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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望京國,空目斷、遠峰凝碧

2024-04-29 22:31:11 作者: 端木搖

  與六哥大吵之後的次日,後宮宮眷由精兵護送先行。

  一切行裝都已上了車輦,各位嫂嫂也在車上等我。

  我兀自半躺在床上,不讓雪兒和霜兒為我更衣,更將她們趕出去。

  不久,六哥現身,趕至床前,掀起被子,一臂拽起我,「湮兒,莫再任性,今日必須走!」

  我用力地推開他,「要走你自己走,就算死,我也要死在建康。」

  「胡鬧!」他重聲怒斥,「我讓你走,你就走!」

  「雖然你是皇帝,可是我不會聽你的,因為你已不是我心目中的六哥。」我揚聲叫道,「你膽小如鼠,不戰先逃,不是明君所為。」

  趙俊緊擰眉峰,火冒三丈地扣著我的左臂,目色漸漸轉紅。

  我道:「我心目中的六哥,頂天立地,胸懷天下蒼生,不懼金賊,敢於與金帥比箭一較高下,氣度魄力不輸任何人,你告訴我,這樣英勇神武的六哥,在哪裡?」

  他有片刻的恍然,旋即伸臂抱我,黯然神傷,「你的六哥,還在你的心裡,可是,不再是年少輕狂的康王,而是只有半壁江山的宋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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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反抱著他,驚喜道:「六哥,我會幫你,任賢能,遠小人……」

  「此事以後再說。」趙俊突然發力,強硬地橫抱著我起身。

  「我還沒更衣……」我慌了,死勁地推著他,「你要讓我這樣子出去嗎?」

  他隨手取了一件披風裹在我身上,我趁勢躲開他的鉗制,縮在床角,倔犟地瞪他。

  他的臉孔因為用勁抱我而染上雲霞般的紅,落在我身上的目光瞬時變得異於尋常,分明與完顏磐、葉梓翔看我時的目光相似。

  我頓感詫異,低眸一瞧,大驚——身上的月白單衣不再齊整,右肩已露,抹胸露出大半。

  雖然從小到大我一直與六哥親昵,及笄後卻未曾在他面前衣衫不整。

  立時,面頰與耳根灼燒起來,我抱著雙膝,低首垂眸。

  「湮兒,是六哥不好。」趙俊歉意道,靠近我,伸臂想要抓我。

  「別碰我!」我縮在牆角。

  我的反抗,再次激起他的怒火,他不再憐香惜玉,粗魯地拽過我。

  我竭力掙扎,對他又踢又打。

  他試圖捉住我雙手,卻突然發出一聲怪異的叫聲,彎著腰,本是與我靠近的身子便撲在我身上,額頭擱在我肩上,齜牙咧嘴,好像極為痛楚。

  心中一慌,我扶著他的手臂,擔憂道:「六哥,怎麼了?」

  他皺著眉頭,靠在我身上,似乎全身無力,「別動……你踢到我了……」

  踢到哪裡了?為何他這般痛楚?

  然而,我坐的姿勢不正,無法支撐他的重量,片刻便往後倒去,而他也順勢倒下來,趴在我身上。我擔心他的傷處更痛,便問道:「六哥,我踢到你哪裡?」

  「嗯……踢到……」趙俊目不轉睛地看我,鼻息漸重。

  「六哥?」我擔心他痛得說不出話了。

  「現在不疼了。」他撫著我的腮,那種異樣的眼神再次出現,目光深濃。

  「六哥?」

  他溫暖的手指撫過我的唇,我劇烈一顫,驚得不敢動彈。

  接著,他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撫著我的肩和鎖骨,手臂與手指皆顫,那種輕柔的觸感令我全身繃緊,心提到了嗓子眼。

  這樣的眼神,不是兄長的眼神,而是完顏宗旺和完顏磐的眼神,有著淡淡的慾念。

  他不是在看妹妹,而是看一個屬於他後宮的女子。

  怎麼會變成這樣?

