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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2024-04-30 01:00:24 作者: 荒野大烤肉

  陳壯是在押送回來的路上死了的。

  押送陳壯的,是沈檀舟的兩個暗衛,只說陳壯半路要去方便一二,兩人就在不遠處看守,卻被旁的動靜吸引走了,再回來的時候,陳壯已經倒在血泊當中。

  屍體已經被運回大理寺了,鍾靈毓左右看了一圈,當即認出來這屍體上的傷口,與華驛縣死去的那位長史的傷口一樣。

  奇怪。

  陳壯雖然可能同十八郎的事情有關,但眼下他們調查當鋪一事,尚未水落石出。

  陳壯這一死,分明是刻意將兩件事連在了一起。

  背後之人到底是想滅口,還是太過愚蠢,導致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鍾靈毓略微點頭,她目光落在那兩個暗衛身上,沉思了好長一會兒,才示意兩人退下。

  那目光無端帶著些洞察,倒讓旁邊的沈檀舟開始憂慮起來,可思前想後,又沒發現方才暗衛說的話有何讓鍾靈毓疑心的地方,不過是就事論事罷了。

  他放寬了心,若鍾靈毓能發現什麼不得了的事,倒也不差。

  兩人忙活了一天,仍舊是毫無頭緒。

  鍾靈毓只能繼續在大理寺整理線索,沈檀舟卻是不奉陪了,一到散植的點兒,一溜煙地就從大理寺消失。

  等鍾靈毓發覺之時,他人已經坐到了鎮國公府的中庭裡面。

  傅天青垂首而立:「回世子,先前與鍾大人在長街會面的公子名叫孟初寒,乃是江南孟家的嫡二子。不過孟家確實是沒落了,如今他是四處飄零,也是近些時日才來到京城。我等方才確實瞧見他去了同福客棧的,未曾看出什麼端倪。」

  沈檀舟摩挲著杯盞,兀自沉默了許久,才抬頭:「教人繼續盯著。十八郎那裡,也命戶部著手將籍貫調出來,大理寺那邊人手不夠,當鋪那邊也要派人去盯著。」

  傅天青忙應一聲,心裡卻腹誹:大理寺人手不夠,既如此他還在這喝茶?

  可他到底沒說,領命就退了下去。

  .......

