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其他類型> 浮沉傳> 第236章 順藤摸瓜

第236章 順藤摸瓜

2024-04-29 21:00:51 作者: 涼子姑娘

  從慈寧院出去到了前殿,達道老遠就瞧見浮沉面色蒼白、心事不寧的樣子了。

  

  他速放下杯盞,撩起衣衫一腳從高台階上邁步跑下,「有勞元內監送我家娘子出來,不知這中殿是沒炭火還是沒暖爐?」

  達道憋著氣,故意為之。

  元內監一愣,隨即再賠笑著給身後的芒山接過懸籃花瓶,「達大人,慈寧院炭火足,暖爐也備著呢,這是絲毫不敢怠慢了大人的娘子。」

  達道一笑,他拉著浮沉的手往殿外走。

  手挨著的那一刻,達道心一顫。

  浮沉的手,竟如此冰涼。

  到了殿外,四下無人時,浮沉呆站原地,愣是許久了都沒回過神來。

  達道知道,定是因方才的談話,「浮沉?」

  浮沉猛抬頭,「書元哥哥……太妃院在何處?」

  「你要見誰,」達道打住了浮沉的後話,「隨我回府去,就算去太妃院見人也不是此刻,宮中太妃院規矩頗多,已不是從前受二宮約束的嬪妃了。」

  浮沉雙眼發空,乖乖縮在達道懷中上了馬車。

  馬車顛簸,從宮門駛出,過了護城河,到了遊河路邊。以往浮沉路過此處,都會被米條糕這些只有夜攤上才能買到的地道吃食給吸引住,嚷著要吃這個要打包那個的。

  可今晚,她連馬車帘子都沒掀開。

  達道一直盯著她的舉動,想開口問,又怕擾到她。

  回到暮兕齋已晚,月兒把後廚備好的小酥肉端來浮沉也沒胃口,達道差人送去後廚,閉上門。

  屋內燭燈閃爍,暖爐燃著四五個。

  他換了衣裳,走到屜子前取出凍瘡膏和曬乾的橘子皮,蹲在床沿下,拉過她的手,將凍瘡膏小心摸著她的手指。

  再把橘子皮蓋在上面。

  浮沉的手一直有凍瘡,達道知道是在豐鄉那幾年留下的舊疾,每到冬日,睡前他都會給浮沉擦拭藥膏。

  這藥膏是他尋了許久才尋到的,連著擦拭,已然是見好了。

  到了冬日不紅腫了,也不乾裂了。

  浮沉覺得手暖暖的,她低頭看一眼,達道也抬頭瞧她。

  眼神相撞,她皺起的眉頭,稍稍舒展,「書元哥哥,我在慈寧院,瞧見雲太后……的寢殿裡,供奉著我母親的牌位……」

  聽畢,達道擦拭著藥膏的手都不穩了,他一臉的不解,「太后供奉著岳母大人的牌位?你可瞧清楚了?」

  浮沉失魂點頭。

  達道還是不懂,「太后怎會供奉著岳母大人的牌位呢,還是供奉在慈寧院?」

  浮沉起身,她已經習慣了起身時撫著肚子的小動作,「書元哥哥,這位太后早年還是雲宸妃時,我就覺得她不對勁了。她尤氏不過一介婢女,怎敢這般殘忍在褚公府折騰。尤氏死前我就查出,她背後有人,且這個人還是宮裡的。雖說我不知是男是女,也不知在宮中做什麼,但現在所有的詭異之處都指向這位太后。今日席面上她故意用那些孕婦不宜多食的菜試探我是否有孕。我又不傻,你既是要試,那我也不裝了。之後走時又藉故什麼遺留之物單獨見我,然後在殿內,她故意讓供奉的母親牌位露出……」

  達道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梁元國太后供奉國府獨女的牌位,這事,換作誰在那都怕。」

  他好懊悔,讓浮沉一人去承擔這些。

  「她召見我,又有意試探我,書元哥哥,我獨身一人站在那,手心裡全是汗,可我一句都沒問,也不敢問。她此番舉動就是逼迫我去問她,逼我開口。我若是沒心沒肺地問了,正中她的下懷。她早已為我的後半句鋪好了路。」

  達道一臉心疼,「所以小浮沉沒開口,一直裝著自個沒瞧見?」

  浮沉點頭。

  想起母親,浮沉再開口時聲音都在顫抖,「我三歲時,母親就沒了。在褚府,很多事我慢慢都記不起來了。我這個女兒做的,真是不孝,日子久了,我都快忘記了她的模樣,忘記了她多高,忘記她難產時……」

