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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7章 絕不愚忠

2024-04-29 21:00:29 作者: 涼子姑娘

  達道在二位舅舅坐立不安的神色中,認定了自己的猜測。

  這幾日,他一直都在猜,到底是什麼原因,舅舅們要阻止他除掉雲宸妃。

  此刻的梁京,在他眼神慢慢變黯淡時,天也跟著漸暗了。

  遊河濃霧鑽進客船,街面上落的雪隨即融化。

  四處的小坑窪,馬車軲轆駛過,濺起了一圈圈積水。

  老太太的暖閣內,冷氣並未進來,火銅爐擺了四盞,暖鍋子擱置在矮桌上。梁愫亞點好燭燈,拽著浮沉的手與老太太坐在一處,吃著暖鍋子,說著她當年沒出閣時在宮裡的那些舊事。

  浮沉抬頭望望鏤窗,「下雪了哎,到底是入冬了,這天說變就變了。外祖母,天黑了,等吃完這暖鍋子,我和婆母也要回府去了。」

  老太太夾起一塊魚糕放在浮沉的碗中,「你不等書元了?」

  浮沉一愣神,「書元哥哥也在這?」

  

  老太太猛然覺得自己說錯了話,可話都說了,也只能承認了,「我今日見他早早就來了,來暖閣問了我安好,就與你舅舅們在書齋處說話。不過,想必是趕在你們走之前就已經走了。他一個大男人,你不方便,自然是不必等他的。」

  浮沉夾著魚糕往嘴裡塞,眼神已經跑向了書齋方向。

  鏤窗的窗幡放下了,外頭是什麼模樣她也看不清。

  暖鍋見了鍋底後,浮沉起身往門廊下走。

  站在門廊處,外頭的雪已然洋洋灑灑地落在地上、蓮池處,黃梅花枝上。

  小婢女撐著的油紙傘也堆了雪,靠在門廊下,雪已落得滿台階都是了。

  書齋院的長明燈亮著,浮沉手扶著門廊,她試探性地站在門凳上,想踩上去瞧瞧的。

  這是男子內院的書齋院,一般女子是不能進去的。

  浮沉剛伸了一隻腳,就被之青小心給拽下來了,「姑娘,現在什麼身份,還敢這樣蹦高。」

  「之青,」浮沉指指書齋院,「書元哥哥也在戚國府,許是在和舅舅們談公事,我也不便進去。等待會走時,若是他還沒出來,你就先安頓好母親讓她先回府去,我在外祖母這等他一會也不妨事。」

  浮沉說畢,心緒不寧。

  半個時辰後雪漸大,梁愫亞倒是一點都不想早走,她還想再蹭幾碗茶水呢。可一想浮沉是有意等達道的,她一個明晃晃的大燭燈杵在那也不合適,思來想去,還是一萬個不放心地上了馬車,「記得走路時穩妥點,慢一點,千萬別去踩到有雪的地方。下馬車的時候也得小心著腳下,實在不行你讓書元抱你回屋子,切記切記,我是操碎了心啊,切莫再有什麼閃失…….」

  梁愫亞還在喋喋不休地說個不停,被浮沉一拍馬屁股地送走了,「您快些回去安置了,這雪天路滑的,我自會照顧好自個的。」

  梁愫亞人走了都不放心,探出頭再三叮囑。

  老太太倚在府門廊下,看著浮沉和梁愫亞這樣,她是真的放了心,「你這位婆母,當真是待你好,她雖是長公主,可她性子直,也不愛惹內宅是非。她清明持家。浮沉啊,你是個有福氣的,看著長公主待你這樣好,我也算是對你母親有所交代了。你沒受婆家刁難,有夫君疼愛,以往受的苦,遭的難,都是值得的。」

  浮沉挽著老太太的手,「外祖母放心,我從沒覺得我是個命苦的。比起旁人,比起那些落難的府門,我一為嫡女,二為戚國府您這個外祖母撐著。我雖流落豐鄉幾年,可我從沒覺得豐鄉不如人,從沒覺得我在豐鄉認識的那些人都是不入流的。相反,比起這座梁京城,豐鄉倒是有許多我至今放不下的。外祖母,人活在世上,賞了什麼,賜了什麼。搶了什麼,奪了什麼都是我該得的。」

