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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四章 出嫁

2024-04-30 01:09:14 作者: 問雨

  沐浴、更衣、梳頭、化妝,穿上大紅的嫁衣,滿頭的珠翠,已到了下午鳳兒悄悄寒給她吃了兩塊糕點:「到拜堂還有好些時候呢,先吃些東西墊墊。」

  

  說來也巧,侯府聘禮裡面的院子,與桅子原來自己買下的院子相隔不過兩條街,同樣是三進的院子,可是侯府送來的這處院子卻與那處比起來又是大大的不同,闊綽不說,只說占的位置又是極好的。

  整個院子占地七、八畝的樣子,是帶著耳房的五間大三進院子,正屋和廂房連成「回」字形的抄手遊廊,左右的廂房各有三間,都帶著耳房,正房東邊的耳房一半做了小廚房,一半開了角門通往後面的小花園和後罩房,後罩房的東邊開著個小小的角門,門後是個兩米來寬的小巷。小巷青石鋪地,曲折蜿蜒,兩旁粉牆高聳,人煙罕至打掃得乾乾淨淨。

  一進大門的倒座東邊的耳房做了門房,招了一對老實的夫妻,看護著,鳳兒一家隨著吳氏與羅天翔搬到了鎮裡。

  於情理上,羅老頭也該跟來享享福的,吳氏與羅天翔是誠意相邀,只是老人家歲數大了,故土難離,雖然也沒多遠,可是人的思想就是這樣,羅老頭連墳地都看好了,自己要埋的地方都找好了,還折騰啥。

  仙兒一家到底沒有成形,與鳳兒的情形又不相同,畢竟劉旺還有娘,若是一家都住進來,多少有占便宜的嫌疑。

  桅子雖然有些遺憾,可也知道事事沒有兩全,尤其是出嫁的女兒,能過的好,便是最大的福氣了。

  桅子的嫁妝是昨天抬過去的,跟著去的全福人自然是齊家的老太太,侯府這樣的門第,里正媳婦也撐不住場,桅子正好給齊家的老太太磕頭,吳氏也就把這意思說了,齊家,自是想藉著這個機會與侯府的內院有所來往,更是樂不得的接了這個差事。

  迎兒這會兒笑道:「我看娘把那嫁妝單子上什麼,臉盆、腳盆、子孫盆得一套,錫拉油燈得一盞,粉彩福祿壽三_瓷像各一座;錫質蠟一對;錫質油燈一架;帶玻璃罩的盆景一對;大瓷撣瓶一對,內插紅、綠雞毛撣子……竟是林林總總,生怕落下一樣似的。」

  鳳兒笑道:「這種時候最是忙亂,好在仙兒是個拿的起來的,經了她的手,到是不用擔心少了什麼,只是桅子身邊沒有陪嫁的丫頭,回頭那些重要的東西就得你自己經手挑著侯府裡頭可信的人經管起來。」

  按照侯府的規矩,桅子身邊應該帶丫頭過去的,只是桅子覺得現買的丫頭也不一定省心,到不如嫁進了侯府,問過安墨染的意思再說,要是他身邊有得力的,自己也省的再採買。

  桅子吃了兩塊點心,拿著帕子擦了嘴邊的屑子,免得留下痕跡,然後有些疲累的癱軟道:「大姐,我想歪一會。」

  迎兒一見連忙上前扯了桅子坐好,道:「小祖宗,八十八尊佛都拜了,可別差這最後一下子了,眼看著時辰就到了,我隱約都能聽見喇叭響了,你就別鬧了,回頭這身衣服弄皺了,讓人笑話的不還是你。」

  桅子無奈的看著迎兒,好吧,她承認她身上這身嫁衣,自打到了手,就一直被羨慕著,金絲銀錢,閃閃發亮,還有那頭上的鳳冠霞帔,桅子雖然沒細數過那上面用了多少顆珍珠,可是仙兒可是一粒一粒數了,從大到小,就差把那珍珠解剖一下,看看是從哪裡出產的。

