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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

2024-04-30 01:01:55 作者: 荒野大烤肉

  徐澤從來沒覺著從朱雀大街到宮城的這條路這麼難走。

  孟初寒走在最前面,時不時往後看一眼,留神著身後一眾人有沒有跟上他們。

  乃至到了宮城之中,鍾靈毓還是沒緩過來神。

  沈檀舟皺眉:「這件事恐怕不簡單,我沒有收到陛下的消息,不知道他和孟初寒又憋著什麼壞水。你也知道,他那人素來逮誰瞞誰。」

  鍾靈毓瞥了他一眼,見他是當真不知道,心裡才有了些微妙的平衡。

  她淡淡道:「妄議天子是死罪,大理寺的昭獄想必對殿下也是十分思念。」

  沈檀舟張了張嘴,到底沒敢再多說。

  

  京城早已經落了初雪,估摸前不久也有一場大雪,通往勤政殿的宮道兩旁,雪已經沒過了牆根。拐過的長廊,才到了勤政殿的門口。

  孟初寒先行一步,去勤政殿通傳。

  遙遙地,眾人便瞧見有一宮裝女子,正從勤政殿內曳裙徐徐來。

  離得近了,才看清來人的面容,峨眉如遠山疊翠,明目似秋水潺潺,分明是秀骨清相,卻因為簌簌落雪,平添了三分孤傲,越顯清絕。

  一聲妃色宮裝,掐的腰肢極細,盈盈不堪握,但卻骨肉勻稱,並不過分消瘦,更襯得容色朗潤,華容萬千。

  立在外面等候通傳的眾人,不免都有幾分愣神。還是沈檀舟先反應過來,略微躬身行禮:「見過貴妃娘娘。」

  眾人才疊聲道:「見過貴妃娘娘。」

  陳雪晴微微頷首:「陛下在等你們呢,快些進去吧。」

  她目光落在鍾靈毓身上,和氣地笑笑:「大人倒是和小時候沒有分別,衣衫如此單薄,也不怕傷了風寒。本宮聽聞你大病初癒,倒也難為你初回京城,便要來御前上奏了。」

  鍾靈毓靦腆地笑笑:「勞娘娘掛心,不礙事的。」

  陳雪晴身為宮妃,沈檀舟等人皆是外臣,她不便多說,沖一眾人點點頭,就在一眾奴僕的簇擁下,離開了勤政殿前。

  轉身的一瞬間,鍾靈毓鼻子動了動。

  陳雪晴的身上有一種熟悉的香味,但這香味混合在各種名貴且稀奇的香料之中,饒是鍾靈毓的狗鼻子,到眼下有點力所不及。

  這倒也難怪。

  陳家祖上是制香大師,輪到陳雪晴這裡可謂是祖墳上冒青煙,生出來一個妙香娘子,調香制香的手段堪稱一絕。

  早年鍾靈毓湎於苦痛日夜難眠,還是拖陳雪晴的福,用了融雪香,才能安枕小睡。

  那香味多是藥草,不至於刺鼻。但鍾靈毓不喜香氣,久而久之也就不願用了。她自認為人累到極致,總能倒頭就睡。因而未入大理寺之前,她晝夜苦讀勤武。入大理寺之後,她一人連軸轉,硬生生成了大理寺的左膀右臂,讓人棄之可惜,這才被一眾同僚集體上書,從大牢里救了一命。

  陳雪晴身上的香,倒讓她想起了融雪香。

  只是她對於香料一事知之甚少,一時間也分辨不出那是什麼氣味。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檻外,徐澤才收回目光:「貴妃娘娘不愧是的江南第一美人,依我看,便是稱之為大夏第一美人,也是謙虛了許多。」

