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符
2024-04-30 00:40:07
作者: 郁菲
御書房,藍徹臉色蒼白,唇邊尚有一縷血絲,他一籌莫展的看著手中奏摺,聶遠連失重要城池,鳳詡軍隊的士氣一再受挫,竟一撅不振。
照此情形發展下去,完夏國軍隊的鐵蹄會一路踏著鳳詡國人民的屍骸攻上京都,到時他還有何面目去見列祖列宗?
「廢物,都是一群廢物。」藍徹氣得將奏摺狠狠的擲向地面。
德公公見狀,嚇得連忙俯跪在地,顫聲道:「皇上息怒,御醫交代過,您不能再動怒,否則有傷龍體。」
藍徹狠狠的剜向他,「蠢東西,何時也輪到你來指揮朕,滾出去。」說完大手一揮,桌上的奏摺與鎮紙悉數落向地面,而那鎮紙卻直直飛向德公公,他眼看鎮紙向自己飛來,連忙趴下身去,驚駭道:「是,奴才這就滾出去。」
德公公說完連滾帶爬的爬出去,剛爬到門邊,眼前突然一黑,他下意識抬頭望去,只見一名黑衣女子,臉上罩了層輕紗,正冷冷的看著他。
他跟在藍徹身邊多年,從未見過此人,心底下一凜,連忙垂下頭去,繞過那名女子向殿外爬去。
黑衣女子冷笑一聲,緩步走進去,邊走邊道:「這幫子奴才越來越不會侍候人,皇上,改明兒讓奴婢替你新選一批……」
女子嬌柔的聲音緩緩消失在門口,德公公站起來,拍了拍滿身的灰,眼裡掠過一絲憤恨,轉身走出去。
黑衣女子走到藍徹身邊,雙手攀上他的胸膛,眼裡泛過一絲心疼,「瞧你也不知道將息自己,跟這班子蠢人計較做什麼?」
藍徹正是心煩意亂時,他拂開她的手,冷冷道:「你不要來煩朕,朕都快煩死了,聶遠節節敗退,朝中重臣無一人主動出征,朕一怒之下說要御駕親征,沒想到這幫子大臣個個說好,這分明是要逼朕離開京都。」
黑衣女子也不懼怕他,雙手又貼上他急劇起伏的胸膛,為他順氣,道:「皇上英明,這些老臣向來就不將皇上放在眼裡,皇上此次御駕親征正好可以將軍權收回手裡。」
藍徹冷嗤一聲,「說得容易,要論老奸巨猾非玄羽莫屬,朕說御駕親征,讓他交出虎符,他就拿先帝臨終那番言論來推拒,他以為朕不知道,他留著虎符有什麼用,只怕朕剛出了京都,他就要謀朝篡位。」
黑衣女子聞言嬌笑不止,她俯在藍徹肩頭,道:「就算他要謀朝篡位也要看他有沒有那個能耐,你猜猜我給你帶來了什麼好東西?」
藍徹聽她如此說,神色一震,難以置信的道:「莫非你盜到了虎符?」
「那是當然。只要我出馬的事,還沒有辦不成的。」黑衣女子自豪的道,說罷自懷裡掏出一枚令牌,上面畫有一個威風凜凜的虎頭,只是乍看下去,這隻虎頭又有點不像老虎,可是細看之下去,卻又是虎頭。
藍徹激動的搶過去,仔細端詳後,興奮的道:「這的確是先帝交給玄羽的虎符,如絮,你是怎麼偷到的?」
如絮洋洋自得看著他高興的模樣,道:「只要你開心,就是讓我上刀山下火海我都願意,徹,等你凱旋歸來,你要信守諾言封我為皇后。」
藍徹將她擁進懷裡,冰涼的唇貼上她的額頭,喃聲道:「謝謝你如絮,你放心,君無戲言,這些日子就辛苦你再在衛安王府監視玄羽的一舉一動,對了,公主近日怎麼樣?」
