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3章 父算計四皇子
2024-04-29 20:59:57
作者: 涼子姑娘
梁騏欠著身子,伸手輕輕去夠梁帝的手。
觸碰到的那一刻,他被這骨瘦如柴的手嚇得一哆嗦。他自小膽小,最怕的便是這遲暮老者微弱的呼吸和這副軀體。
如果他不是奔著別的心思來,這裡他片刻都待不下去的。
梁帝知道梁騏是什麼人,他喊來他,卻不理他。
他微微閉著眼睛,叫梁騏在一側,卻不與他言語一句。
梁騏半蹲著,定定地蹲在那不敢動,陳內監站在一旁也一言不發。殿內的燈滅了三盞,只留了一盞微弱的閃著,這一盞,只照著燈盞旁邊的長條桌,光很弱,梁帝和陳內監都是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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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內沒有婢女,沒人說話。
梁騏呆呆地蹲著,不敢多言語一句,大氣不敢出,汗一滴一滴地落下。此刻他真是怕極了,陰冷得怕,生怕背後有一隻手拍他的背。
梁帝閉眼觀察了他許久後他才再慢慢睜眼,「騏兒。」
梁騏一個哆嗦,「父皇……父皇,兒臣在。」
梁帝:「騏兒,朕的騏兒來了啊。」
陳內監湊上前將梁帝慢慢攙扶起來,靠在軟榻上,再將厚虎毯披在肩上。
梁騏在一旁欲伸手去幫,可他好像什麼都做不了,只得乾巴巴地舉手比劃幾下。
梁帝坐舒坦後,梁騏再跪下行禮。
梁帝伸手,梁騏速速坐在梁帝一旁,「父皇要保重龍體啊,兒臣和哥哥還有弟弟們都在等父皇康復。」
梁帝:「今日父皇讓你來,是想說說父皇的心裡話。父皇病倒這些日子,從未召見過你們兄弟六人,為的是怕你們兄弟六人互相猜忌,更怕老大他們,猜忌陷害你。」
梁騏聽這話的意思,好像他的父皇對他很特殊一樣,唯他一人疼愛著、惦記著,「父皇此話怎講,兒臣的兄弟們關係都很和睦,並無猜忌陷害之意,父皇不必多慮,保重龍體要緊。」
梁帝借梁騏的話開始道,「兄友弟恭固然是好,可若是,父皇有意授你為太子呢?」
梁騏的瞳孔都放大了!
他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麼些年,雖說梁帝有意帶著他,提點他來做事。可從未有一次將這幾個字真正說出口過,隱晦之意,他每次都會猜測。
如今真的說出口了,梁騏竟當場啞口了,「父皇……父皇……」
他嚇得跪在地上,「兒臣不敢,兒臣不敢當啊!」
梁帝:「若是父皇真有意立你為太子,你能向父皇保證,自當愛民如子,當一個為天下、為百姓的好太子?」
梁騏泣不成聲,「承蒙父皇疼愛,這幾年兒臣跟著父皇南巡過也出關過,父皇見過蒼生疾苦,兒臣也見過。父皇以身作則,對兒臣偏愛至今,讓兒臣潛移默化地成長了,懂得了蒼生疾苦和百姓之難。兒臣自當愛民如子,絕不辜負父皇所託。」
「好,」梁帝欣慰一笑,「朕果然沒看走眼,朕的老四到底是沒跟著朕白走那麼多路。今日朕讓你前來,囑咐你此事,望你定要保住父皇的心思,切莫告知旁人。自古皇家兄弟之爭歷來就有,父皇也是為保住你才讓你別張揚的。你的大哥心思重,他與你自小也不和,如今回京他投誠與你,望你自知其中之意。」
梁騏連連點頭,他已經聽不進去任何一句話,他只記得那句:立你為太子。
梁帝示意陳內監上前。
陳內監端著一個長條錦盒遞給梁帝。
梁帝輕輕打開,取出包著絨布的詔書,擺在被褥上。
梁騏眼睛瞪得賊大,一刻都不敢眨。
