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2024-04-30 00:59:48
作者: 荒野大烤肉
柳玉在李二床頭的箱子裡面找到幾顆寶石,和一錠來歷不明的金子。經由傅天青判斷,寶石確實是沈檀舟那件孔雀翎衣上的。但金子不是鎮國公府的東西。
大夏朝不用金子當流通貨幣,雖然有製造金子,但都是去錢鋪換取銀兩和銀票。各個府上都有鑄造金元寶的模具,除非是一家之貨,要不然不會相同。
王安尚在鎮國公府盤查可疑人員,經此一役,饒是鎮國公府再不想讓外人進來,也得廣開門戶,接受排查。
鍾靈毓沒有多少工夫在這裡耗,這些事情,王安和柳玉還是能夠辦妥當的。
傅天青將她送出鎮國公府,才拱手:「大人慢走。」
鍾靈毓沒再多說,心事重重地走下了台階。
眼下已經到了下半晌,好在春暖,天也便長了些。天色晦暗不明,一梢夕陽吊在天際,獨留那一點殘紅,將熄欲熄,苟延殘喘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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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駐足凝望片刻,才扭頭,從巷子裡拐到朱雀大街,往帝宮的方向,徑直而去。
陸千凝之死,若是家宅紛爭倒還勉強算是小事。可這件事要是牽扯到朝中關係,便波詭雲譎起來了。
總督大人之所以未曾上繳兵權,其主要原因是將妻女安置在京城。陛下心裡有了慰藉,才不至於憂慮其有不臣之心。倒不是姬華多疑,而是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江南距離帝都極近,其手握重權,多少讓人心驚膽戰。
這種制衡在帝京城比比皆是,包括鎮國公府的世子殿下。
若是有人故意撩撥這根弦——
陛下登基四年,耗盡了多少老臣的心血,才堪堪穩住朝綱。眼下劉黨勢頭稍去,京城又出了這麼一樁禍事,多少有些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意味。
她必得去將其中利害,先一步告知姬華。
熟料剛往前走了一會兒,一道身披金綬的御馬急急而過,百姓忙後退行禮,不敢造次。
御馬?急詔?
鍾靈毓腳步微頓,有心想看看這急詔要去往何處。馬蹄疾踏掠過,往前走了數十步,忽而在晦暗的長街上勒馬回頭。馬上侍衛擰眉辨認了好些時候,才驚呼一聲:「鍾大人!且慢!」
這話剛落,長街上風燈驟起,將昏暗的夜色照明了一寸。
鍾靈毓立於燈下,對上來人,稍稍行禮。
那人立即下馬回禮,從胸口掏出來御詔,雙手捧給鍾靈毓。
「大人,陛下命您速速進宮,這御馬先給您騎,下官徒步回去。」
鍾靈毓心說,陛下還是那個陛下,不用她說,消息已經傳過去了。
她未曾推辭,翻身上馬,踩著朱雀街的青石磚,疾行而去。
帝京城是戍時宵禁,到了酉時,只有朱雀大街會亮起燈火,是帝京城街道上唯一一條燈火通明的大街。
此街自城門至帝宮,是筆直的一條大路。左右四通八達,同各街道接軌。這條路上點燈,一是為了讓有公事在身的將領,夜裡疾行進宮。
其二就文雅一些,是讓那些戍守在外的孤魂,尋一條回家的路。
鍾靈毓一路往前走,恰逢侍衛沿街點燈。燈火隨馬蹄簌簌亮起,宛若夏夜受驚的螢火,紛飛作亂,卻又美得撲朔迷離。
鍾靈毓一路疾馳,到帝宮,才終於停下。
她將韁繩拋給一旁當值的侍衛,出示了御詔,才被放行進宮。
任何一座帝宮到了夜裡,不免有些張牙舞爪的詭譎之意在其中。
勤政殿的劉公公已經在宮門口等候多時,見著鍾靈毓來得這樣快,不免有些驚異。
「這詔令下發不過一炷香,大人竟來得這樣快。」
對上劉公公,鍾靈毓笑笑:「正巧要來拜見陛下,便來得早些。」
奇怪,往日就算陛下夜裡召見她,也只會派個小太監候在這裡。眼下劉公公親自來了,倒顯得古怪了些。
她稍稍偏頭,對上劉公公那張和善的蒼顏,才道:「莫不是陸大人也在?」
劉公公笑著點頭:「大人當真是聰明,殿裡可不止一位貴人,大人去的時候,可得小心一些。」
不止一位?
鍾靈毓神情微怔:「難道說,慶王殿下也來了?」
劉公公輕嘆一聲:「陛下還讓咱家來提點大人,料想大人這樣機敏,也是陛下多慮了。」
提點?
