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8章 你殺人 我遞刀
2024-04-29 21:00:31
作者: 涼子姑娘
這晚他們回府時,浮沉再沒詳細問是否留有密旨。
她知道,能把這樣一位將軍擊垮的,必定是先帝下了滅殺旨意,才會讓達道如此落寞的。
馬車內,浮沉端來小屜燈,湊到達道跟前,「書元哥哥,不論發生什麼事,你的娘子會一直牽著這隻滿是傷疤的手陪著你的。」
浮沉害怕觸碰達道,她微低頭,小心翼翼,「你與我一家子齊心,一同想法子來應付這些糟心事。」
達道捏捏浮沉的小臉蛋,「娘子,若有一日,你的夫君反了呢?」
反。
浮沉低頭冥思片刻,再堅定的抬起頭,「那我會想法子護好父親母親,絕不給你添亂,也絕不懦弱到讓賊人擒了我來威脅你。」
浮沉的這話,倒是把達道給惹笑了,「我的笨娘子啊,你可真是什麼話都敢接。你的夫君有一日若是反了,就成了梁京城人人啼笑、嘲諷、喊罵的人。如今這些身份,都不過是虛榮罷了。牆倒眾人推,有一日哪怕你有一處罪加身,這些人便會群起而攻之。曾經的無名小官會站街唾罵幾句,內宅女眷們閒聊時會酸諷幾句,他們說你風光得意時的傲慢,再諷刺你落敗時的不如雞。」
浮沉搖頭:「書元哥哥,不反不忤逆都會有如此下場的,牆倒眾人推,人人都來看笑話。這樣的事何止是反,哪怕你在朝堂上說錯了話,被斥責了幾句。這事都會在女眷口中傳開,添油加醋,人口一句都能被淹死。」
「那你怕不怕?」
浮沉也被達道這話給惹笑了,「我怕?」
浮沉拍拍達道的頭,「哥哥哎,你家娘子從來就不是什麼善茬子,也不是閨閣女秀。這樣說起來,如今能有這般境地,還多虧了那位埋在荔山的尤氏。我的十幾年人生,都在與她撕扯不清。她將我放去豐鄉歷練,把我那顆抱著期待的心一點點抹去。若不是什麼破規矩攔著,我都可以下毒到她碗中弄死她。可是,這樣不爽也不怎麼痛快。她是受責罰而死,即便我那個為人妾室的六妹妹再怎麼折騰,她尤氏都是禍亂內宅,背負人命死的,與我沒有半點關係。」
浮沉繼續:「書元哥哥,我在豐鄉尋到現在的曲姨娘,一點點教會她許多東西。如尤氏當初諷刺我的話一般,我能耐,還有親姑娘給父親納妾的先例。沒錯,我就敢給父親納妾。她嘲笑我的時候壓根就沒想過,曲姨娘進門,是預備著在她死後掌管整個褚府的。你瞧現在,她死了,父親和褚府內宅事全都指望著她。曲姨娘自是個感恩的人,我出閣前把大半個莊子都劃到了褚岱名下,並非是我大方、捨得,而是捨不得孩子套不到狼。」
達道頭低低的,乖乖地杵在那讓浮沉拍他的頭,「所以你布局籌劃,一步步來,潤物細無聲地就把褚公府拿下了,這樣就算日後出了什麼事,或者岳父大人哪日魔怔了想個歪點子,也會被曲姨娘的枕邊風給拽回來的。如此說來,她在尤氏這件事上並沒起什麼作用,反而是潤物細無聲地將整個褚府擺平了。娘子啊娘子,你這個籌劃,眼跟前看不到,可長遠利益卻是遠勝那些眼跟前的事。」
浮沉被達道誇了,笑彎了眉毛,「曲姨娘這盤棋,走的便是這條長遠路。我與曲姨娘,也算是漸漸在相處中生了情分,她待父親好,人又會來事,現在看來,當初選了她是對的。」
浮沉把手放在下巴處,「所以,我狠著呢。我從來沒覺得我是什麼好人,我為私利可以利用任何人。我這樣的壞婦人,遇到受了委屈的將軍,咱們一拍即合。」
浮沉眼神堅定,「反,怕什麼。你若是敢反,我就敢磨刀。」