  傅天青拍了一下他的腦袋:「還看!再看我告訴陛下了。」

  徐澤吃痛皺眉:「我這頂多是欣賞,哪像有些人,先前瞧著人家執玉姑娘,眼睛都快瞪出來了。你若是敢告訴陛下,回去我便告訴執玉姑娘,你今日盯著貴妃多看了好幾眼!」

  「你——」

  沈檀舟道:「阿青,殿前不必喧譁。」

  傅天青連忙應是。

  徐澤沖他得逞地笑笑:「我家大人可不管我——」

  「臨近年歲休沐,你將大理寺這七月的日程整理一二,讓柳玉送回丞相府。」

  「大人——」

  話還未說全,孟初寒已經從勤政殿走了出來:「諸位大人,陛下召見。」

  四人忙整理衣衫,肅容斂眉地走了進去。

  姬華坐在位上,七月未見,他倒是也消瘦了不少,可以見得國事繁忙。

  他眼睛在鍾靈毓與沈檀舟身上逡巡了半晌,才給沈檀舟使了個眼色,沈檀舟自覺丟人,低下頭狀若不見。

  唯獨鍾靈毓心如止水,面不改色,淡然道:「陛下害了眼疾嗎?怎麼不讓劉公公通傳太醫?」

  好傢夥。

  不讓他們妄議天子,她倒好,直接當面陰陽怪氣起來了?

  徐澤默默垂首,與傅天青交換個眼神,默默在心裡給直言不諱的鐘大人,豎了個大拇指。

  姬華也是一噎,他語重心長地道:「證據傳回京城,朕已經派人將劉禹抓入大牢。眼下也不必開堂公審了,刑部右侍郎已經將事宜處理妥當。諸位愛卿為朕除去心頭大患,朕自然會一一重賞。」

  「至於孟愛卿......」

  眾人抬起頭。

  姬華嘆道:「你自己同他們說吧。」

  孟初寒垂袖而立,冬日日光透過勤政殿的窗影,灑了他一身斑駁。

  他微微頷首,目光卻落在了鍾靈毓身上:「你原先問我,這些年高就何處,並非我有意搪塞。只是身側一直是劉府侍衛,不便多說,還請大人見諒。」

  姬華愣了愣,同沈檀舟對視一眼:他倆什麼情況?

  沈檀舟怨懟地還給他一眼。

  只聽孟初寒繼續道:「想來大人也知道,我孟家早年雖是江南清貴,這些年卻已經落魄太多,全仰仗著家姐操辦著一些產業,才撐起門面。當年劉家子弟前往江南,與家姐一見鍾情。家姐嫁入劉府之後......三年便暴斃而亡。我多番查探,才知道當年那劉家子求娶家姐,本也就是一場謊言。」

  鍾靈毓微微皺眉。

  「當年我也調查過孟家驟然落魄,卻始終找不到蛛絲馬跡,難道也是與劉府有關?」

  孟初寒眸光寡淡,兀自垂袖。

  「當年......」他語氣又輕又慢。

  當年劉家外室子娶了孟初寒的嫡姐孟嫻,實則是借孟嫻之名義,暗中蠶食孟家在江南的產業。大夏沒有官商不同親之分,而孟初寒所說的一些產業,卻實在是謙虛。

  誰不知道當年孟嫻可是經商的好手,偌大的江南水鄉,有一半產業都是她孟家的。後來孟嫻成親之後,無力操持這些名來利往,孟初寒向來是無意經商,孟家也才因此沒落。

  不少人以為是孟嫻成親後就改了性子,成了賢妻良母,但實際卻不然。

  「那劉放將家姐圈禁在府上,不但糟蹋了家姐半生心血,還對我家姐百般羞辱。他掏空孟家家業之後,又將家姐凌辱至死。我百般查探,這才不得已投入劉禹麾下,盼能與大人明暗相協,將劉家惡徒,就地正法。」

  話說完,滿堂靜。

  他們雖知道劉家惡貫滿盈,卻沒想到能夠如此喪心病狂。

  不過孟初寒這麼一說,西海的一些事宜,才能說的通順。

  他繼續道:「劉禹見諸位前去西海,疑心當年的事情暴露,我知道他必然要露出狐狸尾巴,便提前向陛下稟明。但若是不順藤摸瓜,將劉禹連根拔起,只怕春風又生。我不能明示,惶恐走漏風聲,讓劉禹有了防備。只能委託陛下,同我一起欺瞞大人,還望大人見諒。」

