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2024-04-30 00:59:46
作者: 荒野大烤肉
若是徐澤說什麼,世子殿下在某處喝酒,亦或者是世子殿下在任何地方尋歡作樂,她都覺著沈檀舟興許是無辜的。
但現在,沈檀舟抱恙在府,就顯得萬分可疑了。
沈檀舟微微側身,一臉迷茫:「在府嗎?大抵是的,前些天我吃酒太多,那日不想出府,遂拒了陸永的邀約。怎麼了?是發生了什麼大事麼?」
自然是極大的事情。
鍾靈毓眼睫微垂,手指有一下沒一下的敲打著膝蓋。
良久,徐澤和沈檀舟等得都有些著急,鍾靈毓才出聲道:「今晨城北長安街有一樁命案,你可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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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檀舟沒再遮掩:「知道,時人都在傳,說是誰家姑娘私奔遇到了歹人,這才被殺人分屍。聽說連腦袋都給割了下來,死相悽慘——」他頓了頓,語氣有些揶揄:「這下好了,往後京城的姑娘家就是再郎情妾意,也不敢夜半私逃了。」
鍾靈毓心有不快:「死者為大,豈容你這樣編排。」
可話畢,她又覺著和沈檀舟這樣無禮無教的人說這些,屬實是對牛彈琴。
鍾靈毓忍下心頭不滿,才道:「更夫說那夜瞧見你穿著孔雀翎衣在事發地徘徊,當夜你抱病在府可有人證?對陸家小姐,可有什麼交情?最後一次見她,是在何時?」
沈檀舟怔然,果然是陸家小姐出事了。
他先是一驚,怪叫道:「豈會!什麼事發地?誰瞧見了我?我可沒出府!」
然後才轉過身,繼續說:「陸府統共有兩位小姐,我只見過陸慕雨。此人性格刁鑽狂妄,還曾同我當街打過一架。最後一次見她,大抵是在年前,我同她素來相看兩厭,自然無甚交情。至於陸千凝,只聽聞名聲高潔,未曾睹其風采。」
也就是沒見過陸千凝。
鍾靈毓將他的話在腦子裡轉了一圈,再抬眼,那雙沉若寒潭的雙眸當中,隱隱泛起來幾分譏諷:「三日前的事情記不太清,年前的事情竟然記得這麼仔細。沈檀舟,本官再給你一次說實話的機會,那夜,你到底在何處?」
沈檀舟心中懊惱,可到底睜眼說瞎話多年,編個謊也不是小問題。
他輕嘖一聲:「陸家小姐絕世榮華,見之不忘,怎麼?大人難道是吃味了?」
鍾靈毓面上變了又變,一口老血嘔在心口,上不去下不來,是抓耳撓腮的癢痛。她沉沉地望著沈檀舟,半晌,她起身:「徐澤,你先出去一下。」
徐澤不疑有他,忙扭身離開審訊台。
沈檀舟心中揣測不安,對上鍾靈毓那雙寒眸到底是忍不住後退了兩步:「大人,有話好好說嘛,大家同朝為官——啊!疼疼疼,胳膊,嘶.....鍾靈毓!你善用私刑!你,你公報私仇!來人啊!有人逼供了!!」
剛出了審訊台的徐澤步伐微頓,瞧見一眾在大獄裡面豎耳偷聽的紈絝子弟,到底輕咳一聲。
「大理寺審訊嚴明,世子殿下冒犯朝廷命官,又以下犯上,才施以刑罰,並無公報私仇之行。」
幾人乾笑不語,一聲不敢多吭。
那廂沈世子渾身虛脫的躺在地上,鍾靈毓居高臨下地瞧著他,眼中雖有不屑,但更多的是一種漠然。
也是,她生平最厭惡遊手好閒之人,眼下有機會折磨他,自然不會手下留情。
不過是正骨,險些將他骨頭給擰碎了。
沈檀舟只覺著渾身上下沒有一處不疼的地方,衣衫已經被冷汗浸透,但姑且還能忍。
他討好地沖鍾靈毓笑笑:「大人,我知錯了,你,你要問什麼儘管問。」
鍾靈毓不咸不淡地看他一眼,才道:「沈世子素來不愛當值,更不操勞朝中瑣事,且記性不差。如果三日前在府上養病,緣何還要欺瞞?」
沈檀舟唇瓣微抿,實在想不出什麼有利的措辭。
畢竟那夜他從皇宮出來,確實路過了長安街。再加上他雖說在府上養病,但世子府人多眼雜,誰都知道那是藉故託詞。夜裡酉時他並不在府上,也沒人佐證,無論怎麼說都難逃嫌疑。
半晌,他梗著脖子道:「我沒欺瞞。」
「那夜你抱恙在府,可有外出?」鍾靈毓繼續問。
「我沒外出。」
鍾靈毓默不作聲地觀察著,復問道:「可有人證?」
「......我也沒人證。」
行,世子殿下既無人證又未曾出門,還被打更人瞧見在殺人現場,無論如何,這頂殺人犯的帽子是先扣在他頭上了。
她眉頭微擰,決定先去鎮國公府走一趟——至於沈世子,那自然還是在大獄裡好生待兩天。
奇了怪了,既然沈檀舟沒出門,那更夫瞧見的孔雀翎衣又是誰的呢?