  當然,送來這件嫁衣背後的功臣也得到了一家子一致的誇獎,全家已經由原本還殘存的擔憂,變成了她即將邁向美好明天的開始了。

  對於這樣的認知,桅子是既無奈,又放心,至少不論以後自己過的好壞,家裡的人不會一直跟著擔心。

  一切都是這般的順理成彰,時間的腳步總是在他該到來的時候,不曾停下半步,如今想著家裡人為了誰背自己上花轎的時候,還發生了分歧,原本自己是擔心蟈蟈太小,怕壓著他,所以裘樹就攬了這差事,表哥也是哥哥,背妹妹上花轎正好,而且裘樹還有秀才功名在。

  只可惜被蟈蟈這小子強勢給攪和了,蟈蟈的理論非常堅決,那就是他一共就四個姐姐,要是再不背上一回,以後就沒機會了。

  桅子是又好笑,又無奈,所以這會兒趴在蟈蟈的背上,那一滴滴淚就砸到了這小子的心上。

  蟈蟈的步子走的很穩,似乎有幾多不舍,可是再多的不舍,也阻擋不了姐姐們離家的步伐,從大姐、二姐,到三姐,然後是今天最小的姐姐,四姐。

  蟈蟈吸了吸鼻子,咬了咬牙,一邊走一邊小聲道:「四姐,你放心,嫁了人,你也有弟弟撐腰,就是侯府,咱們也不怕,要是他們理了虧,你弟弟一樣敢打上門去。」

  伴隨著周圍的喧鬧聲,蟈蟈的聲音並不大,可是字字句句都傳進了桅子的心理,讓她的心異常的溫暖。

  「臭小子,好好讀書同,別想這些亂七八糟的,以後娶房好媳婦回來,好好孝敬爹娘。」

  本來感動的一塌糊塗的桅子,這會兒出口的話卻帶著訓斥,說到底,還是對這個家的不放心吧。

  蟈蟈重重的嗯了一聲,然後才小聲道:「四姐,我說的是真的,你別委屈自己。」

  蟈蟈也知道,自己家能有今天這樣的改變,跟自己這個姐姐一點也分不開,姐姐擔心爹娘,也擔心家裡的兄弟姐妹,蟈蟈知道,他如今也是小男子漢了,這個重擔就該接過來了,不能事事都讓姐姐跟著操心了。

  桅子被放進花轎的時候,眼裡的淚落的更凶了,生活了十幾年的親人,這一次是真的離開了,不再能朝夕相處,不再能玩笑嬉戲。

  因為哭的太過專注,卻忽略了轎子之外兩個男子的針鋒相對。

  「姐夫,請你照顧好我的姐姐,若是她受一點委屈,我寧可舍了性命,也要捍衛。」蟈蟈的聲音狠狠的,非常用力,就像是一頭待醒的雄獅一般,隨時會張開它的獠牙準備攻擊。

  安墨染親迎至此,看著自己喜歡的女子終於坐進了花轎,等到洞房花燭之後,便是兩人的生活開始。

  看著小舅子這般虎視眈眈的樣子,同樣認真的點頭道:「放心,我不會讓她受委屈的。」

  路上住了一晚,安墨染體貼的把落花打發到了桅子的身邊伺候,隔日一早,大行的婚嫁隊伍又再次出發了,一切的一切,水道渠成。

  桅子頭上蓋著紅蓋頭坐在屋裡的時候,能看到蓋頭底下有一雙雙腳在走動,這裡卻沒有一個是她認識的人。

  突然間,目光看到了一雙藏藍色的靴子,熟悉的針線,還有自己習慣性的小記號,桅子的心微微的平緩下來,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有這個人的氣息在的地方,自己感受到的就只有安寧。