  老太太欣慰一笑。

  她有人疼,有人惦記。

  她放心了。

  浮沉回了暖閣陪著外祖母,眼神時不時地飄向書齋院內。

  書齋院的青瓦牆邊全種了黃梅樹,此刻,它們全都被皚皚白雪包圍著,微弱的長明路燈照著,一切都好像才剛剛開始。

  鏤窗的窗幡沒放下。

  達道的眼神,從他猜到的那刻,再也沒了光。

  雪漸大,從鏤窗灌進來。

  戚元符幾步挪到跟前想放下窗幡,這一動作被達道攔住,「舅舅,既是落雪天,何必要擋這寒雪進屋呢。」

  戚元符轉身,再坐回原位。

  達道收起落寞的神色,他再看向戚元徽,「舅舅為何阻攔我執行先帝要在新帝即位後秘密暗殺雲宸妃娘娘的旨意?」

  戚元符見也瞞不住了,索性也就不瞞了,「書元,正如你所說,這一切,都是先帝早就謀劃好的,一切都是環環相扣的。我和你元徽舅舅在外州被先帝召回,哪裡是什麼為了守住梁京和大皇子謀反這種小事……」

  戚元徽打斷戚元符,「別說了。」

  戚元符:「有何不能說的,你與我,為先帝背負的債難道還少嗎?」達道此刻,只覺後背發涼,這一場寒雪,也徹底寒了他的心。

  戚元符走到達道跟前,「先帝要你暗殺雲宸妃娘娘,是想讓你除掉這個齊家後人,為咱們新帝開路,滅了齊家最後一人,也為新帝保駕。先帝留給我與元徽舅舅的密旨……」

  戚元符的嘴唇顫抖的,此刻已經說不出來話了。

  他努力克制好自個的情緒,「這份密旨,是在你達道暗殺雲宸妃娘娘後,再將暗門將軍當朝一品太保大人達國府嫡子達道,和暗門副將軍夙葉一併處死。」

  處死。

  處死。

  這兩個字,像一把把利刃,直直扎進達道的心窩內。

  他捏緊的拳頭,藏在衣袖內。

  鏤窗的雪飄進屋內,也飄到他的發梢上,他的面容上沒有一絲表情,陰冷得讓人瞧見都害怕。他的眉頭舒展,眼神沒有一絲膽怯和後怕,相反的,倒是多了無情和冷漠。

  他直直地立在那,擋住了整個鏤窗。

  任由風吹著,任由雪吹著。

  屋內的燭燈被風吹滅了幾盞,只留了一盞。

  戚元符被達道嚇得都不敢去點燈,昏沉的燭燈閃爍幾下,達道的身影映照在房檐上,也映照在戚元符的心裡。

  他倒吸一口冷氣,開口說話時都有些結巴了,「先帝疑心重,他待親子如此,待他一手經營的暗門更是如此殘忍。我記得很清楚,他睡在太和殿的龍榻上,親手提筆寫了這份密旨。他落筆時也哭了,哭他的殘忍,也哭他的無奈。先帝說,暗門本就是不能見光,只能行陰詭之事,當初梁國遷都城,內憂外患。明面上能除的他都除掉了,除不掉的,全是你與夙葉替他做的。這一步步走來,暗門的事越來越少,可朝中人都忌憚它,人人都在私下猜測,暗門將軍是誰。他用正一品太保之位為你掩蓋了眾官懷疑,可難免旁人機靈能猜到。」

  戚元徽也開口:「新帝即位後,先帝不想再有暗門了。這是他創,必定得由他來滅掉。先帝下的這道密旨,是要將你用到極致才肯放手。雲宸妃娘娘是齊家後人,當年留她一命,也是為穩固先帝剛登基的動盪。之後先帝有無數次機會能娶了她,可雲娘娘懷了六皇子,待六皇子出生,更加動不得六皇子。他等的機會,就是書元你。」

