯,輕聲道:「這第一道,便像「昨夜西風凋碧樹,獨上高樓,望盡天涯路」,若以人生為比較,便是人生的初起,少年時,在理想與現實中掙扎著,內心彷徨,漂浮不定,就如同那茶葉剛剛被沖水之後,在水中亦是起伏不定一般,待一切變得沉寂時,只留下縷縷馨香和對未來無盡的遐想一杯清茶,沖刷著內心的浮躁,待心境平緩,目標變得明確,清晰,懂得了如何去追尋自己的理想,便有了這第二道的品味,「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人生又步入了另一個階段,到了青年,或是中年,經過了年輕時候的忙碌與打拼,終於能得享片刻的悠閒與安寧,人生方才覺得無比愜意,回味猶甘。雖然這期間沉澱了太多的辛酸與感慨,可也激勵了他們的不斷奮鬥,而且在經過了奮鬥的沉澱過後,人生又到了另一個階段,便是「眾里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人生百味,感悟過往,享受當下,一輩子經歷了酸甜苦辣,一輩子經歷了悲歡離合,生活的沉澱不只改變了曾經年少的心境,也改變了當初的模樣,當年的理想,或許已經實現,當年的理想或許還未達成,可是人生到了這個境界,似乎學會更多的是珍惜,是滿足,是回味,亦是坦然。「明心見性,浪遊世外我為真」或許這就是沉澱過後的一種心境吧。」
「昨夜西風凋碧樹,獨上高樓,望盡天涯路;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眾里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少夫人這幾句詩,說的真好。」莫西風忍不住感慨道。
謝君羨卻追問道:「少夫人,不知道你這幾句詩可有全文?是少夫人自己做的嗎?」
桅子連忙搖頭,她不過是一時的感慨,當然也不乏有賣弄的意思,因為想要收服這些世家貴公子,若是只憑那種空口白話,顯然是沒有半分的力度的,既是開弓沒有回頭箭,桅子自然也不會希望自己的功夫白費,不過她也不會臉大的說出這是自己做的,這種平白享受別人的勞動果實的行為絕不是她的作風。
謝君羨到是對這個襄陽侯府的少夫人有了另一種認識,雖然出身農家,可是這個少夫人真的很博學,尤其這幾首詩,他真的沒聽過,亦沒見過,若是這個少夫人說是她自己做的,他或許會一時懷疑,畢竟那樣的出身能有這麼博學就是奇蹟了,若是再會作詩,那他們這些貴族公子可真是沒臉見人了。
侯夫人曾經在閨中,雖然不自認為才女,可也喜好這些,尤其桅子剛才說的那人生的三種境界,似乎就像是說她與襄陽侯的感情一般,所以這三首詩到更讓她有一種親切感。
「丫頭,母親也想聽聽這三首詩的全文呢。」
侯夫人的語氣有幾分感慨後的沙啞,所以在此刻聽到桅子的耳里,就有了幾分心酸。
桅子雖然不曾過過大富大貴的日子,可是電視劇里的宮斗戲可是沒少看,就是那大宅門裡不一樣也是勾心鬥角的嗎,所以桅子似乎能理解侯夫人的這種心酸一般,侯府的正室,要的不僅是美貌,還要有胸襟,氣度,有包容心,能為相公照顧小妾,能撫育庶子,還有賢良淑德,這些,或許說來輕輕鬆鬆,可是作為一個女子,把美好的青春都奉獻給了男人的同時,還要給男人的花心買單,而且不是一天,兩天不是一次兩次,不是一年,兩年,若是這個女子不愛這個男子也就罷了,不過是搭火過日子,各取所需罷了,可是若是這個女子愛闃這個男子呢,這裡面的心酸,只怕不足為外人道吧。
桅子心下憐憫,可是看著侯夫人的目光卻是帶著溫暖,不曾把自己心下的感受帶出來,因為桅子覺得任何一個堅強的女子,需要的都不是同情,而是認可。
「母親,這是一個老者念給媳婦的,媳婦說與母親聽聽就是。」
桅子話落,一時間豎起的可不是襄陽侯夫人一個人的耳朵,還有廣仁王世子謝君羨,歸德侯世子莫西風,就連夏侯南澤也忍不住豎起了耳朵,而且心下已然承認,這個侯府的少夫人,的確不是自己的妹妹能比得了的。
自家的孩子自己知道,夏侯南澤也很寵自己的妹妹,只是自己妹妹一站時除了撒嬌,還有賣乖之外,只怕最大的本事就是耍脾氣了,那個丫頭別說是詩詞了,只怕那字都是只認識她,她不認識字的。
與這個少夫人比起來,夏侯南澤也明白什麼是深藏不露了,雖然這個少夫人沒有自己妹妹的美貌,可是假以時日,夏侯南澤也不得不承認,這個少夫人只怕如破土的寶石一般的瑰麗多彩。
「檻菊愁煙蘭泣露,羅幕輕寒,燕子雙飛去。明月不諳離恨苦,斜光到曉穿朱戶。昨夜西風凋碧樹,獨上高樓,望盡天涯路。欲寄彩箋兼尺素,山長水闊知何處。這便是第一首。」
桅子微頓又道:「佇倚危樓風細細,望極春愁,黯黯生天際。草色煙光殘照里,無言誰會憑闌意。擬把疏狂圖一醉,對酒當歌,強樂還無味。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這便是第二首。」
眾人秉息,都在等著桅子的第三首,不知為何,從人都覺得經過了年少的衝動,中年的追憶,到了老年就該是真正的沉澱了,也是人生最精彩的光華所在,所以這個第三首,似乎成為重,亦該猶為精彩。
果然,不負眾望,桅子開口道:「第三首便是: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寶馬雕車香滿路。鳳簫聲動,玉壺光轉,一夜魚龍舞。蛾兒雪柳黃金縷,笑語盈盈暗香去。眾里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寶馬雕車香滿路。鳳簫聲動,玉壺光轉,一夜魚龍舞。好美,好深刻的景致。竟是比最後一句還要好,此詩該是何人所作,又見了何等的美景,方能發出這樣的慨嘆。」莫西風連聲的讚嘆,似乎大有要結識此人的意思。
桅子忍不住抽了抽嘴角,她能告訴這位衝動的莫世子,人家都已經作古了,或者說還沒有出現嗎?
謝君羨明顯有湊熱鬧的嫌疑,也連連稱是,對著桅子道:「少夫人,不知這詩你是在哪聽來的,可知作者是誰,這樣的人,只怕在當世也該是大文毫,該被天下讀書人敬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