如絮聽他提起藍小染,神色掠過一絲不悅,「徹,你讓公主去偷虎符,公主根本就沒聽你的,天天與玄羽打情罵俏,依如絮看來,公主怕是已經墜入玄羽所織的情網中,將你交待的事全部都忘記了。」
藍徹推開她,冷聲道:「染兒怎麼能這樣做?玄羽是我們的仇人,她不可以愛上他,難道她不知道玄羽只是將她當成威脅朕的人質?」
「徹,或許公主心裡另有想法,否則她明明已經住進了沉香水榭,為何沒有行動,你知道這虎符放在哪裡麼?就在書房裡的一幅畫後面,如果公主想盜,那是輕而易舉的事,她手下的夜鶯武功高強,這事對她來說不過是舉手之勞……」如絮不喜歡藍徹提到藍小染,世人不知藍徹的心思,她可明白的很,雖說他倆是親兄妹,然而藍徹對藍小染卻有著非分之想。
藍徹不悅的打斷如絮的話,淡淡道:「如絮,你的話太多了,朕的本意並非讓染兒去盜虎符,而是讓她引開玄羽的注意力,你以為你這麼容易的偷到虎符是為什麼?是因為玄羽只防備染兒,並未想到朕會另外安插人去盜。」
如絮心裡很不高興,面上卻不敢再違抗他,只不滿的倚進他懷裡,道:「好啦好啦,我難得進宮一趟,現在虎符也為你盜了來,你難道就不想人家麼?」
藍徹輕輕推開她,道:「乖,現在並非是討論兒女私情的時候,你出來太久,恐怕會引起玄羽的猜疑,還是早點回去,等朕剷除了玄羽,咱們的好時候還多得是。」
如絮一腔熱情被他這一瓢冷水潑得霎時沒了影,她跺了跺腳,急道:「徹……」她拖長了音調,卻換不回郎心似鐵。
藍徹低頭看著地圖,頭也未抬的揮揮手,道:「去吧,過幾日朕就要御駕親征,虎符既然已經到手,朕就要好好部署一番,朕要打一場漂漂亮亮的仗,讓朝中這些蛀蟲再也不敢輕視朕。」
如絮站在一旁看了他一會兒,只得不甘的離去,如絮走後,藍徹抬起頭來,看著偌大空蕩的御書房,想起如絮說的話,他眼裡掠過一些複雜的情緒。
染兒真的會愛上玄羽麼?
他的手緊緊的攥在一起,唇抿得死死的,不行,他不會讓染兒愛上玄羽的,他是他們的仇人,她怎麼可以愛上仇人?
他拍了拍手,隱藏在暗處的暗衛閃了出來,他附耳在暗衛耳畔說了些話,那暗衛點點頭,瞬間便消失在蒼茫的夜色中。
藍徹站起身來,緩步踱到窗前,窗外明月灑落下來,樹影婆娑,「染兒,別怪皇兄心狠,玄羽是我們的敵人,你不可以愛上他。」
…… …… ……
彈指間便又過了數日,藍徹親征的消息傳進沉香水榭時,凌小染正躺在軟榻上午睡,只聽到窗外傳來夜鶯與千蘭在小聲說話,似乎提到藍徹親征的事。
她倏然坐直身子,夜鶯聽到屋內有響動聲,連忙向千蘭做了個噤聲的動作,低聲道:「不可在公主面前提起皇上親征的事,王爺既然不准任何人將消息遞進沉香水榭,就是不想讓公主知道擾了公主安胎。」
千蘭點點頭,卻聽裡間傳來輕微的腳步聲,抬眸望去,只見凌小染正倚在裡間的門帘旁,淡淡的望著兩人,夜鶯連忙迎了上去,道:「公主今日睡得怎麼樣?」
凌小染瞅著她,不動聲色的道:「夜鶯,你說皇兄御駕親征了,我怎麼不知道此事?」
