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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四章

2024-04-30 01:02:47 作者: 荒野大烤肉

  先帝的後宮遠不如姬華的這樣寥落,雖不至於佳麗三千,但像這樣獨寵一人的實在是少數。

  先帝過世後,宮中的太妃有一半是遭了劉繼後的毒手,另外一半,也在先帝在世前,被劉繼後打發離宮。

  是矣,這風景奇佳的松華殿,也便日漸荒蕪下來。

  

  再進去,只能瞧見山石乾涸,殘枝一地,滿目蕭條。

  劉疆在前面走著,他引著鍾靈毓繞到了松華殿的後堂,只見假山錯綜林立,饒是風華不再,也能看出當日的盛景。

  盛陽宮在不遠處若隱若現,也隱在松濤與山石之間。如此一看,倒遙遠了許多。但算起來腳程,統共還沒有半盞茶的時間。

  她跟著劉疆,到了所謂的『鑿空之處』。

  此處也甚是巧妙,單在外面,是瞧不起間其中種種,繞過一層一層的山石,才能見其中別有一番天地。

  外面的人瞧不見,裡面的人卻能將外面看得一清二楚。

  身處其中,倒也頗為寬敞。

  左右還有一方軟塌,旁邊是飲盡的酒壺,可以見得,昨日劉疆確實是在這度過了一夜,但尚未找到兇手,劉疆也沒有人證,還是要嚴加看管起來。

  只是,這熏天酒氣之中,卻又一絲極其熟悉的香氣。

  她揮揮手,示意身後的人先將劉疆帶出去,仔細地在洞內找了起來。

  許是一夜未睡,加上晨光熹微,最催人好眠。她腦袋裡暈暈沉沉的,剛沾到軟塌,身子骨無端鬆軟了下來,只想一睡不醒。

  她素來是少覺的,一日睡兩三個時辰便足夠,今日這困意倒來的古怪。

  她甩了甩腦袋,想要從困意中掙脫出來,卻已經昏頭睡了過去。

  意識殘留的最後一剎,她腦袋裡只有兩個字。

  有詐。

  眾人在外面瞧不見裡面的情境,又因為鍾靈毓要一個人在其中搜尋線索,也沒有闖進去查看究竟,只在外面默不作聲地守著。

  日影東移。

  沈檀舟只聽說鍾靈毓帶了人去松華殿,一時也沒有多想,將內宮的人又巡察了一遍。

  又因為頂撞太后一事,被姬華耳提面命了幾句,回去之時仍舊沒有瞧見鍾靈毓的身影。

  他心中隱隱覺著不安,便去了松華殿一趟。

  假山石外面的侍衛正噤聲立著,瞧見沈檀舟,又微微行了一禮。

  「見過世子殿下。」

  沈檀舟心中狐疑,不知道裡面是什麼東西,能夠讓鍾靈毓查了一兩個時辰。

  他與侍衛點頭,就躬身進了那假山石裡面。

  山石生縫,露出來的光明媚而敞亮,塵爍在光影中浮沉,忽上忽下。

  光影之外,是松濤萬丈。

  軟榻上的人平躺著,從沈檀舟的角度望去,能瞧見她消瘦而英挺的眉眼,靜靜地沉睡在日光之下。

  他一時愣在原地,連呼吸聲都情不自禁地輕了下去。

  鍾靈毓睡得並不安穩,夢裡時而是鋪天蓋地的血腥,是爹娘宗親未闔上的雙眼;時而又是丞相臨終的遺願,是南山的懸崖,是她殺過的人,也有想要殺她的刺客。

  無數的夢境凝結成暗處的一雙眼,她總覺著有人在窺伺著她。

  她一定要找到那個人。

  鍾靈毓猛地睜開眼,驀地對上一雙溫柔眼眉。

  春光瀲灩,眉目繾綣。

  好像過往所有的黑暗,在這雙眼中,都悄無聲息地融化了。

  她一時愣神,竟然有些分不清是真是假還是幻覺。

  沈檀舟也愣住了。

  他盯著鍾靈毓沉靜的雙眸,殺伐之氣已然收斂下去,甚至還有一絲懵懂。

  鬼迷心竅的,他探出手,輕輕捏了捏鍾靈毓的側臉。

  是有溫度的。

  和鍾大人一樣的溫涼。

  然後,又變燙了。

  「.......」

  鍾靈毓回過神,臉上爆紅一片,忽而覺著無地自容起來。她想都沒想,翻身下床,三步跳了老遠,甚至連看都不敢看沈檀舟,結結巴巴地道:「你,你怎麼在這裡?此處是何處.....你我——」

