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其他類型> 折獄> 第四十四章

第四十四章

2024-04-30 01:00:51 作者: 荒野大烤肉

  京城素來風雅,春賞月夏賞蓮,小晏是春秋不斷絕。

  有的是紈絝子弟斗酒取樂,有的便是文人墨客附庸風雅,總歸無論是哪一種,都找不到鍾大人的身影。

  這菡萏會素來是最風盛的,只因為是官府親辦,在東湖上置放一艘大船,無論是達官顯貴還是尋常百姓,只需要交上十兩,便可上船消暑三日。所謂三日,是這三日當中,船隻停在湖心,不會靠岸。三日內,吃喝玩樂,不受約束。

  每逢六月盛夏,十兩一張的船票,硬生生被倒賣幾手,甚至能賣上一百兩。

  鍾靈毓從不去湊這個熱鬧,一是沒有十兩銀子揮霍,其二便是她忙於公務,再然後就是無朋無友,去了只會掃人家的興致。更者,聽說那菡萏船上衣香鬢影的,難免嗆鼻。

  她壓根沒把沈檀舟的這番話放在心上。

  記住全網最快小説站𝚋𝚊𝚗𝚡𝚒𝚊𝚋𝚊.𝚌𝚘𝚖

  不過十八郎這件事了結之後,姬華倒確實讓她好生休息幾日,主要是朝堂上剛除了一個心腹大患,諸位新臣也都齊齊鬆了口氣。

  剛到府上,她就看見月娘興沖沖地在挑揀衣物,便問了一句:「你是要出遠門嗎?」

  月娘一愣,手上的動作的停了下來,有些試探地問:「大人不是派人回來,讓我收拾些衣物,明日一同前去菡萏會嗎?」

  鍾靈毓頓了頓,轉念一想,肯定是沈檀舟那廝差人謊報。

  月娘精得跟人精似的,見鍾靈毓神情不似想像中那樣高興,也便笑笑:「總歸我也是不想去的,天氣酷熱,倒不如在家來的涼快。」

  鍾靈毓抿了抿唇,眼見月娘眼中划過一抹失落,又想到她近來總黯然獨坐,心下一橫,到底是說:「那人來傳話時,有沒有轉交給你菡萏會的船票?」

  一聽她這話頭,月娘忙將案上的船票捧過來:「帶來了,我可從未去過那菡萏會,聽說一票要百兩銀錢,實在是望塵莫及。」

  「嗯,那你收拾收拾,上船之後得三日不能回府。」

  平素里她是不願去的,畢竟大理寺要員,雖是休沐,但也不能無端去船上三日,屆時若有要事尋不到她,可真是大罪過。

  不過沈檀舟說的也對,月娘住在府上,到底是有些畏懼她,總不能讓月娘一直悶在府上。

  她生平孤寂,沒有幾位友人,但受一份暖,便還一份熱,也算是肝膽相照,從不辜負身邊人。

  月娘見她事務繁忙,便貼心道:「我替大人收拾衣衫啦?」

  鍾靈毓頷首:「多謝。」

  ......

