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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2024-04-30 01:00:37 作者: 荒野大烤肉

  自進了帝京,鍾靈毓將那張從『徐十六』身上搜出來的香箋,交給了沈檀舟,吩咐他明日之前解出謎語之後,就和他在長街上分道揚鑣了。

  沈檀舟既然能夠找到十六郎的線索,其手段絕不是一個紈絝子弟。

  既然他在她面前不藏著掖著,鍾靈毓也有心試探,所幸就交給了他。

  她沒去大理寺,一路回到了丞相府。

  沈檀舟也沒去刑部,只是乘了車架,輾轉回到了鎮國公府。

  前腳剛坐下,傅天青就從角落外閃了出來,他低聲道:「大人一路回到丞相府,瞧著面色不太好,要不要將療傷聖藥送到林府上?」

  

  沈檀舟瞥了他一眼:「我若是直接送去,她不就發現動手的人是我了嗎?」

  打架事小,裝成紈絝子弟也不是大事,但他眼下可是被當成了採花大盜。

  若是讓鍾靈毓知道他昨夜那樣輕薄她,只怕能連夜進宮,請旨退了這門親事。

  不過眼下的鐘大人,想必也不用以鎮國公府為靠山,她自己就是民心所向。

  沉思間,傅天青道:「殿下便是不送過去,大人就猜不出來那夜的是殿下了嗎?」

  沈檀舟默了一瞬,將那香箋遞給他,到底是說:「能騙一時是一時吧。」

  傅天青識趣地閉嘴,接過那香箋,就轉身離開了中堂。

  中堂裡面的薔薇到了五月,開得是喧鬧迷眼,隱隱只能聞到一陣清淡秀麗的香味,並不刺鼻。只是不知道這樣淺淡的香味,她能不能適應下來。

  早些時候,他只聽說過丞相養女原是鍾大都護的獨女,而鍾大都護回鄉省親之時慘遭滅門。這件事一直是刑部著手調查,但最後卻被無緣無故壓了下來。當時姬華還不是太子,自然也不知道這其中辛密。

  只是朝廷二品大員這樣一夜之間慘死,卻這樣輕易結成懸案,多少都有點玄秘。

  當時朝中眾說紛紜,有的是猜測鍾家是常年鎮守在西海,和阿肯丹國有勾結,所以引起了先帝的猜忌,這才出動暗衛,將鍾家滅門。

  此事是林相竭力壓下來,誰也不知道鍾家滅門的真相,只能不了了之了。更何況那案史已經被封存在吏部,大理寺無權查閱,縱使是鍾靈毓想要翻案,也得升到刑部尚書,將卷案調回刑部才行。

  那年鍾府被滅門,鍾靈毓也有十歲。

  她見不得血腥,難道是從那時開始的嗎?

  可她既見不得血腥,為何還能面不改色地去剖屍查案。

  因為什麼?

  為得那一腔,赤血肝膽麼?

  ......

  回到丞相府,鍾靈毓洗了把臉,才去了林相的書房。

  林相去世已經將近兩年,屋子裡的沉香味卻還沒有散去,若隱若現地飄在鼻尖,倒讓她緊繃的思緒緩和了下來。

  她遵循著記憶,翻出來那張帝京輿圖,同時和現下的京城輿圖做了比較。

  當時看的時候她沒發覺,不知道上面的紅點是什麼意思,如今再看,總算是恍然大悟。

  這些標記出來的紅點,都是昔年京城裡的密道。

  杜公詩社、永安筆鋪、胡氏當鋪、陳氏茶館......林林總總,數不勝數。

  她唇瓣緊抿,將地圖上標記出來的密道,一一騰到京城的新輿圖上。

  不過林相既然能有這些密道的圖紙,只怕修建密道,也是聖意所致。當時她要排查京城密道一事,姬華也不置可否,其中態度很是讓人捉摸不透。

  她決定先去暗中查探一番,若是密道還有人用,縱使是姬華再推諉,她還是要一一填平。

  百姓的安危,絕不能懸於這千瘡百孔的皇城之中。

  起身的那一瞬間,她身上一陣鈍痛,險些沒站住。緩了片刻,她灌了一口涼水,才離開丞相府,往輿圖上的標記前去。

  天色還早,她一路尋訪了數十個,卻發現這些密道竟都已經被填平封堵上,看年歲,應當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她蹲下看了許久,才呢喃道:「填補這些密道的東西,都是同一種。」

  也就是說,填補這些密道的人,都是同一個?

  誰能知道京中錯綜複雜的密道?又是誰,能夠這樣興師動眾卻又十分隱秘地將密道填實?