  「六哥,留在建康禦敵,好不好?」不能讓這樣的時刻繼續下去,我出聲引開他的思緒。

  「不行。」眼中的熱度悄然褪去,他斂了不該有的神色,扯過披風裹在我身上,神速地抱起我,態度之強硬令我錯愕。

  我拼命掙扎,情急之下,張口在他的胳膊上咬下,越咬越重。

  趙俊一聲不吭,滿臉烏雲,「儘管咬,咬死我我也不會放手。」

  淚水湧出,我埋臉在他胸前「嗚嗚」大哭,「六哥,我不要離開你……就剩你我相依為命,我不要與你分開……不要趕我走……我很怕今日分別,就永遠見不到你了……」

  「六哥,你說過的,你在哪裡,我就在哪裡……我要跟著你……」

  「好吧。」良久,他才淡淡道,「三日後,你隨我上路,再胡鬧,我就把你綁了上路。」

  李容疏和葉梓翔都說,南下只是權宜之計。

  我終究隨著六哥南下,十月癸未,抵達臨安府。

  雪兒和霜兒貼身照料我的飲食起居,李容疏會在休整打尖的時候熬了湯藥讓我服用。

  從上路的那一刻起,直到臨安,我未曾與六哥說過一句話,即使他時常來看望我。

  在臨安行宮,我問李容疏:「小師父,為什麼你要為六哥說好話?你不覺得六哥膽小怯懦,只知一味逃避,一再南幸,已被金人引為笑柄嗎?你不覺得六哥變了個人嗎?那個英勇神武、膽略超群、壯志凌雲的康王,已經不存在了。」

  「長公主一回來,容疏就說過,物不是、人已非,如今的陛下,已非昔日的康王。」他的聲音靜得可怕,幾乎被外面的嘈雜聲淹沒,「容疏並非為陛下說好話,而只是說出心中所想罷了。彼時的康王,在諸位皇子中出類拔萃,太上寵愛得無以復加,事事為康王著想,康王何等風光,何等榮耀。出使金營,與金帥周旋、商談比箭,尚可不顧國朝蒼生,只顯個人意氣。而今,陛下所思所想所做的,不再是一人所為,而要扛起整個大宋,即使江山只有半壁。」

  「陛下雖有一子,然不足兩歲,假若陛下有何不測,國朝必定大亂,群雄並起,那時,大宋便不復存在了。」說到天下大勢,他平靜得令人訝異,「陛下身系天下蒼生與國朝基業,不能為金賊所擄,群臣勸諫陛下南幸,保得御駕安然,是為大宋基業考慮,不無道理。」

  「長公主,金帝主張扶植一個傀儡皇帝統治中原,勢必不會允許陛下偏安江南,踞魚米之鄉,得喘息之機休養生息、中興大宋,金賊不斷用兵南侵,就是要活捉陛下回金,掐滅大宋僅剩的星火,徹底毀滅國朝基業。」

  他說的,很有道理,是我考慮不周,太任性了。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也可以瞬間被人掐滅。