  今年的菡萏會可謂是勝友如雲,高朋滿座。

  劉莽倒台之後,朝堂新銳皆皆鬆了一口氣,以至於街上紈絝都少了許多,齊齊夾著尾巴做人。新帝登基,又是廣納天下英才,朝堂多少年才俊,也都是頗有雅興。

  上船之時,月娘就驚嘆道:「這些公子們倒真是風姿出眾。」

  都是陛下精挑細選的人才,自然和花樓當中的紈絝子弟,並非一路人。

  月娘倒是不怕人,跟在鍾靈毓身後看了半晌,忽而眼睛一亮:「那兩位公子好生俊俏!」

  鍾靈毓抬眼望去,只見孟初寒臨風而立,白衣勝雪,很是飄逸。再看他身側那人,身著尋常青衣,雖是一副病容,但身姿清癯,氣度華貴,一看就非尋常王孫。

  慶王能來湊這個熱鬧,倒真是稀奇。

  她剛想收回目光,就見這滿湖青青白白當中,一點刺目的艷紅。錦繡雕船,芙蓉花間,碧波潭上,一點紅衣如血,船頭湖影,是兩處絕艷。

  已經上了主船的一眾人,竟不由分說地教那身影蠱了心神,一時間東船西舫悄無言,唯有江心紅衣遠。

  良久,鍾靈毓回過神,輕咳一聲,才點醒了眾人的神思。

  月娘兀自搖頭:「沈世子這張相貌倒真是絕世無雙,滿船芳菲竟壓不去他一人風華,我等身為女子都自愧不如。」

  鍾靈毓扯了扯唇角,到底說不出什麼辯駁的話。

  眼見那紅衣越來越近,鍾靈毓有心想走,卻被一聲叫住:「靈毓!」

  眾人眼見沈檀舟兩步做一步,動作輕盈地跳到主船上,這才順著那紅衣,看見了隱在角落中的鐘大人,一時間,又是寂了片刻。

  再片刻,滿船炸開私語。

  「鍾大人怎麼來了?難不成這船上窩藏了什麼兇犯?」

  「那沈世子如何和鍾大人這樣親密,兩人前不久不是才說了要退婚嗎?我還有機會嗎?」

  他旁邊的王鷺冷冷道:「就你,還是算了。」

  吵吵鬧鬧間,鍾靈毓想離開也不能了,只能禮數周全對沈檀舟道:「多謝殿下的船票,銀錢我回頭托人送你府上。」

  「客氣了。」他倒也不惱,只是笑嘻嘻地道:「靈毓應當是第一次來菡萏會,我帶你逛逛如何?」

  鍾靈毓還未說話,月娘適時說:「大人,我在那瞧見一位舊友,可否先去小敘一二?」

  鍾靈毓點了點頭,卻突然又有些後悔。

  畢竟沈檀舟這人胡攪蠻纏,有外人還能顧忌些,她一走,那沈檀舟可當真就是狗皮膏藥了。

  果不其然,月娘身影一走遠,沈檀舟便笑了:「我記得林相說過你愛吃桃花餅,已經吩咐人給你備下了。」

  「多謝,不餓。」

  她目光落在船頭立著的一位女子身上,看衣著倒是和大夏無虞,但方才她路過那人身側的時候,卻嗅到一股奇特的香氣。

  這香味大夏朝不多,反倒是阿肯丹國皇室愛用,前些年姬華登基時,阿肯丹國還送來了這麼一份賀禮。

  大夏朝與阿肯丹國素來是死敵,姬華背地裡大罵過那使者三日,生怕阿肯丹國在香里下毒,所幸丟在國庫里,經年也未見過天日。

  倒真是奇怪,這樣的香氣,竟然會出現在此人身上。

  阿肯丹國的人混入皇城,可不是什麼好事。

  沈檀舟順著她的目光望去:「怎麼了?」

  「你可覺著她有什麼古怪?」

  沈檀舟愣了愣,這才細細看過去,仔細端詳了一會兒,才道:「她的耳朵上有三個孔洞,大夏朝沒有這樣的風俗,倒像是阿肯丹國——」

  他眸光一利:「大人......」

  鍾靈毓唇瓣微抿,語氣很輕:「貪污受賄,結黨營私,勾結起義軍,劉莽狼子野心,劉禹卻把事情撇的乾乾淨淨。如今京城卻又出現阿肯丹國的人,實在是可疑。」

  沈檀舟心下一緊:「船上都是達官顯貴,多是朝堂新銳,如今已經沒有小船可以靠岸,只有三日後船夫來接,這三日——」

