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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2024-04-30 01:00:38 作者: 荒野大烤肉

  十六郎只是尋了個僻靜的地方躲了起來,像是在等什麼人,約莫等了半柱香,神情有些不耐煩,顯然是坐不住了。

  他來回踱步,正打算離開小巷,忽然見面前立著一消瘦人影,逆著月色,看不見臉,只覺著應當侍衛武藝高強的女俠,當即警惕起來,但卻沒想著迎上去。

  

  正欲從後面撤回,卻見月色下又立著一位紅衣郎君,英姿挺拔,很是風流。

  他警惕道:「你們是什麼人?」

  沈檀舟輕輕笑著:「閣下倒真是好大的魄力,兄弟慘死,竟還能月下漫步。」

  十六郎哪裡禁得起這樣挑撥,軟劍一出,便直直向沈檀舟刺去。

  「你們果然是一夥的!」

  只可惜劍未到跟前,身後那黑衣女子卻如鬼魅一般,徑直繞到了他的身前,動作快到幾乎不可聞,倉皇間只對上一雙凜冽的眼。

  刀劍爭鳴間,他竟然不敵,連連往後退了好幾步,才看清了面前女子的面容。

  鍾靈毓偏過頭,看了沈檀舟一眼:「既然不想死,就少說幾句。」

  她上前一步,剛想逼問十六郎,卻見十六郎如蒙大赦,竟然跪地哭訴起來:「草民有眼不識泰山,先前誤傷了鍾大人,還請大人眼下為我等做主啊!」

  鍾靈毓動作微頓,到底是收回了長刀,立定在沈檀舟前,肅肅道:「如實說來。」

  月色如銀,十六郎跪在地上,一舉一動將事情的來龍去脈交代了清楚。

  他們一群人本來是在華驛縣見了林不群,得知皇上有意招安他們之後,本意是同意下來。

  熟料剛同意招安之後,護送他們進京的李長史,便餵給了他們毒藥。每月十五便會毒發一次,若是想要解藥,就得聽從他們吩咐。但是交代他們的人看不清相貌,只隱約知道是個年輕人。

  鍾靈毓擰著眉:「他們有何吩咐?」

  「潛入京城,刺殺陛下。」

  朝中之人竟然有如此狼子野心。

  十六郎沉聲說:「我等自然不願意受他的要挾,只想著將計就計,先來到京城。我等為西海起義,不過就是想要當今陛下為老瑞王洗刷冤屈,自沒有禍亂朝綱的道理。進了京城之後,這些人便讓我等去京城府尹落戶,又去胡氏當鋪走了一趟,領了這個月的解藥,才引著我等去城郊別院。不過......」

  說到這裡,他話鋒一轉,眼神竟然有些迷茫。

  沈檀舟道:「不過什麼?」

  十六郎顯然厭惡沈檀舟,先前沒認出他來,這會和鍾靈毓站在一起,自然知道了他的身份。正是高風亮節鍾大人的紈絝未婚夫,也是驍勇善戰的鎮國公的獨子。

  他沒好氣地看了沈檀舟一眼,才對著鍾靈毓說:「不過我等被困在密室里,本該是出不去的。是有人在食盒當中放了一張圖紙,我等看了研究了好些時日,終於摸清竅門。為了防止是有心人試探,所以只讓我一個人來京中打探消息,若是出了紕漏,死的也只會是我一個人。只是沒想到,密道是真的,但我回去之時,無意間撞見殺手前來密道。倉皇之際,我只能打暈了一直在密道里侍奉的小廝,同他換了衣物才逃了出來。」

  他跪地磕了兩個頭:「此事雖是枉顧人命,但事關天子與社稷,斷然不能讓奸佞得逞。我情急之下逃出密室來到城中,打聽到了大人的消息,只盼大人能為十八郎洗清冤名。我十六郎願為大人肝腦塗地。」

  鍾靈毓擰眉看了半晌,才點點頭:「那你先跟本官去大理寺,若有冤情,本官自會給你一個清白。」

  徐十六自然沒有二話。

  大理寺整夜燈火通明,徐澤一邊算著燈油錢,一邊戰戰兢兢地來上了衙。

  來便來,他嘴巴里還碎碎念著:「這十六郎這些日子浪費了多少人力物力,眼下卻半夜前來自首,還浪費了這些個燈油錢。國庫本就空虛,戶部再這樣算下去,明年賦稅定然要高上許多。百姓本就吃緊,如今連帶著大理寺連燈油都不夠用了。」

