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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

2024-04-30 01:02:07 作者: 荒野大烤肉

  要說起先眾人還在懷疑這稚南是什麼來頭,如今看見阿肯丹國的使臣隊也都明白得八九不離十了。

  夏朝是中原王朝,自然做不出來薄待禮客的舉動。但這阿肯丹國又與夏朝素來是死敵,要想厚待,那一眾官員都咽不下這口氣。是矣,鴻臚寺提早備下了禮宴,但卻只是招待郡王的品階。

  再加上朝上三品以上的官員少之又少,幾大老臣也都紛紛辭官告隱,朝中如今資歷廣的,算來算去也就只有吏部與禮部兩位尚書。鍾靈毓等人落座期間,只覺著朝堂人才寥落,以往不夠坐的清鴻殿,如今卻十分空曠。

  清鴻殿裡難得寂靜。

  這應當是姬華登基以來,兩朝第一次會晤。

  

  一眾被姬華提拔起來的官員,都忍不住心懷揣測,不是害怕,而是迫不及待。迫不及待想在新皇的偉業上再添一筆,若是能收復阿肯丹,一統中原十三州,那必是千秋萬代光前裕後的功名。

  沉默間,一道尖利的聲音傳來:「阿肯丹國來使到——」

  鍾靈毓微微抬頭,只看見使臣隊前站著一位年歲甚輕的男子,約莫同姬華差不多大,身穿是阿肯丹國部族的服飾,通身黑色的寬袍窄袖,上面繡著鎏金虎紋,袍邊是鑲了一圈染黑的虎毛。左肩還斜披著一張潔白的虎皮,下墜鎏金珠串,是阿肯丹國部族的象徵。

  通體只有黑白金,並不華麗,但站在那裡,便能讓人一眼知道,此人來歷不凡。

  再看眉眼,生得分外狂狷,渾身上下俱是強勢,入侵的野性。他神情十分散漫,左手雖禮貌的背在身後,但眉目之間卻滿是輕狂。

  他微微挑眉,環視這簡陋的禮宴,像是看自己獵物的狼王,又懶懶落在座上的姬華身上,才將右手放在左胸前,極其敷衍地施了一禮。

  「阿肯丹稚南,見過夏帝。」

  鍾靈毓等人雖然遠在夏朝,但對於這稚南的名號還是聽過些許的,就連素來心狠手辣的稚楚與之想必,也稍遜一籌。只聽聞,他上面三位兄長,全都被他親手絞死,懸屍城樓,表明誰敢與他爭奪皇位,也都是同樣的下場。

  阿肯丹王最喜歡這樣狼子野心的皇子,也曾放話說只把王位傳給他最優秀的虎,而稚楚與稚南,正是阿肯丹國最兇惡的兩匹。

  他是那樣的狂妄,也是那樣的目中無人,唯獨沒看出來一點病入膏肓。

  徐澤眉頭一皺:「都說入鄉隨俗,稚南皇子前來,如何不行我夏朝之禮?」

  稚南懶懶抬頭,目光施施地落在說話的徐澤身上。

  四目相對的那一瞬,徐澤心底沒來由地生出幾分後怕與恐懼。

  那是一種漫不經心的威脅,好像殺了他就像是捏死一隻螞蟻那麼簡單。

  他克制住心底的惶恐,直視著堂下那人:「阿肯丹國的文書上寫的是讓皇子您入夏為質,既然是為質,那就是寄養在夏朝,便為臣民。臣民覲見君王,按禮,應是跪拜之禮。」

  稚南面上的笑意僵了僵。

  「徐大人所言,當真?」

  徐澤背上生出來一身冷汗。

  他與這稚南不過是第一次見,此人竟然能夠在一眾朝臣之中,叫出來他的姓名?