  「務必得保證這些人的安危。」鍾靈毓收回目光,抬眼看了身側的人:「你此番帶了多少人來?」

  沈檀舟:「就我自己。」

  「.......」

  鍾靈毓扯了扯嘴角:「挺好。」

  她深吸了一口氣:「此事先不要輕舉妄動,暫不清楚這船上有多少阿肯丹國的人,更不知道他們想要做什麼,先觀察著。」

  沈檀舟自然沒有二話,頓了好久,才偏頭問:「你傷好些了嗎?」

  也許是他語氣輕柔到有些過分,鍾靈毓一抬頭,就撞見了那一雙瀲瀲含情目,沒有浮華,更沒有玩世不恭,反倒是多了一種幽深難言的情緒。

  她審問過很多人,見過千萬種情愫,卻看不穿這一眼。

  一時間,她感覺心口發熱,只能倉皇移開視線,啞聲道:「已然無礙。」

  「你瘦了許多。」

  鍾靈毓抿唇,餘光卻瞥見他腰上配的那一枚鴛鴦玉佩,心中忽而有些說不上來的悸動,但片刻,她就恢復如常。

  沈檀舟本也沒有指望她多說兩句,只拉著她的衣袖:「走吧,帶你看看這艘船的構造。」

  鍾靈毓心神一動,到底沒有推拒,只是撇開他的手,跟在了他的身後。

  眾人立在一旁,雖然未曾聽清他們說了什麼,只看見兩人時而深情對視,時而打情罵俏,竟還攜手共去,一時大為震驚。

  拋卻性格秉性不談,兩人站在一處,一個是絕世無雙的翩翩公子,另一位卻皎皎如月的清冷佳人,一紅一黑,臨風而立,當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孟初寒收回目光,只聽身側的人輕聲道:「你我心中人,皆皆不可求。」

  他偏過頭,對上姬呂面上的悵然,倒是斂下了眉:「王爺節哀,陸小姐若是泉下有知,必然會感念您的情深意重。」

  姬呂笑笑,目光卻越過碧湖,落在了遠處的巍峨帝宮中。

  .....

  菡萏畫舫分為上下四層,最上面一層就是甲板,上面還有一處小舷樓,那裡已經站著兩個人影,正是慶王和孟初寒。

  鍾靈毓沒多看,就順著舷梯,進了船艙。

  船艙統共也有兩層,上下不分貴賤,具是上好的客間,林林總總統共有一百多人。除了住人的地方,便是玩樂消遣的宴堂,裡面酒樂不斷,很是風流吵鬧。

  最後一層,便是貨間,還有清洗收拾的下人,擠在晃蕩的船艙裡面,撲面而來是一股混雜的臭味。

  鍾靈毓駐足望了一會兒,只覺著是魚龍混雜,很難分辨出來哪些是阿肯丹國的人。

  她稍稍躬身,指腹在地上抹了一筆,放在鼻尖嗅了嗅:「是煤粉。」

  「煤粉?」沈檀舟目光凝重起來:「煤粉易燃,此處又存放大量酒水,若一旦著火,只怕.......」

  後面的話他沒說,沈檀舟只看見鍾靈毓神色冷了下去,不同於往常那種凌厲,更帶著一種冷酷,在船艙忽明忽暗的燈火下,當真有幾分活閻羅的煞氣。

  良久,她淡淡道:「我也沒有帶多少人手,此時若是誰突然離開都會打草驚蛇。你熟悉船中構造,先去看看,尋一人去通風報信。」

  沈檀舟點點頭,沒敢再久留。

  鍾靈毓心裡沉沉,只能在甲板上吹了會風,明月郎朗,倒是散了不少心中的躁鬱之氣。

  無可厚非的,她摩挲著刀柄上懸掛的那枚狼牙,腦袋裡全是揮之不去的血腥。

  時隔多年,阿肯丹國又要捲土重來了嗎?

  她兀自沉吟了半晌,卻在轉身的一瞬間,看見水面上有些動靜,但定睛一看,又沒有什麼所以然,更沒有聞到什麼氣味,才轉身回去,等著沈檀舟的消息。


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