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8章 達道會褚敖
2024-04-29 21:01:38
作者: 涼子姑娘
達道站在那,震震看著他。
這兩指落了地,也把他所有的心理防線和思慮許久的褚敖懷揣惡意之心全都打亂了。
他手起刀落,絲毫沒有任何猶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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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一瞬間,他連眼睛都沒眨,就砍向這兩指。
褚敖扯下衣角,包裹住自個的傷口,他其實也是疼的,纏傷口時,肩膀疼得都在顫抖。
達道立在那,一把扯下自個的衣袖白口,翻出絨里子,半蹲在那小心給褚敖裹好傷口。
他再蹲下,看著落在地上的手指,心裡五味陳雜,「你又何苦如此。」
褚敖:「戴了這甲侍衛的帽子,我便是一無,前有身份守護太和殿,再有身份為陛下新軍。脫了這帽子,我是褚敖。是逃不掉的褚家外室所生之子,是五姐夫的弟弟,是尤罪婦之子。一生冠褚姓,即便再一無所有,到頭來,逃不掉的還是逃不掉。」
他順著牆起身,恭敬行禮,「六妹妹為非作歹,執念太重。只是人命都沒了,這一切也在她這裡斷了路。我這個做哥哥的沒能勸住她,是我的錯。我欠五姐姐一條命,也欠父親一條命。只是身在宮中,事事身不由己,今日不敢也不能私自把我這條命交出來。五姐夫在宮中多年,自是知道這命一半為臣,一半為父,沒有半分屬於自己。今日斷指,望五姐姐念在浮淰年幼,且也沒了命的份上原諒她。」
達道心疼不已,嘴上依舊不饒人,「褚敖,昨晚的事,做姐夫的實在有千萬個不解之處。那晚既是你,為何不趁機說出來?」
褚敖再沒回話,行了禮,挪著步子往太和殿方向走去。
達道低頭,看著那指頭,眼神黯然失色。
這個落寞、無助的背影下,到底藏著多大的委屈和不甘心呢。
「芒山,很多事,我好像都想不通了。」
芒山還是很懂達道的,「公子還在為昨晚的事愧疚呢,公子啊,世事難料,咱們就算盤算得再精準,都抵不過在暗處的人啊。公子再不要自責了,昨晚的事我都沒想到,我還在容家和夏至打情罵俏呢,我都沒想過會出這樣一檔子事。再說了,那都子時了,誰能想到這個六姑娘還跟瘋狗一樣跑出來呢。」
達道靠著紅牆抬頭,看著大雁南飛的孤寂,長嘆道,「世事難料啊,咱們生在那暗處多年,與暗人為敵,誰曾想這到頭來,還被暗處給算計了。」
「不過公子,昨晚六姑娘也在那,您沒察覺到她嗎?」
達道搖頭,「絲毫沒有,沒聽到有腳步聲,也沒瞧見有什麼異響。按理說腳踩在濕地上,即便再不動,稍微挪動下都會有摩擦水漬的聲音,可我只看到了他,也只聽到他翻牆上下的動靜,並非聽到這個六姑娘。」
芒山也覺得納悶了,「那就奇怪了……公子啊,這六姑娘出事,想必褚公府已經知道了,公子打算將此事如何查辦。」
「那就得看娘子如何了。」
他理好衣衫,出了宮門。
再上馬時,達道勒緊馬繩停留在半空,好像是想到了什麼。
他騎在馬背上,抬頭看著這宮檐樓閣和宮牆,若有所思道,「芒山你說,這座皇城下,誰說了算?」
芒山小聲道,「公子您說什麼呢,自然是陛下說了算啊。」
達道又重複道,「陛下說了算……」
他好像悟到了什麼,一把拽過芒山的肩,「褚敖是太和殿甲守衛,這些守衛前身是關軍,底子乾淨。新帝登基,自是要發展一批屬於自個的甲侍衛軍。既然是陛下的人,他又怎敢私自出宮。甲守衛出宮,奉誰的命?」
芒山想都沒想脫口而出,「自然是陛下了。」
