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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周貴妃的謀劃

2024-04-30 00:20:57 作者: 棉花花

  梅川接過那回函。

  上面的三個字,無疑是梁帝的親筆。

  她在文德殿給梁帝伺藥不是一日兩日了,梁帝的字,她是認得的。

  「殿下,這回函,可有什麼不妥?」梅川問道。

  太子從榻上掙扎著起身,馬之問連忙上前將他扶起,太子指著那三個字跟梅川說:「這字,看上去,的確是父皇的字。但是梅卿你瞧這墨,父皇素日裡不喜用松煙墨,只用油煙墨。可是這三個字,顯然是用松煙墨所寫。本王記得,周鏡央是慣用松煙墨的。十數年前,在恭王府的時候,她說過,她喜歡聞松煙墨的味道。」

  

  梅川細細地聞了聞,誠如太子所言,這三個字是用松煙墨所寫。

  太子道:「周鏡央在父皇身邊多年,臨摹他的字,難辨真偽。本王懷疑,這奏摺上的字,是她寫的。」

  梅川站起身來:「陛下已經被挾持了嗎?」

  太子皺眉道:「如若果真被挾持,倒好辦了。本王願親自率軍,前去勤王救父。就怕她是故意露出馬腳……」

  他苦笑道:「就怕,父皇聽信她的挑唆,布下局來,誘本王前去,到時,以持甲謀反的罪名,將本王就地誅殺。本王便是有一百張口,也說不清此事。」

  梅川在榻前來回踱步。

  宮廷的晨鐘敲著。

  太監宮人們井然有序地忙碌著。

  霞光從窗欞灑進殿內。

  須臾,梅川停住步子,道:「殿下,微臣倒是有個主意。」

  「梅卿請講。」

  「現時,不知行宮的情況,殿下您不要貿然行事,依舊按日發奏報到鄴城便好。今日,在百姓當中試一試這新藥方,若時疫能暫穩,微臣便出發去行宮。」梅川道。

  「不妥。」

  太子道:「若行宮有變,梅醫官豈非羊入虎口?」

  梅川道:「明路上,微臣只帶幾個宮人隨從。暗路上,讓苻將軍同去。如若陛下無事,微臣便悄悄將一應證據呈與陛下,揭發那婦人的面目。如若陛下被那婦人挾持,便讓苻將軍帶兵包圍行宮,見機救駕。」

  她俯身道:「殿下放心,安然穩住京中。當是時,您應該讓陛下看到您臨危不亂的氣度。」

  太子想了想,鄭重道:「本王定不負梅卿一片苦心籌謀。」

  她勞碌了數日,醫官服上的杏花蒙了塵。

  霞光照著她的身影。她像是皋藪中飛來的一隻白鶴。

  太子服藥兩個時辰後,漸漸退了熱。

  梅川急急出了宮,將第二張藥方交予苻妄欽。軍中的兵丁們,在京中各處水井中撒入藥材。

  京南集市口,亦開始新一輪的散藥。

  時疫果然穩下來。

  死亡人數、增疫人數,皆越來越少。

  籠罩在京南集市上空的喪樂,被風吹入雲層,慢慢止息。

  然,防備不能鬆懈。梅川叮囑京中主事的官員,市井上的白幅兩月莫要撤掉。要待到疫病徹底消失,京南才可復市。

  幸而此次封鎖及時,疫病不曾泄於京外,九州各處尚安。

  梅川站在昔日熙熙攘攘的街頭,看著茶樓,酒館,當鋪,作坊,高高飄蕩的商家旗幌,流下淚來。被暴民攻擊,被官員們質疑,她都挺過來了。如今,看這一片安靜的街面,反倒心酸不已。

