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2024-04-30 01:00:33
作者: 荒野大烤肉
自鎮國府離開,鍾靈毓避開街道巡邏的差役,尋了個巷口才膽敢吐出來一口血。
她心中又惱又氣,但更多的是一種忌憚。
皇城中她的武藝已經算是高強,若非白日裡她輕敵,加之徐十六使壞,斷不可能傷了她。可方才鎮國公府的那一人同她交手的時候,竟然還沒用盡全力。
今日徐十六那一掌雖不致命,但到底存了殺心,若非方才那人手下留情,只怕現在她已經命喪鎮國公府。
像他們這樣的差役,本就是過著刀口舔血的生活,性命全在一夜之間,生死早就無懼。可若是讓她死在鎮國公府,那還是再忍一口氣,跑遠點比較妥當。
只是,那人究竟是誰?
武藝高強,對她卻沒有絲毫殺心,反倒是——
本書首發𝒷𝒶𝓃𝓍𝒾𝒶𝒷𝒶.𝒸ℴ𝓂,提供給你無錯章節,無亂序章節的閱讀體驗
她攥緊衣衫,目光沉沉地往鎮國公府望了一眼。
......
第二日一早,京城裡有採花大盜的事情,便經由告示台,一傳十十傳百地遍布到京城大街小巷當中。
大理寺里幾個司直很是納悶,趁著鍾靈毓去上朝的空檔,稀奇道:「怪了,大人今日一早便張貼告示,說是京城有採花大盜,命萬戶小心。只是.....依照大人的武藝,若是知道京城有採花大盜,為何不直接將其抓獲,反倒是張貼告示?」
說到這裡,幾個司直表情陡然一變,各自從彼此眼中看見了震驚。
其中一個道:「難道說......昨天大人遇見了採花大盜?」
「大人武功高強,竟然沒將其抓獲?難道是....那大盜對大人上下其手?」
「怪不得今日我見大人離開大理寺的時候,神情要比往日更冷。」
「那大盜若是得手,咱們大人豈不是......」
幾個人對視一眼,眼中隱隱只浮現了一句話。
「沈世子未過門的世子妃,已經被採花大盜得手了!」
眼見幾個人越說越離譜,一旁的柳玉實在聽不下去:「好了啊,可不要再說了,等下少卿大人回來,若是聽見你們這樣瞎說,少不得要扣你們的俸祿。」
右侍郎和徐澤的查案能力雖不如鍾靈毓,但收尾工作還是有目共睹的。若不然,也不能年紀輕輕就坐上正四品的官職,眼下華驛縣的事務已經查辦完畢,今日便是兩人回京的日子。
徐澤一進京,就馬不停蹄地回到了大理寺,剛一進來就聽見這些人在嘀嘀咕咕。
湊近了一聽,當即傻了眼。
「好啊,大人在外面辛苦查案,你們幾個竟然在此非議大人的私事,扣半月俸祿!」
幾個司直叫苦不迭,卻是不敢再說什麼,只能各自散了。
但這話說者無意,聽見的卻在心裏面嘀咕了兩句,但偏偏徐澤又不是個能藏得住事的,這話落在心理憋不住,扭頭就從刑部右侍郎的嘴巴里,傳到了朝堂上大大小小的官員耳朵里。
鍾靈毓下完朝,被姬華留在勤政殿問了一會兒十八郎之案的事情。
姬華聽說十八郎只是被調虎離山,在勤政殿裡連摔了兩次茶碗,但都沒捨得,只能重重拿起又輕輕落下。
「豈有此理!竟敢在朕的眼皮子底下這樣猖狂!鍾卿,你且去查,該斬的你照斬不誤。」
鍾靈毓默不作聲地聽他抱怨了一通,直到姬華火氣壓下來,要留鍾靈毓在宮中吃午膳,才算罷休。
鍾靈毓定然不會湊這個熱鬧,她還要回去忙十八郎的案子,簡單的客氣了兩句之後,見姬華跟聽不懂似的,她才直接了當地拒絕了。
「陛下,臣還有要務,先行告退。」
姬華見留不住她,只能憾憾道:「貴妃還想同你一起聊聊家常,既然如此,只能等愛卿忙完再議了。」
鍾靈毓自幼和陳雪晴有些交情,但是陳家落魄之後,陳雪晴又進宮成了宮妃,倒沒有那麼多功夫聊家常說閒天了。
不過這姬華也是,上一刻還因著十八郎一事憤憤不平,提到陳雪晴的名諱,竟也就緩了下來。如此倒可以見得,帝王獨寵,不是虛言了。
她稍稍低頭:「承娘娘厚愛,待微臣了結十八郎一案,定來叨擾。」
話說到這裡,姬華也只能揮手放她離開。
自勤政殿走到宮門約莫要小半個時辰,平日裡鍾靈毓健步如飛,走得倒未覺遙遠。但她昨日耗盡氣力給了那採花大盜一掌,如今肩上劇痛,四肢百骸氣血逆流,每走一步都像是踩著刀刃。
方才強撐著上完早朝,又在勤政殿站了半晌,如今已經是強弩之末。
但她還是覺著古怪。
若是採花大盜——那鎮國公府也沒有女眷之流.......難不成.....
