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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殺了皇帝,為大汗報仇!

2024-04-30 00:01:03 作者: 棉花花

  一夜承幸。

  方靈山從榻上起來的時候,步履是輕盈的。

  宮人們給她端來湯羹、溫水。

  她將濕帕子敷在臉上,熱氣在她面孔的每一個角落舒展開,蔓延到全身。她透過窗欞,看著冬日的晨光一點點灑進宮牆。每一塊青磚,都好像煥然一新。

  卯初,周九就起身上朝去了,臨走前,告訴她,皇后近來身上不大好,後宮之事,命她協理。

  她連忙叩謝天恩。

  南遷之前,她跟宋丹青位分相當,後宮的事,一直是她在料理。宋丹青吟詩作對、繡花女紅,是一把好手。銀錢進出、管帳、御下,卻不及她。南遷之後,宋丹青被立了後,高出她一頭,執掌鳳印,後宮的事便改由皇后裁奪了。皇后身邊的金雯,整日將嫡庶尊卑掛在嘴邊,給皇后出了不少的主意,賢德宮的一應供給縮減了一半。

  歷來後宮之爭,不是東風壓倒西風,就是西風壓倒東風。

  現時,周九命她協理後宮,方靈山深感壓倒宋丹青的日子不遠了。

  

  太監擺好了鳳鑾儀仗,方靈山不緊不慢地坐上鑾駕,特命太監從東面走,繞過御湖,繞過中宮,回賢德宮。

  清晨的臨安皇宮,黛瓦之下,一片香雪海。白梅花蕾依依,白花平鋪散玉,十餘里遙天映白,如飛雪漫空。

  方靈山回到賢德殿,命人喚來小孟伶。

  烏蘭第一次從方靈山的臉上看到柔和的神情。

  「小孟伶,你昨晚的表現很好,本宮十分滿意。有功當賞,有過當罰,是為賞罰分明,張弛有度。你為本宮立了功,本宮要厚賞於你。告訴本宮,你想要什麼?」方靈山緩緩道。

  烏蘭道:「我要什麼,娘娘就給什麼?」

  「是。」方靈山笑道。

  烏蘭不假思索道:「我想要自由。這宮裡待著太憋悶了。我想四處走走,昭雲姐姐總管著我。無趣。」

  方靈山向貼身侍女銀霜擺擺手,銀霜會意,取過一塊腰牌來。

  「小孟伶,這腰牌賞給你。你拿著它,可自由在宮中走動。本宮信賴你,你也要心中有分寸,莫要辜負本宮。」方靈山道。

  她要拉攏這個蠻女,必得讓這個蠻女放下戒備,心甘情願、發自肺腑地為她做事。來日,就算周九有心抬舉這個蠻女,給一個位分,這個蠻女也能念著她的好處,與她站在一條船上,成為她的麾下之將。

  以勢相迫,不如以情相感。

  用之,控之,籠之。

  烏蘭接過腰牌,笑著道了聲:「謝貴妃娘娘。」

  方靈山親熱地握住烏蘭的手:「那個與你親近的侍衛,斷了吧。本宮拿你當妹妹,真心為你好。你在本宮身邊,前途無量,萬不能被雜草絆住了腳。」

  烏蘭囫圇著點點頭,她和阿九本就沒什麼,根本也沒有去想方靈山口中的「前途無量」指的是什麼。

  有了腰牌,烏蘭去馬廄找阿九就方便多了。

  騎著西狼的三河馬,烏蘭恍惚覺得,宮殿化作了帳篷,山石化作了敖包,自己好似仍然身處草原一般。故國不在三千里,從未遠離。

  連續好幾天,賢德宮的賞賜不斷。

  方靈山協理六宮之後,比從前忙碌了些。

  可謂是烈火烹油之盛況。

  有人歡喜有人憂。

  鳳儀宮。

  宋丹青正在宣紙上潑墨,金雯走進來。

  「娘娘,跟著那野丫頭的蘇琦說,她又去了馬廄。」

  宋丹青的筆停下:「那野丫頭總去馬廄做甚?」

  金雯走近,道:「娘娘,您忘了嗎,宮中馬廄的馬夫長,叫韓域,他是方硯山軍中的故舊。」

  宋丹青冷笑一聲:「本宮就知道,方家的人沒安好心。那野丫頭擺明了就是方靈山那個賤人連同她那個狼子野心的兄長安排的。這廂,在宮裡與本宮鬥法;那廂,派野丫頭去跟方硯山傳遞消息。」