  鍾靈毓淡淡開口:「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夏朝對朋友素來以禮相待,若是皇子您藐視皇朝,我朝也不在乎再關押一位王嗣。」

  她緩緩抬眸,目光如刃,直直地逼向稚南。

  「四皇子又何必與一屆文臣較勁,難免失了身份。」

  稚南一頓,他饒有興致地望了鍾靈毓一眼,那不像是獵人與獵物,更像是男人看女人的眼神,帶著打量探究還有那麼一絲隱晦地想要占有的妄念。

  他舔了舔嘴唇,笑呵呵地道:「早就聽聞大夏朝有一把很好用的刀,今日一見,倒真是不枉此生了。本殿向來吃軟不吃硬,既然美人相求,本殿也只好——」

  他撩袍就要行跪禮,卻被右側一聲厲呵:「放肆!竟敢調戲我朝官員,阿肯丹王就是這樣教導他的子民的嗎?未免太過無恥!」

  右侍郎咽不下這口氣,指著稚南的鼻子就罵了起來。

  姬華的臉色也不太好,反觀鍾靈毓與沈檀舟,兩人氣定神閒地坐在席下,像是恍若未聞。

  「右侍郎何必生氣,阿肯丹國素來如此,咱們何必和他一般計較。」沈檀舟眯著眼,似笑非笑地看著席下,誰也看不出他在想什麼:「既然四皇子想跪,咱們也不能攔著,您說是不是?」

  右侍郎氣得臉紅脖子粗,想罵沈檀舟,又覺著眼下不是時機,只能憤憤揮袖。

  稚南沒想到沈檀舟能這樣大度,他也微微一愣,一時間僵在原地。

  讓他下跪那是萬萬不可能的。

  就是看見阿肯丹王,他也只是微微行禮,哪裡這樣奴顏媚骨過。他不明白這些中原人每日要對著他們的君王下跪,還會對他們的皇帝這麼忠城。

  他看向沈檀舟,卻只看見一張溫和的笑面,那張好看的眼睛微微眯著,看不見其中的神色,卻讓他驀地感到一種兩虎相爭非死即傷的涼意。

  那是屬於野獸的直覺。

  僵持間,清鴻殿裡驀地有些劍拔弩張的意味。

  「怎麼?四王子還不跪嗎?」

  輕飄飄的一句,壓在他頭上,讓他進退兩難。

  眼見稚南臉色不太好看,他身後的使臣忙出來解圍:「回陛下,四皇子前來京城養病,如今身子虛弱,又受了風寒,更不知道王朝禮儀,還請陛下不要為難。」

  姬華知道再施壓下去,難免過猶不及。更何況,如今稚南已經吃了癟,他作為一國之君,自然不能在跪與不跪上較勁。

  他笑笑:「眾人遠道而來,若是不清楚王朝禮儀,朕自會命人悉心教導。劉培,還不讓小皇子入座,免得壞了身子。」

  稚南僵著臉入座。

  眾人原以為他還能整出什麼么蛾子,卻未曾想,稚南入座之後真就沒再多說,若非他看著生龍活虎,眾人還真以為他是犯了病。

  使臣則負責和王朝對接,瞧著要比稚南大上幾歲,叫做什澤,是稚南的左膀右臂。

  對於稚楚的安排,姬華和鍾靈毓等人商議的是暫由朝廷看管,什澤對這個安排並不意外,只是說稚楚冒犯夏朝,一切暫由夏朝處置。

  一番話說得姬華滿肚子氣。

  合著好處都讓他們占去了。

  傅天青默不作聲地盯著什澤看了半晌,總覺著身形有些熟悉,他目光落在那人腰上的玉佩上,目光一怔,陡然覺著眼熟。

  這人……他好像在聽春風裡見過。

  那一天,從白執玉天字房中出來的男人,腰上的玉佩.....同他腰上佩得是一模一樣!

