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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想得玉樓瑤殿影,空照秦淮

2024-04-29 22:31:09 作者: 端木搖

  滿座朝臣回神,紛紛起身行禮。

  我自行斟酒,向六哥舉杯,淡笑,「皇兄,臣妹來遲,自罰一杯。」

  一飲而盡。

  餘光瞥見眾臣皆驚目望我,面上都有詫異之色。

  我再斟酒,舉杯,「臣妹敬皇兄與皇嫂。」

  飲畢,再舉杯,面向群臣,「諸位大人伴駕左右,不辭辛勞,吾以一杯濁酒敬諸位大人。」

  群臣再次目露驚色,紛紛舉杯飲酒。

  此酒甘甜,無法與金國的割喉烈酒相提並論,三杯連飲,亦心不跳氣不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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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葉梓翔與李容疏對我已是熟悉,此時也不免驚異,不明白我為何連飲三杯。

  而趙俊也難掩驚訝與關心,低聲道:「湮兒,可有不適?」

  「皇兄,這酒喝不醉人,再烈、再割喉的酒,我也飲過。」我的聲音不小,相信群臣都聽見了。

  「長公主好酒量。」李昭儀見六哥訕訕垂眸,和言讚嘆,「時常聽陛下提起長公主素有林下風致,果然不假。」

  「皇嫂過譽。」我轉目看向葉梓翔,揚眉淺笑,「葉將軍不辭艱辛危險,孤身潛入金國,救吾於水深火熱之中,得以南歸,與皇兄相聚,吾借花獻佛,敬葉將軍,聊表謝意。」

  「此乃末將職責所在,長公主敬酒言謝,末將愧不敢當。」葉梓翔躬謹道,似是不明白我為何在宴上當眾說出此事。

  我向他示意,一同舉杯飲盡。

  冷冷掃向群臣,我淺淺笑道:「近來吾聽了一些流言蜚語,說吾並非沁福帝姬,真的沁福帝姬已在金國被金主火葬,只剩一壇骨灰;還說吾與沁福帝姬容顏相似,為求榮華富貴,假冒帝姬,欺君犯上……右相大人,吾說得沒錯吧?」