  我只想著舉劍迎敵,即使一敗塗地、戰死沙場,也不辱我宋軍民抗戰的一腔熱情與尊嚴,卻沒想到,國朝基業的延續,江南半壁江山的固守,也同樣重要。

  前方傳來消息,金兵勢如破竹,所向披靡,一路攻城拔寨,如入無人之境。

  臨安岌岌可危,十月壬辰,御駕渡錢塘江,抵達越州(備註:今浙江紹興)行宮。

  十一月,完顏弼於和州大破宋軍,下廣德,闖天險獨松嶺,強渡長江至建康。

  長江天險與建康一破,於金賊來說,江浙便是囊中之物。

  癸亥,金兵攻破太平州。癸酉,御駕至明州(備註:今浙江寧波)。

  這個冬季,我隨著六哥東奔西跑,過著流離失所的動盪日子,苦不堪言。

  然而,即使再苦,我也是開心的,在六哥身邊,我很安心。

  十二月,辛巳,金兵攻下常州。

  望著波濤洶湧的大海,聽著震耳欲聾的濤聲,我驀然發現,世間竟有如此氣象萬千、波瀾壯闊的大海,以前的所見所聞,皆是微不足道。

  海風凜冽而潮濕,頭髮被風吹得亂七八糟,那種濕冷鑽進四肢百骸,我瑟瑟發抖,卻有一種不同尋常的快意。

  「湮兒,你站在海邊半個時辰了。」六哥從身後為我披上披風,「在想什麼?」

  「第一次看見大海,有些震撼。」

  「是啊,大海汪洋無際,望不到邊,非常人所能想像。」他望向極遠處,俊眸深邃得望不見底,仿佛無限深的海底,令人捉摸不透。

  「六哥,有點餓了,回去吧。」

  我柔然一笑,挽著他的手臂走向車輦。

  回到行宮,六哥便與群臣商議國事與如今的處境。

  金兵步步緊逼,不日就會抵達浙江,明州也不安全,然而,何處才是安身之所?

  冥思苦想半個時辰,我忽然靈光一閃,潛入六哥的寢殿,換上六哥的帝王常服,來到君臣議事的殿室。

  內侍稟報後,我從容地走進去,在六哥震驚的目光與群臣的目瞪口呆中跪拜行禮,「臣妹叩見皇兄。」

  「你……你這是做什麼?」趙俊怒極,氣得滿臉灰暗。

  「長公主擅自著帝服,乃大不敬之罪,其心不正,罪同謀逆,理當廢去『寧國長公主』之號,貶為庶民。」右相黃千山正氣凜然地說道。

  「皇兄容稟,臣妹著帝服,乃有避兵良計獻上。」我微微一笑。

  「良計?」趙俊錯愕道,「但且說來。」

  「金賊步步緊逼,似有不罷休之勢,實在可恨之極。我軍將士浴血奮戰,終有一日可遏制金賊南下之勢,然皇兄身系天下蒼生與萬民之福,自當保重龍體,不能以身犯險。唯今之計,皇兄理當避兵南下,他日再行還闕,圖中興之策。臣妹聽聞諸位卿家商議航海避兵,是為良策,不過海上天象千變萬化,稍微不慎便有可能被巨浪吞沒,葬身魚腹,著實危險。臣妹以為,由臣妹代皇兄航海避兵,牽引金賊來此,而皇兄可再幸他州,金賊不知御駕行蹤,自然安然無恙。待金兵北退,皇兄再北歸建康。」

