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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

2024-04-30 01:02:10 作者: 荒野大烤肉

  寂靜的帝京城,因為刺客一事,鬧得燈火通明,倒不輸正月十五的熱鬧。

  熱鬧之下,另一條幽閉的小路,只有一處裹著黑袍的身影,悄無聲息地往城門去。睡眼惺忪的守衛瞧見來人,登時坐了起來,待看見來人舉著的令牌,恭恭敬敬地跑去開門,客客氣氣地將人送了出去。

  出了城門,鍾靈毓才撤下帽篼。

  她憋了一肚子氣,正要出聲,卻見那皎月之下,一人長身玉立,勒馬靜候。月色與未化的雪色落在他的兩肩之上,越發襯出那眼中柔柔情意。

  他笑道:「大人,別來無恙。」

  「……你是沒新詞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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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分明昨日才見過。

  沈檀舟輕哼一聲:「一日不見如隔三秋,三秋未見,自然要問候大人是否康健。」

  話落,他才解下身上的大氅披在鍾靈毓身上,酸溜溜地道:「怎麼穿得這樣少,讓你等他,可沒讓你這樣等他。倒白便宜了他。」

  「.......」

  她穿成哪樣了?

  總不能她回丞相府了,還穿著大理寺卿的官服,告訴稚南:你來得正好,本官就在這裡等你多時,你可算自投羅網了?

  鍾靈毓忍不住翻了個白眼,一把打開他的手:「少說廢話。」

  沈檀舟也不惱,笑嘻嘻地翻身上馬:「怎麼樣?他們前來,到底是不是為了舍利?」

  「是。」鍾靈毓應了一聲:「此番他來,估計也是想構陷我與阿肯丹國交往甚密。若非你早有準備,此舉倒真是防不勝防。若說我徇私枉法倒還可以周璇,可若一旦與阿肯丹國私交甚密,士大夫必然會群起攻之,實在是難逃一劫。」

  她能立於朝堂向來是民心所向,若是失了民心……

  鍾靈毓輕嘆一聲:「倒是不知道,眼下朝堂之中,還有誰能與阿肯丹國相互勾結,讓稚南能如此心無旁騖地進京。」

  沈檀舟頓了頓,到底沒多說。

  鍾靈毓自然也不會多問。

  她和沈檀舟同朝為官,又是兩姓聯姻,本來就是『結黨營私』,自然不能再過分商討朝堂之事。如今尚且可以不多問,可若是當真與其成親,難免不會讓姬華難做。

  更何況,眼下沈檀舟又執掌麒麟衛,老鎮國公雖交了兵權,但卻一直在東山養老,到底與東山營有沒有關係,也不好定奪。

  她與沈檀舟,一位是上斬王侯,下斬將相的大理寺卿,萬民所向眾望所歸。另一位是姬華親衛,手握東山營麒麟衛,一品世爵之下又是朝堂正三品侍郎。兩位權臣喜結連理,即便姬華再聖明,他們也不得不避嫌。

  可.....若讓她罔顧自己半生學問,相夫教子放馬南山....那她也做不到。

  她既然做不到,就不會要求沈檀舟。

  眾多思慮之下,她輕嘆了一口氣,忽而感覺自己滿腹聰慧,到此時竟然不知該如何抉擇。

  沈檀舟見她出神,忍不住問:「怎麼了?靈毓,你近來總是心事重重的。」

  鍾靈毓回過神,忽而問道:「那你呢,沈檀舟,你近來又在想些什麼呢?」

  自從除夕那日沈檀舟從宮中回來之後就心事重重,雖然他裝得極好,但若想瞞過鍾靈毓就太難了。

  她目光落在沈檀舟那雙眼上,忽而輕輕地笑了。

  像是知道太多,卻又不願多言。是釋懷,又像是無所謂。

  鍾靈沒管身後愣住的沈檀舟,揚鞭縱馬,在凜冽寒風中,往南山策馬而去。

  「走吧,沈檀舟,還有很長的路呢。」

  .......