她表情凝重起來。
沈檀舟雖然放蕩不堪,但確實是一表人才,風流倜儻。那副皮囊倒真算是京城中數一數二的英俊兒郎。
她一時有些憂慮。
畢竟這些年沈檀舟玩世不恭,但出入花樓酒肆,也確實沒有和女子交往過密,若不然她早就請旨退了婚約。如今那採花大盜,又慕名而去......不可謂不讓人多想。
想來是思緒凝重,方走到宮門口,她低咳兩聲,飛快地抹去了唇邊血,才撐著身子往前走。
甫一抬眼,正前面的便是一座富麗堂皇的車架,珠玉為簾,黃金鑲轅,日光之下要比帝宮的金瓦還要氣派,險些慌了鍾大人那雙慧眼。
只聽珠簾微動,先看見了一頂精緻華麗的玉冠,再然後,則是一張她厭極卻又情不自禁失神的面容。
她愣了愣,別過頭去,假裝沒看見,剛往前買了兩步,就聽見沈檀舟適時喊道:「大人,是要去城郊嗎?正好我也要出城,順帶載你一程。」
自鎮國公府到皇城,約莫得一個時辰,他順帶從鎮國公府到宮門口,就是為了順帶載他一程。
鍾靈毓也不想拆穿他的謊言,她側過身,深深看了沈檀舟一眼,像是想到了什麼,到底是點點頭。
「那就有勞了。」
言罷,那廂沈檀舟跟嗅到骨頭的大狗,眼睛驟然一亮,忙不迭地攙她上馬車。
指尖觸及到鍾靈毓的脈息,他表情略微有些冷凝,卻在鍾靈毓看過來的那一剎那,又恢復了嬉皮笑臉。
「都是一家人,說什麼兩家話。」
鍾靈毓動作一頓,有心想要離開,但卻沒有那麼多氣力和沈檀舟耗著,只能見怪不怪的裝聽不見。
「大人如今是作何打算?」
鍾靈毓淡淡道:「調京城禁衛,前去農莊拿人。」
.....
先前鍾靈毓前去農莊查探過,並沒有看見莊子裡面有十八郎的線索,再加上農莊內密道錯綜複雜,稍有不慎便可能教十八郎逃之夭夭。
徐澤還未來得及去帝京,就受鍾靈毓的命令,調了一隊禁軍,暗中從後山包抄過去,準備聞訊而動。
兩人趁著馬車直至城外,鍾靈毓借著這個功夫,調息了半晌,才覺著身體裡氣血逆行好了不少。
她目光落在車輦中的鄉香爐上,到底是沒有說話,而是轉到窗外鬱鬱蔥蔥的草木上。
若說,昨夜那人,並非採花大盜呢。
鎮國公守衛森嚴,饒是她進去都要左右提防,才不至於被抓個現行。但昨夜兩人打鬥之久,卻始終沒有驚動鎮國公一兵一卒。
只怕是,有人下了命令,放任她與那賊人打鬥。
沈檀舟今日來宮城門口,雖說是有些刻意,但也的確像是他能做出來的事情。
只是這一鼎燃著療傷聖藥的香爐,那可真就是,此地無銀三百兩了。
光影浮塵間,沈檀舟驀然和鍾靈毓那雙深不可測的眼睛對上,卻是沒再像往日那樣移開視線,反倒是一改常態地歪頭笑了笑。
他的眼睛,並不深沉。
如同一面春和景明的湖鏡,任誰也看不出來那盈盈的笑眼底下,裝的到底是什麼東西。
平靜到有些過分了。
鍾靈毓收回視線,望向了窗外。
那座農莊在遠處的山脈間若隱若現,極目也只能看見上面一處略顯高聳的閣樓。
馬車在中途就停了下來,鍾靈毓自不會坐著這樣華麗的車輦前去抓人,拎著沈檀舟走了一條僻靜小路,磨磨蹭蹭到了農莊後門。
沈檀舟道:「那農莊小廝平日裡不在莊子上,前兩天我命人盯梢,發現他只有午時的時候會來這裡一趟。除此之外,行蹤也捉摸不透。」
看來只有來到這農莊來蹲點了。