梁帝呢,他耍了個小聰明,只擺詔書,卻一字不提詔書,他故意讓梁騏以為自個早就擬好了詔書,故意讓梁騏誤會。
梁騏:「父皇,兒臣自會不辜負父皇所託。」
「騏兒,有我兒這話,父皇就什麼都不記掛了,」梁帝勉強擠出一絲笑意,「你娶了靈娘,身後自有太傅一脈支撐,你的路,父皇已提早為你籌劃好了。你身後有太傅,又有你母后,以後的路,你會走安穩的。」
梁騏跪下,連著叩頭。
陳內監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他呆滯地站著,盯著太和殿內的這一對父子。
陳內監看著梁帝乾瘦如柴地支撐著梁國的以後,心裡不落忍的難受。
他獨自一人,為梁駱打點著登基後的路。
作為帝王,他顧及到了百姓,選了最適合的明君。
作為父親,他又殘忍又心疼地為梁駱鋪路。
帝王和父親,他權衡不了,只得顧著最重的一頭。
梁騏心裡有了底氣,他盯著擺在被褥上的錦盒,心裡已斷定太子之位是他的了。
他長吁氣與梁帝寒暄。
半個時辰後他轉身欲退下,梁帝盯著他的身影,憶起梁騏年幼時,他陪著梁騏在御花園嬉鬧的回憶。
暗光中,梁帝滴下一滴淚。
那些年少時光,終究一去不復返了。
無猜忌,陪伴孩童長大的歲月,終究是消磨殆盡了。
「騏兒……」
他無力地喊了一聲,無人應答。
陳內監:「陛下,四皇子都走遠了,要不要老奴叫回來?」
梁帝搖頭,「不必了,不必了……再叫,也回不來了……」
是啊。
再叫,七八歲的梁騏再也回不來了。
陳內監偷偷擦拭著淚,不忍地看著梁帝,「陛下要保重,別想那些煩事了,陛下康健無恙,梁京便會再有生機的。」
梁帝慢慢閉眼,均勻的喘著氣。
此刻,那些遍布在外頭的梁鐸眼線,又在做什麼呢。
梁鐸的殿內。
在梁騏進太和殿的那刻,梁鐸已然知曉了。
眼線速度快,速速將此事傳到他耳旁。
梁鐸一聽,沉悶多日的精氣神,總算是有了點波動,「如此說來,這還是父皇第一次召見四弟了。」
城防兵都衛,「確實如此,咱們這位陛下做事謹慎得很,他自知會引發紛爭,自然是不會單獨召見皇子,今晚急迫召見四皇子,沒準,怕是那事有了眉目?」
梁鐸:「立儲君?」
都衛點頭。
梁鐸得意地笑笑:「父皇還真是不到最後不點頭呢。」
都衛:「大皇子,接下來,咱們該如何?」
「不急,等四弟,此次召見倒也是好事,」梁鐸輕輕撫著掛在劍鞘上的長劍,「若是四弟真信我,自會來我這殿內走一趟。若是他不信我,自會將此事瞞下來,今晚咱們在這等著就是了。」
果然如梁鐸所料,半個時辰的工夫梁騏就急匆匆地趕來了。
梁騏也是不謹慎,興奮的有些過頭了。
他回府後沒將此事告訴靈娘,也沒告訴太傅大人,而是傻呵呵地跑來尋梁鐸了。
若是太傅知道,豈不是氣得都能發癲。
梁騏把他在太和殿的事全盤交代了,「父皇就說了這些,有意點要立我為太子,還把詔書都擬好了。」
梁鐸本來瞧見梁騏來了,他已十拿九穩了,但一聽詔書,他還是有些不穩,「父皇連立四弟的詔書都擬好了?」
梁騏欣喜地點頭,「我也沒想到父皇當真這般看得起我,這些年父皇看重我,如今真是立了我,這可真是萬萬沒想到啊。大哥,如此一來,你我兄弟二人便攜手,一起為梁國,為百姓。」
梁鐸心裡慌了,但他表面還是很淡定,一臉為梁騏高興的神色,「四弟,這樣便好了,我與四弟都心安了。四弟為太子,我定會為四弟效力,還望四弟繼位後不要忘了我這個大哥。」
梁騏趕忙道,「大哥說什麼呢,我與大哥自會照拂的,大哥放心,梁京的武官高位,我自會留給大哥的。」
此話一出,梁騏意識到說得有些早了,但他太過依賴梁鐸,只一笑而過。
梁鐸心裡小九九算盤已經盤算起來了,他想了想,遞給梁騏一盞茶。
試探性地問他,「不知四弟,可親眼見過詔書了?」
梁騏愛面子,「自是見到了啊。」
