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二章 圍城
2024-04-29 21:15:40
作者: 再讓我睡一會
翌日睜眼,就見裴筠庭目光落在床前那串佛珠上,表情幽怨。
「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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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夢到佛祖責備我沒規矩……難道不應先將你罵個狗血淋頭麼?」
燕懷瑾倒在她身上哈哈大笑,半晌直不起腰來。
獨自穿好衣裳,便瞧見裴筠庭坐在桌前,對著滿身蹂躪後的痕跡唉聲嘆氣。
他走過去環住她,下巴抵在頸窩處:「做什麼嘆氣呢。」
她咬牙切齒,拉開大半衣領給他瞧:「拜何人所賜?」
「我。」
裴筠庭心懷不甘地起身,扒開他的衣領就是一通胡亂啃啄。
燕懷瑾似笑非笑,任由她在自己身上作嘗試,手肘搭於梳妝檯邊緣,敞著衣領,雙腿敞著,將裴筠庭納入其中,吊兒郎當,漫不經心。
她屢戰屢敗,可直至最後也沒啃出個所以然來。
見狀,燕懷瑾樂不可支,笑得肩膀都在顫抖,被她惡狠狠地瞪一眼後,才勉強老實下來。
她嘴硬道:「是不是你的皮太厚了?」
聞悉,他直接將裴筠庭拉入懷中,蹭著臉頰猛吸一口。
太可愛了。
實在是太可愛了!
……
推門而出,霜雪迎面拂來,裴筠庭堪堪發覺,時至四月,燕京竟落起了小雪。
難怪屋內寒涼徹骨。
軼兒與銀兒不知何時已候在外頭,面色焦急:「小姐,皇后娘娘召您前去。」
剛經歷過宮變大亂,故她略微怔愣:「現在?」
「是,先前派人來傳過了,說是娘娘油燈枯竭——」
燕懷瑾聞聲趕來:「你說什麼?」
恰逢展昭自遠處奔來,佐證此話:「主子,娘娘昨夜起便不好了,但因不想驚動闔宮,天亮時才肯讓人傳消息出去。如今江太醫也束手無措,這會兒宮裡人都過去了,娘娘卻只肯見二小姐。」
執手相望,燕懷瑾替她系好披風:「走吧,一塊去。」
除晨時請安外,坤寧宮極少像眼下這般人滿為患。
裴筠庭望著掩面悲泣眾妃,心情五味雜陳。
所謂萬艷同悲,只因彼此都明白,這或許也會是她們的結局。在此流下一滴淚,為皇后,更是為自己。
踏入內寢,與床頭斜靠著的那人對視時,裴筠庭眼中滿是震驚。
「綰綰,過來吧。」
她指尖微顫,一步步朝身形瘦削,面如犒灰的皇后走去,難以相信往常的美人會變成這副病懨懨的模樣。
「娘娘……」
皇后示意她在床沿坐下,眼神柔和:「嚇到你了?哭什麼?」
裴筠庭抬手一撫,後知後覺自己已滿臉淚痕。
「喚你來,是有話交代。」
她忙不迭點頭:「綰綰悉數聽著。」
「淮臨平安歸來,本宮的牽掛得以落下。這孩子打小鐵了心要娶你……倘若兩心相悅,本宮希望你們彼此扶持,攜手白頭。」半長不短的一段話,皇后說得緩慢,斷斷續續,眼皮稍沉,「再一個,聖上若、若問起我,你便告訴他,不必掛懷。宮變結束,凡事都要大洗牌,本宮還能撐些時日,總歸……要見得你與淮臨成婚。」
「年少期夢,是我天真,是我無知。不恨了,不念了。」
「既惠余以至歡,又結我以同心。交恩好之款固,接情愛之分深。誓中誠於曒日,要執契以斷金。」
牆頭馬上遙相顧,一見知君即斷腸。
皇后緩緩閉上眼。
她知道,夢裡有她的少年郎。
……
燕懷瑾已整整一日未曾進食。
身為皇后獨子,他比任何人都難受。
昔日驕傲不可一世的三皇子,頭一次展露如此頹廢的一面。
裴筠庭左右勸不動他,便打算親自端來吃食。
沒過多久,就瞧見遠處宮牆上,有道明黃色的身影,眺望遠方。
「小姐?」
「走吧。」
小雪方停,宮牆與雪色交相輝映,一紅一白。
「裴二丫頭。」經過牆角時,仁安帝開口喚住她,「你可願與朕談談?」
他看上去十分疲憊,仿佛一夜間蒼老了許多,周身那股威嚴隨之淡去不少,與其命令,她卻覺得這更像一位老者的哀求——因為他實在找不到人說這些話了。
裴筠庭點頭應承下來,跟在仁安帝身後,清楚瞧見藏在發間的銀絲,以及他壓彎的脊背。
「皇后,可有提起朕?」
「聖上何必執著呢?」她淡淡道,「徒增傷感憂愁罷了。」
他未作聲,二人沉默地走著,一路行至高樓。
「朕與鳶娘十歲初識。」
台階上還積著未打掃的雪,他步伐沉重,每一步都像是在回憶昔年,曾發生在此處的場景。
「朕的母親,當年便是從這威嚴高聳的城牆上,穿著舊時與父皇成親的嫁衣,一躍而下。是她,捂住了朕的眼睛。」
「朕數次慶幸,四哥有額娘,二哥有父皇的寵愛,而我有鳶娘,她會永遠陪著我。」
「可後來,她對朕說,厭倦了。」
年老的帝王背對裴筠庭,令其無法窺破他的狼狽,這是他最後的倔強。
但裴筠庭明白,那雙犀利的眸里,此刻應有落寞與淚水。
「她哭訴自己後悔一腔真情,終身託付,最終只是一場破碎的幻夢,將她困囚這紫禁城中,只能日夜懷念年少的時光。冷戰時,朕說了許多入不得爾的重話,罵她清高,還利用純妃刺激她。每次相爭都不歡而散,久而久之,便使她心灰意冷。」
「朕是皇帝,身上的重擔太多,給不了她要的一生一世一雙人。是朕…….是我負她。」
紅顏未老恩先斷,最是無情帝王家。
「聖上,若您早些對娘娘吐露真心,或許那些話,就該是您去聽了。不過沒關係,娘娘說,她不恨了。」
「她不恨了?她為何不恨了!」
「聖上——」江公公向前一步,本想攔在裴筠庭身前,卻為時已晚。
仁安帝掐著她的衣領,看似質問裴筠庭,實際是渴望透過她,得到另一個人的答案。
求得她的原諒,才能放過自己。
「娘娘說……」裴筠庭艱難道,「年少曾與心愛之人,有過美好的曾經。她和純妃其實都一樣,期盼著下輩子,莫再遇見天家人,莫再,踏入宮門半步。」
「她說,前生宛如鏡花水月,美夢一觸即碎,所以她選擇放下。」
他陰沉著臉,仿佛即刻就要命人將她原地斬首。
可他深深明白,這是苦果。
往昔好似圍城,皇后想逃出去,他卻想永遠留在此處。
白首如新,傾蓋如故。
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