  王延之垂首,不敢直視我,「陛下英明神武,火眼金睛,豈會不知長公主真偽?這些流言蜚語只是道聽途說,並不能傷及長公主鳳體,長公主無須介懷。」

  我長長地「哦」了一聲,「依右相之見,吾自當深閉宮門,對世間事不聞不問麼?」

  他謹聲道:「臣並無此意。」

  「呵。」我冷哼一聲,「日前,吾聽聞右相他對吾的真偽頗為質疑,今夜就當著諸卿的面,驗明真偽,可好?」

  「湮兒。」趙俊低聲喚我,示意我不要再出無稽之言。

  「長公主乃太上所出的金枝玉葉,陛下已有決斷。」王延之不慌不忙地說道。

  「右相口口聲聲說秦繪所言有根有據,吾倒想見見秦繪。」我一笑,「皇兄,說臣妹是假帝姬的那御史中丞也在宴上吧,還請皇兄指給臣妹瞧瞧。」

  右相奸邪無比,無風不起浪,勢必在六哥面前大進讒言,讓六哥傳造謠生事的秦繪覲見。

  而六哥擺下此宴,傳我出席,無非有意在群臣面前證明我的真偽。

  我是宮眷,又是御妹,依照宮規,不應出席此類有外臣在場的宴飲,然而,六哥如此安排,想必有其用意所在吧。

  趙俊尷尬一笑,朝右相喝道:「王延之,秦繪現今何處?」

  王延之道:「秦繪侯在宮門外,臣這就讓他上殿。」

  說畢,他示意內侍傳秦繪上殿。

  不多時,一人踏入大殿,深深躬著身子,頭顱低垂,瞧不見他的臉,只見他一襲半舊長袍,身形高瘦,神態極為恭敬。

  「草民秦繪拜見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拜見長公主,長公主萬福。」

  這是一種極為恭敬、卻並不是奴顏卑膝的聲音,而是膽大、清傲。

  趙俊以威嚴的口吻道:「抬起頭來。」

  秦繪緩緩抬首,不敢直視六哥,也不敢直視我,卻是無比坦然,目光不懼。

  臉孔瘦削,雙目深邃,一看便知此人並非忠厚之人。

  這張臉,我沒有絲毫印象,應該從未見過。

  「秦繪,誤認御妹,可是欺君死罪。」王延之重聲道,「這位就是陛下親妹,你在金國可親眼目睹過長公主?」

  「草民在金國並無目睹過長公主。」秦繪措辭嚴謹,「陛下,長公主,草民並不是說南歸的長公主一定不是沁福帝姬,而只是將所知之事如實上報。今歲四月,沁福帝姬已在會寧火葬,至於長公主如何南歸,草民不知。陛下,右相大人曲解草民之意,認為長公主乃假冒的沁福帝姬,實非草民本意,陛下明鑑。」

  「放肆!御前豈容你血口噴人?」王延之火冒三丈地怒斥,旋即倉惶離席,下跪叩首,「陛下,秦繪當日所說,並非如此,他有意誤導臣,是故意陷害臣啊,陛下明鑑。」

  「秦繪為何故意陷害你?莫非你與他有仇?」我清冷問道。

  「臣與秦繪非親非故……」王延之道。

  「陛下,長公主,草民與右相大人曾為二聖朝同僚,並不熟識,也無嫌隙。」秦繪道,「草民南歸建康,與一位昔日同僚提起長公主在金國薨逝之事,兩日後,右相大人便傳草民到府問話,草民說出所知之事,未曾料到右相曲解草民本意,更說是草民質疑、詆毀長公主是假冒的帝姬。」

