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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章

2024-04-30 01:02:08 作者: 荒野大烤肉

  翌日一早,鍾靈毓卻在大理寺里瞧見了一個熟人。

  林不群站在大理寺那棵百合樹下,顯然是不太稀罕踏足這裡,更不稀罕看見鍾靈毓。

  瞧見鍾靈毓,他到底是不恭不敬地行了個禮:「見過大人。」

  鍾靈毓有些詫異,實在不知道什麼風能把他給吹來了。

  「嗯?」

  林不群厭倦鍾靈毓,所以不會像右侍郎那樣,巴拉巴拉說了半天繞不到正題上。

  他簡明扼要地道:「昨日夜下,六扇門當值的衙役收到一則蓄意滋事的案件。」

  這點小事也來找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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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鍾靈毓眉頭微沉:「嗯。」

  林不群繼續道:「作案之人疑似先前大人下令通緝的採花大盜。」

  沈檀舟?採花大盜?蓄意滋事.....難不成他當真去採花了?

  鍾靈毓細細回想,昨日別過之後,沈檀舟像是著急什麼事情,匆匆與她別過之後,就領著傅天青一同回去了。

  鍾靈毓素來不多問,也就沒多想。

  如果是這樣話,這件事也不該來問他,六扇門直接去追蹤問話就好,如今還來大理寺上報,倒顯得有些小題大做了。

  畢竟朝堂每月給六扇門那麼多晌銀,可不是用來養閒人的。

  她眸光微頓:「你繼續說。」

  林不群抿唇,神色有些古怪:「只是,這採花大盜昨日夜襲稚南皇子的車架。打傷了其六個隨從,還傷了稚南皇子的腿,如今逃之夭夭。稚南皇子正要我朝給其一個說法,我想大人與那採花大盜交過手,想來能有些線索。」

  聽這一番敘述,倒像是這稚南皇子抵死不從那採花大盜.....如今.....腿還被傷了?那夜到底發生了什麼波瀾……倒實在是讓人想入非非。

  「嗯.......」鍾靈毓沉吟了一會兒:「那採花大盜本也是朝堂通緝要犯,你只管一力追查便是,莫要落人口實,說我等怠慢貴客。至於線索……嗯,我也不甚清楚。」

  林不群素來老辣,他盯著鍾靈毓有些恍惚的神色,隱約覺著事情不太簡單。

  他沒再多留,看鐘靈毓不想接手這件事,也就沒再強求。

  雖說他看不上鍾靈毓,但也覺著鍾靈毓雖然不受女戒,卻到底是個如花姑娘,操辦這件事多少有些避諱。

  他年老色衰,自然不怕被采,還是他來比較周全。

  更何況,此事關乎阿肯丹,若是辦成了,想必也不是一樁小事。

  眼見他的身影漸行漸遠,鍾靈毓不免有些恍惚,她左手摸著自己右手的虎口,倏爾輕笑一聲,昨日被那稚南當眾調戲的煩躁竟也悉數消散了。

  這種事,沈檀舟做的倒真是得心應手。

  ……

  稚南遭遇採花大盜一事不脛而走,大街小巷議論得沸沸揚揚,不知道稚南這朵花到底被采了沒有。

  說著說著,便又說到去歲鍾大人遇見採花大盜一事,語調不免就多摻雜著幾分揶揄。

  「可別說,咱們的鐘大人確實生了一張好面容,我聽昨日在宮中伺候的表哥說,那稚南在宮中還調戲了鍾大人。如今走夜路也被那採花大盜調戲了,可見是風水輪流轉,還是要小心報應呀!」

  這些話傳到稚南府上,他怒上心頭,一腳踹在什澤肩頭:「誰讓你們告訴六扇門,那賊人傷了本殿的腿?」

  「屬下們.....只是想要....朝廷知道這件事的嚴重性.....」什澤瞧見稚南不善的臉色,又出聲補救了一句:「不過殿下昨日走得那條路,確實人跡罕至,如此倒也能放下心了。」