  浮沉低頭,聲音哽咽。

  達道把她的頭捧在掌心,「岳母大人永遠都在你心裡,即便忘了她的樣子,可她的喜好,你也會記一輩子的。」

  浮沉點頭,嘻嘻一笑,「是呀,我記得她愛吃酥肉,她念詩時愛把手背在後面。父親有時還說,母親最愛小貓小狗,那時候褚府門前啊,青瓦牆上啊,都是母親投餵過的貓狗大隊。母親走到哪,它們就跟在身後。」

  浮沉想起母親,眉眼全是溫柔,「父親還說過,以前褚府後院門前有一隻狗兒,母親一出門就跟著她。後來母親回了戚國府幾日,再回來時,那狗兒瘋了一樣咬進出的下人。人人都說它瘋癲了,唯有母親不怕。她蹲下,摸它的頭,它就搖著尾巴示好。然後母親就在青瓦牆的一堆雜草中發現它生了幾隻小狗崽子。」

  達道也跟著浮沉笑,「後來呢?」

  浮沉說起母親,眼裡全是亮光,「後來這後院進出的下人,都得母親護著才敢出來,母親說它為母則剛,怕旁人傷到它的狗崽娃兒,這才變得像是瘋癲了。書元哥哥你說奇怪不,這狗兒啊,唯獨不對母親凶,母親每次去看它,它再凶的都會搖著尾巴出來跟著她。」

  浮沉說著說著,聲音顫抖,「這便是我的母親,她在戚國府有三位哥哥護著,長大了有外祖母護著。母親沒經歷什麼苦難,長得像朵花一樣。她愛騎馬射箭,戚國府本是武將,母親打小就會這些。她見不得窮苦,也見不得被欺負。出嫁年齡遇到了父親,以為父親也能護著她一生。可她怎麼都沒想到,他當真是糊了她的一生。」

  浮沉收起彷徨的眼神,吸吸鼻子,「她愛我,每次做她愛吃的酥肉,她都會用嫩牛肉給我做,她總說小浮沉得多吃嫩肉,多吃牛肉才能長大。我的母親沒了後,在褚公府我沒吃過一次嫩牛肉做的酥肉。後廚的人總算太麻煩,太繁瑣……」

  達道的神色恍惚。

  他也想起了梁愫亞。

  比起浮沉從小沒了母親,他已然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了。

  達道:「那些都過去了,你瞧現在,你次次吃的酥肉,可都是嫩牛肉做的。」

  浮沉擦拭著眼角,歪頭一笑,「是呀,書元哥哥給浮沉太多了。」

  達道捏捏她的臉蛋。

  浮沉收起這些悲傷之色,「母親和太后還有鶯太妃是從屠壁一起長大的三姐妹,外祖母說過當年齊家的事是陛下為權衡齊、戚兩家做的抉擇,讓三位舅舅插手滅了齊家。君傳旨意,臣不得不為啊。此事雖是舅舅們做的,可誰敢抗旨不遵。外祖母都清楚先帝忌憚戚家,這才讓兩府互相制衡。戚家比齊家幸運的是,咱們有個外祖母。她一直低調做事,即便得了大功都不領賞不受夸,齊家狂妄這才都上了斷頭台。事後外祖母把三位舅舅送去外州,此事才算了結了。先帝留了雲娘娘,如今已是雲太后,她生的六皇子是當今聖上。這些事,都是我零零碎碎拼湊出來的,今日我在慈寧院看到母親牌位時,這些拼湊的事在腦子裡越來越明晰了。」

  達道細細思慮,「雲太后確實有很多事我也想不明白,就算她與岳母是姐妹,岳母沒了,她心有惦記,可也不至於把牌位供奉在慈寧院。」

  浮沉:「沒錯,再有就是外祖母都避嫌不與齊家再有瓜葛,難道太后從未恨過戚家?」

  浮沉搖頭,「我不信她不恨,我也不信她供奉母親的牌位是惦念。可我又再拼湊不出別的,這些年她與戚家再沒什麼瓜葛啊,素不來往。我進宮幾次她也從未與我說起過母親,太后心沉,她最讓人猜不透的,是那坦然的笑容背後,到底藏著什麼。今日她有意讓我看見,許是在牽著我去查這些事。可是書元哥哥,她能做什麼呢,這些年過去了,這些事都已抹去了,她到底能做什麼呢?」