  戚元徽再來迴轉幾圈,「他要用你的手,去除掉雲娘娘。可她是新帝生母,是能登上太后之位的人啊。一旦此事滿城皆知,人人都會妄言先帝對齊家的殘忍,此事鬧大,新帝自會去翻齊家舊帳。再有咱們戚國府和暗門還有達國府,這些老府門,一個個都讓先帝忌憚著。他讓你暗殺雲娘娘,再讓我們拿著先帝密旨來除了你。再把整個戚國府趕去外州。自此,這梁京城才算安靜了。這些老舊朝中的糾葛和是非,全都散了。新朝來臨,自有新朝的是非。先帝不想讓老舊勢力再攪和他的六皇子。他在閉眼前,都是一步步為六皇子盤算著,甚至不惜滅了暗門,也滅了你和夙葉將軍。」

  字字句句。

  猶如泣血。

  達道聽畢,他的步子都邁不開了。

  他握緊拳頭,重重坐在身後的椅子上。

  他長嘆氣,聲音有些發抖,「不知,這密旨何在?」戚元符速速從鎮紙背後的屏風處取來密旨,遞給達道,「想必書元你也知道的,這種密旨,託付之人,一般都為兩處。一處在我們手中,另外的一處,眼下還不知在何處呢。」

  達道對著燭燈,將這份密旨攤開。

  他盯著上面的字,這一個字一個字,都如一把戰場的利劍,直戳心臟。

  達道盯著密旨,緩緩開口:「僅托元符元徽兄弟二人,為固新帝之位,為除永患後路,特將達道夙葉二人之命,交予你二人。達道為臣不忠……為人臣子,濫用皇戚、殺忠良……行陰詭事、不忠君、不孝父……其暗門處,常年背國偷盜,夙葉為副軍錯殺忠良之臣,棄文官為輔,種種罪孽,不可善終…….故勞你兄弟二人,齊家後人一滅,再將此二人暗殺,不可牽連旁支……」

  「為臣不忠……濫用皇戚,殺忠良……」

  念到此處,他捏著密旨的手都在發抖。

  元符注意到,達道手背上的青筋已經暴起了。

  他是抱著怎樣的心,將這密旨一字字念完的。

  達道把密旨合上,燭燈昏暗。

  他把密旨再遞迴給元符,挪著沉重的步伐站在鏤窗前,「我達道八歲被母親送去暗門,在暗門懸石上被師父鞭打,險些喪命。十幾歲時騎馬殺進北周,跟著師父出生入死,一條胳膊險些斷在北周。南周為文官貪污之地,我與夙葉將軍殺進南周,滅了南周貪污之地。隻身數年,從未回京過。」

  他說得雲淡風輕,沒有帶一絲表情,「暗門出生入死,所行陰詭之事,不過是他先帝不得不可為,不得不能為的事。暗門是他藏在暗處的一道能照著他的光,我不過是這道光的一顆棋子而已。這顆棋子當的忠心不二,捨棄梁京公子身份,刀尖上闖過來,最後卻換來先帝的一句『為臣不忠,殺忠良』。敢問舅舅,我達道這把青龍劍下,可曾死過一個冤鬼!滅過一個忠良!」

  「良」字說完,這位委屈、悲壯的將軍,眼角划過一滴倔強的淚。

  他將所有的委屈都忍在眼眶內,「先帝疑心重,我從未拿過皇戚身份行過任何不可行之事。我父親早已不問宮中事多年,我母親懼怕暗門身份,她從來都不會在內宅女眷中放肆什麼胡話。我家娘子謹小慎微,不與宮中來往,不摻和別家府上的內宅事。如此作為,都能讓先帝把忌憚全押在我達道身上,當真是伴君如伴虎。」

  他說著說著,一拳砸向廊亭柱。

  血順著拳,一滴滴落在絨毯上。

  元符和元徽都看呆了,大氣不敢出,他們從未見過如此冷漠的達道。達道把拳塞回衣袖,恭敬行了禮,「舅舅,為臣子者,是為忠為良,效忠帝王,為官清廉。可若是刀架在這忠良的脖子上,那就不能怪這個忠良能做出何事。」

  戚元符聽出了達道的意思,「書元啊,此事咱們可以再商議,你這是要做什麼!」

  達道收起手,挪步到門外。

  他背對著舅舅,盯著院外洋洋灑灑的大雪,厲聲道,「我達道八歲進暗門時就曾起誓過,誓死不做愚臣,絕不愚忠!」

  他推門欲出,被元符一把拽回來,「書元,不可亂來啊!」達道鬆開元符的手,將他款款挪著坐在矮凳上,再退後幾步行禮,「舅舅放心,我不會做什麼傻事,如今二位舅舅手中捏著的,可是我達道的命。我既有父母要孝順,又有娘子要疼愛。以前先帝和梁國是我的命,如今整個國府是我的命。為了他們,這個愚忠武官,我絕不會做。但我也不會做什麼傻事。這道密旨二位舅舅拿來得很及時,雲宸妃娘娘健在,我殺不殺,那是我的事。至於那另外一份密旨在誰手中,我自會設法查出。」