  她看清眼前的場景,心下不自覺地鬆了一口氣,但還是不敢回頭。

  「我,是睡著了?」

  沈檀舟摩挲了兩下指尖,還沒有從鍾靈毓的臉上的觸感回過神,只覺著一宿的疲倦與困頓到此處陡然煙消雲散,竟有些神清氣爽起來。

  他捏了捏耳垂,乾咳道:「嗯....應該是。」

  他也沒多想:「想來你也是該好好休息了,如此操勞下去,身子到底是吃不消的。」

  甭說是鍾靈毓,就連是他,也隱隱有些熬不住了。

  鍾靈毓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她壓下心口的躁動,鎮靜道:「有古怪。」

  「什麼?」

  「我睡下,就有古怪。」

  她不敢看沈檀舟的眼睛,便垂下眼瞼,盯著自己的腳尖,碎發拂過她的側臉,只能瞧見她削薄而蒼白的唇。

  「先前我就覺著這裡有一股熟悉的香味,若非睡這一覺,只怕我還沒想起來。」她四下看了一圈,最終將目光落在軟榻之上:「這香味,是貴妃炮製的融雪香。」

  這香味最重的地方,便是軟塌。

  她四下搜尋了良久,到底是在軟榻的夾縫之中,找到了幾枚熟悉的香丸,只有尾指指蓋的一半,極小的一粒,瞧著已經很有些年歲了。

  沈檀舟一頓,目光凝重起來:「難道說,貴妃來過這裡?那她與劉疆.....」

  「不太好說。」

  她將藥丸放進瓷瓶之中:「先離開此處吧,眼下是什麼時辰了?」

  沈檀舟應道:「快到午時了。」

  鍾靈毓暗自惱怒,想不到自己一覺竟然睡了這樣久,倒耽誤了許多事。

  許是看出來她的自責,沈檀舟輕輕拍了拍她的手:「外面無大事,萬事還有我呢。」

  鍾靈毓想,如果不是沈檀舟在外,只怕她睡不了這麼久,就要被侍衛搖醒了。

  兩人一邊說著,一邊往內侍監去。

  宮城裡面是藏不住秘密的,更別說昨夜詩云在宮道上嚎了那麼多聲,眼下即便是姬華想要遮掩,也壓不住悠悠眾口。

  走在宮道上,往來的宮女侍衛神情顯然謹慎起來,生怕自己有什麼可疑之處。

  這些人雖不敢當著鍾靈毓的面竊竊私語,但背過鍾靈毓,卻又忍不住交談起來。

  兩人越聽,面色越沉,乃至到了內侍監,臉上已經分外凝重。

  不過半日的功夫,京中竟然已經傳開,貴妃是與旁人私通,這才惹怒了姬華,導致滿宮裡找那偷歡的郎君。

  若是鍾靈毓沒有在那山石當中找到陳雪晴的融雪香,倒也覺著這流言蜚語實在是滑稽。

  可事到如今,她卻也有些動搖了。

  陳雪晴到底在那山石之中瞧見過誰?

  她嘆了口氣:「詳查一番松華殿附近的宮道,劉疆說那夜在那瞧見幾個人,不像是侍衛也不像是內侍監的人。雖不知是不是錯覺,但也聊勝於無。」

  沈檀舟點點頭,像是想到了什麼,又道:「不過,我先前排查出來的名冊之中,還有幾人分外可疑。」

  兩人一同跨入門檻,往內侍監中堂前去。

  鍾靈毓示意他繼續說。

  「先前調查出來的名單之上,還有兵部侍郎的行蹤,是與慶王一同在盛陽宮附近的角樓上賞花。內侍監帶回來的名冊是說,慶王昨日夜間都在昭華殿品茗,如此來看,倒是有些衝突了。」

  宮道上的宮人是斷然不會說謊的,況且連侍郎都說他是與慶王賞花,緣何內侍監帶來的口錄是慶王都在昭華殿?

  沈檀舟語氣低沉:「何盧此人,恐怕別有用心。」

  鍾靈毓頓了頓,驀地想到一件事。

  「昨夜他回來的時候,只同我說徹夜不歸的人是刑部與都察院,他們素來風流愛飲酒,我竟也沒多想。如今看來,想必此事也不會是巧合了。」

  畢竟這何盧兜兜轉轉了一圈,只將這幾人關押,屬實是有些說不過去。

  更別說他還畫蛇添足地弄出來慶王這一茬。

  拋開這些不談,慶王半夜不睡覺跑到角樓與兵部尚書賞花,瞧著也不像是合情合理的樣子。

  那慶王的身子骨教風一吹就垮了,哪能在風口賞夜桃,至於那兵部侍郎,風情沒有,牢騷一堆,最是沒有雅興。

  兩人略一合計,鍾靈毓才道:「我去請奏陛下,讓這幾人先出來再議,如今宮內局勢詭譎,還是不能輕舉妄動。」

  沈檀舟不置可否,兩人剛回內侍監,又匆匆往勤政殿去。

  剛到正宮主路上,鍾靈毓隱隱瞧見一個身影,正忙不迭向她這個方向跑來,看模樣,竟然是姬華身側的劉公公,瞧著神色,倒像是有什麼急事似的。

  她快步上前,問道:「劉公公,可是發生了要緊事?」

  劉培一見到鍾靈毓,臉上表情更是焦灼:「大人,出事了!我正找你呢!陛下同一種老臣正在勤政殿等著你,二位大人快些走吧!」

  「什麼?」

  她心中隱隱覺著不安,多問了一嘴:「公公,是因為何事?」

  換作旁日,劉培多多少少也會提點兩句,但今日卻口風甚緊,半個字也不願意吐露,連正眼都不敢瞧鍾靈毓,只肅然地在前面引路,也不搭話。

  沈檀舟與鍾靈毓對視一眼,心都不約而同地沉了下來。

  只怕,這件事是大事,還是關乎他二人的大事。

  沈檀舟攥緊了她的手,勸慰道:「先去看看再說。」

  鍾靈毓沒有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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