  達道:「所有的事都是拼湊,一塊一塊的,好像還缺一個。」

  「什麼?」

  達道:「缺一個理由,這些拼湊出來的,都會被串聯到一起的。一旦有了這個理由,前面的濃霧,終將會散開,真相大白。」

  「理由……」

  浮沉低頭思慮。

  達道把她再拽回床榻上,小心蓋好被子,「此事你就不要再摻和了,你在褚府小心多年,終是逮住了尤氏,這已經足夠了。太后那邊的疑問,由我來。此事我心裡也在拼湊,總覺得這些事和先帝留下的密旨,以及先帝留給舅舅們的旨意,還有另外不知在何處的旨意,看似毫無關聯,可好像又有關聯。事關重大,你好好養胎,哪都不准去了,剩下的事,交給我。」

  「好。」

  浮沉的乾脆勁,讓達道愣頭愣腦地一笑。

  她撫著肚子,「我可不怕連累你了,我懷著胎,為了孩子這些事都得麻煩你。」

  浮沉惹得達道忍不住笑,「好,我不怕。」

  二人揪揪臉蛋,戳戳腳掌。

  床幃簾下,浮沉「咯吱咯吱」地笑。

  達道開始暗中著手查這些事。

  浮沉有孕的消息沒幾日這些女眷們全都知道了,有些想巴結的遞了拜帖,梁愫亞都以「孕婦需靜養」為由婉拒了。

  宮中的一些宴請也可以這個理由婉拒。

  這說開了,反倒是好了。

  褚槐聽聞浮沉有孕,端著茶盞的手遲遲不肯放下,「我原先還總覺得,浮沉這身子骨,早年在豐鄉受苦受難的怕是再難有孕。也好也好,懷了身子,也算是大喜了。若是生個哥兒,也算是在達國府能安穩下來了。」

  曲姨娘熨燙著褚槐的官服,「如今五姑娘有了身子,等要送喜蛋喜禮這些規矩上,老爺可得上點心。五姑娘從豐鄉回京也是不易,女子生產一隻腳都在鬼門關上。老爺不為了別的,為著褚岱,也得對五姑娘好。若是沒有她在我生產那晚拼死相護,我們母子,怕早已投了不知幾次胎了。」

  褚槐打住她,「說些什麼胡話呢。」

  他再一想,「朝中事多,我雖不正面管文司院了,可我這三姑爺倒是抬舉我,事事還得我操心。這你們女子內宅送禮一事,你就替了我去吧。」

  曲姨娘擺手,「我還是算了,我是後院的人,上不了台面的。」

  褚槐不滿,「誰說的,這些年都是你細心打理,何況又不是去別處,是去你最疼的浮沉處,浮沉自是知道褚府的事,她還能難為你不成。」

  曲姨娘細細一想,也覺得對,她點頭,應了這事。

  她開始打點著給浮沉備喜禮了。

  尤黛娥依著約好的每隔半月要去尹公府回話。

  到了回話的日子,她與尹莊進京採辦的女使婆子一同回了尹公府。

  浮瀅單獨見了尤黛娥,「尤姨母在尹莊,可有累著?」

  尤黛娥:「托娘子的福,老奴在尹莊過得安穩,沒有別的禍事。今日來,是給娘子回話的。娘子讓老奴在陳宅子伺候陳內監的飲食起居這些日子,陳內監的書齋房那處院子,從來都不讓人進去的。老奴試探著進去打掃,他都不讓去。至於別的異樣,老奴暫且沒發現。陳內監伺候先帝,待下人寬厚但也不會放鬆警惕。老奴也是不明白了,他一個內監,有什麼可以隱藏的呢。還有娘子讓老奴去尋的,到底是何物。」

  浮瀅眉眼間全是笑意,「尤姨母,凡事不可知道太多。姨母只需放寬心地在陳宅子伺候,姨母獨身一人也久了,陳內監也是獨身一人,姨母只需好好伺候他的起居。這做事認真了,負責了,自是有能進去的一日。」

