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2024-04-30 01:00:04
作者: 荒野大烤肉
大抵是聽出來上峰大人的不快,李侍郎一股氣憋在心裡,只怨懟地往沈檀舟看上一眼,才憤憤甩開袖子,轉臉卻和氣地巴結了劉莽一句:「劉大人所言甚是,老臣也是好意,感念鎮國公不在京中,想替他管教一二,未曾想到,沈世子不領情吶!」
徐澤一聽,忙湊到鍾靈毓耳畔,小聲揶揄道:「這李大人還挺會說話,不動聲色要給沈世子當乾爹呢。也不看他那三尺微命,受不受得起鎮國公府的功勳。也是沈家落敗了,眼下連這李大人都干蹬鼻子上臉的耍威風了。」
鍾靈毓默不作聲地聽著。
李侍郎的這番話,落到任何人的耳朵里,多半都是不好受。
她有心想看看沈檀舟怎麼和這老東西掰扯兩句,熟料沈檀舟長眉一挑,愣是一點禮數都不講:「李大人說話可是要注意點,你也不看看李府的門楣,配不配得上管教我鎮國公府。還是說歲數大了腦子就不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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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李侍郎哪裡想到沈檀舟這番沒有禮數,老臉憋得通紅,指著沈檀舟的鼻子,連說了好幾個『你』,也沒憋出來所以然。
興許真是年級大了,先前那口氣沒上來,這口氣又沒下去,兩眼一翻,竟直直往後仰去。
「哎!李大人!」「李大人暈倒啦!」
「沈世子把李大人氣暈了!」
金鑾殿門口亂成一鍋粥,姬華還沒上朝,就聽見劉公公繪聲繪色地在身後說著。
他頓了頓:「就氣暈了一個?」
劉公公一愣:「難道陛下還想多氣幾個?」
姬華笑而不語。
李大人氣暈也好,今日朝堂上也能清淨些許,不至於吵得他腦殼發昏。這麼一想,他大手一揮:「去,傳御醫診治一二,務必讓李大人在府上多休養些時日。」
劉公公連忙領命。
金鑾殿的鈴聲一響,便是到了上朝的時候。李大人被左右的侍衛帶下去療養,正巧就路過了鍾靈毓和徐澤的跟前。
老頭雙眼緊閉,看樣子真被氣得很了。
若是沈檀舟能早點來上朝,多氣死幾個朝中蛀蟲,只怕劉黨也囂張不到今日。
鍾靈毓心中喜憂參半,喜得是李大人今日罷朝,彈劾她的話語便能少了幾分。憂得則是李大人若是當真被氣死了,左右是同僚,辦喪儀又得花銀子,前幾日陸府的喪儀可是耗了她不少銀錢。
四月的晌銀還未下來,如今府上已然有些捉襟見肘。
徐澤見她長眉緊鎖,以為她是看不慣沈檀舟的粗魯,只能嘆了口氣,想說點讓鍾靈毓開心的,便道:「陸千凝一案也已告一段落,今日上朝,只怕陛下就要論功行賞了。」
眼瞅著快到金鑾殿,鍾靈毓也就沒再多說,示意徐澤先閉嘴。
方才門口那一出鬧劇耽擱了時間,進去的時候,姬華已經在其中坐著了。
一眾臣子慌忙跪地請罪,姬華揮揮手就讓人起來了。
「諸位愛卿免禮吧,朕方才聽說,李大人氣力不支,在殿前教育了沈世子一頓,竟就暈了過去,可有此事啊?」
這話一說,一眾老臣還沒編排好,沈檀舟便先上前一步,神情是恭敬有加,哪裡還有方才半點的盛氣凌人。
「陛下所言有理,李侍郎年歲逾高,還有心管教微臣,實在讓臣感激涕零,痛悔思過。」
再看看沈世子的神情,不可謂不彬彬有禮。
一眾人憋在嗓眼裡的彈劾,愣是吐不出來半個字。
素來和李侍郎沆瀣一氣的吳侍郎,到底是忍不住上前:「陛下,沈世子素來頑劣不堪,在大理寺又劣跡斑斑,眼下剛上朝幾日,便氣壞了李大人的身子。若陛下不施以懲戒,時日一長,豈不是禍亂朝綱?」
這一番話說的是中氣十足,有他冒出來,餘下的一眾人也都七嘴八舌的附議。
姬華眉頭皺了起來,到底是大手一揮:「愛卿言之有理,既然如此,待下朝後,沈卿便親自去李府登門謝罪。若李卿一日不愈,沈卿便一日不容懈怠。」
按理來說,這上趕著去貼人家冷屁股的事情,若是沈檀舟有半點骨氣,只怕都要甩臉色了。眾人原本等著搓搓沈檀舟的銳氣,可沒想沈檀舟卻瀟瀟灑灑,很是坦然地領了旨。
「臣領旨,定然時常去李府慰問。」
這態度倒讓方才彈劾他的老臣舉棋不定,一時間反倒開始擔憂起來臥病在床的李大人。
若是這沈檀舟再前去登門拜訪幾日,只怕李府就可以準備李大人的喪事了。
吳大人還想再說,杵在一旁的劉莽,卻輕輕搖了搖頭。
鍾靈毓垂手立在一旁,默不作聲地瞧著朝堂上的暗潮洶湧。她沒看劉莽,而是越過百官的人頭,落在姬華下方立著的人影上,滾繡鎏金一品紫袍,當朝不過一人。
乃內閣首輔,劉禹。
長髯,慈眉,卻有一雙沉若深潭的眼睛。平日裡他素不出聲,但甫一開口,便是姬華也得禮讓三分。若說劉莽乃劉黨的頭,那這位首輔大人則是背後的那雙手了。
他那沉沉的目光落在沈檀舟身上,像是再凝神思考著什麼,但不過片刻,又落到鍾靈毓身上。大抵是沒想到鍾靈毓也在看他,兩雙眼睛一對上,一寒一沉,像是短兵相接各自探了深淺,又快速收刀入鞘,歸於平靜。
鍾靈毓暗暗心驚,卻見劉禹也是不動聲色地攥緊了袖中的拳頭。
愣神間,她就看見禮部尚書柳贇又上前一步。
「陛下,臣要參大理寺卿一本。」
又來?
