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試探（上）

  皇后一身華服，那張歲月不曾留下什麼痕跡的臉上，畫著一副精緻又頗為凌厲的妝容。

  一雙上挑的鳳眼微微眯起，像是一根尖刺一般，一眼便扎入人心裡，時時刻刻都能讓人隱隱作痛。

  有幾個小宮女大著膽子攔在前面，「娘娘，語顏小姐現在不便見人，還請娘娘稍等片刻……」

  皇后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冷哼一聲，一腳將其踹開，「哪裡來的狗奴才，也不看看這裡是什麼地方，竟敢在本宮面前撒野！」

  她大搖大擺闖入，走到洛語顏面前，止不住地笑出聲，「顏兒，本宮來看你了，怎麼也不給本宮上壺茶？這洛家不愧是武將之家，待客之道確實還需要本宮多費費心呢。」

  洛語顏垂著的眼眸緩緩抬起，揮了揮手，遣散那群戰戰兢兢的丫鬟。

  隨後給鋤禾使了一個眼色，鋤禾心領神會，立即退開，但還未走出兩步，卻被皇后攔下。

  「慢著！」

  她走到鋤禾面前，高高舉起手，狠狠甩過去一個巴掌，「大膽奴婢，真是越發沒有規矩了！本宮還沒發話，竟敢私下溜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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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巴掌用了十足的力道，將鋤禾的臉打得偏向一側，半邊臉頓時腫脹起來。

  「小禾！」洛語顏沒忍住喊了一聲。

  鋤禾咬著牙一聲沒吭，緩緩朝洛語顏搖了搖頭，無聲說了兩個字，「我沒事。」

  皇后挑了挑眉梢，失笑道：「顏兒可要注意姿態，本宮不過就是隨手教訓了一個賤婢，哪裡值得顏兒多看一眼了？」

  洛語顏沉了沉眸子，視線在皇后身後掃過，身後黑壓壓一片，全部都是帶刀侍衛，顯然是今日是有備而來。

  洛語顏明面上的護衛不及對方三分之一，若是加上暗衛倒是有一拼之力。

  只不過此處還有不少沒有自保之力的宮人，若真要拔刀相見勢必造成極大的傷亡。

  她死死攥著拳頭，指尖幾乎要嵌進肉里。定了定心神，冷冷道：「是臣女管教無方，娘娘若是要出氣，只管找臣女便是，欺負一個小丫頭又有什麼意思了？」

  頓了頓，她又接著道：「皇后娘娘難得大駕，都愣著做什麼，還不上茶？我房裡那罐剛得的黃葉尖，最合適不過了。」

  黃葉尖就是各品種的碎茶葉混在一起售賣，登不上檯面的一種茶葉。因為價格低廉，倒是十分受下人們歡迎。

  皇后神色一僵，笑容冷凝。

  就連皇上都不曾敢對她這麼羞辱，但是她偏偏又不能拿洛語顏如何，心裡一陣憋屈。

  隨即不知想到了什麼，又展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今日她笑得實在頻繁，如今的朝堂局勢詭譎多變，洛語顏想不明白究竟還有何事能讓她如此開心。