  若不然也不至於打了半宿,連個人影都沒有。

  稚南氣得牙痒痒,他是沒想到,夏朝之中的江湖人士竟然也能這麼厲害。

  好在此人並非朝堂中人,不足戒備。

  他深吸一口氣:「罷了,計劃準備得如何了?」

  什澤道:「那邊已經安排好了,殿下是準備今夜行動嗎?」

  他有些憂慮地望向稚南的腿。

  稚南被他這一眼看得越發氣憤:「本殿的腿無事,若非輕敵,也不會教他傷了去。」

  思緒回到昨夜,天色一剎黑了下來,站在月色下的男人手持長劍,一步一步向他走來。

  那冷厲的劍鋒未沾一滴血,卻帶著讓人不寒而慄的殺意。

  稚南沒想到這個只身前來的江湖人武功如此高強,可他卻偏偏沒有殺他的興致,倒像是在逗弄他一樣,看他在跳一場掙扎的大戲。

  等到他察覺到此人的意圖之時,那人卻已經逃之夭夭,動作之輕盈,讓他都望塵莫及。

  此來京城,他並沒有帶多少暗衛,如今暗使令又在夏朝,根本調動不了死士。若非稚楚這個瘋女人,暗使令又怎麼會流落他朝。

  鍾靈毓並不知道,暗使在阿肯丹是一個類似麒麟衛的存在,這群人不效忠王上,只效忠那枚舍利。

  聽說最開始組建暗使的人是一位高僧,死後就化成了一枚舍利。這群瘋子跟著魔似的,發誓只要誰持了暗使令,誰就可以動用他們。

  他平復了心情,決定不去想那個勞什子採花大盜。

  冬日穿堂的風極其冷,這樣陰冷的廊下,他臉上的笑越發陰狠。

  「聽春風已經沒了,稚楚不可能再得到暗使令,只要我得到暗使令,阿肯丹就一定是我的了。」

  什澤深深地低下腦袋,不敢再多說。

  .....

  處理完大理寺的瑣事之後,鍾靈毓回府接了白執玉,一同去送了送徐澤與白無塵,兩人要前往幽州尋找那副失落的《春日宴》。

  「他們先去,過幾日我也要前往江南一趟,屆時再嚴查。」鍾靈毓輕聲道。

  白執玉感念地點頭:「若非陛下聖明,只怕不會有我父昭雪之時。」

  鍾靈毓沒應聲,她默默地想,姬華就是把這兩人給賣了,這二人還得給朝堂數錢呢。

  旁人不知道,但鍾靈毓與姬華共事多年,對姬華的秉性摸得也大差不差。

  白家一事蹊蹺,姬華不敢貿然將白執玉送去西海,惶恐生了變故。但又覺著白執玉實有經商之才,棄之未免可惜,所幸先穩住白執玉,待到水落石出之後,再細細定奪。

  若不然,姬華也不會讓白執玉在丞相府養病,又將白無塵單獨調去蘇州。

  而沈檀舟說派去蘇州的人未曾找到《春日宴》……

  笑話,就沒有沈檀舟找不到的東西。

  他都敢扮採花大盜夜襲稚南,還害怕潛入民宅,翻找前朝舊物?

  只怕早就找到了,此時是藉機穩住白家兩位姑娘。

  這件事估摸著也是姬華的意圖,鍾靈毓知道輕重,就算是猜出來,也不會多說。

  她娘和她說過,天下不缺聰明人,缺的是懂得藏起來聰明的人。

  回去的路上,鍾靈毓順道去了一趟鎮國公府,那兩隻白玉獅子仍舊靜悄悄地立著。門檻前,傅天青與月娘正翹首盼望,看見鍾靈毓的車架,才快步迎上去。

  鍾靈毓道:「這些日子,你們就先借住在鎮國公府,他這裡戒備森嚴,料想不會有採花大盜。」

  話說完,鍾靈毓略微覺著自己有些無恥。若沈檀舟真是採花大盜,這豈不是羊入虎口?