  「新郎官,掀蓋頭。」喜婆笑意盈盈的聲音傳來,隨手捧著托盤遞到了安墨染的面前,上面放著一把秤稈。

  桅子微低著頭,兩隻手狀似放鬆的握在了一起,周遭似乎有人在說著什麼,可惜此刻,她的心已經接近了失聰的狀態,只等到那一瞬間的重見天日。

  蓋頭掀起,流蘇之下,桅子慢慢的抬起頭來,正好望進了一雙帶著笑意和暖的眸子裡,而那眸子的主人,已經伸出了手牽著她的手坐了下來。

  「撲哧。」

  不知是誰率先打破了這一幅溫馨的場面,調笑道:「瞧瞧咱們世子急的,嘖嘖,就跟幾輩子沒見過女人似的。」

  桅子穩穩的坐著,目光微垂,隔著眼前的流蘇珠簾,掩下自己的情緒,只在嘴角掛上了一絲得體的微笑。

  安墨染顯然對這個出聲打斷剛才那般溫馨的場面的人多有不滿,瞪了他一眼,不過卻沒出聲喝斥,想來是熟識的人。

  另一個聲音拍著剛才那人的肩膀,笑道:「行了,君羨,你當誰都跟你媳婦似的,臉皮厚的跟城牆,什麼玩笑都敢受啊,人家好歹是小家碧玉,你呀,別如狼似虎的,回頭再嚇著了人家,惹的世子跟著心疼。」

  「就是就是,君羨,有些人啊,好容易攀上高枝,你呀,可別把人家嚇的花容失色,回頭若是真是丟了臉面,可不是她一個人的事,還得把襄陽侯府連累進去,那可就得不償失了。」

  說這話的人顯然很刻薄,而且不用說,對桅子的也是存著意見的。

  若是前兩個人,桅子不予理會的話,那麼最後這個人,桅子到是看看,到底長個什麼人模狗樣的,連新婚之夜都等不過去就上趕著給她來上眼藥。

  安墨染大袖子底下握著桅子的手安撫般的拍拍桅子,抬眸注視那人的時候目光也變的清冷起來,「三表哥,喜宴還沒開,想來表哥不會是提前偷了酒飲了吧。」

  安墨染的聲音清清淡淡的沒有半分感情,無論是誰,都能聽出來他的心情不好,顯然是生氣了。

  先開口的那個叫君羨的男子,一見火藥味要燒起來了,也有些頭疼,誰都知道夏侯家的小女兒喜歡襄陽侯世子,可大夥誰也沒想到,這安墨染娶也就娶罷,偏生娶了個沒有半分根基的貧家女,大夥收到喜帖的時候都愣的不知所以,不過禮節在這,再加上大夥在京里的那幾年玩的也好,這個熱鬧還是要湊的,順便看看這麼一個小家碧玉有什麼本事能吸引得襄陽侯世子舍了京里的無數貴女而求之,所以今天的洞房,是鬧也得鬧,不鬧也得鬧。

  不過大家也沒想過讓新娘子太過下不來台,畢竟不看僧面看佛面。要是真得罪了安墨染,尤其又趕在了這樣的日子,無疑是與襄陽侯府為敵,還是不明智的。

  可是誰讓夏侯家也來了人呢,大家都認識,平時也在一處玩過,這會兒偏生讓夏侯南澤把這話接了過去,謝君羨都有些想打自己嘴巴子了,偏生你嘴欠,非要引了這個頭出來。

  第二個接口的,自然是歸德侯府的世子,莫西風,這小子,平時一副溫雅狀,到哪都願意做和事佬,偏生娶了個妾,還是夏侯家的一個旁枝的嫡女,聽說與夏侯家嫡支的夏侯茗琪關係不錯,這會兒也不做和事佬了,到成了來點火的了。

  夏侯南澤本來就看安墨染不順眼,以前是表兄弟,別的也就不多說了,兩家也有來往,不過因著自家的小妹喜歡安墨染,再加上兩家若是真再締結姻親,自是在關係上又近了一層,本來十拿九穩的事,被這麼一個生不愣的小丫頭給撐了,別說是自己的爹娘,妹妹咽不下這口氣,只怕夏侯家所有的人都咽不下這口氣,可偏生爹爹還有二叔給姑姑來了幾封信,都不見回音,便知道這事沒有回頭的餘地。

  今兒是襄陽侯府的好事,夏侯南澤知道有姑姑在,就算是他做的過了些,也不會受太多的為難,所以才有些放肆。

  哼道:「表弟這話說的就不對了,自古以來,鬧洞房,鬧洞房,要的就是這股子熱鬧勁,表哥成親的時候,表弟可也見著了,那些人把表哥跟你表嫂折騰的有多慘,就是廣仁王世子娶世子妃那會,也是經得住鬧騰的,難不成,表弟娶回來的女子,竟是比那些大家閨秀,名門千金還要金貴,經不住咱們的三兩句鬧騰,若是這般臉皮薄的話,那三表哥也奉勸表弟一句,以後還是莫要帶出去的好,免得丟了襄陽侯府的臉面,表弟是男子,到不在意,就怕回頭姑姑再生了氣,對身子可是不大好,表弟為了寵媳婦,背了個不孝的罪名,只怕也不好吧。」