  「娘娘猜的沒錯。定是這樣。」金雯篤定道。

  「仗著野丫頭的那張臉,方靈山得了這麼多的好處。本宮絕不能坐以待斃。除去那個賤人,看方靈山還拿什麼作妖。」宋丹青咬牙道。

  「娘娘,事情要做得隱蔽,絕不能被官家知曉。您現在正處在風口浪尖上,要緊的是避禍。」金雯道。

  宋丹青思索片刻,悄聲吩咐金雯:「告訴蘇琦……」

  如此這般,交待了一番。

  金雯領命去了。

  宋丹青復又提筆,將宣紙上的梨花,添了幾瓣。每一筆,她都畫得很小心。皇長子劉慎走過來,宋丹青抱住他,將臉貼在他稚嫩的臉蛋上。

  慎兒四歲了。既為長子,又為嫡子,官家卻半字不提立太子的事。

  官家在「主和、主戰」之間,猶豫不決,亦在「宋家、方家」之間,搖擺不定。

  她一定不能落了下風。

  臘月十六的夜晚。

  烏蘭樂呵呵地去馬廄。阿九昨兒跟她說,今兒晚上帶她出宮去看燈會。

  臨安臘月半過後,城中每晚都有燈會。東風夜放花千樹。寶馬雕車香滿路。鳳簫聲動,玉壺光轉,一夜魚龍舞。長街燈火輝煌,人聲鼎沸,就連樹上都纏滿彩色的花燈。

  阿九的描述,讓烏蘭覺得很美好。

  她到了馬廄,阿九已在等她。他今天換了一身青色的素袍,戴了綸巾,看上去,像個秀才。

  烏蘭打趣他:「阿九,你敢是要去相媳婦麼?」

  阿九看她一眼,道:「嗯,也說不準。」

  兩人各自騎了一匹馬,向上回出宮的西宮門去。

  就在出宮門的一霎,不知從哪裡飛來的一支暗箭,射在烏蘭騎的那匹栗馬身上。栗馬吃痛,受了驚,馬蹄亂躥,發了瘋一般。烏蘭死死揪著馬鬃,卻被一股蠻力甩下馬背。馬蹄眼看著就要踏在她身上——

  一旁的阿九回頭,看到這一幕,猛地撲過來,翻身抱住她,將她護在身下。

  栗馬的蹄子踏在阿九身上。他悶哼一聲。

  待瘋馬被聞聲趕來的殷鶴等人制住的時候,阿九已滿頭冷汗,面色蒼白。

  烏蘭心慌起來:「阿九,阿九……」

  馬有千鈞之力,肉身何以承受呢?阿九一定傷得很重。

  她真是一個禍星,災星。老段喜愛她,於是,老段國破家亡了。阿九略同她走得近了些,現在,快要被馬踏死了。熟悉的愧疚感,籠罩著烏蘭。

  她哭著晃動他:「阿九,你不要死啊,你今天穿得人模狗樣,是要去相媳婦的啊。你看上誰,我幫你去說和。我要賠給你一個媳婦。阿九,我賠你一百個糯米包……」

  殷鶴走近,想要說什麼。

  阿九虛弱地向他搖搖頭。

  殷鶴會意,無奈地看著這個哭得鼻涕眼淚一團一團的女人使勁兒晃著官家。

  他咳嗽一聲:「那個……姑娘,你放開他,在下帶他去療傷。」

  烏蘭抬頭,用袖子抹了把眼淚:「你誰啊?」

  「在下是……他的……朋友。」

  「不行!」烏蘭擋在阿九身前:「這個狗屁皇宮,裡頭壞人多的不得了,我怎麼知道你是不是要害他?!」

  「這……」殷鶴摸了摸鼻子,求助地看著阿九。

  阿九低聲道:「他是醫人,我隨他去。」

  烏蘭這才容殷鶴背起阿九。

  殷鶴將阿九放置在一輛馬車上。馬車飛快地往城中跑。

  烏蘭奔跑著跟在後面:「阿九,你一定要好起來,我等你看燈會,你記得啊……」

  馬車中,阿九掙扎著拉開車簾,沖她擺擺手,示意她回宮。

  烏蘭停住步子,看著阿九遠去。

  十五的月亮,十六圓。碩大的圓月,懸在天上。一片銀霧般的月光,照著烏蘭。她忽然好害怕阿九一去不返。她害怕身邊的人,來了又走。她害怕她欠阿九的一百個糯米包,再也沒機會償還。

  良久,烏蘭低著頭,失落地往回走。

  倏爾,她看到地上一封信函。

  大概是誰,倉促間遺落的。

  那信函上,畫著虎紋,顯然是極要緊的機密。

  烏蘭環顧左右,將它撿起。

  好奇心驅使著她,打開信函。上面的幾行字,令她幾近昏厥。那是比今夜阿九受傷更劇烈的打擊。

  「遵上諭,臣以窈窕婦人,巧運物資與阿里不哥。阿里不哥突襲忽穆烈營帳,取其首級。得手。忽穆烈身亡。西狼舉哀。消息確鑿。」

  阿布死了。

  是中原皇帝搞的鬼。

  中原人,心眼多,打仗不行,只會玩陰的。

  她發現悲到極處,身子是抖的。

  無論她和阿布之間,恩怨有幾何,阿布就是阿布,是將她養大的人,是與她朝夕相伴十四年的人,是她視為神明一樣的人。她發現,在死亡面前,她從前的那些小小怨懟,都不重要了。她是阿布的烏蘭。血液里的愛,讓她忘記了阿布的兇殘,只記得那些溫情。

  原來在她心裡,草原不是她的家,阿布才是她的家。阿布沒了,草原也就荒蕪了。

  她從此,無路可退。她再也不能騙自己,阿布在等她了。

  我愛阿布,永遠永遠。這是她六歲開始,就堅信不疑的事。

  阿布,你是崑崙大汗啊,你應該與日月同壽,你怎麼能死。

  烏蘭的雙眼,墨色越來越深。

  她看著眼前的宮殿,暗暗發誓:我定要殺了中原的狗皇帝,為阿布報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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