  趙俊眼中的怒火越來越盛,聽到此處,怒道:「長公主之事,豈容你一介賤民胡言亂語?來人,將他收押監牢。」

  我悠然阻止,「皇兄,待臣妹問過之後再收押不遲。」

  他疑惑道:「你還要問什麼?」

  我輕笑,「既然秦繪說出吾在金國火葬之事,諸卿必定心存疑慮,趁此良機,吾便為諸卿解惑吧。葉將軍,勞煩你了。」

  葉梓翔頷首,朗聲道:「長公主在金國被人毒殺,只是假死,其後火葬之時,葉某偷龍轉鳳,救出長公主的棺木,此後護送長公主南歸。」

  我莞爾一笑,「諸位大人,可聽清楚了?若還不信,是否要皇兄說出吾身上有何胎記、特徵,諸位才會相信?」

  群臣默然,或驚異,或惶恐,或垂首。

  此言過於輕佻,趙俊面色一沉,低叱,「湮兒,莫再胡說。」

  我輕勾唇角,道:「右相不務軍政,聽信謠言,質疑吾乃假冒的麻雀,辱及本公主與陛下,更是對國朝皇室的藐視,皇兄,應當如何處置右相大人?」

  我望著趙俊,笑如清風。

  他看我片刻,似乎終於有所決定,正要開口,我搶過話頭道:「右相辱及皇室,罪無可恕,理當罷免相位。」

  聞言,王延之豁然抬頭,「長公主,罷免官員,應由陛下決斷,長公主乃宮眷,不可干政。」

  「那好,就請皇兄裁決也罷,皇兄?」我徐徐微笑,望著面色沉鬱的六哥。

  「臣只是……憂心秦繪到處宣揚長公主之事,便稟報陛下,並無藐視皇室之意,並無辱及長公主,陛下明鑑。」王延之終究有了些慌意。

  「就依長公主之意,來人,罷王延之相位,流放瓊州。」趙俊俊美的臉緊緊繃著,瞳仁微縮。

  六哥終究寵我,不忍拂了我的意。

  王延之驚恐地求饒:「陛下恕罪……長公主恕罪……」

  殿門侍衛火速進殿,拖他出去,他仍舊不停地叫著「陛下」,不停地求饒。

  群臣聽著他的慘叫聲,都是深深垂首,無人為他求情,就連沆瀣一氣的左相黃千山也不出聲。

  我望著秦繪,眸凝一線,「秦繪故意散播吾在金國之事,造謠生事,辱及本公主與皇室,罪大惡極,理當處斬!」

  話音一落,群臣皆震,就連葉梓翔和李容疏也是震驚地看著我。

  李昭儀嚇得花容失色,趙俊雙目冰寒,淡淡下令,「來人,將秦繪收押監牢,明日午時處斬。」

  群臣面面相覷,秦繪倒是一臉坦然,一言不發地任由侍衛拖出去。

  他的反應,我深以為異。

  趙俊再次下令,「長公主貪杯,身有不適,送長公主回殿。」

  於是,我從群臣或懼或畏或淡然的目光中走過,出殿,回殿。

  殿內只有一盞蓮花宮燈發出昏紅的燈影。

  我歪在榻上,蓋著披風,等候六哥的到來。

  隨著內侍的通稟聲高高揚起又落下,他走進內殿,徑直來到榻前,我一動不動地躺著,也不起身行禮。

  趙俊坐在我身側,冷目凝視我,似有怒意。

  我睜目,無辜地迎著他的目光,昏紅的光影印在他的臉上,影影綽綽,晦暗不明。

  良久,他暗嘆一聲,「湮兒,你可滿意了?」

  這個世間,唯有六哥最了解我,最清楚我的心思。

  我支起身子,張臂環住他的腰身,埋首在他胸前,「謝謝六哥。」

  我要驅除右相出朝,不讓主和派重臣影響六哥。

  而今夜六哥照我的意思處置王延之和秦繪,容許我干涉朝政,究竟基於何種心思,我不得而知。也許是我剛剛南歸,不忍讓我傷心難過,也許是別的原因。

  「湮兒,女子不得干政,此次我不予追究,下不為例。」他又是一嘆,像以前一樣憐惜地抱我。

  「六哥最疼我了,如果我能找到像六哥這樣的帝王當駙馬,那該多好。」

  他鬆開我,寵溺地捏我的鼻頭,「傻丫頭,葉將軍不是很好麼?他對你的心,從未變過。今晚宴上,他的目光就沒離開過你。」

  我別開目光,「我寧願一輩子賴在六哥的庇護下。」

  「這怎麼行……」

  「六哥,就剩下你我相依為命了。」我埋臉在他的肩窩,「別趕我走,好不好?我只想要六哥的疼愛與眷顧,別無所求。」

  六哥的身子似是一僵,一動不動地任我摟著。

  我柔聲道:「從小到大,我時常跟著六哥,你做什麼,我就做什麼,因為……湮兒從心裡喜歡六哥,喜歡你的衣香,喜歡你的文武雙全,喜歡你的膽識與魄力,喜歡你所說所做的一切。若我要嫁,所選駙馬必如六哥這般文韜武略,開創大宋新局面,國富民安,不再有外族入侵……」