  他微微側頭,同徐澤小聲說著這件事。

  徐澤頓了頓。

  如果這人是稚楚的人,斷然不會戴著面具去和白執玉做交易,再看方才此人的舉動,擺明了是稚南的親信。

  如此來看,恐怕當時這人就一直待在幽州——

  他隱隱覺著這件事還些未解之處,但一時半會也想不出來,只等著結束之後,再與鍾靈毓好好討教。

  這頓禮宴並沒有想像中那麼驚心動魄,使臣姿態放得很低,倒確實讓眾人挑不出毛病來。

  來日方長,姬華也不會當下就拿他們開涮,一眾人面和心不和的客氣了一下,以姬華宣布結束告終。

  朝中官員三三兩兩地散了,卻都聚在宮門外,不知道是在等誰。

  稚南同什澤一前一後地走著,順著一眾人的視線微微轉身,只看見不遠處的小徑上也有一高一低的身影並肩而來。他目光落在鍾靈毓身上,饒有趣味地咂摸一聲,又瞥到沈檀舟,眉頭漸漸沉了下來。

  良久,什澤才聽到身邊的人,似嘆似笑地低聲道了一句。

  「中原人說,鋒芒不再談鋒勝,袖手無言意最長。這兩人,果然不容小覷。」

  什澤心中腹誹:自然不容小覷。

  這兩人都把稚楚公主押到京城來了,哪裡是什麼簡單的人物。

  稚南收回目光,若有所察地往那人群中望了一眼,卻看見一位面容清秀俊美的男子,立在朝臣的最外圍,涼涼地看著他。

  稚南很少害怕什麼,但他來到這夏朝,先後在兩人身上瞧見了這種讓他情不自禁想要警惕的威脅。

  偏偏這兩個人都極其奇怪,一是面若春風笑意盈盈,其二便是不遠處的那人,目光淡淡像是無悲無喜,但就有一種無法言說的寒意。

  什澤道:「殿下,您看什麼呢?」

  稚南無收回目光,他快步上了車架,才道:「先回去吧。」

  什澤沒多問。

  按理來說,質子入朝都是被軟禁在宮中,但念及稚南年歲太大,宮中又有宮妃,更害怕稚南在宮闈整么蛾子,所以就將稚南安頓在城南的官宅。

  馬車繞過長街,行到偏僻的小路之時,什澤忽然道:「殿下,我們教人跟上了。」

  稚南頓了頓,有些詫異:「跟我們做什麼?誰不知道咱們現在住在城南官宅?」

  什澤也納悶。

  畢竟他們一旦露頭之後,就不可能再在城中再有什麼行動,這些人來跟蹤他們,無異於是多此一舉。

  正想著,一道利箭划過什澤的臉,直直地往他身後的稚南刺去。

  稚南反應極快,卻還是被猝不及防的一支冷箭,擦破了臉。他微微抹了抹,嘴角忽而露出一抹殘忍的笑。

  「這麼快就有人沉不住氣了?」

  沒等什澤多說,他提劍而出,就看見不遠處站著一位奇怪的男子。長弓被他丟在一旁,手上只持著一把長劍,通身被及地的帷帽籠罩著,根本看不清面容。

  將暗的天色下,他一人立在小巷的盡頭,無端帶著蕭瑟寒意。

  稚南入京之後去過告示欄,告示第一張便是大理寺通緝的採花大盜。

  他愣了愣,認出來這真是那畫上人物,心中不免有些揣測。

  採花大盜?來找他?

  什麼意思?

  稚南眉頭微皺,還欲多說,卻見來人十步殺一人,劍劍森寒,好像是與他結下來什麼仇怨似的。

  偏偏這條長街又來人甚少,根本不可能發現有人在這裡肆意妄行。

  什澤用族語罵了一聲:「不是說京城治安最嚴嗎?這採花大盜為何七月還未被抓住!」

  更令人膽顫的事,此人竟敢隻身一人前來赴會。

  稚南知道這人是來找他,他壓下心中微妙的奇異,示意什澤退後,快步迎了上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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