夜鶯為難的道:「公主,我們也是剛剛得知,據說已經出發好幾天了,我們都在沉香水榭,對外界沒有什麼聯繫,所以……」
凌小染聞言,氣不打一處來,又怕傷到孩子,努力壓抑才勉強控制住怒氣,「我們是住在沉香水榭,可是也不等於與外界失去聯繫,夜鶯,你向來心思玲瓏,怎麼也在這事上犯糊塗,今日是皇兄御駕親征的事我們不知道,那他日又是什麼?我們是主動來沉香水榭,不是讓玄羽軟禁在沉香水榭。」
夜鶯見凌小染氣得直捶胸口,她連忙跪下請罪道:「公主,微臣知錯了,微臣本該第一時間得知此事,可是王爺……。」夜鶯知道這些日子凌小染與玄羽的關係日益漸好,生怕自己用詞不當,讓兩人又心生嫌隙,「王爺這樣做,也是要讓公主安心。」
凌小染冷笑,玄羽從未在她面前掩飾對皇位的野心,藍徹御駕親征,她卻連他的面都沒見到,不知道這一別後,兩人是否還能再有相見之日。
大婚前夜,藍徹對她說的那番話讓她很傷心,初到異時,藍徹像親哥哥一樣對她的呵護讓她慢慢的適應了這個地方,不再感到惶恐不安。
當她開始信任他時,他又對她說出那番絕情的話語,她每每想起來,心裡都針扎似的疼,因為在她心裡,她早已將他當成了自己的親哥哥。
「他會讓我安心麼?如果他真心想讓我安心,就不會一心想謀朝篡位。」凌小染未曾天真的以為玄羽會為了她放棄自己的野心,可是當知道事情的發展再也無法避免時,她心裡還是忍不住會感到傷心。
藍徹並非庸主,鳳詡也還沒到滅國的時候,為什麼玄羽就不能安分的做個臣子。
「公主。」夜鶯不知道自己該怎麼勸她,事情已經到了無可挽回的地步,她的任務就是保護公主不再這場爭奪皇位之戰中受到任何傷害。
凌小染揮揮手,道:「下去吧,我想一個人靜靜。」
夜鶯的唇動了動,終究什麼也沒說,轉身退出屋子,剛走到外面,就看到玄羽正操著手倚在牆邊,半邊臉隱在陰影中,讓人看不清他在想什麼。
夜鶯朝他行了一禮,繞過他向自己房裡走去。
玄羽倚在牆壁上,耳畔傳來凌小染笨重的走路聲,她似乎是開了窗戶,然後再沒有動靜,他靜靜聆聽她的一舉一動,這些日子,他雖沒有再與凌小染見面,但是每天都會來看看她,即使只是與她一牆之隔聽著她的聲音,他心裡也是滿足的。
凌小染撫著越來越大的肚子,就像抱著一個大皮球似的,她的臉色難得的平和下來,邊撫摸邊與肚子裡的孩子說話,偶爾在她情緒低落時,他會踢踢她的掌心安慰她,每當這時候她又會高興起來。因為她已經不是一個人了。
耳邊傳來凌小染絮絮叨叨的說話聲,玄羽很想走進去同她一起跟孩子說話,然而想到凌小染辜負了自己的信任,他就無法再靠近她,他怕自己會控制不住質問她為什麼,更怕聽到她的答案。
就這樣子吧,只要她還在自己身邊,即使就這樣遠遠相望,他也會覺得幸福。
凌小染正與孩子溫柔的說著話,肚子突然絞痛起來,她呻吟一聲,彎腰捂著肚子,疼痛越來越清晰,她心裡慌張極了,現在才七個月,不該是要生產了。
而且自她有五個月身孕以後,她就讓大夫每隔半月來替她孕檢,前幾日大夫還說胎兒發育得很好,並沒有早產的跡象,為什麼會這樣痛?