「磨刀?」
達道真真是被浮沉的可愛勁給惹笑了,他總算是在這疲憊的落雪夜裡笑出了聲,「娘子啊娘子,磨刀有何用,更何況你相公我用的是劍又不是刀。」
浮沉:「那我就磨劍。」
達道言歸正傳,「不必磨刀也不必磨劍,我的這條命,攥在誰手中,我都得要回來。」
達道再言,「我不會反,更不會行忤逆之事。無人知道暗門將軍在執先帝旨意時受過多少賄賂。有人拿了版圖,說讓我助他一臂之力,以後坐擁半個天下。」
浮沉呆住了,「那你如何處置的?」
達道簡直就是踩著祥雲的無敵英雄啊。
達道笑笑,「賄賂之人,必定心存野心。我表面答應,背後全奏明先帝。這位先帝疑心重,這些人,哪有什麼活路。」
說到此處,達道心絞痛,「是我,是我把自己,活生生逼上了這條路。先帝治國有道,仁孝天下。整個梁國這些年並無戰亂,雖有水患,可每次一發生他都會親自督查。我為人臣子,效忠於這樣的陛下,心滿意足。可千算萬算,沒算到這效忠路上,竟把自個混成了不忠。小浮沉,我還沒有你機靈呢。」
浮沉留意到,達道開口,再不喊「舅舅」了。
「誰說的,我的書元哥哥是英雄好嗎!」
達道疲憊地看著浮沉,「我曾立誓,絕不愚忠。我辛苦半生,為先帝奔波。如今怎可能被一道密旨賜死。為臣子、為人子,忠於國,但也要孝於父。忤逆犯上的事我不做,但讓我赴死,坐等你來砍頭的蠢事我更不會做。」
浮沉連連點頭,「大義者,並非你賜死我,我就得受死。而是在這險路上,再尋一條別的出路。」
達道拍拍浮沉的手,「就是這個道理。」
他把浮沉抱在懷中,下巴擱在她的衣肩處,「接下來怎麼走,我與夙葉將軍,得好好籌劃才行。這些日子我怕是有得忙了。」
浮沉:「你放心忙,我放心在府中養胎。」
達道抱起浮沉的臉,吧唧地親著。
馬車外,落雪紛飛。
又是一場人間好冬日。
達道和夙葉分頭行動。
夙葉得知密旨後,心都碎成了渣渣。
抱著酒壺在府中醉了三日,直到朝中召見才換了官服出府的,「既是如此,那我與將軍,攜手再博出一條活路來。」
達道消怠幾日,精神煥發,「有你這話就夠了。」
二人對視一笑。
達道:「你我分頭行動,那位關在牢中的大皇子已經不止一次要見暗門將軍了,這幾日我尋個機會去見見。不知先帝密旨時,我懶得搭理他。如今看他著急見我,想必和密旨有關。」
夙葉點頭:「那我就去陳內監那走動走動,他是先帝的貼身內監,咱們這位新帝登基自有他的貼身內監服侍左右。這位陳內監,據說在京內有一處宅子,我去打聽打聽。」
達道謹慎道,「打聽陳內監的事,你先別出馬。」
「為何?」
達道眼珠子一轉,瞬間有了主意,「陳內監已在將養,你貿然闖去怕是會讓他懷疑咱們的動機。他這邊,我自有法子。你去四皇子處走動,四皇子這幾日好像出來了。鈺皇后本事大,把四皇子撇得一乾二淨。他現在剛出牢還不敢瞎折騰,小心謹慎地打聽,別被察覺。」
夙葉速速離去。
本要進宮的達道,又把馬頭扯回了達國府。
陳內監這邊,達道想起了浮沉那晚在馬車內說的曲姨娘一事。
暮兕齋內,達道把自己的想法全盤說給浮沉。
浮沉喜不自勝地看達道說完,她太欣喜了,欣喜她能與他一起扛,「陳內監的宅子在何處?」
「在尹莊。」
浮沉細細思慮,「尹莊…….」
達道:「此事原本是打算讓夙葉去的,可他一個副將軍,我怕他動作太大讓陳內監懷疑。陳內監服侍先帝多年,什麼話能說,不該說,他才是人精。若是那另一份旨意在他手中,夙葉打草驚蛇許是不好。試探他,不能明著來。」