  桅子隔著一層珠簾,望著那個陰陽怪氣侃侃而談的男子,也不過二十來歲的年紀,說話如此刻薄,又被安墨染叫為三表哥,想來就是夏侯家的人,那麼這般的態度就是為夏侯茗琪抱不平來的。

  心知今兒的日子不適合自己開口,可是再任由這個男子貶損下去,只怕連自己的家人都要被扯出來埋汰一通了。

  桅子雙眼微眯,隔著那一層珠簾,清清淡淡的開口道:「但不知如那些名門公子,世家貴胄是否都如夏侯三公子這般,尖酸刻薄,挾私以報呢?」

  「呃?」

  誰也沒想到桅子會開口,一瞬間的的怔愣過後,廣仁王世子突然多了幾分興趣,眼裡閃過有好戲看的神采,不過這回卻知道管好自己嘴巴。

  歸德侯世子莫西風也愣了一下,詫異的看了一眼那個安安靜靜坐在那的女孩子,雖然隔著一層流蘇珠簾,看不清她的樣貌,還有眼裡的神采,可是這般的語帶珠璣,一句話不僅定了夏侯南澤的身份,又要暗諷了夏侯南澤的尖酸刻薄,一個男子,竟然用上了尖酸刻薄,莫西風也忍不住抽了抽嘴角,話說剛才他不過小幫了一把,不會也讓這個女子認為是尖酸刻薄吧。

  喜婆也嚇了一跳,壓根沒想到這幾位貴公子是來搗亂的,也沒想到新娘子直接開口就把人撞了回去,這會兒連忙給門口的小丫頭使眼色,還得請個能鎮的住的人來,這屋裡站的,她哪一個也不敢得罪啊。

  「你說誰尖酸刻薄,我看你才牙尖嘴利呢。」夏侯南澤被桅子的問的一愣,方反應過來,就反唇相譏,從小到大,誰這般說過他夏侯南澤。

  安墨染並沒有阻止桅子的行為,而且交握的手傳遞出來的溫暖,似乎在給她一份鼓勵一般,雖然沒有語言,可是桅子就是感覺到了。

  對於夏侯南澤的惱羞成怒,桅子反倒安然在坐,輕笑道:「桅子以為,名門公子便該如我相公這般,襄陽侯公子,風采天下聞。技藝傲群英,揮扇如有神。百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但為佳人笑,此心轉沉吟。」

  微頓了一下,桅子又道:「或是如廣仁王一般,一襲白衣仙,十里女兒心。仰慕多伊人,何須再為伊。真情換北風,心寒浸南江。雲端楓葉落,淚撒平海中。月沉中都夜,青天出朝霞。殘紅旎白衣,斯人不覆在。扇主化長風,萬里逝君懷。儂今滴紅淚,空憶白衣人。」

  「你竟知道這首詩?」廣仁王世子謝君羨有些微驚,這是當年在廣仁王妃,也就是廣仁王世子的親娘離世的時候,廣仁王寫給自己娘的詩,隨著娘的棺槨一聲埋在了那黃土之下,而且自打廣仁王妃去逝以後,廣仁王未曾再娶一人,原本夫妻二人就情深,所以兩人成親以後只得廣仁王世子一子,也未曾想過廣納姬妾,開枝散葉,直到王妃仙逝,王爺院子裡,除了老管家,便是小廝伺候,到是少有丫頭近前,世間廣為流傳,廣仁王為世間第一痴男子。

  桅子輕輕點頭道:「天皇貴胄也罷,市井小民也罷,內心深處,總有一個角落嚮往的不過是一份平和,一份心境,一份最質樸的情感,廣仁王與王妃的佳話,或許於他們而言,只是自己的一種感情,自己的一種歸宿,可是在許多人眼裡,那是衝破了重重困難,才能堅守住的一種承諾,桅子不才,在桅子心理,君子當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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