「陛下?」
他看向芒山。
芒山也看向達道。
二人瞬間明白了,昨晚褚敖會跟蹤,難不成是梁駱放了話。
回達國府的路上達道一直在想這個事,為何梁駱會暗中派人跟蹤他,這是什麼意思。
他回府後沒去主院,而是到了側院後園處,府中一喜一喪,月兒的事在側院。梁愫亞很喜歡月兒這姑娘,她淚眼婆娑地擦拭著淚,蹲在那給月兒燒了幾張紙。
小小的牌位紙帖隨著一日祭也隨著黃紙化為灰燼。
之青抱著些許的盞火在後院撒了一些,她點了幾盞燭燈,再攙扶著梁愫亞起來。
梁愫亞眼眶紅紅的,「這孩子埋在荔山一處郊地上了,你也是知道的,她並非咱們家養的,很多事母親也只能盡力去辦。這孩子,是個可憐人。若是沒有她護著浮沉,咱們這府上,怕是要敗了。書元,馬奴去豐鄉傳話前我叮囑過了,讓豐鄉那邊的姐姐把月兒家中人都整理一遍,等浮沉出了月子,我親自去趟豐鄉,可好?」
達道眼神黯淡,「好,母親去打點好這些。」
達道的聲音很弱很溫柔,這軟綿綿的聲音,絲毫沒有任何驕縱,讓梁愫亞都聽呆了。
達道再挪步往暮兕齋走去。
梁愫亞立在那,擦乾眼淚,「哎,難料啊難料……」
達道邁過長廊,看著整個暮兕齋。
他舉步艱難,每走一步都怕碰到浮沉的傷痛之處。
之青抱著孩子從廊的那頭過來,「公子?」
達道回過神,低頭看著襁褓中的孩子出神一愣。
他這才想起來,他都沒顧上看這孩子一眼啊,從昨晚到現在,滿心都是浮沉,此刻他竟是有些沒回過神來。
之青把孩子遞給他。
他顫著手,左右來回地比劃,就是不知道該如何抱,「我我我我……我要如何……」
之青:「托著頭,再抱緊就行了,沒那麼難。」
抱在懷裡的那刻,他緊繃的心頃刻間變得柔軟了,「他好軟和啊……」
達道一動不動立在那,像一根棍子一樣直直地站著,生怕自己動一下孩子醒了,更怕自己的粗魯擾到他了。
他的小嘴小鼻子大眼睛都軟萌軟萌的。
睡醒了再慢慢睜開眼,連發幾聲喋喋的聲音,惹得達道嘴角彎起,終於笑了,「他睜眼了,他睜眼了……」
他略微有些激動。
孩子又「哇」一聲大哭。
嚇得他魂都險些丟了。
之青示意他抱進來。
他憨憨挪步,生怕碰到他。
走到門口,雙手艱難抱著孩子,掀門帘進去的手都騰不出來。之青跟在身後,小心掀起帘子,達道隨即擠在縫隙里邁步進去。
方才浮沉隔著門帘縫隙也看到了這一幕。
她哭得眼睛發紅,在達道進來時,已經用帕子擦拭眼睛很多次了。
她溫柔的露出笑意,把孩子接過,放入臂彎下。
達道湊近時,看到了浮沉反覆擦多次起了紅皮的眼角,心生難過。
兩個人,都不願再提昨晚的事。
達道愧疚的是,他不該走,是他的粗心,釀成了大禍。
浮沉愧疚的是,她沒能護住她最好的月兒。如果她爭氣一點,不慌一點,月兒的命也能保住了。
浮沉逗著孩子,眼神從未離開過他,「方才可抱過他了?」
達道點頭:「抱過了。」
「那便好,我與蘭姐姐如今都是在月子裡,等這孩子滿月宴過了,書元哥哥,咱們和浮淰該算的帳,都得好好算才是。」
浮沉說這些話時,已經沒了以前的顧慮,相反言語間全是冷漠。
達道的回答,比浮沉還冷漠:「是,是該好好算算了。」
「浮淰是褚家六姑娘,她若是沒出閣犯下這等謀害朝中命婦之罪,勢必會牽連到姐姐們。可現在她是被休身份在褚家,被休回府之女,旁支關係都清了,這種人犯了事,只會由親生父母來擦屁股,不會牽連到同族姐妹。浮淰之過,父親那邊,怕是沒什麼好日子過了。」
她微側身起來,給孩子蓋好被子,再看向達道,「書元哥哥,我們好端端的在容家解了蘭姐姐的難,放緩身心想著趕緊回府中安置好。她像瘋了一樣衝出來要置我於死地,她出了意外死了就死了,可是她不該帶著月兒……」
說到月兒,浮沉顯得很激動。
達道趕緊蹲在榻邊,順著浮沉的背,想讓她冷靜下來。