  他緩緩嘆道:「湮兒……」

  我抬眸,楚楚望他,柔婉道:「六哥,湮兒是不是很傻?」

  他面頰微紅,不知是燈影所致,還是尷尬所致,「湮兒,世上總有一個男子像六哥這般文武雙全,總有一日,我會為你尋到一個讓你滿意的駙馬。」

  「六哥,湮兒好不容易南歸,實在不想嫁人……」

  「我不是急著讓你出嫁,只是隨口說說罷了。」

  「六哥欺負我……」

  「好好,就當六哥欺負你,不早了,快快就寢安歇。」

  說著,趙俊拉我起來,扶我躺到床上,蓋好被子。

  我拉著他的手,「等我睡著了,六哥再走,好不好?」

  他頷首,讓我閉上眼睛。

  王延之被罷相,由黃千山遷任,左相暫缺。

  不知為何,六哥沒有斬殺秦繪,只是囚他在監牢里。

  我追問為什麼不殺他,六哥說此人通曉金國之事,尚有利用價值,眼下暫不能斬殺。

  他要我安心調養身子,不要再費心這些事。

  假帝姬風波,就此作罷。

  九月,有諜報傳來,金人大興舟師,將由海道直攻江、浙。

  六哥遣韓世宗控守圌山、福山。辛亥,韓世宗率軍駐紮平江府。壬子,金兵攻下單州、興仁府,接著攻下應天府。甲戌,完顏婁宿犯長安,經略使棄城逃走。

  完顏宗旺和完顏宗瀚乃金國悍將,兩次攻宋,終於奪了大宋半壁江山,且擄宋宗室至金國囚禁,創下前無古人的「壯舉」,對我宋來說,是前所未有的恥辱。

  沒想到,金國名將多入牛毛,個個驍勇善戰。四太子完顏弼,兵行神速,心狠手辣,已成繼皇太子完顏宗旺之後的又一金國悍將。此次驅兵南下,氣勢洶洶,勢必不會輕易退兵。

  果然,完顏弼率軍直趨江浙,摧枯拉朽一般襲來,其心昭然若揭——直指康王所建的江南朝廷。建康岌岌可危,御駕危矣,諸位朝臣紛紛力諫,應避金兵鋒芒,保得御駕安然。

  於是,六哥決定南逃。

  宮人內侍忙著收拾行裝、備車駕,我匆匆趕往神霄宮,就在踏入大殿的那一刻,迎面走來如今的右相黃千山,還有一個讓我尤其驚訝的人,秦繪。

  秦繪瞥我一眼,那樣的眼風,恭敬自不在話下,更多的是玩味。

  見我進殿,趙俊勉力一笑,「湮兒,宮人收拾得如何?若是人手不夠,我再派人去幫忙。」

  我揮退所有宮人,步步逼近眉宇間布滿驚惶的六哥,「六哥真的決定南下避難?」

  「這不是避難,是暫避金兵鋒芒。」他無奈道,「湮兒,我如此選擇,也是迫不得已。明日你與你幾位嫂子先行,前往虔州……」

  「六哥,金兵讓你這般驚懼?」我反問,蹙起眉心。

  「我不是怕,而是……秦繪說完顏弼驍勇善戰,與完顏宗旺一樣,兵行神速,假若我們不避其鋒芒,勢必如父皇與大皇兄一樣,在完顏弼兵臨城下之際,為他所擄。秦繪通曉金事,所說應該不差。」趙俊耐心解釋。

  「饒是如此,我們也不能南下避難。」我據理力爭,「長江沿線防禦堅固,我宋幾員大將就在前線抵禦金兵,軍民一心,未必不能遏制金兵繼續南下。何況,葉梓翔伴在御駕左右,以他善戰的名望,還擔心什麼?六哥,你到底在怕什麼?」

  他面沉如鐵,怒目而視,「我不是怕,這只是權宜之計,此次金兵分三路南下,相較靖康元年南下的十五萬大軍,兵力更多,而長江一線的兵力根本不足十萬,如何抵擋?」

  我立即反駁,「兵不在多,而貴於精,六哥,你連自己的將士都不相信,不敢與自己的將士並肩作戰,不敢將自己的身家性命交付他們,你如何當一個繼往開來的賢明帝王?」

  趙俊目成赤色,一瞬不瞬地瞪著我,眉宇凝出兩道深痕。

  我倔犟地盯著他,不甘示弱。

  大殿上,冷風悄然消失,秋日的涼爽瞬間凝結成冰。

  半晌,他怒道:「朕心意已決,你先回去,好好收拾行裝,明日你必須走!」

  他恢復了帝王的威嚴,對我說「朕」。

  「六哥,為什麼罷免李剛?」我的面頰漸有灼燒感,「李剛一心為國,忠心侍君,究竟犯了什麼錯,你要罷免他?」

  「回去!」趙俊那雙眼中的怒火已成燎原之勢,拽著我的手臂,要拖我出殿。

  「別碰我!」我怒吼,拼力推開他。

  他沒想到我竟有這麼大的力氣,愣住了。

  我重聲道:「李剛乃我宋中興之棟樑,竭力在汴京、南京故地部署抗金軍備,力圖驅除金賊,收復中原,迎回父皇和大皇兄,你卻罷免他的相位,將奸相留在身邊,六哥,你還是我所熟悉的那個壯志凌雲、胸懷天下的康王嗎?」

  趙俊驟然提高嗓音,「家國大事,豈容你一個女子妄議?」

  我聲嘶力竭地喊道:「對,我是女子,可是我比你清醒,我就是要罵醒你!六哥教過我,歷朝歷代的梟雄霸主大多起於西北,天下精兵強將也以西北為最,而今,河北故地時為金賊所占,六哥又將汴京、南京拱手讓人,一味南逃,從揚州到鎮江,從建康到杭州,六哥,你究竟要逃到哪裡?逃到偏遠的瓊州?還是逃到茫茫海上?」