玄羽正打算離開,突然聽到凌小染的呻吟聲,他再也顧不上與她置氣,急步衝進屋內,見凌小染抱著肚子蹲在地上,臉色蒼白如紙,冷汗自她額頭簌簌滑落,他心一驚,邊走邊道:「染兒,你怎麼了?哪裡不舒服?」
凌小染雙手緊緊扣著玄羽的衣袖,慌張道:「孩子……孩子……,快叫大夫。」
玄羽一面怒吼「來人」,一面將凌小染抱起來放到床上去,夜鶯與千蘭千墨急忙跑了進來,見凌小染臉色蒼白的嚇人,千蘭千墨駭得沒了主意,還是夜鶯要鎮定一些,忙道:「千蘭,快去請大夫,千墨,去打些熱水來,快去。」
千蘭千墨在夜鶯的厲喝聲中回過神來,兩人急忙往外跑。
死胎玄羽已將凌小染放在床上,他緊握住她的手,高大的身軀微不可察的顫抖著,「染兒,你別害怕,一切有我在,別害怕。」
腹中一陣強過一陣的疼痛讓凌小染痛得說不出話來,五內血氣逆流,喉間湧起一股腥甜,她「哇」的一聲,噴出一口鮮血來,玄羽與夜鶯大驚失色,「染兒」「公主」
凌小染只覺得頭腦一陣暈眩,她抓住玄羽的衣袖,艱難道:「求你,救救他。」
「染兒你放心,我不會讓你們有事的,你別擔心,我絕不會讓你們有事的。」這一刻,玄羽的心慌亂極了,他從來沒有這樣恐懼過,他以為他可以掌控所有的人事,可是此刻,他向來機智的大腦,除了慌亂與無助就再也沒有其他。
凌小染得到他的答覆,安心的昏死過去,玄羽終於無法再冷靜,他緊握住她的手,悲呼:「染兒。」
夜鶯一個箭步射過來,緊掐住凌小染的人中,急道:「王爺,公主有孕在身,不能讓她暈倒過去,否則孩子就保不住了。」
玄羽慢慢鎮定下來,看著夜鶯死死的掐著凌小染的人中,不一會兒,凌小染幽幽轉醒,她抬著望著玄羽,他向來意氣風發的面容在這短短時間裡變得頹廢,此時正擔憂的望著她。
「染兒,你感覺怎麼樣?」玄羽輕聲問道,仿佛怕驚嚇到她似的。
凌小染搖搖頭,「心口好痛,感覺有一股氣堵在這裡不上不下的,難受極了。」
玄羽聞言,連忙替她把脈,號了一會兒脈,他的臉色越來越難看,凌小染見狀,不安的道:「怎麼了?是不是很嚴重?」
玄羽見她擔心,不動聲色的放開她的手,安撫道:「沒事,可能是這幾日太過勞累了,你休息一會兒,千蘭已經去請大夫了,你別擔心。」
凌小染點點頭,;又倚在他懷裡閉目養神,一刻鐘後,千蘭帶著常來給凌小染問診的李大夫來了,情況緊急,李大夫也顧不得避閒,直接替凌小染號脈。
他的臉色很凝重,眉頭緊皺,半晌後,他收回手,平靜的道:「公主請放心,這是咳熱之症,老夫給公主開兩副藥,喝了就會沒事。」
凌小染疑惑的看著他,「李大夫,本宮雖不懂醫理,但是還是分得清咳熱之症與咳血之症的區別,您老實跟本宮說,是不是本宮的身子不行了?」
李大夫為難的睇了一眼玄羽,玄羽向他搖了搖頭,他才道:「確實是咳熱之症,公主近日不要生氣動怒,安心養胎即可。」
玄羽連忙接過話,道:「你瞧,大夫都說沒事了,你別瞎想,安心養胎,我們的孩子不會有事的,知道麼?」
因為玄羽的保證,凌小染安心不少,她勉強笑了笑,道:「我知道,我會好好養胎,我也不會再生氣動怒了。」
李大夫退出去抓藥,玄羽又與凌小染說了會兒話,直到將她哄睡著了,他才站起來,對夜鶯千蘭千墨道:「你們要好好照顧公主,今後要寸步不離的守著她,若公主出了什麼事,我唯你們是問。」