  工頭已死,此時再去當鋪調查,也是死無對證。

  更何況,這會兒去封鎖當鋪,除了打草驚蛇外,也是別無作用。

  鍾靈毓派了一隊人,隨時盯著當鋪那裡的動靜,若有什麼可疑之處,當即捉拿。

  徐澤已經前往華驛縣處理後續事務,他倒是懂事,將尚且還能看出來身形的幾具屍體,快馬加鞭地運回了大理寺。屍箱當中放了冰,即便是五月,也沒有腐爛生蟲的跡象。

  屍體自城門運回大理寺,幾個在城門口當差的差役便抱怨一聲:「什麼味道,這樣發臭。」

  「噓,你莫要胡說,這箱子是運往大理寺的。你瞧,鍾大人正在那站著呢。」

  兩人隔著人群,遙遙地望上一眼,只見鍾靈毓官服煊赫,長刀在側,一雙清寒雙眼,正盯著那幾個巨大的木箱,似乎想從當中窺得幾分端倪。

  其中一人便奇道:「怪事,近來倒有許多這樣的箱貨進京,如今大理寺也運回來幾箱。我記得,也只有年歲末的時候,京城放煙花,才有這樣多的大箱子進京才是。」

  旁邊的人點點頭,還沒多說,就見遠處走來一個身影。

  鍾靈毓立在兩人跟前,身量竟同這二人差不了多少。

  兩人嚇得一激靈,以為鍾靈毓是來教訓他們當差之際游神,忙低頭:「大人恕罪。」

  卻沒想到,鍾靈毓只問了一句:「尋常時候,城門往來沒有大箱子嗎?」

  那差役也沒多想,立即道:「回大人的話,我等在城門口當差已經有五年,這樣大的箱子,尋常可不容易見。只是這半年來,進京的箱子倒比年前還有繁多。」

  也就是說,無論是當鋪還是香鋪,尋常時候都沒有多少大箱子進京。

  鍾靈毓心神一凜,倏爾明白了當中的關竅。

  只怕這一齣戲,自很久之前就布置了。

  她腦袋裡倏爾閃過一句話,順著這話想起來的,還有沈檀舟那一張陰陽怪氣的臉。

  「只怕腳程快的,眼下已經到了郊外。」

  是矣,自華驛縣到京城,快馬加鞭也只要兩個時辰。

  若是腳程快的,只怕一天就能走到了。

  十八郎若是尚在人間,以箱籠進京只怕會引人耳目,如果朝中有人暗中施以援手,給這些人仿造幾張通關文書,也不是難事。

  只是近些年鍾靈毓查辦了不少貪官污吏,朝堂上也沒有人再敢頂風作案。

  能仿造出來的文書,至多只有一天的滯留期,逾期便會以流民的身份抓去大理寺。更何況京城是天子腳下,素來戒備森嚴。若想在京城逗留,只能去衙門另領一份文書,才可在京城打尖住店。

  客棧那些人一般瞧見這樣的文書,就會多收幾兩銀子,欺負是外來客。

  為此,鍾靈毓還出台了一則律法,說是因人易價者罰十兩黃金,這才壓下去些許不正之風。但這些客棧的人,還是會或多或少的收一些,性子軟的也不會因為一點而鬧到大理寺。

  是矣,許多人來京城,除了投奔友人,鮮少會有去衙門領暫居文書。

  念及此,她決議先去衙門盤問一番。

  剛往前走幾步,她又回過頭,把目光落在方才說話的兩個差役身上。

  「你二人叫什麼名字?」

  兩人面露惶恐,卻不敢多言,乖順地抱上了大名。

  「王三。」

  「李四。」

  兩人誠惶誠恐地等著鍾靈毓的責罰,卻見鍾靈毓沒再多說,轉身就離開了城門口。他倆對視一眼,也不明白鍾大人的深意,卻是再不敢多說,只認真地守起了城門。

  鍾靈毓一路去了衙門,命府尹調出來近些日子登記造冊的名單。

  府尹哪敢有二話,忙命人去取。

  「大人,京城往來的人,鮮少有人來這裡取暫居文書。不過這四個月來,倒是多了許多。粗略看下來,竟有兩百多位。」

  秀才進京趕考,有朝堂特供文書。商人來往,也有其商行的文牒。朝堂官員動遷,也不會來這裡上檔。

  鍾靈毓粗略看了一圈,去除了婦孺老人,統共還剩五十多位。再除去上面自動來消檔的三十位,也就只剩下了二十三位。

  二十三位壯年男子,全都是兩兩入京。

  剩下的那一位,卻是一個熟悉的名字。

  孟初寒。

  他果然是近些日子,才入京的。

  鍾靈毓收回思緒,對著府尹道:「命人將這剩下的二十二位帶去大理寺。」

  府尹不疑有他,忙吩咐人去辦。

  鍾靈毓自然也沒有久留,那些屍箱眼下已經被送去了大理寺,她還要回去再驗一驗。

  來時她在大理寺見過先前壯年男子失蹤案的家眷,幾人都說,若是能夠看見屍骨,也定然能夠一眼認出來。

  這幾具屍體雖然焦而不辯,但身上還是有些血肉,至親之人定是能認出來的。

  果不其然,一進大理寺,鍾靈毓就聽見一陣哭嚎。

  剛到屍堂,就有一個老婦衝過來,老淚縱橫:「大人!你千萬要為咱們做主啊!家中就大郎這麼一個孩子!如今,如今他竟遭此賊手——」

  鍾靈毓心中嘆惋,雙手將她扶起。

  「嬸娘放心,本官定不會姑息賊人。此番舟車勞頓,還請諸位先去大理寺客房休息一二。此事,本官定會查個水落石出。」

  眾人自然相信鍾靈毓的話,也便哭哭啼啼地跟著柳玉離開屍堂。

  王安在一旁,小聲地道:「大人,眼下已經斷定,這些人不是十八郎。那真正的十八郎,又在何處?」

  「自然是在這京城當中了。」

  王安大駭:「大人是覺著,十八郎想要——」

  十八郎本就包藏禍心,若是想要進京刺殺陛下,倒還容易抓些。一旦這些人潛逃回西海,到時候又是一場腥風血雨。

  只是——

  暗中聯絡京城工頭提前搜尋人手,又用當鋪香箱掩人耳目,還能策反華驛縣縣丞,更讓長史與其暗度陳倉,除此之外,還有人能隨時殺人滅口。更別說這背後之人,竟能仿造出這麼多的通關文書進京。

