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其他類型> 折獄> 第三十三章

第三十三章

2024-04-30 01:00:30 作者: 荒野大烤肉

  回到大理寺,鍾靈毓就將心中的疑慮說給沈檀舟聽。

  十八郎若是同當鋪主人有聯絡,那進京為何不用這條密道,而是鬼鬼祟祟地從農莊的後山潛入京城。來到京城,卻是直奔芳菲樓,還能夠在雅間獨坐?

  沈檀舟一邊聽著,一邊有些疑慮:「那間農莊我調查過,是胡氏當鋪掌柜一個遠房親戚名下的,這事做的詭秘,尋常人不會查不到。」

  鍾靈毓指尖微動。

  若是尋常人都查不到,他這樣的紈絝,又怎麼能夠知道得這樣詳細?

  兩人目光對上的那一剎那,卻又識趣地移開。

  鍾靈毓沒有多問,不是因為不懷疑,而是知道有些人不想說的事情,任憑怎麼樣逼問,都是謊言。她要找到證據,親手寫出答案。

  是矣,她沒有打斷沈檀舟的話,只是凝神聽著。

  沈檀舟繼續說:「那農莊我先前已經命人去看過,裡面只有一個小廝打點,沒有什麼侍衛,不像是守衛森嚴的樣子。至少,十六郎尚可以隨意出入。」

  鍾靈毓點頭:「不過眼下看來,十八郎等人和當鋪應當不是合作關係。」

  

  「此話怎講?」

  「若當鋪和十八郎互幫互助的話,十六郎不會冒險從後山進入京城,而是會直接從當鋪離開。我跟蹤他的時候,周圍分明沒有旁人,但十六郎卻仍舊是鬼鬼祟祟,顯然是害怕被人發覺。唯一可以解釋得通的是,有人在暗中監視十八郎,這些人無法行動自由,所以才會神色慌張。」

  「可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十八郎為何會自願進京,又離開呢?」沈檀舟皺眉。

  為何會自願進京,又心甘情願地守在農莊?

  不對。

  如果是自願進京,那十六郎就不會悄悄離開農莊。

  沒錯。

  十六郎是悄悄離開農莊,生怕被發現,所以才一路鬼鬼祟祟。

  他離開農莊為得又是什麼呢?

  若不是自願進入京城,想必一定是受了某種要挾,他進京定然是為了求援。可芳菲樓中,又有什麼能救十八郎於水深火熱之中呢?

  她將目光落在沈檀舟身上:「你是如何得知,十六郎是在芳菲樓的?」

  沈檀舟眨了眨眼,倒也沒瞞著。

  「我讓阿青去戶部調了徐家十八郎的戶籍,機緣巧合發現了徐家十六郎曾成過婚,那女子正是京城中人,眼下正在芳菲樓當歌女。我疑心十六郎可能會與她會面,這邊教人盯著芳菲樓,沒想到他當真出現在樓中。」

  鍾靈毓不知道是不是機緣巧合,總歸眼下是摸到了一點頭緒。

  她抿唇:「那位歌女現下在何處?」

  沈檀舟頓了頓,微微招手,示意鍾靈毓湊過去聽。

  鍾靈毓自然沒多想,側耳聽了半晌,忽而被那陣沉香沖昏了頭腦,只覺著沈檀舟的鼻息在這夏日,炙熱如火,燙得她脖頸耳尖都灼紅一片。

  她猛地回過神,頗有些做賊心虛地退了兩步,目光卻移開到庭前那株老樹上。

  約莫過了半盞茶的時間,她才冷靜下來,雙眸又恢復了往日的凜冽。

  「那就按你說的辦。」

  沈檀舟聽她語氣不對,甫一抬頭,卻看她臉上紅意未消,當即一把握住她的手。

  「怎麼了?莫不是來回奔波中暑了?瞧你臉色怎麼那麼紅?走,我帶你碧雲酒莊吃冰去。」

  「閉嘴,忙你的。」

  她抽回手,也不管所謂的禮數,撩袍就走。要不是鍾大人素來威嚴再上,單看背影,真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乃至走到中庭的樹下,她才吐出來一口濁氣。

  雖說鍾靈毓是混跡在這些大學士當中,但朝堂上眾人,雖然有些看不慣她不守婦道,成日拋頭露面。但到底敬她是為女子,尋常總是顧忌著君子顏面,不會與她過於親近。

  反倒是這沈檀舟,沒皮沒臉慣了,總愛在她跟前這樣流氓。

  可她本該是厭惡才是,為何卻是心跳如雷?