  按照沈檀舟的計劃,朝中之人想要動手必然是先拿鍾靈毓開刀,她留在京城百害而無一利,反而會成為旁人的墊腳石。與其這樣,還不如急流勇退,先失蹤一段時間,暗中走訪南山。如此既可以讓朝中眾人放鬆警惕,又可以全身而退。

  朝中有姬華把持著,定然能釣出那群人的狐狸尾巴。

  兩人一路快馬疾馳,只用了五天就趕到了南山。

  南山氣候宜人,又臨近江南,沒有那麼多禁令,是以山腳下集市眾多,沸沸揚揚的,很是嘈雜。

  鍾靈毓尋了間客棧,安置好馬匹之後,才同沈檀舟一起去尋找南山老人。

  走在街市,熙攘的攤販之中賣的多是一些寶石甚至是仿製的黃金,還有一些古玩字畫,就連稀世大家的絕世之作,在其中也能找到蹤跡。

  沈檀舟見鍾靈毓愣神,忍不住笑道:「南山這裡多是手工藝人,雖然無甚學識,但卻能夠將這些字畫奇石仿製的的極像。是矣,許多商販便會從這裡採購些回去,以次充好以假亂真。」

  鍾靈毓淡淡收回目光,轉頭往遠處的南山望去。

  山脈鬱鬱蔥蔥,松柏常綠,瞧著倒是讓人心曠神怡。

  沈檀舟身上的寶石都是在山腳下的商販當中收購的。雖然精緻,但卻並不難,若想真的仿製出一模一樣的東西,還得要更高超的手藝人才行。

  他這段時間打聽了良久,才打聽出來這山上還住著一位南山老人。據說這底下的商販都是他的學徒,只聽說他原先是個工學極厲害的書生,但不知為何對世事心灰意冷,途徑此處覺著此地百姓窮苦,這才授之以漁,周圍也便熱鬧起來。

  那書生名叫南山,將這一片富裕起來之後,百姓們感念他,便以他的名諱定了山。如此數十年,南山也成了南山老人,隱居於山林,再不現世。

  「不過我尋到他一位親傳弟子。」沈檀舟從袖中掏出地圖:「這便是南山老人的歸隱之處。」

  「.......」

  他還真是什麼都能找出來。

  先前隱居在長離山的胡曉就罷了,如今一位避世不見的手藝人,都能被他找到圖紙。

  像是察覺到鍾靈毓的錯愕,他笑了笑:「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既有濟民心,又豈會隱於塵林。若是有心人,自然有跡可尋。」

  說著,他替鍾靈毓擋開熙攘的人群:「走吧,大人,趁天色還早。」

  鍾靈毓壓下心頭的不安,她總覺著這件事太順利了。

  順利到讓她覺著有些恍惚。

  馬上就要知道真相,知道是誰欺騙了世人十多年,知道了鍾家真正的仇人。

  她感覺周身的血脈都沸騰起來,連腳步都情不自禁快了許多。

  約莫走到半山腰,鍾靈毓才瞧見一處清幽典雅的小院,可以看出來住的人很是用心,一磚一瓦都被精心描摹,繪上了飛天彩紋。

  只是到底年久失修,幾處的磚瓦已經模糊碎裂,上面隱隱有新修葺的跡象,但卻被突兀地敲碎了。

  那碎痕像是指引,隱隱約約延伸到屋後,是一處雜草叢生的荒地,看不出所以然。

  鍾靈毓與沈檀舟對視一眼:「應該是這裡沒錯了。」

  沈檀舟抿唇,上去敲了會兒門,就聽見裡面傳來了緩慢的腳步聲。不多時,門從內打開了,兩人只看見裡面探出來一個頭髮花白的老人,正眯著一雙眼,打量著他們。

  「二位是.....」

  鍾靈毓微微施禮:「在下京中人士,無意叨擾,冒昧前來,只是想解一惑。」

  南山老人頓了頓,剛想說話,卻驀地看見鍾靈毓刀鞘之上露出來的狼牙。

  他表情猛地一變,隱隱扭曲了起來,透著幾分微不可察的掙扎。

  「該來的總會來....」

  鍾靈毓壓下心中的躁動,她藏在袖中的手攥了又松,太多想問的話到喉中卻都說不出來。

  到底是誰讓南山老人仿製了這枚狼牙,又是誰利用這枚狼牙滅了鍾家滿門。

  她身形止不住地顫抖,深吸一口氣,取下那枚狼牙,輕聲道:「看來,您早就知道會有這麼一天了,是嗎?」

  南山老人定定地看了他二人好大一會兒,那張蒼老的面容像是壓下太多陳年的苦痛,因而顯得沉重起來。

  良久,他微微退了一步:「二位請進吧。」

  進了門,是一處整潔的小院。他示意兩人坐下來,而後為鍾靈毓斟了一杯茶,茶煙裊裊,無端模糊了南山老人的面容。

  在這一片氤氳之中,她聽見了南山老人沙啞的聲音。

  「二位,不該前來的。」

  「什麼?」鍾靈毓沒聽懂,她也不想聽懂,即便她盡力克制,可聲音還是顫的:「我想您應該知道,我來這裡的目的是什麼。也應該知道,我想要得到的答案是什麼。煩請您.....告訴我,到底是誰.....」