浮沉咬著牙,眼眶越發地紅腫了,「這筆帳,不會就這麼算了的。」
褚公府那邊,褚槐還在為這事擔憂,還在籌劃著名下一步該如何走時,就收到從翰林院發來褚府的帖子。
內容很簡單,就是褚家被休在府的六姑娘膽大妄為,謀害朝中官員命婦,險些造成一屍兩命的悲劇。
還附贈一句,教女無方,為父失責。
褚槐看到這句,魂都嚇飛了,「若嶼啊,這這這,這是翰林院的,這是書元寫的啊。天哪,這浮淰人都沒了他們還不罷休,這是打算要深究到底了。你趕緊的,趕緊去達國府一趟,去找浮沉那丫頭,好好問問到底要怎樣。浮淰就算圖謀不軌,可她不是還好端端地把這孩子生了嗎,不是活著嗎。浮淰人都沒了,都死透了,她還要追究!」
曲姨娘坐在矮凳上心思不定,她還拿著繡針。
褚槐見她不急不躁,一把奪過她的繡針,「都什麼時候了,你還有心思去繡這些,你倒是說句話啊。這若是當真按照罪名追究,我逃不掉,你自然也逃不掉。」
他又改了一副嘴臉,笑盈盈道,「你若去了,我答應的事,絕不會反悔。我會扶持你為這褚家當家主母,會讓褚岱為府中嫡子,記在你名下。」
曲姨娘放下繡框,坐在銅鏡前梳了髮髻,又別了一朵淡花,「芒種,去把咱們備好的東西拿上,再備一輛馬車。」
褚槐一聽,滿心期待。
浮沉在馬車內驚險產子一事,是她故意散播出去的。
她得讓梁京這些內宅女眷們好好聽聽這些稀奇事,好好領教領教內宅算計人的可怕。
「半夜馬車產子,當真是稀奇啊,這能撿回來一條命都了不得了,還生了個兒子,這個達娘子,福氣真是順啊。」
「要說順,誰會驚險到在馬車內產子呢?」
眾婦人又不言語了。
浮沁和浮瀅聽到浮沉馬車產子,驚得棋盤都打翻了。
浮湘剛從外州回來第二日就聽到了這稀奇事,再一聽浮沉驚險平安,她倒顯得不樂意了,「五妹妹命可真大啊,這都能無事,確實稀奇得很。」
曲姨娘從後門進的達國府。
她先是和梁愫亞寒暄了好一會,再才去的暮兕齋。
浮沉自然知道曲姨娘來做什麼,不過她不點明,她想聽聽,她是什麼態度。
曲姨娘看著孩子,一直是笑盈盈,「可取名了?」
浮沉:「父親重視,選了好幾個,還在挑呢。」
「五姑娘,你產子一事在梁京都傳開了,馬車產子,我聽了都覺得可怕。還好一切都熬過來了,平安無事就是最大的福氣。」
「是呀,」浮沉也笑盈盈的,「懷這孩子的時候一點都沒有想做母親的感覺,自把她生出來,我都覺得自個母性萬丈光芒了。」
曲姨娘拿著帕子,坐在那尷尬地笑著。
她很多次話到嘴巴,都不知如何開口。
最後是浮沉先開口的,「姨娘今日不顧產婦諱忌地來,是有事要與我說的吧。我與姨娘的情分還有淵源,姨娘還有什麼不能開口的。」
曲姨娘一愣,再一笑,「什麼都瞞不過五姑娘,今日我來,確實是有事。」
浮沉:「姨娘但說無妨。」
曲姨娘:「是你父親來,要我與你說一份人情的。」
浮沉眼神堅定的看著門口,「父親定是說要給姨娘許諾名分,要給岱弟弟許諾名分吧。」
曲姨娘一愣,「五姑娘已經知道了?」
浮沉挪挪軟枕,再往床榻前移了幾下,「姨娘,您再想想,這些話,是不是很耳熟?」
曲姨娘沒聽懂浮沉的意思。
浮沉柔柔一笑,「父親說的這些話,做的這些事,不就是當年對待尤氏的話嗎?姨娘當時沒聽過,難道姨娘不知道尤氏是被什麼身份誆騙了多年,最後又如何落得一個外室之名的嗎?」
浮沉一語戳醒曲若嶼。
原本,她還是抱了一些幻想的,一想做當家主母的幻想,一些褚岱能當嫡子的幻想。
可此刻浮沉的眼神,讓她瞬間想明白了。
浮沉再多一言,「父親是打算拿他這一套說辭,把姨娘您,再變成第二個尤氏。」
曲姨娘的信念,坍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