  尤黛娥在這話中聽出了浮瀅的意思,她慚愧一笑,「老奴可不敢求別的福氣,老奴只需按照娘子的囑咐來就是。」

  浮瀅讓下人端了茶遞給尤黛娥,「尤姨母稍坐片刻,既是回趟京,那就再見個人,放寬了心再走也不遲。」

  尤黛娥一愣,不安地端著茶。

  浮瀅讓尤黛娥見的人,便是征兒。

  這還是浮沉那日在慈寧院囑咐她的,「三姐姐,等尤姨母回話時,尋個機會與虎公府提前聯絡下,讓征兒去一趟尹公府。尤姨母這一生也是有諸多不易,為了活下去,很多能做的不能做的事她都做了,也是個可憐人。她這一輩子本可以做個瀟灑漂泊之人,可她有了征兒,便把那一顆心都給了他。既是來了梁京,就讓她遠遠瞧瞧,見見也好。」

  浮瀅看著浮沉的打點,她心裡頗為溫暖,「五妹妹這些年,說話愛咬人,看似不留情面的外表下,其實全是暖心的溫柔。那日你去郭國府也是無奈之舉,若是浮湘沒有開口提戚嫡母,五妹妹或許,也不會去擾了人家的清靜。浮湘確實該好好反省一下了。」

  浮沉對浮瀅的這些話也不覺得意外了。

  她已經習慣了她的三姐姐次次能猜透她,「三姐姐明白就好,若她不往我心口捅刀子,我又何故去惹這些麻煩呢。」

  浮瀅回府就提前安排征兒的事了。

  她早就聽聞虎夫人會繡頭簪花,這簪花有很多樣式,可虎夫人繡的簪花卻是一絕。

  她故意在婆母跟前提了幾句,說想托人求幾個好看的拿來送姐妹。

  尹夫人與虎夫人有些交情,聽了兒媳婦想要頭簪花,趕忙就去了虎公府尋她的老姐妹。

  虎夫人一聽,雖坐在床沿上咳嗽,還是安排婢女把頭簪花端來給尹夫人挑了,「你隨便挑,哎喲,只要兒媳喜歡,我這多得很。」

  尹夫人一瞧,「那你可得多備著,我家浮瀅的姐妹可多得很,她是想借你這簪花送姐妹們的,這也不夠啊。」

  一旁的征兒像是等來了與公府院來往的機會,速速上前,「母親不如再繡一些時興的樣式,等繡好了,兒子再拿去尹公府便是。也不勞煩夫人來回的折騰。這天寒路又滑的,兒子代為去送。」