合著一個沈檀舟不夠罵,還得捎帶她?
姬華眉頭也是一皺:「若是尋常瑣事,稍後再參。」
還沒到點呢,他還有要事未說。
柳贇低頭,態度雖恭敬,但語氣卻強硬:「此事非同小可,並非閒雜瑣事。」
倒也是。
一般小事參鍾靈毓,用不著禮部尚書親自出馬,姬華眉頭微皺,目光略有擔憂地落在鍾靈毓身上。
金鑾殿上,新臣老臣參半,雖是按照文武品階之分,但新帝上任之後廣納人才,位居高官的年輕兒郎並不少。
王孫貴族,寒門學士,烏泱泱的一群人中,卻誰也比不上一位女子的凌厲。
她略上前一步,稍稍斂下鋒芒,卻還是讓人不寒而慄。
若說她是鍾閻王,誰也不敢觸其霉頭,光是遠遠看上一眼,亦能看出她常年與死人為伍的森然冷漠。可怪得是,這樣讓人敬而遠之的人,卻是京城百姓心頭一片祥和白雲,實在是匪夷所思。
她頷首,氣勢逼人。
「臣倒是不知,柳大人有何可參?」
柳贇結結巴巴:「參,參你與沈世子夫妻同政,擾亂朝綱,是結黨營私,目無王法!」
「.......」
行,她巴不得有人參她的婚事,也好借坡下驢地讓陛下給解了。
聞言,鍾靈毓撩袍就跪,一肚子什麼為國為民的話尚未吐出,無意談婚論嫁,剛想開口,身旁驀地多了一個人影,同她一起並肩而跪。
緋紅官袍,此時到無端像起了成婚的嫁衣,看得鍾靈毓忍不住挪遠了兩分。
他來湊什麼熱鬧?
她略一啟唇,旁邊的人便就先聲奪人。
「柳大人此言差矣,且不說鍾大人喪期未滿,尚未成親。單說前幾日那臣與鍾大人攜手辦案,五日之內就破奇案,何來的擾亂朝綱?」
柳贇一時無言:「這,自古以來,便沒有夫妻同朝的道理!」
沈檀舟寸步不讓,雖是笑著,語氣卻很有些咄咄逼人的凌厲。
「原先柳大人不也是說,自古以來便沒有女子當朝的道理。如今鍾大人當也是當了,舉國上下無一不贊鍾大人廉明剛正,何來目無王法之理?」
堂上一片寂靜,連鍾靈毓都忍不住側目望他一眼。
那雙素來迷離的醉眼,在此刻,竟是有些暗不見底的深沉,卻在觸及鍾靈毓的一瞬間,又蕩然無存,成了綿綿的笑意。
鍾靈毓稍一沉吟,到底是啟唇:「柳大人所言也並無道理,此事臣也顧忌頗多。陛下——」
姬華趕緊制止住:「愛卿不必顧慮,滿朝文武誰不知鍾卿為國為民,若只盯著後院那些家長里短,總歸是鼠目寸光。」
鍾靈毓還想再說,姬華卻低咳一聲,左右的新臣立即看懂眼色,忙不迭地轉移了話題。
有些人想著:嗯,鍾靈毓一身無污點,有這麼一個紈絝未婚夫,未必不是一件幸事。
有些人亦覺著:鍾靈毓如今在朝中已經有些根基,若是再配的一個世家好兒郎,那豈不是更是難以除去。
四面八方的顧慮壓下來,柳贇這點彈劾,自然也就沒人當一回兒事。
左右這麼一頓揣測,新上任的光祿大夫便開始和稀泥:「柳大人這麼一說,微臣倒想起來,今歲鍾大人偵破奇案數屢,眼下也該是論功行賞了。」
鍾靈毓忙低頭:「臣為國犬馬,不求功名。」
原本這是句客氣話,熟料話音剛落,身旁的沈檀舟接茬了。
「大人不求功名,臣可是要求的。刑部尚書空缺已久,臣知陛下謀才已久——」
鍾靈毓愣了一愣,忽而覺著沈檀舟還做些人事,這會竟知道幫她爭功名。
她略有詫異的目光尚未來得及收回來,就聽身旁的人大言不慚。
「臣想自薦。」
鍾靈毓:「?」
姬華:真敢說。
百官:好大的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