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章 他就是個普通男子
2024-04-30 00:37:51
作者: 知閒閒
手指半握成拳,抵在鼻下,遮住自己的歡喜和心安,褚驕陽抬手指了下那老兵。
兵士上前把人拖出來,按跪在褚驕陽面前。
軍靴尖蠻橫的抬著他的下巴,褚驕陽逼他看自己的眼睛。
「眼熟嗎?」
老兵半驚半怕的閃躲著。
當年幽州血戰時,在長公主陣心扛旗的他,是見過這雙帶著嗜血殺意的雙眸的。
「既然熟,就當知本使的手比嘴快。」鉗住老兵的脖子,褚驕陽寒聲問道:「鎮南王為何不是你的王?」
「我的王,是這座活死人墓。我是這墓的劊子手,是這墓的守墓人,是這墓的祭品。」
老兵半瘋半癲的話,再次引起了其他北金兵的恐慌。
三年前,他們被完顏中政指派給鎮南王后,就一直鎮守在幽州。
從沒聽說這住著活人的城,是一座墓。
「所以,本使把你們的腦袋擰下來,也逼不出鎮南王,是吧?」
褚驕陽收緊手上的力道,緩緩的站起身,同時也把老兵提離了地面。
看著面色發紫,努力點著頭的老兵,褚驕陽獰笑著喝道:
「本使不只是來逼鎮南王的,本使更是來討債的!」
「當年你們挖的每一鍬土,埋的每一鍬土,本使都要從你們的身上連本帶利的,為幽州四萬將士討回來。」
這幽州,它就是一座墓。
墓里埋葬了她的四萬幽州兒郎,埋葬了她最肆意的光輝歲月,也埋葬了曾經是她為珍寶的兄長。
「那個坑,在哪裡?」褚驕陽鬆了手勁,給老兵一個喘息的機會。
「幽州兵營。」
老兵的話,讓褚驕陽的神經再也繃不住。
兵營是兵士的第二個家,鎮南王竟這般殺人誅心!
將她的赤誠之心,誅得體無完膚。
看到褚驕陽充血的雙眼,顧青安大步來到她身側,將自己肩貼在了她的肩後。
把被褚驕陽捏碎脖子的老兵,從她手上卸下來,顧青安難得柔聲勸道:「雲行還等你呢。」
用衣袖狠狠的擦了下臉,褚驕陽再次看著獄中那些面如土灰的北金兵。
「本使手中有你們所有人的名冊,誰要是在本使砍你們腦袋前斷了氣,本使定入北金殺你們全家,屠你們族人,把你們挫骨揚灰餵狼!」
在場懂北金語的大魏人不多,顧青安算是略懂一些。
因此也大致明白了,褚驕陽為何會把將領的聲譽拋之腦後,一定要屠了這些北金兵。
原是這些人,在幽州大營內,活埋了她四萬將士。
這樣的恨,哪能被所謂的聲譽所牽絆得住。
可是看褚驕陽殺紅眼的樣,顧青安一刻也不敢讓她再待在大獄。
不怕她讓這裡血流成河,只怕這裡血流成河後,她心的火也滅了。
「褚爺,咱們回吧。」
常磊難得的機靈了一回,上前接住顧青安的位置,半扶半拖把褚驕陽請出了大獄。
夾著雪花的冷風迎面打來,讓褚驕陽灼燒的眼,退下了一層殺意。
蹲下身,將髒雪剝開,抓了把潔白的雪,褚驕陽慢又細得搓著手,洗著上面看不見的污穢。
直到雙手搓得通紅,泛出淺淺的血津,才把手上的雪甩掉,冷清的和常磊說道:「走吧。」
回到大營,遠遠的看到自己營帳外守著一個眼生的侍從,褚驕陽不免心中生疑。
貼身跟著雲行的,一直只有長川一人。
難道長川從她這回去,路上遇到了意外?