  「何止是欺瞞,你差點要了鍾大人的性命。若非我及時趕去,只怕靈毓早就死在阿肯丹國的劍下。」

  沈檀舟想起那日的所見所聞,還是有些膽戰心驚。

  孟初寒眼睫微垂:「一將功成萬骨枯,我顧不了那麼多,還請世子體諒。」

  他這一句話,到底堵住了沈檀舟的嘴。

  鍾靈毓已經理清楚來龍去脈:「所以,你是故意將江充在鬼巷殺害,為得就是讓我們順藤摸瓜去查李如歌等人?那季禾呢——」

  她目光陡然一怔。

  孟初寒輕輕笑著:「大人已經知道了,不是嗎?」

  不殺了季禾,如何能找到聽春風。

  一環套一環,他用人命,給出了所有的答案。

  都說一將功成萬骨枯,可天下原沒有任何一具枯骨理應成為旁人的墊腳石。

  這樣的功成,太過殘酷,也太過涼薄。

  一如他那在日光下清寒的眼眸,總是帶著幾分薄情寡意。

  沈檀舟攥緊拳頭:「分明有更好的辦法,可你卻如此殘忍。難道季禾的就不是性命了嗎?」

  「成大事者不拘小節,最快的方法就是最好的辦法,事多生變的道理,殿下不會不懂,如今在這裡同我辯論,倒也是無益於事,不是嗎?」

  「你......」

  孟初寒淡淡笑了,他將目光從二人身上收回,轉頭看向姬華。

  「若陛下覺著微臣有罪,臣絕無二話。」

  「......」

  姬華摁了摁眼眉,收起了看熱鬧不嫌事大的神情。

  「天下蒼生皆是朕的子民,孟愛卿此事雖是事急從權,但未必是傷及無辜。季禾倒賣淫靡之物,也是有罪之身,雖不至死但也難逃牢獄。鍾卿與沈卿也不必固執了,眼下能夠拔起劉禹這棵大樹,孟愛卿也是功不可沒。待此事了結,朕一一嘉獎。」

  話到眼下,眾人只能低眉應是。

  「陛下聖明。」

  說完這些,姬華又談到姬嵐等人的處置。

  鍾靈毓道:「姬嵐武功蓋世,又是行軍之人。如今西海民心動亂,陸將軍孤木難倚,若是姬嵐能鎮守西海,既能解決朝堂無可用之人的燃眉之急,又能夠平息瑞王之死帶來的民憤,可謂是一舉兩得。」

  「可姬嵐此人對朝堂之心.....」

  「陛下見過便知。」

  姬華笑笑:「你二人辦事,朕素來放心。不過朕還聽說,你們抓了聽春風的兩位奇女子。此事,朕有一意,不知諸位愛卿覺著意下如何?」

  眾人等著聽。

  姬華道:「聽春風雖是阿肯丹國所立,但到底是位於大夏的國土之上。先前鍾卿給朕呈上來了聽春風的帳冊,一年稅收甚多。朕決意,命白執玉姑娘繼續操持聽春風的事務,此事直接與戶部對接,一可利於民生,二可充實國庫,其三——堵不如疏,若是一味追查那些腌臢之物的源頭,耗時耗力不談,還未必可靠。眼下若是直接有朝廷接管,自然可省去一部分精力,還可以賺取商人之財,可謂是一舉三得。」

  說完這話,他有些試探性地看向鍾靈毓:「鍾卿以為呢?」

  畢竟在姬華的印象之中,鍾靈向來是力求水清無魚,如此一來便是知法犯法。

  鍾靈毓低頭:「立國之本,亦有陰陽相調。刀刃為器,善用自得。陛下善用能人,實屬聖明,臣無異議。」

  她無異議,其餘幾個算盤打得叮噹響的眾人,自然不會有二話。

  姬華道:「劉培,給朕磨墨,朕要擬旨。」

  劉公公趕忙應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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