  她恍然間覺得,很多年前,因為好友蓮若的死而對行醫的恐懼徹底地消失了。

  古今欲行醫於天下者,先治其身,正其心。於生死間千磨萬仞,九屈不悔。這才是醫者仁心。

  她治了旁人,也治了自己。

  端午的傍晚。

  宮中還飄散著艾草的氣味。

  梅川準備出發去行宮。

  她思量一番,到東宮清和院,找到小盒子。

  小盒子穿著一身兒深藍的錦袍,正在臨《初月帖》。

  梅川上前,拉過小盒子:「跟我走。」

  小盒子看了梅川一眼,沒有掙扎,順從地跟著梅川上了馬車。

  「梅醫官要帶我去哪兒?」

  坐在馬車上的他,問了一句。

  「我帶你去見一個人,很重要的人。」梅川道。

  小盒子不再作聲。

  這個孩子波瀾不驚,讓梅川看不透他的心思。

  他似乎對自己的前路非常坦然,靜靜地接受著命運的所有安排。

  馬車出了宮門,見有一人追了上來。

  是南平公主。

  「梅醫官,南平願與你同去鄴城。」

  梅川猶豫道:「公主殿下可知……」

  南平公主抬頭,看了一眼雲中的落日,道:「有南平同梅醫官一同稟與父皇,父皇或可多信幾分。」

  梅川拱手道:「那微臣便多謝公主殿下了。」

  南平公主道:「謝甚?南平不知權謀,只知母仇。此番並非為了你,也並非為了皇兄,只是為母妃的在天之靈得以安息罷了。」

  她上了馬車。

  一行人走官道往鄴城的方向趕去。

  那廂,苻妄欽帶著飛騎兵,繞小道前往。

  鄴城行宮。

  梁帝躺在龍榻上。

  五日前的晚間,他正與周貴妃站在庭院中賞月,忽地犯了病。隨行的王醫官按梅川留下的卒中藥方,給梁帝開了藥,仍是不奏效。

  周貴妃質問王醫官是何因。

  王醫官伏地道:「陛下年邁體衰,或除了卒中之症外,又增新症。微臣才疏學淺,一時不能決斷。」

  周貴妃下令,陛下須在「雙鸞閣」靜養,閒雜人等,一概不許相擾。舉凡京中有奏章來,由她親呈與陛下。

  這一日,她坐在榻前,梁帝的眼睜開了。

  「鏡央……」他喚道。

  周貴妃道:「陛下,您醒了?」

  梁帝輕聲道:「鏡央,朕聽到了你的心跳聲。你是不是……急了?」

  「臣妾……陛下您病了,臣妾為您的身子擔憂,所以急切。」

  梁帝笑了笑,輕輕拍了拍她的手:「鏡央,你可知,朕為何將行宮中的這座寢殿叫雙鸞閣?」

  周貴妃伏在榻邊:「曾見雙鸞舞鏡中,聯飛接影對春風。陛下,雙鸞閣,是您對臣妾的心意。臣妾明白。」

  梁帝點點頭:「那你知道這首詩的後一句寫的是什麼嗎?」

  他舉起枯枝一般的手:「今來獨在花筵散,月滿秋天一半空……鏡央,朕是真的喜歡你……」

  周貴妃流淚道:「陛下,您病中不宜傷感。」

  她這半生,在梁帝面前流過無數次淚。她的眼淚是無往不勝的利器。可她這次流淚,自己都分不清真假了。

  梁帝摸著她的臉:「鏡央,蔡公公哪兒去了?」

  「他……病了。」

  她已寫好了立儲的聖旨,可她找不到玉璽。蔡公公那閹人,不識好歹,竟是死活說不出玉璽所在。

  她已命人嚴刑拷打,老閹人就是不吐口。

  梁帝道:「鏡央,朕這幾日,病得迷迷糊糊,總似見你在龍榻翻找。告訴朕,你在找什麼?」

  梁帝用手指了指心口:「鏡央,你進宮十五年了吧。這些年,花開花落,好多人都離朕而去了,唯有你,一直陪伴在朕的身邊。鏡央,你不光在朕身邊,還在朕心裡。」

  他緩緩地說著:「你美麗,溫柔,聰慧過人。朕一伸手,你就知道朕要什麼。朕一開口,你就知道朕想說什麼。你似乎知道朕所有的心思。朕曾經想過,將一切都給你。珩兒……珩兒那孩子雖然天分有缺,但他秉性仁孝,就算他有什麼立不起來的地方,有你替他把關,朕也沒什麼不放心的。你知道嗎?朕其實,早就寫好了一道旨,交予太傅手中。可是,朕,現在覺得,那道旨,是錯的……朕一直在給你機會,你明白嗎?」

  周貴妃握緊梁帝的手:「陛下,陛下您在說什麼?什麼旨意?臣妾為何不知道?」

  門外有人高喊。

  「微臣求見陛下。」

  「兒臣求見父皇。」

  是梅川和南平公主的聲音。

  周貴妃朝殿外一揮手,侍衛們奔跑著,攔住她們。

  梁帝道:「鏡央,讓她們進來。」

  周貴妃道:「陛下,您需要靜養。」

  「朕說,讓她們進來。」

  他一字一句,雖病弱而龍威不減。

  周鏡央又一揮手。侍衛們鬆開手,梅川和南平公主走進來。

  梁帝道:「鏡央,你出去。」

  周貴妃一步三回頭,走出殿外。

  門掩上。

  周鏡央站在庭院。

  月色下,她面目就像寒冬的水,凝結成冰。

  幾個穿著大梁侍衛服飾的塞北漢子低聲道:「我王請貴妃娘娘早做決斷。」

  他們跪了下來:「塞北王帳七十二部,盡皆支持淮王登基。」

  周貴妃臉上的冰延伸著,包裹著五月的行宮,短短長長的冰掛,一霎時,像是所有的花樹都長出玉臂瓊枝。

  天羅地網。

  雲涌風飛。

  「動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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