  他目齜欲裂,揚臂伸掌,瞬時便要摑在我臉上。

  我不懼地迎上,緊緊咬唇,怨憤盯著他,「假若臣妹說錯了,陛下便一掌摑下來。」

  怒氣在他的眼中翻滾,瞪視片刻,他終究恨恨地甩臂,揚聲喊道:「來人,送長公主回殿。」

  不多時,便有內侍奔過來,我森冷道:「滾出去!」

  一時間,內侍不知該聽他的還是聽我的,又見我們怒極而勢成水火,就愣在當地,躊躇不已。

  想不到,回來不到兩個月,竟與六哥吵成這樣!

  傷心與悲酸一起湧上心頭,雙眼模糊。

  眼見如此,內侍悄然退下。

  「六哥可知,曾有一個年僅兩歲的小女孩,被金賊活生生地摔死。小女孩的母親,聲淚俱下地懇求金賊饒過孩子,可是金賊殘忍冷血,將小女孩拋來拋去,以此取樂。小女孩嚇得大哭,金賊故意沒有接住,小女孩摔在地上,血流一地……」淚水滑下,我淒楚道,「六哥可知,這小女孩是誰?這母親是誰?」

  「是誰?」聞言,趙俊怒氣消散,通紅的眼睛蒙上一層水霧。

  「是六嫂,是你與六嫂的女兒。」我啞聲哭道,「六哥,你的女兒被金賊害死了。」

  「我的女兒……」他喃喃道,悲傷的淚水終於滑落眼眶。

  「六哥為什麼不問問母妃和六嫂在金國怎樣了?為什麼不問父皇在金國過得如何?是不敢問,還是不想問?」

  趙俊不語,雙掌成拳,殺氣直迸,青筋幾欲爆裂。

  我淚落不止,「父皇,你的母妃,六嫂,所有人,在金國過得很不好、很辛苦,比一條狗、一隻螻蟻還不如……」

  他靜靜聽著,半眯著悲傷的淚眼。

  我勸道:「假若六哥南逃,將士們該多麼寒心。六哥,我陪你留在建康迎敵,親自督戰,必定士氣如虹,我們不一定會敗。在這水鄉之地,金賊擅弓馬騎射,不習水戰,我們可借地形之利將金軍打得落花流水,如喪家之犬敗走。」

  他閉了閉眼,似有動搖,終於道:「你先回去吧,我會好好想想。」

  回到雲岫殿半個時辰後,李容疏便在殿外求見。

  我站在窗前,望著窗外漸老的綠葉玉枝。

  「長公主此番勸諫,傷人傷己,毫無章法,只會壞了你與陛下的兄妹之情。」他在我身後溫和道,仍然稚氣的嗓音卻如大人般沉緩。

  「不在其位,不知其艱,假若長公主當皇帝數日,也會體會到一國之君的難處。長公主須知,一國之君不能任意妄為,更不能憑自己的喜好處理政事,因為需要權衡的事情太多。」見我不語,他又勸說道。

  「是六哥讓你來勸服我的嗎?」我冷聲問道。

  「不是,容疏只是不想長公主和陛下生了嫌隙。」

  我啞聲問道:「六哥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李容疏黯然道:「長公主在金國過的是屈辱難堪的日子,同樣,陛下自御極以來,並不曾風光過。金賊不斷犯境,兩河故地時為金賊竊據,兵鋒不斷南下,如今已不似靖康前的年月,當一個太平皇帝守著國朝基業,就能穩固江山。陛下的江山搖搖欲墜,流寇四起,叛變時有發生,內憂外患,滿目瘡痍,沒有一日安寧。長公主該曉得,陛下比任何人都想收復失地,像太祖一樣驅逐賊寇、平定天下。」

  六哥,也很不容易。

  心中難過,我悄然拭淚。

  我以為六哥會改變主意,留在建康抵禦金兵,卻沒想到,他仍是一意孤行,決意南下避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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