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2024-04-30 01:00:26
作者: 荒野大烤肉
十八郎一事千頭萬緒,華驛縣又經此軒然大波,此次徐澤和刑部右侍郎又齊齊離京,大理寺和刑部諸多事宜,都壓在了鍾靈毓和沈檀舟身上。
鍾靈毓倒也罷了,雖然不善言辭,但業務能力還是比較強。
最起碼是查案之際,還能順帶處理一下大理寺盤根錯節的政務。但那沈檀舟是懶骨頭成精,刑部那些奏牘堆成小山似的,也不見人批。
都察院的一群人等著文書,可刑部卻久久沒有動靜。
下朝的時候,都察御史便和同僚抱怨起來:「要我說,陛下就不該把大理寺少卿和右侍郎派去華驛縣。鍾大人又不愛言辭,左侍郎——哎!」
這些話,或多或少地傳進了鍾靈毓的耳朵里。
她走在最前面,因著身量挺拔,混跡在一眾青年才俊當中,倒沒有那麼打眼。這一立定,身後眾人才瞧見她,忙不迭地走上前來訴苦水。
「大人,您可得去刑部走上一遭,那左侍郎成天躲懶,下官們雖然心有微詞,也曾上去說過一二。可那沈大人卻是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睡大覺。如今朝內諸多事宜,百官哪個不是連軸轉?他倒好,是尸位素餐,不務正業!煩請大人為朝除害啊!」
鍾靈毓眉頭微皺:「真有此事?」
「絕無虛言!」
鍾靈毓本不欲前去,但架不住一群人拱火,只能硬著頭皮去刑部。
剛到刑部的衙門內,就看見主案上歪著一個人影。
主簿見著這一群人浩浩蕩蕩地前來,為首的那人,還是素來整治朝堂貪官污吏的鐘大人。
他臉上一白,就想去叫醒沈檀舟,倏忽又想到了什麼,才堆起笑臉,快步迎了出去。
「諸位大人怎麼來了?先前各部堂發來刑部的文書,已經派人送了回去。不知諸位大人,所為何事?」
都察左御史驚道:「送回去?批好了嗎?」
主簿抹汗:「那自然是批好了?」
右御史又問了一句:「怎麼?右侍郎快馬加鞭回來批的?」
「自,自然是左,左侍郎批的。」
吵吵鬧鬧間,卻是驚擾了裡面的郎君。
沈檀舟困眼微眯,左臉上還有壓出來的紅印,風流生生減了一半,顯得頗為滑稽。
「喲,今兒什麼風啊,把諸位大人吹來了?」
一眾人驚奇不已,不知道主簿說的是真是假,但又想到鍾靈毓在這裡,諒他也不敢說謊。
幾個人來勢洶洶,到現在卻只能硬撐著說:「沈大人,爾等今日前來,是因為你刑部拖殆公務,此事若是陛下怪罪下來,不知你可擔當得起!」
沈檀舟眨了眨眼,很是無賴:「諸位大人只說那些文書三日內交定,如今剛到第三日,談何懈怠?」
說罷,他起身:「不過,本官既已處理完公務,也便到了休沐之日。諸位大人自便,本官就不奉陪了。」
他這話一說,諸位大人更是瞪眼,滿朝就只有他沈檀舟,上三天休三天,好生不要臉。
剛想找人說理,卻見方才還在身側的鐘靈毓,已經不見人影了。
幾個文官再回過頭,卻是連沈檀舟的身影都沒瞧見。
「怪了,青天白日的,是見了鬼了?」
幾個人無功而返,只能悻悻離開。
鍾靈毓自然不願意陪這群人丟人,趁著一群人口舌之爭,就避開人群,先走了一步。
還沒出刑部衙門,有人自身後叫住了她。
「大人留步。」
鍾靈毓心頭懊惱,都察院那群人向來是屁大一點事就揪著不放,她早該知道此事不大,卻還是被簇擁著來這裡湊熱鬧。
眼下不但沒抓到沈檀舟現行,反倒是要和他虛與委蛇。
沒等她想到說辭,身後的沈檀舟已經快步走到近前,兩相對比,硬生生讓鍾靈毓矮了半個頭。
她心下厭煩,實在是悔不當初。
就在她以為沈檀舟會說些什麼奚落之語時,卻見沈檀舟笑道:「大人難得來刑部一趟,恰今日休沐,大人不妨與我一起去長街逛逛?」
他們很熟嗎?
犯得著要一起去逛街嗎?
果不其然,沈檀舟滿腦子都是吃喝玩樂,扶不上牆。
「本官還有要務,恕不奉陪。」
說罷,鍾靈毓轉身就走,熟料一雙大手,卻拽住了她的手腕。
她擰著眉:「世子殿下,煩請您自重。」
沈檀舟嘴角的笑意味不明:「大人,當真不願意一去?」
那雙素來風流的眼中,竟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深沉,她頓了頓,忽而想到那日華驛縣縣丞意圖刺殺她時,沈檀舟的眼神。
也是這樣,別有深意。
難道說,沈檀舟知道了什麼?
可聽都察院的那些人說,沈檀舟這幾日不都是在不務正業嗎?
他能找出什麼線索?
她抽回了手,有心想看看沈檀舟能整出什麼么蛾子,只冷然道:「帶路。」
沈檀舟笑嘻嘻地側過身:「大人請。」
......