千蘭千墨連忙應了,玄羽回頭再看了睡得沉沉的凌小染,彎腰替她掖了掖被角,才轉身大步離去。
外屋裡,李大夫將寫好的方子交給跟著玄羽出來的千墨,細細叮囑了煎藥的方法與喝藥的次數,千墨才急急的去了抓藥了。
玄羽與李大夫一道出了房門,李大夫見四下無人,慌忙撩袍跪倒在地,自責道:「王爺,老夫有負王爺所託,公主的脈象紊亂,腹中胎兒恐怕有異。」
玄羽聞言,驚聲問道:「有異是什麼意思?」
「公主身體裡本有陳毒未清,此時本就不適合懷上身孕,能拖到七個月才發作,實屬萬幸。」
「狗屁萬幸。」玄羽難得的冒了髒話,他惡狠狠的瞪著李大夫,「本王讓你照看公主腹中胎兒,你次次回稟本王說公主身體很好,現在為什麼又說這樣的話,如果公主或是她腹中的胎兒有什麼問題,本王要讓你全家二十四口人來陪葬。」
夜鶯正在屋裡收拾一地狼籍,隱隱聽到玄羽怒氣沖沖的話語,她瞧了一眼沉睡的凌小染,示意千蘭好好陪著公主,自己輕手輕腳的靠近門邊,傾耳細聽他們的對話。
只聽李大夫跪地求饒,道:「王爺饒命,公主身體裡的陳毒一直沒有發作的跡象,老夫怕跟王爺說了讓王爺白擔心,僥倖以為公主能平安誕下小世子,不曾想公主近日身體每況愈下,老夫已在她的安胎藥里加了好幾味抑制毒素的藥草,可是仍沒有效果。」
「本王不想聽你說這些廢話,你只告訴本王,孩子還能不能保住?」玄羽所在乎的是凌小染,孩子沒了他們還可以再生,可是要是凌小染沒了,他的心也沒了。便是他知道,在凌小染心裡,孩子才是最重要,她是那麼期待孩子的到來,也因為孩子,他們的關係才會日益變好。
李大夫惶恐的垂下頭去,全身顫抖,他斟酌著用語,生怕自己的話會刺激到玄羽。
玄羽見狀,艱難的閉上雙眼,淡淡道:「你說吧,本王赦你無罪。」
李大夫這才心一橫,道:「若老夫的診斷沒有錯,公主肚子裡的胎兒已然是一個死胎。」
玄羽倏然睜開眼睛,連退了幾步,高大的身軀顯出一股頹敗的氣息,他瞳孔緊縮的盯著李大夫,艱澀道:「你說什麼?」
夜鶯聞言,雙手緊緊的捂住嘴,才能避免自己驚呼出聲,死胎,怎麼會是死胎?
李大夫閉了閉雙眼,硬著頭皮道:「王爺,公主體內的毒已漫延至胎兒的五臟六腑,已是死胎之相,如今最要緊的是將死胎引出來,否則恐怕連公主也會有性命之憂。」
玄羽捏緊拳頭,這一刻,他才發現自己並不是萬能的,他救不了自己的孩子,倘若凌小染知道胎死腹中,她會多麼絕望?
與她相處的這些日子,他明白孩子對她有多重要,失去了孩子,恐怕她也活不了。
他可以不要孩子,卻無法失去她,沉默半晌,他盯著李大夫,在心裡下了一個決定,如果她失去生的意志,他會讓她努力活下去,哪怕這個代價是他無法負擔的,只要她活著,他就心滿意足。
「李大夫,給本王開一副墮胎藥吧。」
…… …… ……
書房內,玄羽盯著面前那包包得四四方方的墮胎藥,臉痛苦得扭曲著,為什麼他與凌小染的緣分是這樣淺,他好不容易放下仇恨,真心真意的愛上她,可是如今,他卻要讓她來恨自己?
劉叔來到書房裡,見玄羽正痛苦的坐在椅子裡,他心裡湧起一股難過,他是看著玄羽長大的,玄羽向來心思內斂,從不將喜怒哀樂形於色,有時候他會懷疑在玄羽心中,是否還有歡樂?