浮沉:「只能用內宅法子。」
達道滿意點頭,「沒錯,娘子聰慧。」
「好,」浮沉拍拍胸脯,「官人放心,此事就交給我來。」
達道還是擔心,「可你一有身孕,二來行動不便。」
達道又猛抬頭,「宅子在尹莊。這尹莊大半個田產鋪子可都是尹公府的,以前沒升府門時只占了一丟丟,升了公府後,大半個都算他們尹公府的了。大姐夫和三姐夫都知我身份,或許,娘子可以尋三姐姐。」
達道再言,「我與夙葉、大姐夫還有三姐夫,我們四人,是一根繩上的螞蚱,此事想必此刻二位姐夫也已知道了此事。所以你與三姐姐,沒什麼不能說的。」
「三姐姐?」
提到找浮瀅,浮沉又膽怯了,「三姐姐她們一直拿我當外人,以前我脾氣拗,總放不下過去的事,婉拒過很多次。如今再去尋,不知她,會不會點頭。」
浮沉心裡嘀咕了半天,還是答應去尋浮瀅。
她曾發誓絕不與這四位姐姐有所牽扯,可現在,她為了達道,為了國府,曾經的立誓已不顧了。
就算是要下跪求浮瀅,她也心甘情願。
她只要達道安好。
只要達國府安好。她備了小禮,去了尹公府。
浮沉結結巴巴幾次不開口,浮瀅看不過去了,「妹妹若是來我這結巴的,就快些回去吧。」
浮沉扭捏開口,「姐姐,咱們去內室說可好。」
浮瀅奇怪,但還是引浮沉去了內室。
院內的雪正在消融,石台上的積水坑窪有許多。
之青守在門外,盯著屋檐上的冬燕來回飛。
三盞茶喝畢,浮沉才把事說明白了。
浮瀅聽著聽著,竟也落了淚,「五妹夫這一生,被先帝一道密旨,就拿走了半條命。五妹夫為人忠義,他都尚且如此,尹柄與大姐夫又能躲得了幾時呢。」
浮沉放下茶杯,挪步彎曲膝蓋欲跪下。
浮瀅一把拽住她,將她扯到原位上,「你這又是做什麼?」
這是浮沉第一次這樣。
她倔強的臉上雖是不甘,但也全是服帖,「我知道,姐姐打小就沒怎麼瞧過我這個妹妹。當然我也一樣的,我從豐鄉回來,再也沒瞧過姐姐們。如今我不顧老臉求上門,是求姐姐看在姐妹一場的份上,伸手幫幫我與書元。」
她什麼都不為,她就為她的書元哥哥。只要他無事,只要他能平平安安地活著,就算拿走她的半條命去換他的命又如何呢。
聽完浮沉說的這些話,浮瀅的心黯然失色。
她以為,她的五妹妹聰明伶俐,早就懂了她這一年來的妥協。
在褚府時,她是門清姑娘。
她熱衷下棋,並非是愛這非黑即白的棋子,而是不想與內宅事扯上關係。那幾年她暗中調查阿娘難產真相,事事謹慎小心地在褚府活著。
她又何嘗不知浮沉的難。
可她也無能為力。
大姐姐護短,二姐姐嘴不饒人。
大家沒經歷什麼世事什麼煙火人間,更不懂那些所謂的內宅人情世故。她是三姑娘,只得跟著姐姐們排斥浮沉。
都是沒阿娘的孩子,尚且顧著自個都不易,又怎會善心將浮沉也顧著呢。
如今世事變遷,大姐姐在白公府歷劫,不護短了,也不懦弱了。
二姐姐一場和離徹底磨滅了性子,對人對事再也不強懟人了。
而她面前的五妹妹,為了護住自己的官人,竟來求她,竟要下跪。
她下跪的意思,是求她這個姐姐可憐她。
浮瀅心酸不已。
早在她出閣那日,她沒要褚府一分嫁妝,是浮沉備了諸多本該是她阿娘備著的娘家禮圓了她在尹府的顏面。
如此嘴硬心軟的娘家禮,她時時刻刻都記在心上。
這些年她一直都在努力修復曾經的忽視,曾經自身難保時對這位妹妹的捨棄。
浮瀅回神,她淺淺一笑,與浮沉坐在一處,「五妹妹可還記得我出閣那日。」
浮沉鼻子紅紅地一愣神。