鍾靈毓昨夜來過,對農莊裡的路線了如指掌,這裡統共有兩個人,一前一後。前門人跡罕至,看上去像是凋敝很久了,反倒是後門石階有些走動的痕跡。
兩人蹲了半晌,果不其然,看見一年輕小廝,自林間鬼鬼祟祟地走過來。手上拎著好幾個食盒,顯然是來送飯的。
鍾靈毓本是傷勢過重,但因著這沈檀舟那療傷聖藥,現下倒勉強能夠調動內息。
山影浮動,寂靜的林間只聽一陣微弱而突兀的微風。
何田正往前走,心頭隱隱有些不好的預感,所幸停下來擦了擦汗,剛一抬頭,便看見小徑盡頭有人掛刀而立,黑衣窄袖,消瘦挺拔。高束的馬尾在風中漂浮舞動,只隱隱露出一雙森寒的眼,還有削薄蒼白的唇。
對視的一眼,何田寒從心生,條件反射就要跑。身後卻被蠻力一拉只覺刀架脖前,他忙跪地喊:「饒命,饒命!女俠饒命!我只是個小廝,只是來送飯的小廝,我我,我沒錢!」
鍾靈毓手上略微用力,反手將他壓在地上,低聲逼問道:「送飯?給誰送飯?」
小廝命懸一線,眼下哪敢胡來,一個勁地求饒:「女俠饒命!我也是受莊主的吩咐,給幾個借住在農莊裡的人送飯。我,我也不知哪裡擋了女俠的道,我,我這就走!」
何田用餘光虛睨著身後的人,見鍾靈毓尚在沉思,拔腿就想跑,卻被鍾靈毓一個用力,生生卸了兩個手臂,疼得他在地上嗷嗷叫,也不知道哪裡惹到了這尊大佛。
鍾靈毓冷聲問:「那些人現在在何處?」
「就,就在莊子裡.......」何田疼得齜牙咧嘴,顧不上什麼仁義道德,眼睛一轉,說話跟倒豆子似的:「不。不過他們不在莊子上面住,而是住在莊子裡的密室,平日裡我都是拿著圖紙,去給他們送飯的。那些人也不露面,瞧著像是在躲什麼仇人似的,女俠你若是想要尋仇,切莫殺錯了人啊!小的只是一個送飯的,什麼也不知道!」
果然是躲在密室當中。
鍾靈毓心下一沉,幫他正了骨,才道:「圖紙在哪裡?」
小廝哪敢說不,從袖子裡掏出來半張牛皮紙,上面赫然是農莊的暗室圖。他哆嗦地遞給鍾靈毓的:「就,就是這個,不過我平日只將餐盒放在密室前,從未進去過。。」
鍾靈毓接了過來,粗略地和記憶中農莊的布局對了一番,房屋構造確實相同,只是底下密道暗室錯綜複雜,若是沒有地圖,恐怕是掘地三尺亦揪不出狐狸尾巴。
念及此,她一掌先打暈了小廝,從袖袋中掏出來一圈麻繩,二話不說將何田捆在樹上,又吹了一聲鷹哨,轉身就要往農莊走。
路過沈檀舟,她瞥了一眼:「跟上。」
沈檀舟連忙點頭:「我還以為大人會讓我在這裡看住他呢。」
說著,他目光落在鍾靈毓餓袖帶上,想不通鍾靈毓還能從裡面掏出來什麼東西,但他隱隱有些害怕,生怕自己再多說一句,就被鍾靈毓反手捆在樹上。
兩人沿著農莊往前走,這才到了牛皮紙上的密室。
離三步之遙,鍾靈毓卻停了下來。
沈檀舟只見她眉頭一皺,太陽穴猛地抽搐了兩下,像是在強忍什麼劇痛,但她只是咬緊牙關,用手使勁摁了摁。
沈檀舟想要攙扶她,卻被她靈巧地避開。
他只能問:「怎麼了?是不是身體不舒服?」
鍾靈毓強壓下腦袋裡的鈍痛,和那些可在脊骨上的血腥往事,再抬眼,她眼中卻多了一種難以言說的幽深。
「好濃重的血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