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太子染疫
2024-04-30 00:20:55
作者: 棉花花
為何周鏡央沒有在孫石匠辦完差事後,將他滅口呢?
她留著孫石匠一定還有別的用處。
梅川想著,命人將孫石匠關進一個鐵籠中。
據太子私邸的余管家說,這鐵籠曾用來關難以馴服的猛獸。四面都是封閉的,唯有頂部,留了一個口子。
孫石匠起初在鐵籠里哭喊著,叫嚷著,直到筋疲力盡,老實了起來。
梅川帶著這鐵籠,進了宮。
太子見她從京南集市歸來,從文德殿的大椅上起身相迎。
梅川指著鐵籠道:「殿下,這裡關了一個人。」
「何人?」
「您還記得微臣在西宮苑的湖邊跟您說過的話嗎?關於意和的孩子,那時,微臣沒有證據,便沒有向殿下言明此事。現在,微臣找到了證據。微臣此次去京南集市,不僅探查到關於時疫的原委,也意外揪出了陳年的事由。」梅川走上前,低聲道。
太子一步步走向那鐵籠。
孫石匠早已在鐵籠中被關得驚懼萬分,只想保命。太子問話,他便抽抽噎噎地答著。
太子越聽,面色便越沉鬱。
「你膽大包天。可知你收養的那個孩子,是何身份。」
「銀桃妹子說了,不許小人打聽……小人原以為,銀桃妹子可憐我夫婦二人不生養,給我抱了孩子來,讓我有個後,可……可誰知……過了幾年,又說,娘娘讓這孩子進宮……我,我……我只懂聽命,旁的一概不敢問……」
「那進京販羊的塞北人,現時在何處?」
「不知……小人真的不知……」
鐵籠被安置在文德殿的偏殿,派了重兵把守著。
梅川道:「殿下,當下最要緊的,便是治疫。微臣這就回醫官署斟酌藥方。證據保留,等陛下從鄴城回來,親自面呈與他。現時,陛下與周貴妃在行宮。周貴妃與塞北有勾結。難保行宮中沒有她的人。微臣怕,若過早揭露此事,不利於陛下的安危,亦不利於社稷的安危。」
太子緩緩踱到文德殿當中的大椅上坐下:「便按梅醫官說的辦。」
他眼中有幾分頹唐,幾分掙扎,終於還是開口,吩咐馬之問道:「將那孩子帶過來。」
他似乎很渴望見到那個孩子,又懼怕直面那些錐心的往事。
他不能想像那孩子這些年,經受了多少折磨。
少頃,馬之問將小盒子帶到了殿中。
大殿中的人都退下了。
只余太子和小盒子。
小盒子的手上,還沾染著泥土。他被馬之問帶來之前,正在未央宮中整理花圃。未央宮上下習慣了將最重、最不討巧的活兒分派給他。
殿內安靜極了。
一大一小,兩個人對視著。
太子恍然間看見意和從一片大霧中向他走來,她笑著,喚他:「殿下,一別經年,你還好嗎?」
意和。這便是你的孩子嗎?你留在這世上的血脈。你生命的延續。
大霧散去,意和眨眼間消失不見。
太子知道,這是他的幻覺。
「你過來,離本王近一些。」太子喚道。
小盒子怯縮著上前。
「你叫什麼名字?」
「貴妃娘娘給奴才取的名字,叫小盒子。」
「不,你叫星闌。」
隨山逾千里,浮溪將十夕。鳥歸息舟楫,星闌命行役。從前,意和最喜歡這首詩。
星闌,就是夜將盡。
意和總是跟他說,所有的黑暗都將過去,殿下會等到自己想要的。
她笑言,將來,若有孩兒,不拘男女,便叫這個名字。
星闌。
景隨行遷,時共行移。
故人已不在,眼前唯余這個孩兒。
有輕緩的腳步聲臨近大殿。
是楊寶林來了。
她看著眼前這一幕,太子與小盒子相對,滿臉傷感的神情。她以為自己的猜想是對的。那京中零星的傳聞是真的。
「爺,妾身聽馬舍人說,您還未進晚膳,便做了一碗湯圓送了來。您要不要嘗嘗?」
湯圓。
團圓。
太子倦怠地點了點頭。
楊寶林小心翼翼地走進來,盛了兩碗,一碗遞與太子,一碗遞與小盒子。
「爺,妾身初見這孩子,便覺投緣得很。妾身能否將這孩子帶到清和院?妾身一定會好好照顧他。」楊寶林看著太子的臉色說道。
良久,太子道:「那便有勞你了。」
楊寶林忙道:「爺放心妾身,是妾身的福分。」
小盒子一聲不吭,他沉默地觀察著眼前的一切。雖然,沒有一個人將話講明白,但他隱隱約約地覺察到,他的命運即將改變。
楊寶林帶著小盒子回到東宮的清和院,命人將他帶去沐浴、更衣。她早已按小盒子的身量備好了幾身錦袍。