  南山老人沖她搖了搖頭。

  「您——」

  「大人,我不能告訴您。」他唇瓣緊抿,無奈又透著心酸。

  「什麼.....」鍾靈毓那雙素來運籌帷幄的眼眸,頭一次露出來堪稱是迷茫的神情:「您……」

  坐在她身側的沈檀舟心中一緊,他側過頭,隱隱看見鍾靈毓雙目發紅,像是在竭力克制著偌大的苦痛。

  這枚狼牙,到底隱藏著什麼秘密。

  為什麼連他,連姬華,連麒麟衛都挖不出來。

  當年那些往事,被先皇封存在刑部的往事,為何不容他人染指。

  鍾家滅門的慘案,難道是因為這枚狼牙?

  他腦袋裡千迴百轉,最終落在面前的南山老人身上。

  南山老人輕輕嘆了口氣,卻說了一件無關緊要的是:「孩子,你知道為何南山市集這樣聲名大噪嗎?」

  鍾靈毓動作一滯,像是想到了什麼,猛地抬起頭,盯著南山老人那張蒼老的面容。

  她喃喃啟唇,似乎是想要說什麼,卻見南山老人搖了搖頭。

  「因為.....他們在等你。」

  鍾靈毓險些沒坐穩,還是身側的沈檀舟伸手扶了她一把。

  他還沒聽懂兩人打著什麼啞謎,就聽見身後傳來利箭破空之聲,兩人倉皇避開,卻見方才正與他們說話的南山老人被一擊斃命。

  緊接著,這間小院裡面驀地出現數十道蒙面身影,幾乎將這小院圍得水泄不通。

  浩浩蕩蕩數十號人,饒是沈檀舟是神兵天降,只怕也是在劫難逃。

  他目光陡然一變,率先將失神的鐘靈毓拽到身後,他長劍出鞘,雖不知來龍去脈,但先一步迎敵,擋在鍾靈毓跟前。

  「靈毓,你快找找,他身旁有什麼線索!」

  鍾靈毓驀地回過神來,她感覺自己身上發冷,甚至是冰涼一片。

  一種看不見的恨意裹挾在她周身,再看著滿院的刺客,她突然露出兩聲淒涼的笑。

  「線索.....哪還有什麼線索.....沈檀舟.....沒有線索了。」

  她雙肩止不住顫抖,偌大的悲惘壓得她幾乎喘不出來氣。

  「他們在等我.....他們要斬草除根....我們都中計了。」

  「怎麼可能沒線索!只要你活著,只要是你,就一定能找到線索!」

  沈檀舟聽得雲裡霧裡,他不知道鍾靈毓到底受了什麼刺激,但現在不是多問的時候。

  他壓下心中的疑惑,仔細回憶著:「這些人來勢洶洶,此地不宜久留,還是先走為上。」

  鍾靈毓默呆呆地盯著南山老人的屍體。

  沈檀舟一邊迎敵,一邊要護著她,已經是力不從心。

  他覺著鍾靈毓隱隱有些不對勁,但卻不知道是何原因。

  「靈毓!咱們不能再這逗留了!」

  鍾靈毓雙手都是顫的。

  南山老人死了,但她還沒死。

  只要活著,只要活著,終有一天可以找到真相。她還欠天下人那麼多真相,她不能死在這裡。

  她逼著自己快速冷靜下來。

  就像十歲那年,她次次從噩夢中驚醒,逼著自己鎮定下來。

  只有她足夠鎮定,只有她足夠強大,才能夠——為鍾家報仇雪恨!

  眼見那刺客要襲擊鐘靈毓,沈檀舟忙飛身去擋,卻見先前失魂落魄的鐘靈毓猛地回身,那長刀出鞘,直直地砍向後面那人的腦袋。

  沈檀舟被她冷厲的目光驚到,還想再說,卻見鍾靈毓森然道:「還愣著幹什麼,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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