  話音一落,整個室內寂然無聲。

  趙俊眉宇微斂,瞧不出是喜是怒。

  半晌,他終於開口:「不可,長公主金枝玉葉,如若有何不測,朕如何向父皇交代?朕自當與長公主有難同當、風雨共舟、不離不棄。」

  心中一暖,我再勸道:「臣妹熟悉水性,不懼巨浪與大海,皇兄雖神勇無敵,然必須以天下蒼生為重,遠離險境。」

  「長公主所說不無道理,此計可行。」有臣下說道。

  「長公主巾幗不讓鬚眉,此計甚妙。長公主金枝玉葉,又是陛下親妹,即便著帝服,臣民也不會胡說八道、栽贓罪名,若是旁人,萬萬不行。」黃千山立即見風使舵。

  「長公主著帝服,隱隱有陛下三分氣度,那些精兵護衛也不易瞧出破綻。」又有人附和道。

  我再請六哥應允,策定此計。

  在群臣的勸諫下,六哥終於頷首,命人著手安排。

  這夜,我寬衣後正要歇下,卻聽見雪兒和霜兒道:「奴婢參見陛下。」

  六哥從容走來,步態穩健,揮臂示意她們退下。

  我連忙起身,披上棉袍,他淡笑著坐下來,「湮兒,明日便要分開,今晚我們聊聊,可好?」

  「好呀。」我笑,「秉燭夜談也可。」

  「就聊一會兒。」他憐惜地摸著我的頭,「我沒想到你會以身犯險,引開金賊,以策六哥安全。」

  「六哥是大宋繼往開來的賢明帝王,做妹妹的,自然要為你分憂咯。」我笑吱吱道。

  「分憂可以,然而分的不是此類驚險之事……」他長嘆一聲,「六哥乃堂堂帝王,竟然不能保護自家妹子,還要你為我涉險、保護我安全,我愧為兄長……愧為帝王。」

  他的自傷與自責,清清楚楚地寫在他的眉宇之間,令我動容。

  我笑道:「六哥別這麼說,只要六哥時刻以大宋基業為念,時刻記著父皇還在金國盼著我們派兵去營救,我是生是死,無關緊要。」

  趙俊的眼中似有痛色散開,靜默下來。

  我搖晃著他的手臂,巧笑道:「六哥,金賊很快就會北退,我們很快就可以匯合了,莫擔心。」

  他勉力一笑,點點頭。

  突然,他手臂一轉,攬住我的腰肢,擁我入懷,就像以往那樣,親昵相擁。

  想起建康行宮我鬧著不肯離開的那次,他溫熱的目光,曖昧的舉止,如今想來,仍然心驚膽戰。我伏在他肩上,僵著身子不敢動彈,心怦怦直跳。

  他沒有下一步的舉動,只是靜靜地抱著我,鼻息幾不可聞。

  「我答應過你的事,竟然做不到。」良久,趙俊沉沉開口,「六哥這個皇帝,當得實在窩囊。」

  「六哥,我在金國學會了很多,感受最深的便是四個字:忍辱負重。」我以淡然的口吻道,「當陷入絕境,便只能忍辱負重,忍受所有的屈辱與難堪,待脫離絕境,便聚集力量,反戈一擊,報仇雪恥,十倍償還,討回所有。」

  「湮兒,你真的變了。」他低聲道,語聲中似有悵然。

  「以前那個萬千寵愛、驕縱搗蛋的沁福帝姬早已死了,南歸的是寧國長公主。六哥眼中的寧國長公主,是什麼樣子的?」我離開他的胸懷,抿唇笑問。

  「湮兒還是我心目中的湮兒,只是不再調皮驕縱。」趙俊含笑如春,「唯一沒變的是,還是那麼倔犟任性。」

  「只怕這一生都沒法子改了呢,六哥能容忍我一輩子麼?」

  「只要做得不過分,我自然讓你為所欲為。」他故意瞪我,「若你做得太過了,我還是會捉住你打屁股。」

  我笑哈哈道:「我知道六哥捨不得的。」

  他故意板起臉,「誰說我捨不得?現在我就代父皇教訓你。」

  我還沒來得及避他遠遠的,他就捉住我,不由分說地將我按在他腿上,作勢要打我。

  我立即求饒,他竟真的拍下一掌,我驚叫道:「好疼……六哥,你做什麼打我?我又沒犯錯。」

  「怎麼沒犯錯?教你私自進入我的寢殿,穿我的衣袍,還在群臣面前獻計,這幾條大罪,我打你還輕了嗎?」趙俊又打了兩下。

  「我知錯了,再也不敢了。」我不覺得疼,知道他是與我嬉鬧,但也裝模作樣地求饒。

  「你總是自作主張,何時才能改?」這次,他所下的力道大了一點。

  「如果改了,那六哥就不能像現在這樣教訓我了,那多沒意思呀。」

  「那你心甘情願讓我打,是不是?」

  「只要六哥捨得下重手。」我嘿嘿一笑。

  還沒笑完,一掌重重地落在我的臀部,疼得我齜牙咧嘴,「你怎麼真打啊?好疼啊……」

  他道:「你不是說我不捨得嗎?我就捨得給你看,看你還敢不敢胡鬧!」

  我一動不動地趴著,悄然飲泣,吸著鼻子。

  趙俊有點慌,「怎麼了?哭了?」

  他抱起我,我雙手遮著眼睛,狀似抹淚,委屈地哭道:「你打我……欺負我……」

  他立即柔聲哄我,就像幼時哄我那樣,摟在懷裡,一個勁地說自己不好。

  我伏在他肩上,肩膀一抽一抽的,無法抑制地笑起來。

  他終於明白我是假裝的、故意耍他的,但也無可奈何,寵溺地瞪我。

  再鬧了半晌,他見我打著呵欠,便讓我躺在被窩裡安歇。

  很快的,我沉入夢鄉,不知他是何時離去的。

  後來,我在海上時,雪兒說,次日她一大早起來,看見陛下從容離去,並無倦容。

  這日早間,與六哥一道用過早膳,便是分別的時刻。

  六哥換了一身尋常料子的煙白錦袍,衣襟、袖子、袍緣皆有精緻的紋繡,襯得他丰儀皎皎,神姿玉砌,在一群容貌粗陋的臣僚與戎裝精兵當中,宛如九天飛落人間的仙界神人,瓊姿飄袂。