  這樣一出縝密的籌謀,幕後之人的才智,只怕是非同小可。可這些計策卻又是漏洞百出,好像是故意要告訴誰,這背後有人暗箱操作。

  畢竟能設計出這樣環環相扣的戲,必不會再犯刺殺陳壯,做實證據的錯誤。

  只有一個原因,那就是背後的人,是在故意幫她,找出證據。

  可為什麼呢?

  鍾靈毓百思不得其解。

  .......

  同福客棧。

  清漪推開了雕花軒窗,熱鬧也便一股腦地鑽入那間廂房當中。

  屋子裡的公子白衣垂地,手執一枚竹簡,正兀自出神。

  清漪輕聲道:「公子,那些人還在盯著,不知道是何來歷。」

  孟初寒頓了頓,像是想說什麼,卻又搖了搖頭。

  「不必多問,眼下我只是落魄學子罷了。」

  清漪喉頭一哽:「可是公子,您不該這樣顯於人前的,鍾靈毓此人思緒敏捷毒辣,為人更是心狠手辣。若教她發現您的目的,只怕那柄御賜寶刀,也不會留情。」

  孟初寒略微抬眼,語氣仍舊是清淡:「大人不是說,想讓我除了鍾靈毓嗎?」

  說到這裡,他的目光落向窗外。

  同福客棧地勢極好,極目遠眺,能夠瞧見氣勢恢宏的劉府。

  他難得勾唇,那抹笑意幾乎是淡不可聞,卻還是能夠消減他面上那經久的寒涼之意。

  「若不以身為餌,如何能夠,一網打盡。」

  清漪一愣,到底是沒再多說,他心頭總有一些不好的預感。

  ......

  京城府尹同六扇門搜查了許久,只找到了兩位辦理暫居文書的兒郎,分別是來京城取藥和一位雲遊四海的僧人。

  對此,鍾靈毓倒是鬆了一口氣。

  若是真找到剩下的二十位,線索恐怕就此就斷了。

  如今倒是可以斷定,這十八位兒郎,是利用通關文書,暫時混入了京城,現下又不知道藏在何處。

  不過京城統共就這麼大,翻天覆地,她也要把這二十個人找出來。

  府尹見鍾靈毓目光沉沉,忍不住道:「大人,這剩下二十人,還有兩位是以務工的名義前往京城。如今京城周圍拐子橫行,下官以為,這二人興許也是遭遇不測。剩下的十八人,其滯留原因雜亂,倒顯得十分可疑起來。」

  柳玉立在一旁:「正是,這上面又有尋師,又有問道,還有學藝,五花八門的,實在可疑。若是尋師,自然有師門的拜帖。若是學藝,也定然會有師父的名諱。可如今府尹和六扇門把這些地方搜了個遍,都說未曾見過。」

  王安補充了一句:「剩下的那兩個務工之人,我等已經去盤問家眷,竟也和那陳壯脫不開干係。如今看來,背後之人的計劃屬實縝密,多半是些混淆視聽的舉措。」

  鍾靈毓盯著上面的名冊,將目光落在那兩個稱之為去務工的一行,上面說的務工之處,正是城郊那處農莊。

  京城府尹見她目光深沉,趕忙道:「那處農莊荒廢已久,我等已經派人去巡察,並沒有找到這二人的線索,興許也是胡謅的地址。」

  這二人,也在農莊?

  事情越發撲朔迷離起來了。

  十八郎進京,又會躲在哪裡呢?

  京城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

  眼下,興許只有那間當鋪,能有些許線索了。

  「派去調查當鋪的人,可有什麼線索?」她略微抬眼。

  柳玉忙說:「暫時沒有。」

  「情理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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