  「舅舅,忠帝還是忠本心,都在人有沒有活著,有沒有一口氣在,若是連這口氣都沒了,還如何忠,如何愚。」

  元符一愣,他也聽不懂了,「書元,舅舅們告訴你此事,是想讓你暫別動那位雲娘娘,她是新帝的生母,一旦你動了她,那拿著另外一份密旨的人,定會把密旨昭告天下的。暗門將軍是誰,這梁國誰不想知道。許是現在也早有人猜測到是誰了,只是沒個證據。密旨被拿出,整個梁國才不會管你是不是忠,也不會管你立了多少功勞,那些盤根錯節的關係,定都是衝著讓你死來的。」

  「舅舅能猜到,我的半條命,還握在誰手中?」

  達道問出這話時,心裡不免恥笑自己。

  想他這一生,到頭來,命還握在別人手中。

  元徽搖頭。

  元符也搖頭,「以前我猜測過,是那位太傅大人,可現在你瞧瞧他是什麼境地,和四皇子他們掰扯不清。現在我們也猜不到,另外一份在誰的手中了。」

  「好,」達道轉身,離了書齋。

  書齋院的青石板小路上已落滿了雪。

  達道挨著盛開著的黃梅中走過,他拖著疲憊的步伐,挪到了長廊下。

  靠在廊欄上,抬頭望著漫天的雪。

  冰涼刺骨。

  沒有一絲溫度。

  這雪落在臉上,當真是刺骨的寒心。

  達道把掌心攤開,本想接過這一片片雪,卻看到了被自個經常忽視的傷疤。

  整個掌心,有箭刺穿的傷疤,有刀砍過的傷疤。

  他對著這些傷疤,疲憊又悲傷的無奈笑著。

  在豐州時,一支箭刺穿了他的手背,他背著夙葉從亂葬崗爬出,又趕上大雨河水決堤的夜。

  顧不得傷勢,夙葉忍痛拔去這支箭。

  二人奮身再去救河堤。

  那刀疤,是先帝北巡時路遇叛賊攻城,他救先帝時被賊寇誤傷所致。

  還有肩處、後背。

  渾身上下的所有傷疤,現在全成了殘害忠良的點滴。

  他拼死相護之人,原本是他的驕傲,是他這些年維繫著梁京的紐帶。是他的舅舅,是他的帝王。

  如今,也是這個驕傲,將自己的命放在他人手中。

  命都由不得自己了,還能由得了什麼呢。

  雪洋洋灑灑地落下,廊下的長明燈亮著,小婢女來回走動他都沒察覺。他一直盯著手背,方才砸向廊柱的手在他攥緊時滲出血水。

  這戚國府內,一入夜就安靜的可怕。

  他的背影,在暗光下,越發顯得落寞了。

  浮沉在暖閣內瞧著外祖母睡下後,她伸展著疲憊的身子挪步出去。

  之青遞給浮沉一把傘,指指達道獨自一人坐著的地方,「喏,姑爺一個人擱那坐了好久了,一動不動的,也不知在想什麼呢。」浮沉一瞧那背影,她就猜出他一定有事。

  她撐著傘,幾步下了台階。

  雪天路滑,浮沉的腳小心踩在雪中,挨著一步步地靠近達道。

  到了他背後,她輕輕踮腳上了廊下的台階,發現達道沒察覺到她。

  她放鬆下心,悄悄再靠近,在他低頭冥想時,悄悄把手從他的臂彎處伸過去,再調皮地抓住他的手,十指相扣。

  浮沉歪臉調皮一笑,「我可候了你好幾個時辰了,總算是候到你了。」達道一愣神,皺眉一瞧是浮沉,先是一愣,再是一臉驚喜,「落雪紛飛,我正在想你,你就來了。」

  他把柔軟暖和的浮沉輕輕抱在懷裡,將頭埋在她膝蓋處。

  浮沉被達道的這一撲給愣住了。

  她悄悄挪著手,瞧見了方才與他十指相扣的手心上染著的血跡。

  浮沉慌了,一把拽過他的手,發現他的兩隻手,全是血跡。

  為防恐慌,她取下懷中的帕子,將手包裹好。

  「書元哥哥?」