  「好。」

  虎夫人自是喜歡讓征兒多走動。

  這孩子雖跟著學識字念書,可他像是窮日子過慣了,總是抬不起頭,哪哪都覺得自個矮人一等。

  能見他積極來往各府,她也算心安了。

  征兒得好好歷練,才能從以前的窮苦人家身上走出來。

  尤黛娥坐在內廳,沒過多久有婢女進來與浮瀅說了幾句後,浮瀅起身走到她跟前,「尤姨母隨我去外頭,你的征兒在尹府正廳送繡簪花來了。」

  征兒。

  尤黛娥聽到這兩個字,心頭一顫,「娘子是說,征兒在這?」

  浮瀅點頭:「姨母來一次梁京也不易,我知你心裡的惦念,姨母遠遠瞧一眼就好。」

  尤黛娥連連叩頭,「是是是,老奴知道分寸,老奴知道!」

  尤黛娥跟在浮瀅身後出去,到了前廳,她躲在一處門框背後,站在那個位置一抬頭就能瞧見征兒。

  那是她的征兒啊,他穿著貴料做的衣裳,個頭比她離開時高了許多,束髮,別著髮簪。

  只瞧見他的背影,她已經激動得語無倫次了,「征兒,是我的征兒……他是我的征兒啊,他長大了,長高了。好好好,那就好,他沒受苦……」

  尤黛娥含著淚,看著征兒。

  浮瀅嬉笑著進去,「有勞你這孩子了,大老遠地送過來,好在今日天暖和些,待吃了飯再走吧。」

  征兒端正行禮,眉眼間全是自信,「我還得回去伺候母親的湯藥呢,這些繡簪花是母親仿今年梁京時興花樣繡的,三姐姐的姐妹們都有,每個簪花上還單獨繡了小字。」

  浮瀅拿在手上一翻,絨帶背後,確實都有名字。

  浮沉的。

  浮沁的。

  浮漪的,還有浮湘的都有。

  浮瀅小心放好,「你是叫征兒吧?」

  征兒聽到這兩個字,眼裡全是拒絕,「三姐姐,弟弟叫虎勛並非什麼征兒,弟弟現在是虎公府嫡子,征兒是誰,並不認得。」

  浮瀅尷尬一笑,「原也是聽旁人說起過,虎勛,好名字,姐姐記住了。往後常來我們尹府玩,你母親說你愛讀詩,剛好你尹哥哥也愛這些。」

  征兒眉眼又恢復了笑意,「是,弟弟一定常來。」

  躲在一旁的尤黛娥,心裡最後的期許也煙消雲散了,「無礙,無礙,征兒是什麼窮名字,配不上他,配不上他的……」

  征兒轉身往門外走,尤黛娥總算看到了他的樣子。

  整個人都和從前不同了。

  在他的額頭下,尤黛娥一眼瞧出了一處傷疤。

  長長的一道,像被刀割了一樣。

  她心一疼,若是沒有之衫拽著,她此刻早飛奔出去問這傷疤了。

  征兒走後,尤黛娥心裡全是惦記。

  他過得好不好,安穩嗎?

  為何額頭上有疤,虎公府的人欺負他了?

  尤黛娥趁著空閒,從後門溜出去。

  她跑得快,追到了征兒的馬車。

  馬車停在客棧門口,尤黛娥喘著粗氣蹲在一處候著。

  過了些許時辰,征兒從客棧出來,手裡提著買好的牛腩肉和糕點。

  尤黛娥猛一下躥出去,一把拽住他的胳膊。

  征兒抬頭,第一眼是抗拒,不認識。

  身後跟著的家臣上前推搡,還以為是鬧事的。

  推搡了幾下,征兒第二眼再是懷疑。

  隨即他瞪大了眼珠子,將尤黛娥一把拽進了旁邊的巷子,「阿娘?」

  征兒不確定,那張臉不像,但細細一瞧又很像,「阿娘?你是不是阿娘?」

  尤黛娥伸出滿是老繭的手,試圖輕輕觸碰他的額頭,被他躲開。

  「孩子,你在虎公府怎會受委屈,你父母不待見你?」她越說心裡越難受,「怎會受傷呢,怎會留了疤呢,你以前跟著奴家……」

  「阿娘!」

  征兒打斷她回憶過去,那是他最不想提起的過去,「阿娘在梁京尋了人家伺候做粗活,就好好地去做粗活便是。我在虎公府很好,真的很好。父親疼我,母親也疼我。還有個弟弟與我相處融洽,這疤是碰的。阿娘,我能活著都是您的苦勞。我是您撿來的,如今我尋到了家,阿娘也該放心了。」

  征兒抬頭瞧了一眼深遠的巷子,「這梁京是攀附之地,我是如何長大的,人人都在議論。阿娘往後不必再來尋我了,也不必惦記我了。我不想再提以前,也不想再聽有人喊我征兒。」

  他跪下,給尤黛娥磕了頭,「阿娘好走。」

  說畢,他沒有一絲留念。

  頭也不回地走出巷子,上了馬車。

  尤黛娥眼眶濕潤,她捂住肚子,蹲在青瓦牆前看著他離去,「別受了委屈就好,阿娘再不會見你,再不會打擾了你的榮光……」

  尹柄在文司院,有人果真翻到了太后故意丟在典籍中的生辰記檔。

  尹柄拿著記檔,速速尋到達道,遞給他,「前幾日有人尋到了陛下的生辰記檔,這個是小官們整理典籍時翻到的。如果有兩份記檔,那這必定有一份是假的啊。只是這小小的生辰日,誰會作假呢?」

  達道拿著記檔,小聲念著上面的字。

  最近凡是和梁駱還有太后有關的事,他都格外小心。他總覺得這些人某種程度上好像都有什麼牽扯。

  達道問尹柄,「已經入冊的陛下生辰日是幾時?」

  尹柄:「是夏時七月初七。」

  「七月初七……」達道皺眉,「可這個記檔上寫得明明白白,是七月初三啊。為何有人會偽造一個七月初七的記檔入冊?」

  尹柄也不懂了,「我也不懂了,難道是因為陛下是六皇子時不受重視,雲太后難道也不給他過生辰,六皇子不受重視,記檔丟了也沒人管。當了陛下可不能丟,再一尋,尋不到,為了交差就偽造了一個假的。」

  達道覺得尹柄說得也有幾分道理。

  不過為了和浮沉的拼湊起來,他還是連夜趕回達國府,把這個事告訴了浮沉。

  浮沉一聽七月初三,瞪大了眼睛,「夏時七月初三是我母親生弟弟難產的日子啊。」


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