  他輕輕地擁著我,囑咐道:「湮兒,我會遣人與你聯絡,若有危險,及時派人告訴我,李容疏和葉梓翔會保護你,一切隨機應變。」

  我含笑安慰,「莫擔心,那麼多人保護我,我沒事的。」

  趙俊頷首,鬆開我,拍拍我的肩,毅然轉身,登上駿馬,回眸望我。

  那樣複雜的目光,那樣痛憐的表情,我無法不動容,想奔過去拽住他的手,不讓他走,可是,我呆立原地,努力地朝他微笑,努力地笑得燦爛。

  揮揮手,他眨眼,然後決然回首,揚鞭策馬,疾馳離去。

  我望著他馭馬離去的背影,淚水終於滑下。

  我和六哥都未曾料到,這一別,不是短短數月便能再次重聚。

  六哥帶走了三分一的朝臣與精兵護衛,留給我兩身帝服和兩身常服。

  前方再傳戰況,十二月,乙酉,完顏弼進攻臨安府,守臣棄城逃走。

  己丑,我以大宋帝王的身份,穿著六哥的帝服,乘樓船駐紮在定海縣,給行在諸軍雪寒錢。

  癸巳,護駕精兵駐紮在昌國縣。

  戊戌,金兵進攻越州。

  庚子,御舟泊於溫州、台州沿海岸邊。

  金兵進犯浙東,徘徊於臨安與越州之間,形勢不容樂觀,不知何時退兵北去。

  李容疏所說不差,金帝不會允許江南朝廷的存在,不會讓苟延殘喘的宋廷有中興的一日,鐵了心要活捉六哥回金囚禁。

  如此看來,今歲年關只能在海上與臣下、兵士同過,不能與六哥相聚了。

  不知六哥身在哪裡,可尋到隱秘的安身之所?是否一切安好?

  浙東的冬季很冷,尤其是在海上,凜冽的海風,潮濕的水汽,砭骨的寒氣,即使賴在被窩裡,仍然凍得手足冰涼。

  連續數日,我站在船艙外,向北遠眺。

  寒日陰霾下,遠處峰巒隱在迷濛的煙霧中,阻隔了我的視線,阻隔了汴京的方向。

  汴京,何時才能回去?

  汴京,我和六哥一定會回去的。

  寒氣侵身,我病倒了。

  李容疏奉上湯藥,我仍然沒有好轉,高熱不退。

  夜裡,我燒得迷迷糊糊,雪兒霜兒和李容疏守在榻前,不敢有絲毫懈怠。

  強灌的湯藥又吐出來,他們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不知如何是好。

  到了半夜,我有點清醒,支撐著坐起來,卻天旋地轉,又立即躺下來,整個腦額痛得厲害。

  葉梓翔本是趴在桌案上,聽聞聲響立即驚醒,趕過來,摸著我的額頭,神色凝重,「長公主身上的熱度還沒退。」

  「雪兒和霜兒呢?你為何在這裡?」我吃力地問道。

  「末將見她們都累了,就讓她們去休息。」他掖好我身上的被子,「容疏吩咐末將,長公主醒來就要服藥。」

  那碗湯藥一直由小火溫著,他端過來,扶我坐起來,讓我靠在他身上,端著藥碗靠近我唇邊,慢慢地餵我。

  所幸,此次沒有再吐出來。

  服藥後,葉梓翔扶我躺下來,許是藥效的作用,不久我昏昏沉沉地睡過去。

  忽然覺得越來越冷,蜷縮成一團也無法禦寒,那股寒氣似乎是從體內擴散而出的,再多的棉被也無濟於事。

  模糊間好像有人抱著我,一圈溫暖包籠著我,仿佛是五年前六哥以精實的胸膛為我驅散寒冷。

  六哥,六哥,你知道我病了,特意趕來看我麼?

  我不自覺地靠近那片溫暖的胸膛,進入沉沉的睡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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