浮瀅也鼻子紅紅的,「我出閣那日沒要一分嫁妝,喜婆子急得亂轉,是之青姑娘把滿滿幾馬車的娘家禮送到了喜婆手上。那娘家禮,本該是我阿娘備著的。」
浮沉想起這些過往,也跟著尷尬笑笑,「說起來,都已經好些年了,那時候是看三姐姐為嫁尹府鬧到那個份上,心裡也是著實敬佩。再說,我在褚府欠著姐姐一個人情,當時想著權當是換了這份情。」
浮瀅感嘆,「世事無常,如今妹妹也嫁了人,咱們這些褚府的姑娘們都在各自的婆家努力過著小日子。生也好,死也好,都在努力活著。妹妹今日來,切莫覺得是求與姐姐。妹妹知道的,大姐夫和尹柄都是跟了五妹夫的直屬手下,五妹夫的事,就是尹柄的事。只有五妹夫好了,我們這些旁支才能好,戚國府能好,尹公府和白公府,還有褚公府,大家才都會好。」
浮瀅提起水銚子,將熱茶倒入浮沉茶杯中,「現在整個尹莊都在尹公府名下了,那個陳內監的宅子是早許多年就購置的,唯他這一處不算我們尹府所有。但他走的路,吃的飯,還是周圍所有放眼能瞧見的,都是尹府所有。先帝駕崩後,陳內監就搬到那處宅子了,他雖是個沒根的內監,可這人到底是跟了先帝的,做事確實很周到,事事不得罪人,但也讓你不敢惹他。前幾日新帝頒布的莊子令下來,我曾去過一次尹莊打點,陳內監也依著規矩來我這,說什麼雖是宮中來的,可他也是個老人,不會惹事,也會跟著尹莊的路子走。還打點了貫錢,上下伺候的人我瞧著也多。」
浮沉認認真真地聽著,她冷不丁問,「這位陳內監,若是放在京內,是不是就算一個孤寡無依的老人?」
浮瀅點頭:「是這樣沒錯,那次我聽那些下人說起他還有幾個養子,可惜都是惦記他的那些私財,他也是眼亮人,見他們無心與他相伴,也就鬆手了。如今他身邊,還真沒什麼人了。」
「三姐姐,」浮沉湊到浮瀅耳邊,「孤寡老人,最是期盼的是什麼?」
浮瀅:「錢財?」
浮沉搖頭。
浮瀅再一想,瞬間懂了,「老來相伴。」
「對」,浮沉揚眉一笑,「人老了,最是期盼的並非什麼錢財什麼養子,沒有一個能靠住的。他跟著先帝侍奉多年,以前是以先帝為尊,日子也不空虛寂寞。如今先帝駕崩,這些老內監每日的習慣還是端茶遞水,為先帝分憂。可如今連個能說話的人都沒了,日子愈發苦悶,愈發寂寞的時候,那顆孤老心,才會越想有所慰藉,越想在寂寞時有人陪著說說話。」
浮瀅:「五妹妹的意思,是安插小婢女進去?」
「不不不,」浮沉連連搖頭,「陳內監在宮中什么娘娘小宮女沒見過,先帝後宮嬪妃多,各個算計,他早就見到了。他要的,不過是最樸實的慰藉罷了。」
浮瀅起身,再坐下,「可我跟前沒這樣的人,也不知讓誰去合適。」
浮沉:「三姐姐,有了人,三姐姐是不是能安插進那處宅子?」
浮瀅點頭,「自然是可以的,我會打點好上下,再會吩咐尹莊從今日起對陳內監的宅子多處照顧著。」
浮瀅再問浮沉,「難道妹妹有了人選?」
浮沉計上心來,「咱們那位尤姨娘的孿生妹妹啊,她現下好像就在京外不遠的宕昌縣。說起她,距上次見她也有些日子了。她好像是在宕府做事,上次她見了她那個養子征兒後就走了,說再不回梁京了。對了,也不知她是遇到危險還是怎麼了,半個臉也不似從前了,像是毀了。」
浮瀅想了半天,總算是想到了她的名字,「尤黛娥?」
浮瀅覺得不妥,「妹妹怎會想到她呢,她是尤氏的姐姐,心裡指不定還恨著咱們呢。」