他沒說實話,不過他絲毫不擔心,梁帝都拿出來了,還說了那番話,豈是有假。
梁鐸心一咯噔,賠笑,再倒茶。
梁騏走後,梁鐸伏在桌前盯著那扇緊閉的門,窗外有風吹起來,屏風上繡著的綠梅花紋樣很好看。
他伸手,撫摸。
這是他母妃活著時繡的。
想起塵妃,梁鐸的心就不能安定,當年塵妃不過猜忌了立嗣一事,就被多疑的梁帝賜死了。
那時他尚小,每每想起自己獨身一人的孤獨時,心裡對梁帝只有怨恨。
他在清含關受苦受難,他的弟弟們在梁京享福,每次想到這些,梁鐸就一臉恨意。
回京的每一次奉承都是隱忍。
清含關每一次的上馬征戰,都是為了回京的隱忍作準備。
他回過神,速速走出書房,讓隨從阿周攤開藏在青牆壁兵馬地圖,他挑開劍鞘,盯著那上面每一寸土地。
這地圖中,還有燕州。
燕州在清含關的關內邊界處,被重疊的燕山隔著,這塊土地才免受戰亂的困擾。
梁鐸的劍指向燕州境內,他突然想起一人,「燕州好像有個小娃,投了我們清含關三次。」
阿周:「是的大爺,那小娃我們都覺得年紀太小,肩不能扛不能提的,總覺得無用。」
梁鐸:「叫什麼來著?」
阿周抓耳撓腮地想了許久,「好像是叫一無,對,就叫一無,將士們還都說這名字真乾脆,一無所有的。」
一無。
梁鐸想起來了,這個孩子雖年紀小,但卻異常聰慧。
他在燕州府衙從苦力做到了三等黑肩帶,又靠自個小小的能力,把燕州境內關於肩帶的區分給抹平了。
也就是說,為府衙效力的衙役們一旦效命,戴的就是有官俸、享榮休的編制內的衙役了。再也不是無官俸、無榮休的體外衙役了。
這點,梁鐸一直都記得,「這個一無,現尚在何處?」
「還在燕州。」
「如此,」他有了主意,「咱們在梁京這些日子清含關也沒消息,他既是想投軍,就讓他跟著楊大,暫且留在清含關。這孩子人小機靈,且留著,說不定以後還用得著。」
「是。」
翰林院。
達道端著茶,盯著外頭的枝葉隨風擺動。偶有雀兒嬉鬧,爭吵一陣飛走了。
整個翰林院的文官全都在中院,後院由武官守著。
達道也不知他在等什麼,總之他和夙葉都覺得,今日怕是太和殿有所動作了。
到了晌午,宮門敲了晌午的鐘。
宮門下鑰,文武官員各自回府。
達道和夙葉站在城牆上看著官員挨個並排離開宮中,遠處的護城河隱約可見。
夙葉問達道,「有幾日沒回府了?」
達道搖頭,「記不清了。」
夙葉:「你家可是有嬌娘子等,你這數日不回,不怕嫂子責怪啊。」
說到了浮沉,達道的嘴角掩蓋不住地上揚狂笑,「你這個嫂嫂,不是一般人,她能忍常人不能忍,也能扛常人不能扛。她是個姑娘,卻能歷劫回京,能在褚府鬧騰,能為她母親報仇。這樣的嫂嫂,你覺得她會責怪身負重任的為官者?」
夙葉白了一眼達道,「酸死了酸死了。」
達道:「今日不知有無行動。」
夙葉端起一杯茶飲下,「且等著吧,白日無動,入夜必動。」
入夜後,各宮點了燈,遠處瞧去,燈火一片,甚是好看。
不久便落了雨,一滴滴打在紙燈、蓮池和湖面上。
達道和夙葉踱步在屋內走,一刻都不安分。
芒山進來出去好幾次,「太和殿還是沒動靜。」
夙葉:「再探。」
芒山不顧落雨速速再跑出去,可這次才剛走到門口沒多久就泡濕了進來,「來了來了,城防兵來了!」
達道和夙葉立馬捏緊腰間的長劍,速速離了翰林院。
一入夜,太和殿附近的城防兵就有了動靜,這些都是梁鐸安排的。這些日子城防兵來回不知換了多少撥。
原本這些都是內衛守著的,可梁鐸一回京就以戒備松為由換了他的。之前達道覺得梁帝大意了,現在達道和夙葉都知道,這些都是梁帝故意為之。
太和殿好像出事了,達道和夙葉挨著宮牆過去,探頭趴在殿檐處。
遠處太醫院的人已全都站在殿門外了,還有鈺皇后、鶯貴妃和雲宸妃都跪在殿門外。
達道:「難不成出事了?」