直到公主嫁進王府,他才知道,原來玄羽還是能如常人一樣,有愛有恨有悲有喜,他很高興,因為玄羽終於成了正常人,他一直怕的是玄羽會被仇恨蒙了心智,再也無法體會這世間的悲歡喜樂。
然而在他慶幸之餘,他未曾料到公主竟會給玄羽帶來這麼多的痛苦,他嘆息一聲,如果公主會讓玄羽軟弱,那麼他寧願毀了公主。
「王爺,邊關來報,藍徹被完夏國逼進嘉陵關,恰遇上山體滑坡,數萬人盡數被掩埋,無一人生還,藍徹駕崩,丁卯得到消息,立即派人快馬加鞭的將消息送回京都,王爺,此時正是我們攻入皇城的最佳時間。」劉叔心知自己不該在此時提這事,但是機不可失,失不再來。
玄羽抬起頭,眼中痛苦的神色斂了許多,他澀聲問道:「劉叔,我一直以為自己所做的一切是對的,將藍徹逼得走投無路,奪取帝位,就報了我爹娘當年慘死的大仇了。可是到今天,我才知道仇恨的可怕,他會將一個人毀得徹底。」
「王爺,我們好不容易盼來了今天,眼看就要勝利在望了,難道你想放棄麼?」劉叔沒想到公主對玄羽的影響竟會這樣大,讓他放棄唾手可得之物。
「不會,如今我們騎虎難下,我只是突然感嘆而已,劉叔,去告訴禁衛軍統領閻青,亥時三刻攻打皇城。」玄羽閉上雙眼,顫抖的拿起桌上的墮胎藥。今日之後,他與凌小染恐怕再也無法在一起了。
劉叔面上一喜,他連聲稱是,轉身欲走,又見玄羽難過的表情,突然想起什麼,道:「王爺,蘭側妃已懷有一月身孕。」
玄羽臉上並未有絲毫的喜悅之情,劉叔還記得那日暗衛來報,說公主懷有身孕,王爺立即高興的飛奔向公主房,而如今蘭側妃有了身孕,卻不見他有任何高興的表情。他實在不明白,這公主懷的孩子是他的,蘭側妃懷的孩子也是他的,怎麼他的表現就這樣天差地別呢?
玄羽點點頭,表示知道了,末了,想了想,吩咐道:「讓人去請李大夫與引婆到沉香水榭。」
劉叔早就看出玄羽的不對勁,本以為他難過是還在生公主盜取虎符的氣,卻沒料到他要請引婆,遂大驚道:「王爺,此事萬萬不可,那是你的孩子啊。」
玄羽抬起頭來,淡淡的瞥了他一眼,怒聲道:「本王叫你去你就去,哪裡那麼多廢話。」
劉叔見玄羽動了氣,也不懼怕,硬著頭皮跪下來勸道:「王爺,奴才絕不能坐視您親手殺了自己的孩子,看在孩子無辜的份上,你就放過他吧。」
玄羽知道劉叔誤會了自己,他亦不想解釋,揮手道:「劉叔,下去吧,本王知道分寸的。」
劉叔不敢再勸,只得一步三回頭的出了書房,在房外,他連連嘆息,自己是造了什麼孽,竟將小公子養成這種六親不認的陰狠之人,這讓他死後如何有臉面再去見老爺夫人?
玄羽苦笑著看著手中墮胎藥,真是天意弄人啊,在他想要好好與她過下去時,老天卻橫生枝節,讓他與她再也不可能,他該去怪誰呢?
緩步踱出書房,他親自來到沉香水榭的小廚房,打水熬藥,他的神情被火光映得支離破碎,多年來的籌謀一夕之間就要達成,他卻沒有絲毫的喜悅,一顆心被絕望填滿。
他明明那麼渴望得到她的愛,如今好不容易將她的心結解開,卻又要親手毀滅,沒有人能體會他此刻的心境,那是比死還絕望的心情。
他從來不知,自己已經深愛她到這種地步,或許人們都要等到失去後才懂得珍惜,然而他就算想要珍惜,卻也沒有辦法了,為了讓她活下去,他必須要這樣做,哪怕這個代價是要她恨他。
他多希望這副藥永遠不要熬好,也多希望時間就停止在這一刻,她心裡還有他,不管是依賴也好,還是其他什麼,至少此刻的她還信任著他,還有那麼一絲希望能愛上他。
可是藥還是熬好了,那股濃重的苦澀味道讓他的心也苦澀不已,他倒好藥,看著碗裡黑黑的藥汁,他眉宇間籠上一股悲哀,義無反顧的向清涼閣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