鍾靈毓倒也不是不分是非好歹,處事雖不圓滑,但也知道劉公公和陛下都是實打實的為她好,語氣自然真誠:「若不是公公來此,我也猜不出來。」
劉公公會心一笑,這才拍了拍鍾靈毓的手,繼續道:「好啦,那慶王殿下脾氣雖然溫和,但陸千凝一事關係皇家顏面,再加上朝中還有幾位陸家的表親對大人頗有微詞,今日倒是有些難說話。此案陛下本欲移交刑部,奈何慶王和陸大人都說您身為女子,查探此事當能給陸姑娘一個體面,這才推脫不開。此事,留給大人的時間,怕是並不寬限。」
連劉公公都說並不寬限,那簡直就是時間緊迫。
她知道姬華的顧慮,朝中一眾人認為女子做官是倒反天罡,再加上這些年她先後處理了不少劉黨黨羽,而劉黨之首的劉禹,早就想要將她除之後快。
每一樁案子,這些個人就跟拿著刀架在她脖子上,逼她儘快破案,稍有不慎就聯合給她治一個子虛烏有的大罪。這兩年內,她懸於刀刃,每一步都走得驚心動魄。
至於陸千凝的案子——
她對劉公公笑的謙和,眼中卻是勢在必得:「多謝公公提點,兵來將擋水來土掩,臣不會辜負陛下的一片苦心的。」
劉公公面露欣慰,眼瞅著到了勤政殿,就先去通報了一聲,轉而才示意鍾靈毓進去。
勤政殿裡燈火輝煌,一進去,鍾靈毓先給陛下默哀一秒。
她原當以為大理寺的案牘已經夠多了,未曾想到陛下公案前的簡直堆成了小山。姬華顯然沒工夫一直陪這兩位貴人說話,只一邊擰眉批閱,一邊安撫性地應兩聲。
再然後,她才看見左手邊的慶王殿下。
慶王身子素來不好,哪怕是已經回暖了的四月天,還是穿一件厚實的大氅。他虛虛坐在椅上,唇與臉一樣蒼白,唯獨眼角泛著紅,瞧著骨淡魂輕,一陣疾風就能吹散似的。
鍾靈毓一邊行禮,一邊收回目光:「臣鍾靈毓,拜見陛下,參見慶王殿下。」
聽見行禮聲,姬華才從那案牘當中抬起頭,是一副丰神如玉的帝王寶相。
「愛卿不必多禮,還是說說陸姑娘的案子罷。」
他語氣溫和,多有痛惜。
來之前鍾靈毓是打算說今日在鎮國公府的事情,但眼下姬呂和陸堯都在這裡,到底有些不便,只能斟酌道:「臣早些查探了陸姑娘的屍首,疑心兇手是蓄意謀殺。但對陸姑娘生平知之甚少,不好輕易斷論。明日臣前往陸府,興許能找到些答案。」
姬華沉吟片刻,似乎在想如何開口,一旁的姬呂卻淡然出聲。
「本王知鍾大人斷案如神,眼下千凝一事,容不得半分差池。本王以為,鍾大人五日之內,定能將兇手繩之以法罷?」
五日?
饒是鍾靈毓已經有了心理準備,聽到這個數字之時,到底有些心悸。
朝內大臣倒真是越來越抬舉她了
她往陸堯看了一眼,陸堯稍有歉意地沖她點了點頭,顯然也是無可奈何。
姬華眉頭微皺,若說是府上殺人,五日倒還不算短。可屍體拋屍城外,眼下半點消息都沒有,且不說排查線索,單說四處搜證都是一件麻煩事。
就在他剛想開口的一瞬,鍾靈毓卻勾出來一抹笑:「多謝王爺信任,臣自然不辱使命,會為陸姑娘討回一個公道。」
姬呂的目光在她身上停了片刻,輕咳一聲,才有些歉疚地說:「勞煩大人了,只是....本王實在不想姑息兇手。」
事已至此,鍾靈毓自然不能再多說什麼。
五日,對她而言其實已經夠了。
陸千凝這件事雖然毫無頭緒,但就目前來看,兇手十有八九是京城貴胄圈的一員。其次,這人必定與陸千凝熟識。先前她也曾在陸堯口中聽他說過幾次陸千凝,陸千凝圈子簡單,並不複雜,為人得體,很好排查。
至於什麼斷首,埋屍,還有雨夜出行,這些統統都是故弄玄虛的東西。
殺人就是殺人,原因簡單——七情六慾總占一理,而屍體會告訴她答案。
幾人沒想到她能這麼果斷就應了下來,甚至是一派輕鬆平靜的應下來,準備好的腹稿是一張都沒用上。
陸堯還要回去處理事務,有心想要和鍾靈毓同行,但又覺著夜深人靜,孤男寡女走在街上不妥當,只能先一步和姬華告退。
至於姬呂,他和陛下關係素來親昵,又因為病體,夜深就借居在帝宮了。
人散之後,姬華和鍾靈毓面上都流露出些許疲態。
鍾靈毓扯了扯唇角:「陛下當真是勤勉,義父若是見了,想必也十分欣慰。」
姬華的笑就顯得自然多了:「真是,你都會來教訓朕了。其實這件事,五日屬實太短,朕本可以多給你爭些時日的。」
這麼多年,姬華待她一直很好,不知是不是因為老丞相的情分在其中,有時候她覺著姬華待她不像是一個君王,而更像是一個兄長。
早些年京中還有軼事,說是姬華對鍾靈毓有什麼企圖,才會這樣百般照拂。
其實不然。
若他們真瞧見了姬華的神情,大抵會覺著,他更像一位.....老父親。
雖然姬華也就比她大七八歲,但鍾靈毓也不知他如何有這麼一副慈祥的眼神看她。
每每對望,她總覺著坐立不安。
其實,倒也不必這樣和善。
她避開姬華的目光,簡要說了些鎮國公府的事情,原以為姬華會不屑一顧,可她抬起頭的那一剎,卻見素來從容溫雅的陛下,眸光凌厲了起來。
「你是說,沈檀舟也被捲入了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