  白執玉沒多說,她還以為鍾靈毓是要前往蘇州,不放心她與月娘二人在丞相府,便笑著道:「到底是大人思慮周全。」

  傅天青接過馬車後面的行囊,才對鍾靈毓道:「大人要不也進來這裡坐會兒?」

  鍾靈毓搖搖頭,就命人驅車離開了。

  月娘心頭無端有些不安,她若有所思地道:「總感覺大人心事重重的。」

  白執玉勸了她兩句:「大人武功高強,京城又治安頗嚴,料想應該不會有什麼事的。」

  她不知道的是,繞過鎮國公府,有一行黑衣人正沿著昨日稚南走的那條偏僻長街,訓練有素地往丞相府前去。

  正月里,天黑的及早。

  還未到卯時,丞相府已經是伸手不見五指,唯獨書房裡點著一盞孤瘦的燈。像極了在海上迷失的船槳,只有微不可查的燈火吊著一點光,生怕那些在大海深處的魚,找不到它的餌。

  鍾靈毓靜靜地守著這盞幽微的燭火,有風,輕輕地翻過那案上的書冊。

  她輕聲道:「四皇子既然來了,何必還要躲躲藏藏?」

  暗處中,緩緩走出來一個身影,他看見不遠處的桌案上放置著兩盞茶,眉頭微挑,有些詫異。

  「鍾大人,這是在等我?」

  「恭候多時了。」

  昏黃的燭火將她的側臉照得異常溫柔,她沒有穿以往的窄袖勁裝,只是換上了許久未穿的常服,溫順地坐在稚南的對面。

  這種溫順很容易讓人以為,面前坐著的只不過是一個飽讀詩書的女子,既與傳言的閻羅無關,也與大理寺的大人無系。

  「如今看來,大人不穿朝服,倒別有一番風味。」

  稚南收了眸中的驚艷,卻不敢放鬆警惕,他饒有趣味地坐在鍾靈毓對面:「大人怎麼會知道我會來丞相府?」

  鍾靈毓摁下心中的殺意,並沒有回答稚南的話,只是靜靜地道:「說來,我一直很好奇,為何去歲稚楚貿然來京,在畫舫上弄出來這麼一出熱鬧。」

  稚南歪頭看了她一眼:「大人如此聰慧,這麼會想不到?」

  「當時我確實沒想到。」鍾靈毓垂眸:「但現在,殿下前來京城,倒讓我覺著有些眉目了。」

  鍾靈毓抬頭,眼眸中帶著幾分罕見的殘酷。

  「殿下,你聽說過養蠱嗎?」

  「什麼?」稚南微微皺眉。

  他覺著這些中原人說話繞來繞去,很難聽懂。

  「傳說,苗疆之人養蠱,喜歡把毒蟲放在同一個盅之中,任由他們自相殘殺,選擇最終留下來的那一隻,當做蠱王。」鍾靈毓撥弄了燭火:「我很好奇,阿肯丹王將你們都放在這個盅中,放任你們互相殘殺,就不害怕他最後滿盤皆輸嗎?」

  稚南心神一怔,直覺告訴他,眼前這副場景和他預設的不一樣。

  但他卻說不出來哪裡古怪。

  鍾靈毓輕輕笑了一聲:「現在我才想明白,原來,阿肯丹王的膝下,還有一位從未參與過養蠱的小皇子。」

  屋子裡一剎寂了下來,連帶著稚南臉上的神情都微微僵硬。

  來之前,他六弟就同他說,小心鍾靈毓。

  那唯一一個女官。

  尋常男子考取功名已經不易,她非但是狀元,更是女子。在夏朝的世道里,一位女子若想為官,付出比男子十倍的精力,也未必能有所成。

  單看鐘靈毓的成就便可以知道,這位女官必然不是尋常人物。

  眼下寥寥幾句,就可以讓他心神微亂。

  他笑笑:「何以見得?」

  「何以見得?」鍾靈毓也笑了,更像是一種嘲弄:「依照阿肯丹王的殘酷,必然不會捨得用一個勝利在望的皇子來這裡換一個被抓入大牢的公主。你來到夏朝的目的,絕對不是公主,更不可能是刺殺皇帝。你想要的.....」

  「恐怕是那枚舍利吧。」

  她眸光驀地銳利起來,好像直直能射到稚南的心中。

  起先她就覺著奇怪,既然稚元沒有辦法堪以大任,阿肯丹為何要將王室繼承者送到夏朝來自取滅亡。

  即便是朝中細作未除,依照京城戒備之森嚴,阿肯丹也不會鋌而走險選擇刺殺姬華,來換取阿肯丹的統一。

  畢竟姬華死,而夏臣在。

  君雖亡而民亦死戰,想要憑藉此計,並不是一本萬利的買賣。

  如此,退一步來看——阿肯丹派稚南前來,既不是刺殺姬華,那就是別有所圖。就像是當日花船,即便是稚楚潛入帝宮,殺了姬華也無甚功效。

  所以這群人一定是別有目的。

  救稚楚?王朝內戰如此厲害,稚南有此慈心,那也活不到現在。

  唯一可以得到的答案就是,夏朝里有這二位皇嗣,拼死想要得到的東西。

  稚南靜默片刻,勾起了一抹冷酷的笑。

  「大人既然知道了,那也應當知道我來找你的目的吧?」

  「自然。」鍾靈毓起身:「單憑你一個必然不可能找到那枚舍利,所以你一定會和我朝的人做些交易。比如....他幫你得到舍利,而你幫他剷除這朝堂上最大的異己。」

  「.......」

  「而朝堂上最大的異己,就是我,大理寺卿。」

  燭火倒映在她的眼中,好像是蠱惑人心的妖精,帶著讓人不寒而慄的力量,死死地盯著他。

  她說:「可惜,你算錯了。」

  稚南暗暗心驚,只見死寂的丞相府忽而亮起了火把,叫囂著:「來人!有刺客!!」

  看見這個場景,稚南卻兀自鬆了口氣。

  他想,也許鍾靈毓並沒有想像中的那麼聰明。用官兵來抓他,不過是自尋死路罷了。

  朝堂命官夜會敵國皇子,只怕鍾靈毓身上這盆髒水,是永遠洗不清了。

  他勾了勾唇,笑得有些殘忍,緊接著就像是一陣風,消失在幽暗的書房當中。

  「鍾大人,智者千慮,必有一失。」

  這句話很輕,如同他的身形一樣,落在房中便又快速消散。

  外面傳來了沸沸揚揚的聲音。

  「是稚南皇子!稚南皇子怎麼會在丞相府!!快去看看大人!!」

  「大人也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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