  除非陛下信任之人,除非大富大貴之人,除非有權有勢之人,其餘者必無能為力。

  這些猜測,隱隱落成了一個高大挺拔的身影。

  若說知道杜公詩社的密道,興許是巧合。但能夠不偏不倚地找到胡氏當鋪去,未免就有些匪夷所思了。

  更何況,當年姬華貿然和沈家鬧掰,本就是謎題。更別說昔日意氣風發的少年狀元,竟突然就成了扶不上牆的爛泥。

  其中種種,只怕,沒有那麼簡單。

  鍾靈毓又沿街尋訪了幾個,果然見全都被填實。

  眼見到了宵禁,剩下的一半她也就沒來得及找,抽空回了大理寺一趟。

  剛進去,就看見沈檀舟同徐澤站在屍堂,正聽著京城府尹說話。

  「這幾位確實都是先前來府衙登記造冊的,其中幾位已經看不清楚相貌,不過看身量,大抵無虞了。」

  他一邊說著,一邊偷瞄著沈檀舟。

  誰不知道這鎮國公世子是出了名的紈絝,如今穿上官服,往著大理寺一坐,可不就是翻身農奴把歌唱了。

  鍾靈毓就在後面默默聽了一會兒,發覺沈檀舟既沒有不耐煩,也沒有來走個過場,真像是來好好辦案的樣子。

  等人走得差不多了,沈檀舟仍舊沒離開,反倒是仔細看了看那些屍體,倒真是有些出乎意料。

  直到他轉過身,瞧見了鍾靈毓,一張俊臉嚇得慘白,有些後怕地道:「大人你也不點燈,就這樣憑空出現在屍堂,可把我嚇了一跳。」

  大抵是方才他像個人樣,眼下鍾靈毓也不想對他橫眉豎眼,只淡淡應了一聲。

  「教你查得香箋,眼下如何了?」

  沈檀舟忙說:「我對照了這幾個筆畫,上面寫得正是東湖西街,城郊農莊那裡背靠天瀑,下游正是東湖,順水而逃也並非不可能。想應是那十六郎同那花娘在東湖西街碰頭,大人眼下要不要過去一趟?」

  鍾靈毓沉吟了一會兒:「走吧。」

  東湖西街臨近落霞巷,到了夜裡,湖上多是畫舫船隻,雖說是宵禁,但落霞街卻不禁,因而也算是京城一處勝地。遠遠瞧著,當真是繁華迷眼,富貴如天了。

  這樣魚龍混雜的地方,尋常人躲到這裡,當真是不好找。

  但鍾靈毓素來是京城世家官爵眼中的活閻王,她若是夜行落霞街,不啻於閻王抓小鬼。所幸,沈檀舟又將帷帽給她戴上,遠遠只能瞧見一個窈窕清瘦的背影。

  也難怪她瘦,成天東奔西跑的。

  人潮擁擠,沈檀舟怕她走散,自然而然地就牽住了她的手。

  鍾靈毓一愣,心中陡然一熱。

  她猛地抽回了手,乾巴巴地道:「我只握過死人的手。」

  沈檀舟淡笑一聲,手上卻不由分說地將那隻手拽了回去:「死人那麼涼,哪裡能暖的了手。」

  一時間,鍾靈毓倒覺著他臉上的笑,竟要比闌珊燈火還要刺目。

  她別過臉去,想抽回手來,卻不敢用力,生怕把這人一拳揍扁,落人耳目。

  只能咬牙斥道:「沈檀舟,你不要得寸進尺!」

  沈檀舟笑笑:「三書六禮已齊,若非林相亡故需要守喪三年,你已經是我的世子妃了。合情合理,豈有得寸進尺之說?」

  「你——」

  他湊近鍾靈毓,輕聲打斷了她的話。

  「當年定親,鎮國公府可是問了大人的意願,大人本是欣然同意,眼下怎麼就又反悔了呢?難不成,是覺著我鎮國公府落魄,配不上大人官居三品的殊榮了?」

  鍾靈毓被他說得面上一燙:「你!我若是早知你如此紈絝不堪,定不會同意這門親事!。

  話音剛落,沈檀舟牽著她的手,便又緊了一寸。

  他的聲音在夜風中,竟溫柔起來。

  「我知道,世人都不愛落魄,又遑論我自甘墮落。」

  他的語氣太過飄忽,若非鍾靈毓習過武,只怕也聽不見這麼一句。

  她側目看向他,因著帷帽,他的面龐在夜風中朦朧起來,反倒像那年他騎白馬遊街時,那一剎那的高不可攀。

  忽然間,她不知道說些什麼,只能沉默地仍有他拽著手腕,離開了落霞街的爛爛紅塵,繼而拐入西街那一條寂寂的小路上。

  算日子,眼下正是十五,月圓如盤,明亮如銀,將這小路照得是清清楚楚。

  兩人尋了個僻靜的角落,沈檀舟才自然地放開手。

  鍾靈毓心頭余潮未消,還覺著手中仍有溫熱,她情不自禁地在衣帶上擦了擦手,才抹去了那陣虛汗,定睛留神起來巷口中的一舉一動。

  約莫過了一個時辰,她才看見巷口,有人跌跌撞撞地走出來。

  看那身形——果真是十六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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