她讓人將沈檀舟關到大牢之中,只點了柳玉和王安二人,疾步往鎮國公府走去。
鎮國公府修得氣派,門口巋然立著兩座白玉獅子,雕刻得是栩栩如生。丞相府門口也有兩尊,雖也是大家之作,但比之鎮國公府的這兩尊,顯然少了幾分煞氣。
獅子若是少了凶神惡煞,那是鎮不住宅的。王侯將相,皆是如此。
柳玉忙上前敲門,看門的守衛一見是他,一句話也沒說,抬手就要關門。
柳玉眼疾手快,一掌抵住了門,那小廝煩不勝煩,抬頭剛要譏諷,就瞧見旁邊立著的挺秀黑影。他面容微怔,想不通鍾大人能親自上門。
礙於官威,又礙於兩家婚約,他臉上立即堆起了笑:「大人您怎麼來了,殿下今日不在府上,若是您著急找他,回頭殿下回來了,小的去府上給您通報一聲。」
鍾靈毓頷首,稍稍往前走兩步,沒等小廝多話,就先擠進了鎮國公府的大門。
「不必了,本官冒昧來訪,只是來取一物件,本官要去世子殿下的臥房,煩請帶路。」
那小廝名叫劉會,眼下是又驚又懼,若對上兩位司直,他還可以借著自己世子的威風將其驅逐府外,但對上鍾靈毓,只能謹小慎微地跟在身後。
劉會一邊想著,一邊卻安下了心。
世子雖然混帳,但也沒那麼大的面子讓鍾大人親自來抓,何況鍾大人素來聰明,又怎會不知殿下不愛回府。
只怕這會兒來,是真的要取什麼東西的。
念及此,他湊上前去:「還勞煩大人您親自跑這一趟,若是早說什麼東西,差人過來,屆時咱們給您送去府上。」
柳玉和王安早前吃過閉門羹,見了劉會這樣阿諛奉承的樣子,不免有些反胃。
兩人對視一眼,總覺著什麼樣的主人教養出來什麼樣的下人。
鍾靈毓道:「無事,只聽說世子殿下病了,不敢勞煩。這才前來探望一番,順帶取一物件,不知世子殿下病況如何?」
劉會常年在府上看門,鎮國公府前狗都不來,左右也沒聽見世子殿下已經被抓到大理寺的消息,還以為鍾靈毓當真是來關懷他們世子的。
當即受寵若驚,忙諂媚道:「勞大人關心,我家殿下倒是未曾抱病,只是不願同那些人去喝酒,這才藉故臥府。近來我家世子好學得很,成天將自己關在書房當中,哎呀,您可不知道咱們世子多用功呢!」
嗯,確實挺用功的,大牢里都不安分。
鍾靈毓一邊聽著他胡謅,一邊問:「世子常在書房?」
劉會神情不像有假:「自然,就前些日子,殿下直在書房裡待了一整夜。府內伺候的侍才,都說殿下是在勤學苦修。大人,你可莫要聽信讒言,那些外面的人,可就愛編排我們世子殿下。」
鍾靈毓稍稍回想一下,到底還是覺著鎮國公府小廝編排人的手段比較厲害些。
她問道:「三日前,世子殿下也在書房苦讀麼?」
劉會頓了頓,才犯難道:「這我就不知道了,大人若想要了解殿下的近況,小的這就去給尋傅侍衛。」
不等他去尋,鍾靈毓就瞧見迎面走來一位挺拔俊秀的男子,腰佩長劍,左掛金令,一身玄色武袍妥帖合身,窄袖勁腰,十分爽利。
她目光落在此人的金令上。
那是東山營將軍的令牌。
老鎮國公乃東山營大將軍,他自退隱之後,不少跟隨他出生入死的將領也紛紛辭官。大多不知所蹤,四散江湖了。
但迎面走來這人,她認識。
此人名喚傅天青,乃東山營定遠將軍,早年隨老鎮國公一同退隱,久未聞蹤跡,竟然隱在這鎮國公府里,當起了侍衛。
她想不明白,這些人都辭官退朝,還帶著這金令做什麼?