  達道軟塌塌地趴在浮沉膝蓋處,他還用著力,生怕碰到她的肚子。

  浮沉第一次見到這樣的達道,他疲憊,他落寞。

  以往他疲憊也好累也好,從來都不會這樣的,此刻的達道像是被人抽走了靈魂一樣。

  浮沉不敢多問。

  她抱著他的頭,小心撫著他的背。

  浮沉穿得暖和,她把長披風脫下給達道披上。

  達道回過神,又速速把披風給浮沉披在身上,他蹲在她膝蓋處,小心地在她手上哈著熱氣。他怕這寒雪,冷了浮沉。

  浮沉眼眶紅紅的,忍著委屈,「書元哥哥……」

  達道抬眼看向浮沉的那刻,他再也沒忍住那顆在書齋內憋了許久的淚。浮沉伸手,將這淚,接在自己掌心。

  達道也是看到浮沉時,心裡憋悶的委屈和不甘心在那一刻釋然了。

  他也委屈。

  他也不甘。

  他忠心為先帝多年,每走一步都在刀刃上血拼。

  對一個武官而言,那句「為臣不忠,殘殺忠良」足以讓他不甘心無數次。

  這八個字,是對他這一生的諷刺。

  他皺著眉,雙手緊緊捧著浮沉的臉。

  浮沉像是孕期吃圓了,小臉蛋圓鼓鼓地被達道捧在掌心。

  浮沉一動都不敢動,她也跟著達道哭。

  達道伸手,擦掉她的淚。

  看著浮沉,他總算是露出疲憊地笑,「傻娘子怎麼還哭了。」

  浮沉:「書元定是受了委屈,才這般落寞的吧。」

  達道忍著委屈,可憐地嘲笑自己,「小浮沉啊,我這十幾年,就是一個笑話啊。」

  達道咬著牙,「這十幾年,我的為官為人臣子之路,全被先帝的一句話給抹去了。我這一生,從未為自己活過。我母親年輕時在她的姐妹中有好勝心,將我送去暗門。我在暗門拼死求來一條活路,可這條我信以為真的活路,卻要親手將我葬送。」

  浮沉聽到這些,她以前的擔憂全都湧上心頭了。

  暗門。

  這兩個字,從她在豐鄉看到達道各地奔走時就開始擔憂了。

  成也暗門,敗也暗門。

  她一直都在擔憂,這個暗門,或許有一日會成為倒刺,扎進肉里,拔不出來,也割捨不掉。

  歷朝歷代有多少忠臣被賜死。

  功高蓋主者。

  為官被害者。

  帝王的疑心從來就有,一旦他有了疑心,為人臣子就沒有活路。

  浮沉忌憚暗門,她有時做夢都會被驚醒。

  而此刻,她覺得自個所有的擔憂,全都應驗了。

  她扶好達道坐在矮凳處,小心問道,「難道,是先帝留了什麼話,而這些話,全都是狠話,全都要置我們於死地的話。這幾日你又來往戚國府多次。之前我還納悶,舅舅們回京,好像也沒什麼大作用。如今再瞧,難不成,是先帝給舅舅留了話?」

  達道什麼都沒說,浮沉就猜到了,「我沒說的事,都被你猜到了。」

  浮沉長嘆氣。

  她雖怕,可她信達道。

  她看著達道被這些話擊潰,他知道,是這些年的所有被否定的落寞和無助,而非是他慌了,沒了應對的法子了。

  她再問,「書元哥哥,與愚和忠之間,哥哥會如何抉擇。」

  達道聽到浮沉的這話,他無奈的臉上,總算是多了幾分堅定,「我與小浮沉,夫妻齊心。」

  話沒明說,但二人的臉上,全是堅定的笑意。

  這一刻,浮沉堅信,這條險路是能順回來的。

  先帝已死,新帝繼位。

  鹿死誰手,再看分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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