  難道皇上已經下旨封林明修為太子？

  可有林霏白的手段在，皇帝現在連清醒都做不到，斷然沒有這種可能。

  洛語顏不由得多看了她兩眼，除了發現皇后今日的服飾和妝容都格外精緻以外，她還察覺到了對方腰間掛著一枚小巧的金色鈴鐺。

  走起路來叮咚作響，搖曳生姿。

  茶水點心呈上來了，但皇后沒有要嘗的意思，只是淡淡掃了眼，而後便收回視線，定定地落在洛語顏身上。

  「顏兒，今日來上京城不太平，本宮想向洛家借精兵一千隨身護佑，不知顏兒意下如何？」

  她徐徐開口，帶著濃濃的試探。

  洛語顏眉頭頓時微微蹙起，剛想要出言拒絕，腦子像是瞬間失控了一般，耳畔只有一道清晰的鈴鐺聲不間歇地在腦中迴蕩。

  皇后又問了一遍，眯著眸子，饒有興致。

  那一瞬間，洛語顏像是被奪了心舍一般，整個人陡然僵住，而後動作遲緩地回頭，像是一具提線木偶，被人操縱著一舉一動，動作僵硬而遲鈍。

  她張了張嘴，只發出一個晦澀的音節，「我……」

  皇后狠狠擰著眉頭，有些不耐煩，再次用力地搖晃鈴鐺。

  這一次洛語顏的身子直接一顫，十分清晰地吐出了三個字，「我、願、意……」

  皇后一愣，像是不可置信一般，又問了一遍，「顏兒，你說什麼，再說一遍。」

  「我願意。」

  這一次洛語顏的回答十分迅速，像是已經適應了被人操縱身體，再也看不出有任何怪異之處，和平日裡的模樣沒有任何不同。

  皇后大喜過望，不顧眾人眼色，捧腹大笑。

  終於，她終於等到了這一天！

  只要她的修兒順利拿下皇位，她再也不會有如此擔驚受怕的時候了！

  好半晌她才晃過神來，恢復了平日裡的高高在上，輕蔑地掃視了周圍一圈，全是洛語顏的狗腿子。

  「道長，這些人就交給你了。」

  老道撫著鬍鬚走出來，得意笑道：「娘娘請放心，交給老朽萬無一失。」

  皇后招了招手，洛語顏便乖乖朝她走去。

  鋤禾嚇瘋了，瘋狂呼喚自家小姐，也顧不得那些帶刀侍衛，一個勁往前衝過去。

  洛語顏卻像是什麼也沒聽到一樣，眼中似乎只有一人的指令，無條件地服從。

  「小姐！你回來，別再過去了！」

  鋤禾焦急不已，咬咬牙，決不能就這樣讓這群人把自家小姐帶走！

  絕對不可以！

  她抱起一個花瓶直接砸在了地上，一聲清脆的響聲頓時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整間屋子的人全部噤聲，只目光錯愕地看著她。

  鋤禾一張圓臉上此時儘是堅毅之色，見眾人視線看過來，她順勢高聲道：「小姐如今遇險，正是需要你們的時候！各位若真心護住，此時即便和他們拼個頭破血流，也要保住小姐！」

  洛府的護衛聽到這番話，都神色一震。原來他們沒有得到洛語顏的指令，是不能擅自行動的。

  可現在洛語顏的狀態顯然不對勁，他們也管不了那麼多了，即便事後要受到懲罰也在所不惜！

  「大家聽鋤禾姑娘的，決不能讓他們帶走語顏小姐！」

  「上！」

  一聲令下，兩方人手混戰到了一起，聲勢浩大。

  皇后的臉色有些難看，呵斥道：「你們都想造反了嗎，竟敢在本宮眼皮子底下動手？！」

  鋤禾雙手叉腰，一個圓臉小丫鬟此時卻生出來，一股對抗一國之母的氣勢來。瞪著圓溜溜的杏眼，絲毫不落下風。

  「誰也不可以欺負我家小姐，即便是皇后也不行！」

  皇后氣得臉都綠了，她堂堂一國之母竟然當眾被一個小丫鬟駁了面子，簡直是不可思議。

  她咬咬牙，再次搖動三清鈴，「顏兒，你手底下的人竟敢對本宮動手，這可是謀逆大罪，你還不制止麼？」

  洛語顏空洞的眼神忽然聚焦了一些，她垂在身側的指尖動了動，轉過身，厲聲斥道：

  「你們還不快住手，皇后娘娘面前怎可如此放肆？難道想要置洛家於不仁不義的地步嗎！」

  眾人動作一頓，神色複雜，糾結萬分。

  洛語顏是他們的主子，她既然開口下令，他們只得遵從。

  開始紛紛後撤，逐漸拉開距離。

  鋤禾咬咬牙，「小姐……」

  洛語顏蹙眉呵斥道：「怎麼，現在連我的話都不聽了嗎？」

  小丫頭垂下頭，張了張嘴，小聲囁嚅出聲：「奴婢，不敢……」

  一滴淚墜下，滴在了她的鞋面上。鋤禾抹了把臉才抬起頭，目光灼灼地目送洛語顏離開。

  周圍明明那麼多人，窸窸窣窣的聲音噪雜得很，她卻什麼也聽不見，腦海里死死映刻著洛語顏剛才離開的畫面，幾乎將嘴唇咬破。

  「快！快去找四殿下。現在，也只有他才能救回小姐了……」

  鋤禾帶著哭腔，眼淚大顆大顆像是決堤了一般，滾滾落下。

  一定要快。

  一定要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