  原本聽見前面那一句,十六郎已經握緊了軟劍,可到後面,便收斂了煞氣。

  他是武人,倒是沒有一絲囚犯的覺悟,還對著沈檀舟冷哼一聲。

  「這些燈油錢,只怕還沒有這位公子身上的一粒寶石貴重吧!」

  莫名躺槍的沈檀舟心裡憋屈,心裡腹誹著,他身上的這些自然是仿造的,南山腳下的市集上寶石都是按斤稱。

  姬華哪有錢讓他揮霍,地產都在他爹那守著,除了些金銀之外,鎮國公府統共就一件孔雀翎衣值錢,還叫人給偷了。

  鍾靈毓命徐澤同柳玉又盤問了徐十六一番,徐十六便將先前的話又完整複述了一遍,待筆錄做好之後,鍾靈毓才道:「眼下你若是出去恐怕也不安全,先在大理寺牢房將就一夜吧。」

  旁邊站著的一群人跟人精似的,沒想到素來笨嘴拙舌的鐘大人,竟然將打入大牢說的這樣委婉,實在是難得。

  徐十六也沒多想,二話不說就退下了。

  只是臨走前,鍾靈毓似無意地問了一句:「徐十六,你當真不知道背後的人,是誰嗎?」

  徐十六身影一頓,稍稍才轉身道:「回大人的話,我等本就是提線人偶,尚不知是誰執掌命運,哪裡又知道什麼背後之人。」

  鍾靈毓點點頭,才揮揮手:「去吧,好生歇著。」

  見徐十六走後,一行人才盤算起來。

  柳玉問:「大人,你當真相信他的話嗎?」

  鍾靈毓不答反問:「你們可從這些供詞中發現什麼線索?」

  徐澤道:「有人暗中放了水。」

  「沒錯。」鍾靈毓坐直了身子:「這件事打一開始我就覺著奇怪,背後這人本該可以做的滴水不漏,卻還要留下這麼多簡陋的把柄,倒好像是一步一步引著咱們去辦案一樣,今日徐十六這樣說了之後我才敢斷定,這背後之人是想要咱們查出真相的。」

  柳玉問道:「可他如此費盡心思的設計出來這麼一齣戲,卻又自己露出破綻,豈不是白忙活一場?」

  鍾靈毓難得笑笑,卻是沒有再多說。

  一眾人便知道,她這是說累了,亦或者是解釋出來要說很多話,她懶得說,所幸放任眾人去猜。

  可她不說,眾人又猜不出來,只能當真睜眼瞎,兀自怨恨起自己腦袋不夠用。

  沉默間,有人道:「諸位難道忘了,前些日鎮國公府上孔雀翎衣失竊,背後之人繞了一大個圈子,目的就是為了栽贓本官。如今這件案子,同先前陸千凝一事,倒是又異曲同工之妙。」

  幾人回頭望去,就見沈檀舟坐在床前,似笑非笑地望著他們。

  徐澤頓了頓:「異曲同工?」

  「沒錯。那日栽贓本官的手法極其簡單,本就是個漏洞。可鎮國公府戒備森嚴,出入已經是難上加難,遑論盜竊。這人費盡艱險卻只用這樣拙劣的手段栽贓,和十八郎一事極其相像。他們布了這麼大的一個局,為得也許不是刺殺陛下,而是——」

  柳玉一錘定音:「栽贓他人!」

  沈檀舟笑笑:「到底是不是栽贓,也說不準。」

  徐澤才不配合他打啞謎,只是轉頭問鍾靈毓:「那眼下,大人覺著該如何是好?」

  鍾靈毓垂下目光,心裡頭有了較量。

  十八郎這件事斷然和胡氏當鋪脫不開關係,只是胡氏當鋪屹立多年,背後到底是何人主使尚且不明朗。不過既然能夠在京城如此翻雲覆雨,只怕不會是尋常人,定然是達官顯貴中的一位。

  此時冒昧收監胡氏當鋪,只怕也是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

  她頷首,輕聲道:「現下我先去跟著胡氏當鋪的主人,你放出消息,說是十六郎已經如實招供。仔細盯著昭獄,若有刺客和探子前來,務必留下活口。」

  幾人連忙應是。

  鍾靈毓忙碌一天,也已經疲憊不堪,眼看已經過了子時,將要到寅時了。

  徐澤等人雖是小睡了會,但到現下也都哈欠連天,卻不敢在鍾靈毓面前懈怠。

  笑話,還指望勤懇上衙,年終時候多得幾兩賞銀呢!

  鍾靈毓揮揮手:「先散了吧,明日再議。」

  起身的時候,她身子一軟,險些沒站起來。

  沈檀舟忙想上前,卻又頓住了腳步,一時之間竟不敢在大庭廣眾之下同她親近。

  餘下的幾人只顧著收拾文墨,也沒有看見。

  鍾靈毓兀自緩了許久,才壓下喉中腥甜,若無其事地起身。

  昨日同那採花大盜交鋒已經傷了經脈,今夜刺向沈檀舟的那一劍又是徐十六拼死所用的招式,雖說當時還能忍受,如今卻已經是強弩之末。

  可若是她現在倒下,朝堂上定然會說女子嬌弱,不堪大任。

  良久,她深吸一口氣,才邁步,徑直出了大理寺,往丞相府去。

  朝廷中人若有公務在身不必守宵禁,巡邏的侍衛看見鍾靈毓也已經見怪不怪,換班的時候看見她還能笑著打趣兩句。

  「大人,您臉色不太好,我娘子給我熬了紅棗飲,囑咐我要是碰上您,可千萬要給您一壺呢。」

  鍾靈毓盛情難卻,接過那盞紅棗飲,從袖袋裡扣出一點碎銀,和聲道:「多謝。」

  侍衛本不願要,但男女有別,又不敢和鍾靈毓推搡,只能說:「大人,這紅棗飲不值錢,您這都抵我一月俸祿了。」

  鍾靈毓笑笑:「心意貴重,豈是金銀可訖。」

  她沒再久留,拎著那壺紅棗飲就往回走。

  約莫臨近丞相府,地界眼見清淨,夜色卻因為月落西沉而幽暗起來,平添了殺氣。

  她小心將紅棗飲放在角落,方才抽出長刀,冷冷轉身。

  「閣下還不現身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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