  往前走了幾步,鍾靈毓回頭看了一眼。

  灼灼夏日,青蔥碧色,鎮國公世子著一身玉蟬紗衣,仍舊是亘古不變的絳紅。世人都說白雪紅衣,最是風雅。可如今翠枝絳袍,竟也是意趣橫生。

  他垂袖而立,臉上卻沒有往日的紈絝放蕩,反倒是因為低眉,而多了幾分沉靜與從容,恍恍然判若兩人。

  鍾靈毓收回視線,下定決心要同他保持距離,且不能再這樣勾肩搭背,成何體統。

  她還要等著當上刑部尚書,解了這勞什子的婚約,放他與良人相伴。

  況且這沈檀舟來歷不明,世人都說他成日躲懶,可這人不但暗中找到十八郎的線索,反倒還將刑部那些錯綜複雜的案牘一一批閱。

  他背後到底是什麼?

  能夠讓他這樣快的找到線索,也能夠讓他對京城的大小密道,了如指掌?

  她可不覺著沈檀舟發現密道純屬是巧合了。

  眼見天色將晚,鍾靈毓算計著時辰,準備夜探一回鎮國公府。

  如果沈檀舟來歷不明,那上次殺害陸千凝企圖栽贓到沈檀舟的幕後黑手,又是什麼來路?

  她凝神望著大理寺外的人來人往,只覺著這朝廷也如京城地下那些錯綜複雜的密道一樣,盤根錯節,找不到根源,也無法一網打盡。

  夜色深沉,朱雀大街已經亮起了燈火,鍾靈毓駐足凝望了一會,才收回目光。

  她想,既如此,那就找到一條,填平一條。

  ......

  月上三更天,鍾靈毓用完晚膳便知法犯法,悄悄摸到了鎮國公府的外牆上。

  先前她來過鎮國公府,留心記住了侍衛交班的刻鐘,避開了那些耳目,她幾個縱身,直奔沈檀舟的書房。

  鎮國公府的書房氣派華麗,越過那山水錦屏,就看見有人衣衫隨意,正執筆描丹青。湊近一看,才發覺那畫上女子,有一雙清寒凜冽的眼眸。

  傅天青收回目光:「殿下,鍾大人來了。」

  沈檀舟一愣:「那還不快請?我這就來更衣。」

  「大人她是翻牆進來的。」

  「.......」

  沈檀舟頓了頓,倒是笑了:「她倒真是酷愛此道。」

  傅天青垂首:「那殿下,眼下是不是要攔住她?只是鍾大人才思敏銳,若是東山營的暗衛一出手,恐怕就瞞不住了。」

  「你說,若是我將她當賊人抓住,將她送至大理寺,她這婚約是不是想退也退不成了?」

  他話中意趣十足,傅天青卻聽起了一身冷汗。

  「殿下自重,只怕到時候陛下會一腳踢死你。老國公也不會輕饒,更別說大理寺的徐澤,只怕能夥同都察院,將你參到天荒地老。如今鍾大人在朝威望十足,只怕你是會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沈檀舟眉眼一彎,輕嘆了口氣,頗為惋惜道:「那倒真是無趣,你且退下吧,我去會會她。」

  「殿下,你莫要亂來啊!」

  「知道了,閉嘴。」

  見他沒有真想將大理寺卿押去大理寺的打算,傅天青才鬆了口氣。他轉身離開書房,剛走到院子中間,就瞧見閣中有一黑衣人,帶著那黑色帷幔,一個縱身就越到瓦上。

  他瞳孔震驚,想要高呼一聲殿下,卻適時止住了音調。

  完了,這兩人不會要打起來吧!