不一會兒,鴻鵠走過來,附在她耳邊回稟:「寶林,奴婢給那孩子擦洗的時候發現,那孩子淨身並不徹底。當年下刀的太監或是不忍,留了一手。」
楊寶林面色平靜:「此事不要聲張。」
「是。」
是夜,梅川翻遍古籍,反覆推敲,寫出了一張治疫的方子。
到辰時,稟於太子。
太子吩咐下去,醫官署並京中所有藥鋪,按此方抓藥,在京南集市口,架起數十頂大鍋。藥熬好後,兵丁們將藥散與身染時疫的百姓們。
然而,兩天過去後,時疫未見消退,那些服了藥的人,也並未見好。
朝中漸有官員,對梅川醫術的信任有了動搖。
京南集市依然在封鎖中。
那些被禁足的百姓們躁動不安,開始聚集鬧事。
梅川雙眼熬得通紅,她趕往京南集市,一則安撫民眾,二則看一看百姓服藥後的症狀,找出藥方的不足。
可是,她剛走進京南集市,便被暴民包圍了。
大伙兒聲討著,質疑著。
梅川大聲解釋,可是,她的聲音很快便湮沒在喧囂中。
有兵丁通傳道:「太子殿下到——」
梅川回頭,見朱瑁真的來了。
他一身玄色衣裳,站在皇輿上。
自京中時疫盛行,他清減了許多。玄色袍子被風吹著,呼呼作響。
朱瑁高聲道:「各位,本王乃當朝太子朱瑁。京有時疫,本王寢食難安。京安,則天下安。本王無一刻不掛念百姓安危。本王以東宮之位,懇請大家,相信梅醫官,相信朝廷治疫的決心。本王,與全城百姓,同進退。」
眾目睽睽之下,他摘下頭上的太子金冠。
「時疫一日不除,本王一日不戴冠。」
人群安靜下來。
不知是誰,起了個頭,跪在地上,高聲喊:「太子殿下賢德,千歲千千歲。」
所有人都隨之跪了下來,齊聲道:「太子殿下賢德,千歲千千歲。」
太子從皇輿上走下來,看向梅醫官,重重道:「梅卿,本王永遠相信你。」
不論朝中官員怎麼看,不論京中百姓怎麼想,他信她。
他信她的為人。
他信她的醫術。
正在這時,人群中突然躥起一個婦人,手持匕首,朝梅川刺來,口中喊道:「草菅人命,庸醫拿命來!」
太子高呼道:「保護梅醫官!」
太子拔出腰間的劍,擋那婦人手中的匕首。侍衛們奔過來。那婦人眼疾手快地割開自己的手臂,血流出來,她將血灑向梅川與太子。
染上時疫之人,身上的血是帶著疫病的。
殺不死他們,讓他們一同染疾也是好的。
梅川本能地閉上眼與口。
婦人被一箭射殺。
射箭的,是苻妄欽。
他騎著馬奔來,見梅川無恙,方向太子道:「殿下,亂情當用重典。」
他走向那倒在地上的婦人,用劍挑開她的衣裳,她的後背紋著一隻雄鷹。這是塞北軍營的標識。
這婦人是塞北的探子。
時疫發生後,苻妄欽便一直探尋疫病的源頭。塞北的羊群發瘟,大片死去。他們便將這瘟疫,有意散播到大梁百姓的身上。
塞北的探子,混在京中攪渾水。
他現已查到京中所有細作,盡數綁了起來。
他看著梅川通紅的眼,憔悴的面容,想勸她,又知大難當頭,她心意已決,是勸不住的。
「好好兒的。」
無盡的擔憂,心頭的矛盾,盡數在這四個字中。
皇輿回宮。
那婦人的血,又零星濺到太子的眼中。
到了傍晚,太子開始發熱。
梅川屏退閒雜人等,只留馬舍人,戴上「安疾」,在文德殿近身伺候。
梅川在醫官署坐了整整一夜,燈光照著她的臉,一直到燈油燃盡。
天光乍破,她寫出了第二張藥方。
藥煎好,端給太子服下。
薄疏的曉霧被輕風驅得罄盡,一輪嶄新的太陽從宮廷的上方升起。
馬之問跪在地上,泣然道:「殿下一定會平安無事。」
太子淡淡地笑了笑:「有梅醫官在,本王從未擔心過自己的生死。梅醫官定然是有辦法的。」
他看向梅川:「梅醫官信命嗎?」
「我信,也不信。」
「哦?」
「命由天定,但事在人為。」
侍衛站在門外:「請奏太子殿下,鄴城的回函到了。」
梁帝離京後,每隔三日,太子會將京中事務整理匯總,奏與梁帝。梁帝回復三個字「朕已閱」,再命人送回來。
今日的回函,依舊如此。
太子卻看著那三個字出神。
梅川問道:「殿下怎麼了?」
「梅卿,本王懷疑,行宮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