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共死（四）

  唐善猜的沒錯，等他下班回家時，喬易果然不在這裡。

  屋子裡空空的，仿佛唐善說一句話都會有回音。

  他突然開始討厭這種感覺，又對空蕩蕩地屋子產生了一種畏懼。

  連家門都沒踏入，唐善帶著手上的全部資料來到了醫院。

  這是整個松西市最好的醫院，如果林強要給自己兒子治病的話，肯定會選擇在這個醫院。

  只可惜喬易的媽媽太過咄咄逼人，其實林遲若是想救活的話，合適的腎源實在是易如反掌，可是她偏偏要逼死喬易。

  

  拿著喬易來討好林家，為林家示衷心嗎？

  林家未必吃這一套。

  說不定林強早就找好了合適的腎源，做了二手準備了，可是她偏偏不想安安靜靜過日子。

  既然逼迫了兔子，就別怪兔子會反抗。

  唐善三下五除二就打探到了林遲住的病房，是在一個單人間裡，靠在走廊的最盡頭，病房附近很安靜，幾乎聽不到有人走路和說話的聲音。

  「你誰啊？」一個路過的小護士推著一輛裝藥的小車子，用異樣的眼光看著唐善。

  唐善笑著給她讓了個位置：「來看病人的，我們林總的兒子。」

  如果唐善不接話，小護士說不定就已經推著車走開了，可是一聽他這麼說，她反而站住了，一臉疑惑：「來看病人？兩手空空？」

  唐善愣了一下，察覺自己確實有些不妥。

  林強怎麼說也是個社會地位不低的傢伙，來醫院看望他兒子，自己沒帶點水果禮品，還真說不過去。

  「如果是外來人員，可是要登記的啊。」小護士一臉嚴肅看著唐善，然後對著他伸出手：「出示一下你的身份證。」

  唐善雙手握在一起，臉上帶著僵硬的笑，低頭看著地磚之間的縫隙，眼睛卻眯了起來。

  「他和我一起的。」

  一個清澈平靜的聲音從唐善身後傳來，唐善和小護士一轉頭，發現喬易不知道什麼時候從病房裡走了出來，一臉平靜如水看著小護士，並且伸手扯住了唐善的衣角。

  唐善覺得背後一沉，抓著自己衣角的手還有些微微顫抖。

  小護士看見了喬易，這才高抬貴手放過了剛才還來路不明的唐善，繼續推著車子送藥去了。

  喬易抬起頭，似乎鬆了一口氣，然後微笑著對著唐善說：「唐善哥，我請你吃飯去吧，這對面有一家很好吃的法國餐廳。」

  喬易的眼角有一點微微的紅腫，不過眼神看上去似乎很平靜，比早上沒有什麼太大的變化，表情也和平常一樣，手也沒有再抖，只是還是緊緊抓著唐善的衣角，似乎一鬆手整個人就會立刻失去精神支柱一樣。

  唐善點了點頭。

  畢竟這個小子剛剛把他從那個小護士手裡解救了出來。

  一路上，喬易沒有說話，只是低著頭默默往前走著，好像心不在焉的樣子，直到坐到餐廳的桌子前，他才開口。

  「唐善哥，我進去的時候，林遲一直在睡覺，他身上插著很多根管子，一定很痛苦吧。」

  果然還是個孩子，心軟得這麼快，如同他所料一般。

  不過喬易接下來的話卻在唐善的意料之外。

  「明明一個人痛苦就夠了 為什麼我媽媽非要讓我和他一樣痛苦呢？」喬易說完抬起頭，眼神中全都是疑惑和不解：「難道有兩個都殘缺不全的兒子她會更開心嗎？要是我以後也要插著管子活著，我寧願去死。」

  「點菜吧。」唐善對著喬易說。

  唐善端起厚重的大菜單，假裝翻開看了幾頁，借著角度遮擋住了自己嘴角的笑容。

  「雖然我不忍心下手，但是我絕對不會讓他們好過的。」喬易幽幽的聲音從對面傳過來，有一點委屈，還有一點無可奈何。

  這就對了。

  唐善心想。

  不讓你好過的人，你也千萬不要放過他們。既然不能共生，那就共死好了。

  「唐善哥，你手裡拿的是什麼啊？」喬易突然開口問到。

  畢竟開始吃飯這麼久，兩個人就像是兩個啞巴一樣沒有任何交談，喬易受不了這種安靜，他需要轉移注意力來減輕心理壓力。

  「哦，是今天的一個案子。」唐善把手裡一直都沒來得及放下的資料放在了桌子上：「接到了七個報案電話，那七個人現在是失蹤狀態，現在還正在調查。」

  「這不是我們學校之前一直流傳的那個故事嗎？」喬易突然笑了一下：「做這件事情的人絕對看過那本探案小說。」

  「什么小說？」唐善放下了餐具：「你說這個手法你知道？」

  「沒什麼不知道的，前一陣子我們學校一直在流行一本叫《地下河》的小說，裡面的兇手就是藉助下水道拋屍的辦法迷惑警方的。」喬易舔了一下自己的嘴角，喝了兩口果汁，自信滿滿地說：「那個兇手殺了人，把死者的手機綁在了死者的身上，然後拋屍下水道。手機裡面有自動撥號的功能，每到一個小時左右就會自動撥打一通電話給死者的家屬，電話那邊卻沒有聲音。」

  這簡直和唐善現在所掌握的情況一模一樣。

  「那本書在普通書店可以買到嗎？」

  喬易撓撓頭，回憶了一會兒之後確切地說到：「那本書我有，只不過被扯成兩截了，你要是想看的話，我可以把我那本送給你。」

  「書中的兇手為什麼殺人？」唐善迫切地問到。

  原本他對這個案子一點興趣都沒有，可是此刻他卻被兇手這種膽大的手法給激起了興趣。

  按照小說的方式殺人，這是活脫脫的挑釁，因為警方根本不需要費什麼力氣，只要有一個人看過這本小說，那他的作案手法就已經藏不住了。

  也就是說，這位兇手是從小說中學習到的殺人手法。

  「不為什麼，情殺。」喬易回憶了半天，最終搖了搖頭：「這本書是好久之前學校里流行的了，後來大家又都給改編成了別的版本，具體為什麼忘記了。」

  唐善點了點頭，想起來自己剛才對宋彌說過的話，於是立刻編輯了一條簡訊過去。

  證明自己沒有吃乾飯。

  而還在警察局裡的宋彌，手機振動後立刻抄了起來，發現是一條只有三個字的簡訊。

  「地下河」。

  是唐善給他發的。

  宋彌笑了一下，繼續坐在座位上沒有起身，他的手一直在桌面上的一本書敲著，而在微弱燈光下，那本書封皮上的三個大字矚目異常。

  ?地下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