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共死（一）

  在黑暗中能夠繼續生長，才是最令人滿意的生命力。

  浴室的門打開了，喬易裹著睡衣一身霧氣從裡面走了出來。

  房間裡很暗，只有桌子上的一盞檯燈開著。暖色的燈光照在桌面上，給人一種莫名其妙的安心感。

  喬易小心翼翼地光著腳踩在地上，生怕吵醒床上的唐善。他走過去像往常一樣想把眼鏡放在桌子上，可是卻發現那個位置擺著厚厚一摞書。

  

  都是唐善平時看的書。

  多數都是一些警察學校的學習教材，或者是一些格鬥術防身術技巧。

  喬易發現，在這堆書當中，當不當正不正的放了一本植物學，還是翻開的狀態倒扣在桌子上的。

  喬易有些疑惑，難道唐善喜歡植物學？

  可是他的房間裡根本沒有一點植物的影子，甚至連一小盆多肉植物都沒有，反倒是他，窗台上之前養了兩顆仙人掌，只可惜都被摔碎了。

  喬易隨手翻了兩下這本書，然後就看到了那張從書里掉出來的扉頁。

  說是掉出來的，因為他根本不知道這張扉頁是唐善故意拿出來給他看的。不過他的做法也沒有跑偏，直接拿起來在燈光下看了看。

  「植物和人都是生命體，對生存的要求都是氧氣、水和陽光。不過能在人體種生存的植物也不是不存在，例如豆子的生長，萬全不需要陽光。」

  這段話的筆跡已經有些年頭了，似乎是研究這本書的人在學習時隨筆記錄的，也可能是他當時的一個新發現。

  喬易打了個哈欠，把書放在原位，關上了燈準備睡覺。

  可就在他躺在床上的時候，一條簡訊剛好發到了他的手機里。一條匿名簡訊，號碼陌生，但是語氣卻再熟悉不過了。

  「你以為人不在家就能跑得掉了？有本事不要去學校。」

  喬易一個翻身坐了起來，拳頭握得緊緊的。他心裡現在不僅充斥著憤怒和煩躁，更多的還有恐懼。

  只要林遲一天沒死，他就一天不得安寧。

  雖然他知道，沒了一個腎是絕對不會死的，但是他得到的代價將會和死沒有任何區別。

  沒了體育加分，他根本不可能考上一所正常的大學，更不可能拖著這副什麼都做不了的身體去找能養活自己的工作。而他的媽媽，救了林遲之後依舊會消失得無影無蹤，甚至連術後營養費都不會給他一分，更別提補償了。

  毀了他的家和生活，現在又想來毀了他的身體，根本就是把自己往絕路上逼。

  喬易無法入睡，他靠在床頭抱著自己的雙腿坐了一整夜。

  「唐善哥，要是有人總想著傷害你的話，你會怎麼做？」喬易兩眼無神，他聽到了身旁人翻身的動靜，忍不住問到。

  唐善的聲音很沙啞，帶著一絲睏倦，顯然還沒有睡醒，但是他也回答了喬易的問題：「要麼大家一起好好活著，要麼一起死好了。」

  這句話對喬易來說有些太超綱了，他聽懂了唐善的話之後忍不住雙手冰涼，情緒也稍微有些激動了起來，他看著唐善的後腦勺，不知道是在問唐善還是在問自己：「一起死是什麼意思？讓我自殺嗎？可是我自殺林遲也有可能找到其他腎源的……唐善哥，你的意思是不是讓我殺了林遲啊？我……我……」

  「有沒有聽過那個故事？」唐善用胳膊撐起了自己的腦袋，稍微側過來半張臉，在床頭燈的映射下，他這半張臉被燈光照亮了：「一群人被困在了荒山，他們沒有食物也沒有水，也聯繫不上救援隊，只能在荒郊野外一起等死。

  可是這群人里有一個人不一樣，他的背包里有賴以生存的食物，但是只夠支撐他一個人的份量。前幾天，大家狀態都很好，可是過了幾天，大家都餓瘋了，也都開始瀕臨死亡。

  這個人就在想，要不要把食物分給大家，讓所有人都一起活著？或者，他自己吃包里的食物，獨自走出這片危險區域？」

  唐善的話到這裡戛然而止，他完全翻過身看著雙眼濕漉漉的喬易：「喬易，現在你就是有食物的那個人，你會怎麼選？」

  喬易傻呆呆的看著唐善，忍不住吞了一口口水，全身都在顫抖，好像很冷的樣子。

  他確實很冷，冷得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或許……我應該打電話報警，通過法律……」喬易試圖把自己的思路拉回正軌：「畢竟……我是受害者……」

  「好啊。」唐善輕輕笑了一下：「打官司需要律師費，小喬易，需不需要我借錢給你呢？或者……那個林強會花個十幾萬塊，扭轉乾坤？」

  唐善本來想再說句重話嚇一嚇喬易，可是他看到喬易額頭上密密麻麻的汗珠之後還是沒有繼續說下去，只是安靜地看著他，嘴角勾起一點笑容來。

  「唐善哥，故事裡的那個人，他怎麼選了啊？」喬易轉頭問到，卻發現唐善再次閉上了眼睛，似乎又睡著了一般。

  他只好作罷，腦子裡全都是這幾天發生的事情，還有今晚這條恐嚇簡訊。

  誰都不是什麼高尚的人，尤其是在涉及自己的時候。

  仁義道德只不過是講給善良人的說辭，可對待林強他們這種惡人，似乎講道理已經成了對牛彈琴。

  喬易的想法此刻就是他保護自己的那道底線，他的精神一旦崩塌了，未來的日子裡，喬易能活多久就不一定了。

  而且，他們這種人，說不定為了救活林遲，一顆腎都不會給他留下。

  喬易十七年來沒做過壞人，但是也不會在關鍵時刻衝出去做爛好人。

  唐善也是算準了這一點，才故意說這些話去刺激喬易的。就算這話里十有六七是唐善誇大了講給喬易的，可是這些情況的發生也只能是事實。

  畢竟人一旦瘋起來，是沒有任何底線可言的。

  喬易沒有去上學，他以生病的藉口向老師請了假，唐善上班離開之前他還躲在屋子裡拿著手機，面色凝重，不知道在查些什麼。

  唐善沒有再加綱，反而覺得有些竊喜。刀已經送出去了，現在要做的，就是坐等看好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