  此事再過去,只怕為時已晚。念及此,他忙吹了一聲鷹哨,示意周圍駐守的暗哨先溜回來,免得兩人打起來傷及無辜。

  聽見那一道暗哨,鍾靈毓就驚覺起來,正想抽身離開,轉頭卻對上了一襲黑衣,配一頂黑色帷帽,長紗及地,遮住了身形,看身量倒像是個髙瘦的男子。

  按理來說這樣帷帽不易動武,可此人卻身輕如燕,萬分輕盈。

  單看他能神不知鬼不覺地立在她身後,就不容小覷。

  她暗暗心驚,不知道鎮國公府這麼遭人惦記,這樣的高手竟也能在鎮國公府來去自如。只是不知道,此人和當初偷盜羽衣的賊人,是不是一夥。若是擒拿歸案,想必能問出些緣由。

  反正,她今日也穿了一襲夜行衣,就算東窗事發,也不會找到大理寺卿頭上。

  電光石火的一剎那,她已經握緊了刀鞘,飛身而去,抽刀對敵。

  沈檀舟素來之聽說鍾靈毓武藝高強,上次在華驛縣一見,心中已經有了定數。只是今日鍾靈毓這招式凶煞異常,倒是不像在華驛縣時,多了幾分慈悲。

  看得出來,鍾靈毓是十分渴望他的項上人頭。

  沈檀舟有心想要和她比試,自然也不會手下留情,兩人一時間打得難捨難分,看得藏在暗處的傅天青一陣揪心,生怕這兩人雙雙掉下面巾,到時候該怎麼交代!

  畢竟沈檀舟招式雖然凌厲,但到底藏了些情誼,那鍾大人可是刀刀奔著他們殿下的腦袋去的。

  眼見鍾靈毓一招直刺,沈檀舟使了個巧勁,化開殺意之後卻擊中了鍾靈毓的右肩。

  鍾靈毓手上力氣一松,險些沒拿住刀,連連往後退了好幾步。

  沈檀舟就想去接,卻生生止住步伐。

  不對。

  這不是鍾靈毓的實力。

  她右肩受了傷。

  難道是先前跟蹤十六郎,被他所傷?

  他長眉緊擰,身上氣勢陡然凌厲起來,像是要直逼鍾靈毓要害而去,可臨到跟前,那陣殺氣陡然散了去。

  鍾靈毓鬆了一口氣,正欲離開此地,卻被人攔腰抱起。

  她瞪大了雙眼,到底忍不住露了一聲:「放肆!」

  身後這人卻是趁她病,不由分說地點了她的穴位,那軟劍輕挑,卻沒有掀開她的面巾,只是隔開了她的衣襟,露出了半臂香肩。

  是一塊觸目驚心的淤血,顯然是今日剛受的傷。

  可先前她從密道出來的時候,仍舊行動自如,便是連臉色都沒變過。再看這傷勢,分明已經傷了經脈,可她卻是連問診都沒有,便急急來他府上查探消息。

  隔著帷幔,沈檀舟只看見她露出來一雙倔強的眼,有殺意有屈辱,還有一絲罕見的淚光。

  他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在做什麼登徒子之事,鍾靈毓再要強,到了眼下也是一位女子,便是成婚的夫婿,也沒有扯人家衣服的作為。

  他就想道歉,卻見鍾靈毓已經強行沖開穴位,用最後的氣力給他一掌。

  「今日之辱,必教你拿命來償。」

  話音剛落,沈檀舟還沒回過來神,只見她幾個縱身,消失在都城的夜色中。

  那一掌,正中要害。

  傅天青看得真真切切,剛走上前,就見沈檀舟吐出來一口血。

  他咬牙:「殿下,你何必自討苦吃。」

  沈檀舟卻是未言,只盯著鍾靈毓消失的地方,兀自勾起來一抹痴笑,竟有些意猶未盡之感。

  傅天青:「........」算了,就當他什麼也沒說。


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