「三姐姐與她接觸不多,自是不知她是怎樣的人。她是市井出來的,比尤氏務實,一心只為她那個養子。尤黛娥的這個孩子又一心只為攀附高門,尋到了自個的親生父母,便一腳把這個養母踢開了。若她是為著錢財,早就趴在那虎公府門口不走了。可她偏偏不這樣,她為成全征兒,躲在宕昌縣。我見過她幾次,她雖是市井出生,可她很識時務、懂分寸。什麼該得什麼不該得,她比那個埋在荔山的尤氏清楚。」
浮瀅:「如此說來,倒還真是個可用的人。」
浮沉:「等我回府,再差人去宕昌縣請這位尤姐姐來。」
浮瀅問道,「可有把握她會來?」
浮沉:「她會來的,心有惦記之人,說是放下了,躲遠了,其實什麼都沒放下。」
浮沉起身,把茶杯遞給浮瀅,「三姐姐的小紅團茶喝著不錯,可否賞妹妹幾罐拿去喝。」
浮沉淺淺地笑,浮瀅倒被浮沉這突如其來的拐彎給愣住了。
她趕忙起身,「賞什麼呀,我這就讓她們裝,我這有好多小紅團茶,你拿去隨便喝。」
姐妹二人,說著說著,彼此都笑了。
此次談話,浮沉前所未有的釋然和輕鬆。
浮沉回府後過了幾日,芒山騎一匹棗紅馬,朝宕昌縣奔去。
今年的梁京冬日很是奇特。
往年都是到了深秋荔山上的楓葉通紅遍地,入冬後再沒了紅意的。今年這都已落了雪,入了寒,可這荔山的紅楓葉卻沒褪去顏色。
雪消融後,楓葉的顏色露出,從遊河的客船上望去,紅意盡收眼底,分外好看。
浮淰提著飯屜子,她穿一件粗布青短褙子,戴著黑帷帽。身後跟著綠穎,跌走在坑窪的路上朝荔山走去。
她的阿娘,埋在荔山上。
今日是梁國的寒衣節。
尤氏的孤墳埋在荔山靠西處,一旁是一汪泉水和一棵歪脖子樹。
浮淰到了跟前放下飯屜,她取下帷帽遞給綠穎。
再跪在那,把果子與香盞取出一一擺上。
再點了香,把一沓黃紙壓在香盞上,她叩拜三個頭,點了香插在香爐上。
飯屜內還裝著一些紙寒衣,浮淰把帽子、衣裳、衣裙、繡鞋等放在該放的位置,點了柴火,將寒衣燒過她阿娘,「這都是梁京時興的繡樣,想來你那邊應該也是有的。」
她喋喋不休地說著,「天冷了,梁京天天下雪的,這些你都穿上,穿暖和些,別感冒了。反正你一個外室,感冒了也別指望人家祖上的人心疼你。這些紙錢拿去大方花,若是沒了就託夢過來,我再給你燒就是。」
這些話,把綠穎都說得眼圈發紅。
浮淰說著說著,一滴滴淚也順著臉頰滾落下來,「原本你也可以好好活著的,可以好好在褚府當你的大娘子,原本我也不必為了討個顏面四處奔走的,原本西辰哥哥也不必現在都尋不到的。你瞧瞧你,你撒手走了,撇下我們兩個無依無靠。那個褚浮沉倒是過得好了,日子安穩,嫁給太保大人,你再瞧瞧你,還真是造化弄人。害了你的人活著,你卻被害死了。」
浮淰倔強地擦乾淨淚,她再磕頭,「阿娘,既是已經人沒了,那就好好保佑我的哥哥在外頭別傷著被累著,保佑他一定活著回來。」
她起身,拍拍膝蓋上的土,轉身俯瞰整個梁京城。綠穎經上次一事,人也沒有以前機靈了,「姑娘,四皇子好像出來了,但是東府,好像被收了。」
浮淰吸著鼻子,「我是他梁騏的人,既是沒死,就得好好活著。」
她轉身,再順著馬車軲轆印朝山下走去。
荔山快要入夜時,尤氏的墳前,又出現了一個身影。
身穿黑短衣衫,瞧著面料不像是梁京料子。
他戴著黑面罩,蹲在墳頭的泉水處,點了一根柴火。
透著這微弱的光一瞧,這小哥,正是上次在船上救下浮淰的關軍小哥。
他把藏在衣袖內的寒衣取出,扔進黃紙燃起的火堆中。
「阿娘——」
他輕輕對著墓碑喊了一聲「阿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