想到這兒,褚驕陽加快了步子。
「屬下長峰,見過少夫人。」
褚驕陽收住腳步,看了眼長峰,也是個身上帶著功夫的侍從。
「長川呢?」
長峰遲疑了下,恭敬的回道:「長川受了重傷,沒辦法護送大公子前來見少夫人。」
褚驕陽一驚,以長川的功夫,他受了重傷,那雲行豈不是遇到了危險。
「少夫人請緩步。」
長峰稍稍擋住了褚驕陽要衝進營帳的步子,低聲稟報導:
「大公子的車駕跑死了三匹馬,這會兒剛吃了藥睡下。」
褚驕陽觸到門帘的手,又收了回來,猛地攥住長峰衣領,「他受傷了?」
見長峰艱難的點了頭,褚驕陽咬牙低吼道:「受傷還讓他趕路,你就是這麼照顧自己主子的?」
「屬下無能,請少夫人責罰。」長峰跪在地上,垂首認罰。
五指成拳,褚驕陽努力壓著自己心中的怒氣。
從京都到幽州,日夜不停歇的趕路,也要走上十天。
這意味著,雲行連著十天都沒能安穩休息一刻。
如此顛簸煎熬,身體健壯的人都不一定受得了,何況是受了傷的。
一道低低的輕咳聲,透過厚重的門帘傳了出來,褚驕陽一把推開擋路的長峰,撞進了營帳。
忽得想起自己一身寒氣,又馬上收了腳步,小心翼翼探頭往窄床上看。
這一看,讓褚驕陽如置冰窟。
洶湧的寒意,刺得她呼吸艱難,疼得她腦中嗡嗡作響。
還是那個側身背對她而臥的雲行。
但卻不見了往日挺拔如松的腰背,也不見了俊秀寬闊的肩脊。
如今在她眼前的,是肩背單薄到撐不住裡衣,蜷著腰身,呼吸很沉,睡的也很沉的雲行。
努力控制抖得厲害的手,脫下自己的軍服外套,小心翼翼的放在架子上。
褚驕陽躡手躡腳的走到火盆邊,伸手去烤火。
結果自己的手,因為在外面吹了太久的冷風,忽得遇到炭火的熱浪,瞬間被灼的生疼。
可她卻不敢把手收回來。
忍著十指連心的灼疼,把手烤暖後,走到窄床前,褚驕陽緩緩俯身去看雲行的眉眼。
雖然雙眸緊閉,睡的很沉,但清貴眉眼上的倦意和痛意,卻是遮不住的。
想要幫他撫平皺著的雙眉,又怕驚醒他,褚驕陽只好戀戀不捨的收回了手。
給雲行掖好被角,褚驕陽換了軍服,出了營帳。
看到長峰還跪在雪地上,褚驕陽面色冷淡的讓他起來。
褚驕陽雖然氣長峰沒能勸阻雲行,但也知道,這不是他的錯。
因雲行與她一樣固執,認準的事,八匹馬也拉不回來。
長峰只是一個侍從,又如何能做得了雲行的主。
「姜御醫,我方便進來嗎?」
褚驕陽站在姜御醫的營帳外,禮貌的詢問著。
姜御醫雖然在北大營是軍醫,但他是長者,又一把年紀跟著自己奔波與戰場,所以褚驕陽對他很敬重。
得了姜御醫的話,她進了營帳,不想葛子晉也在。
「大公子的傷,子晉比老朽更擅長,褚使可以聽聽子晉的說法。」
姜御醫知道褚驕陽的來意,就直接讓她問葛子晉。
「屬下問了大公子,但大公子未說傷是如何來的。」
葛子晉看著褚驕陽,話語頓了下,而後低下眉眼緩聲說道:
「依屬下的經驗,大公子是受了鈍器的多次擊打,導致右半身筋骨盡碎,五臟六腑受損。」
褚驕陽斜著眼,死死的盯著葛子晉,一字一字咬牙問道:「多次擊打?筋骨盡碎?」
她在京都時,猜出雲行去掏世家錢袋會有危險。
但怎能料到,竟碎了他一身筋骨。
如果當時自己沒有猶豫,直接和太子要了他的話。
今日的他,是不是就不會受這樣的疼?
「褚使不用太過擔憂,大公子底子好,筋骨又是宮中聖手陳老御醫親自處理的,好生將養一段時日,雖不能再握劍,也可與常人無太大差異。」
姜御醫的話,並沒有讓褚驕陽寬心,反倒讓她忍不住哽咽反問:
「與常人無太大差異?他本就是常人,為什麼你們要把他當成非常人?」
他有喜怒有哀樂,有疼痛有歡愉,有欲望有自私,有家人有愛人。
他就是個普通的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