夙葉:「應該不會,且等著吧。」
太醫院的太醫來回得從太和殿出來好些次,每個人表情凝重不敢多說一句話。
鈺皇后和鶯貴妃跪在那一個勁地哭。
雲宸妃不哭,但也偷偷地抹眼淚。
陳內監拿著扶杖出來,「陛下病重,吐了血,現剛睡下。各位娘娘們守在此處也沒法子,不如先回宮去,等陛下醒了,老奴再去各宮給娘娘傳話。」
鈺皇后:「陛下的龍體可能撐得住?」
陳內監:「陛下無礙。」
鶯貴妃扶起皇后,寬慰她,「皇后娘娘哭了幾日,眼睛也腫了,妾身也不知該如何勸娘娘了。娘娘保重鳳體,這中宮還得靠娘娘您來撐著呢。」
雲宸妃向來話不多,勸人也話極少,「皇后娘娘自當保重。」
鈺皇后扶著頭,上了攆轎。
轎子剛拐出太和殿,她的表情已從擔憂變為緊張,「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啊,到了這個時候都還沒有詔書,滿朝文武都要急瘋了,若真是有個三長兩短,難道陛下要死不瞑目,看著兄弟相殘,大臣內黨紛爭不斷!」
鈺皇后一直擔憂詔書。
雲宸妃給鶯貴妃客氣了幾句也回了寢殿。
鶯貴妃站在太和殿的院內,盯著那緊閉的門,陷入沉思,「陛下究竟,要做什麼。」
她慶幸的是,從一開始就讓梁玄遠離這些亂事。
太和殿內,梁帝病情雖重,但他尚且能動。
他閉著眼,等著有人進來。
殿內太醫眾多,大家忙前忙後地守在梁帝床榻前一刻都不敢放鬆,子時剛過沒多久,後牆上的屋檐開了洞,有人趁亂探頭爬了進來。
燭燈閃爍,陳內監在角落處瞧見蒙面黑人進到了太和殿正內廳,他落地後,速速翻找著什麼。
陳內監把詔書擺在黃帳子正中的位子。
蒙面人一眼瞧見後速速取下詔書盒子,再原路逃走。
許久,陳內監才敢出來,小聲道,「陛下?」
梁帝輕哼了一聲。
陳內監,「拿走了。」
梁帝這才卸下心防,閉著眼養神。
蒙面黑人是阿周派來的阿張。
阿張是清含關的人,梁京無人認得。
他擅上樑偷盜,得了詔書速速回了梁鐸府呈上。交給梁鐸後,阿張的命也葬送在阿周端來的茶水中。
鶴頂紅,一口暴斃。
暴斃後阿周后悔了,「爺,人死得早了,應該完璧歸趙後再滅口的。」
梁鐸:「無礙。」
梁鐸手捧詔書,遲遲不肯打開。
他怕面對,也怕看到詔書上的字。
梁鐸憋足了氣,許久後他速速拆開錦盒,攤開詔書。
瞪大了眼睛,竟看到的詔書上空無一字,「為何是空的?」
梁鐸警醒,「難不成父皇察覺到了?」
不對不對。
他們萬無一失的怎會被察覺,更何況他回京至今並無任何僭越之舉啊。
梁鐸再一想,「難不成,父皇根本沒立太子?」
阿周:「那四爺說的話是真是假?」
四爺。
對啊!
梁鐸速速合上詔書,再裝回錦盒內,「既是空的,那父皇就誰都沒立,既然如此,得知空詔書後最急的自然不是我們而是四弟了。」
他把錦盒裝回袖子,提起劍別在腰間,「備馬,速去東府一趟,我要親自去找四弟談談詔書一事。」
梁鐸打算用這空詔書,來一招借刀殺人。
梁鐸到了東府時,竟意外發現東府外頭不遠處的周邊都有宮裡的人巡邏。
梁鐸躲在角落盯著對面,細細一瞧才看清,帶著侍衛來的,竟是陳內監。
阿周早就打聽到了消息,「爺,詔書的事,好像是陛下事先安排好的。」
梁鐸腳底板都在冒冷汗,「怎麼回事?」
「這些侍衛是太和殿的,陳內監負責蹲守,方才我跟著爺過來時就聽到那幾個侍衛悄聲說,好像是四爺的人,盜走了詔書。看來空詔書一事是陛下安排好的,為的就是引盜詔書的人前來,不過陛下好像查錯了人,蹲錯了點,怎就覺得是四爺乾的呢?」
梁鐸:「只有他見過。」
梁鐸眼神陰冷地盯著周遭,暗自道,「到了這個關頭,咱們這位四弟怕是不得不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