馬車沿著朱雀長街,拐進了落霞巷。
鍾靈毓默不作聲地坐了半晌,才調整好了心頭思緒。
沈檀舟見她一路上皺著眉,也便忍不住問:「大人,可是想到什麼要緊事?」
要緊事倒沒有,只是朝中貪官污吏橫行,這鎮國公府一輛馬車都抵得上尋常人家半個客室,不可謂不讓人深思。
她想,若是治這鎮國公世子一個藏污納垢的罪名,這婚約興許也就作廢了。
不過換而言之,老鎮國公乃三朝老臣,又是戰功赫赫,府上自然是富貴潑天,倒也不怪沈檀舟如此鋪張浪費了。
她懶得理會沈檀舟,便掀開轎簾,往外看去。
只見馬車停在了落霞街上,最奢靡的芳菲樓。
「.......」
京城兩大銷金窟,一是碧雲酒莊,第二就是這芳菲樓。
要說碧雲酒莊那還正經點,頂多也就是喝酒取樂,但這芳菲樓花樣可就多了起來,裡面是舞女歌姬數不勝數,暗娼男倌,別具風流。當然,這些東西在紙醉金迷的京城,也都是司空見慣的。
總是鍾靈毓有心想管,卻還是餘力不足。
她是萬萬沒想到,沈檀舟竟然會帶她來這裡喝花酒。
坐在角落的沈檀舟,無端感覺脖子上有些涼意,再看鐘靈毓單手握刀,面寒如鐵,一時間竟生了幾分想要逃離的念頭。
他頓了頓,才道:「大人,難道害怕了嗎?」
害怕倒不至於,只是傳出去有損風化。
林相要是知道她竟然前來這樣的風月場所,只怕九泉之下也不會瞑目。
鍾靈毓抬眼:「你最好,不要讓我起了殺心。」
沈檀舟薄唇微抿,像是初生牛犢不怕虎,竟然不由分說地拽住了她的手腕,同她一起下了馬車。
芳菲樓外遍芳菲,脂粉味濃,嗆得鍾靈毓面色蒼白。
她正想尋一方面巾,扭頭卻看見沈檀舟不知道從哪變出來一方帷帽,直接罩在了她髮髻上。
那帷帽長至膝蓋,輕紗散下來,倒是辨不出其中是男是女,只能看見影影綽綽的一道身影。
帷帽上的沉香味,隱隱沖淡了脂粉氣。
她眉頭微斂,輕聲道了一句:「多謝。」
沈檀舟愣了愣,才笑道:「大人客氣了。芳菲樓里多是紈絝子弟,大人進去後,莫要暴露您的身份,若不然只怕會打草驚蛇。待會兒遇見熟人,你就充當是我身側的女娘,只管跟進我便是。」
鍾靈毓心緒一頓,淡道:「看來世子殿下,常帶女娘出入芳菲樓,既如此還不早些向陛下請旨,退了婚約才是。」
沈檀舟的手,隔著紗幔,摟住了她的腰。
鍾靈毓渾身一緊,條件反射地想要給他一腳,卻對上了紗幔外,他那雙清靈的眼,一時恍惚,卻已經失了先機。
沈檀舟輕聲道:「只帶過大人一人,也只會帶大人一人。」
沒等鍾靈毓回諷,沈檀舟卻已經扶著她,熟稔地進入這芳菲樓。
芳菲樓雖不比碧雲酒莊大,但卻比碧雲酒莊繁華了不止幾倍。一走進去,饒是帷幔也遮不住酒氣和香粉。雕欄畫壁,粉幔脂香,是富貴迷人眼,教人目不暇接。
耳畔更是絲竹管弦,聽說是教坊名手坐鎮,雅俗共賞,實為絕妙。
都說京城最好,最好是溫柔鄉。
鍾靈毓百聞不如今日一見,到底是心神震撼,竟有些回不來神。
她原先以為自己戴著這頂帷帽,多半是有些打眼,但一進來卻發現裡面多是戴著帷帽前來取樂的人。
耳畔喧鬧,壓根聽不見人言人語。
沈檀舟貼在她耳畔道:「托大人的福,這些達官顯貴不敢出入芳菲樓,自然只能掩面而來了。倒是未曾想,這帷帽之下,竟然也藏了高風亮節的鐘大人。」
鍾靈毓甩了他一劑冷眼:「你帶我來這裡,到底所為何事?」
沈檀舟微微一笑:「大人可曾聽說過,守株待兔?」
守株待兔?
待誰?
十八郎?
可她和沈檀舟,都不知道十八郎長什麼樣子,又是如何能認出來?
正想著,沈檀舟卻已經拉著她,到了三樓上的雅間。
整個樓層呈環狀,進了雅間一扇小門之後,面前便是洞窗,不但能看清整個花樓的景致,連帶著對面的雅間,也能一覽無遺。
期間還有人來同沈檀舟敬酒,或多或少地調笑了一二,鍾靈毓雖是聽著,但也並非小肚雞腸之人,只記住了他們的名姓,並未往心裡去。
她留神看了許久,甫一抬眼,卻見對面坐著一位粗糙大漢。
只一眼,她就覺著蹊蹺。
芳菲樓紙醉金迷,出入者都是非富即貴,就是窮酸如鍾大人,身上也穿得是好緞子,斷然不至於是麻布簡衣。看樣子,倒像是布莊裡的成衣,還有些不合身之處。
外來人,卻能夠上這樣的雅間?
她目光一頓,卻停留在那人腰上懸掛的一枚玉珏上。
陳壯的話如在耳畔。
「當得是一枚玉佩,上面還有些花紋,像是個如來佛,左右兩邊還有魚紋。」
帷帽遮蔽了視線,她掀開一角,定睛一看,卻在那玉珏上看見兩個小字:十六。
她心下一沉,再看身側的沈檀舟,卻見他一副怡然自若的樣子。
「大人,找著那隻兔子了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