傅天青略施一禮,稍罷,才示意劉會離開,自己則跟在鍾靈毓身側。
他倒是聰明,先出聲道:「大人早前已然抓住殿下,眼下來此,怕不是取東西那麼簡單吧?」
兩人對視一剎,從彼此眼中都看見了機警,又不約而同地移開了目光。
鍾靈毓道:「茲事體大,不便透露。煩請傅侍衛將世子殿下的孔雀翎衣找出來,本官還有重用。」
傅天青心中狐疑,不知道沈檀舟到底犯了什麼能讓鍾靈毓親自前來的大罪。他隱約想到今晨城北的無頭女屍,思緒剛落定,就忍不住腹誹起來。
殿下不會又捅什麼么蛾子了吧。
想歸這樣想,他面上還是穩重地很,稍稍點頭:「我這就命人去找,大人不妨先去中堂歇息一番?」
鍾靈毓欣然點頭。
鎮國公府蓋得氣派,待客的中堂也是富麗堂皇,一進去,鍾靈毓就聞到一陣淺淡的薔薇香。定睛一看,才發覺中堂旁一簇艷艷生姿的粉薔薇,攀垣覆窗,很是別致。
傅天青的目光順著鍾靈毓望去,才笑道:「那是少時陛下同殿下一同種植。世子幾次想要株伐,到底被咱們給攔了下來。」
姬華和沈檀舟少時確實是情比金堅,那時陛下還不是太子,常出入鎮國公府,和沈檀舟把酒言歡,端得是高山流水,知音難覓。
只可惜世事無常,姬華成了陛下,鎮國公府成了權臣,君是君臣是臣,少時再濃厚的情誼,也被這密密麻麻的薔薇刺給扎得千瘡百孔了。
鍾靈毓收回目光,品了一口清茶,才問道:「四月初七那天,沈檀舟在府上做了些什麼?」
傅天青稍稍回想了會兒,那日沈檀舟前去皇宮同陛下密談要事,此事絕不可為外人相知。
他低頭道:「殿下那日在府上讀書——」
頓了頓,他才為素來不學無術的沈檀舟,找到一個讀書的藉口。
「殿下.....嗯,不知道從哪裡聽說了大人您喜歡博學之士,近來——」
「夠了。」鍾靈毓臉色微沉:「如實說他做了些什麼即可,東扯西扯做什麼?」
傅天青忙收回話頭,繼續道:「大人勿怪,殿下近來確實是在讀書。」
真要是讀書就有鬼了。
鍾靈毓問:「讀什麼書?讀到哪一論了?世子殿下近來又買了什麼書?若是同沈檀舟說的不同,本官絕不輕饒。」
傅天青心裡正納悶,沈檀舟到底是發生了什麼大事,還是鍾靈毓真就是來抽查功課的?可鍾靈毓素來瞧不上沈檀舟,無論如何也不能冒昧前來。
可除此之外,沈檀舟又幹了什麼大事,能讓鍾靈毓親自上門?
他想不通。
畢竟殿下做事素來懂分寸,不會當真觸碰大夏律法的。
思前想後,他正欲裝傻充愣,卻見方才去沈檀舟屋內取孔雀翎衣的小廝慌忙回來。
一見到鍾靈毓,這小廝又驚又怕,忙不迭地垂下目光,不敢同鍾靈毓對視。
傅天青覺著古怪,忙問:「怎麼了?衣服呢?」
那小廝低著頭,誠惶誠恐地道:「回回,傅侍衛,世子殿下的孔雀翎衣,已經不知所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