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2章 梁帝傳位六皇子
2024-04-29 20:59:54
作者: 涼子姑娘
口諭。
梁帝陷入思索。
達道乘勝追擊再解釋道,「陛下,兩份詔書,稍有差池就是梁國的安危啊,即便陛下與微臣都清楚,不論詔書上立誰為太子,最後大皇子都會反,那麼,為何不製造空話,擾亂他們呢?微臣也是為著六皇子和陛下的安危著想。」
梁帝:「夙葉,燒了它。」
達道示意夙葉。
夙葉手中拿著的這個詔書可是個燙手山芋,一旦它走出這個太和殿,傳到大皇子耳中,這件事,就真的成了他們二人這輩子都講不清的事了。
萬一真的發生宮變,這不清不楚的詔書就成了送命的。
達道不敢。
夙葉更不敢。
夙葉一聽燒了它,速速走到黃台燭燈前,他撥動幾下燈盞,將詔書從錦盒內取出,再對著燈,一盡燒毀。
一片紙都沒留下,詔書成灰燼,飛在殿內半空,一直盤旋著。
梁帝看著達道手中端著的錦盒,語重心長道,「書元,朕苦心多年,從未睡過一個安穩覺。帝王之家,到了老皇帝的遲暮之年,好像誰都逃不掉這樣的宿命。為繼位者掃清餘孽,不可讓他遭受猜忌,順利登基為新帝。又得為尋下一位儲君籌劃密謀多年,朕有六位皇子,能擔此重任者,唯有朕的駱兒。」
達道蹲下,輕輕撫著他的手。
這雙手已老去,已不復當年馬背上征戰時的風姿。這雙手承載的,是梁國數年的風月,是邊關將士們為國殺敵的擔憂,更是憂心梁國的帝王之姿。
達道想起這些,眼眶泛紅了。
這雙手曾將他高高舉起,放在肩上奔走到宮中最高的鼓樓看日落夕陽。
這雙手曾親自將他送進暗門,給了他將軍,給了他正一品的官位。
可惜,暮年之久,斯人已遲暮。
再回首,不過是舊事如秋風,吹起一地落葉的悲涼罷了。
達道輕輕撫著梁帝的手,寬慰他,「舅舅,臣與舅舅這些年,亦君亦子。舅舅放心,六弟既是舅舅授予的太子,臣保證,必會讓他名正言順,不受猜忌地繼承舅舅志願。臣既有舅舅賜予的太保之位,必定拼其一生,扶持六弟做一位為天下百姓,為社稷的好君王。」
「好,」梁帝老淚縱橫,「有書元,朕就放心這身後事了。書元切記,這條路走得絕不會順遂。你要時刻提點駱兒不可忘記初衷,身為帝王,有些事不得不做,有些人不得不殺。可在權衡帝王顧慮的同時,也要權衡朝中,權衡初心。」
「是。」
夙葉也跪下,「陛下,微臣與達大人並肩多年,陛下放心,微臣會為陛下繼續守著暗門的。暗門乃是陛下辛苦創建,如今已達巔峰,暗門一事,必定也會被下一位君王認可。」
梁帝:「沒錯,暗門不可缺,暗門不能少,家國安定沒有暗門絕不行。先帝活著時厭煩這些陰詭暗門,可他還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很多事,正規軍兵辦不到的,他還是閉眼讓暗門的人去做了。你二人謹記,暗門是梁國的脊樑,絕不能倒。暗門若是倒了,梁國就沒了根基。」
達道和夙葉跪下,行了禮,回了話。
梁帝再語重心長道,「還有一事,朕需要二位大人去做,且不可有閃失。」
說到此處,梁帝艱難掀起被褥,整個身子靠在軟榻上。
他均勻的呼吸,緩緩抬頭盯著對面那盞已經快要油盡燈枯的盞燈,「此事,非辦不可。」
他長嘆一聲,「雲宸妃是駱兒生母,這些年她在後宮不爭不搶,安分守己地挨著日子過。她越恭順越顯得大方得體,朕心裡越覺得發毛,總覺得她哪裡不對勁。她是當年齊家的後人,齊家一事,她從未問過朕一句,也從未在朕跟前抱怨過一句。朕每次去她的寢殿,她在朕這裡都很大方得體,絲毫看不到任何。有時偶爾耍個小性子,惹個小麻煩,朕也一直包容著她。」
梁帝再道:「起初,朕對她也沒什麼芥蒂,可現今,朕立駱兒為太子的話,她又是駱兒生母,如此怕是不妥。」
夙葉一想,上前回話,「陛下何不趁著機會,將六皇子記在皇后娘娘處?」
梁帝一臉的謹慎,「夙葉將軍覺得,大皇子和四皇子一旦發生動亂,朕的這個鈺皇后,還能安安穩穩地坐在中宮?」
夙葉恍然大悟,「微臣疏忽了。」
梁帝喊來達道和夙葉再靠近他,「朕說的事,是朕歸天后的身後事,務必交給二位大人,朕才能放心。」
達道和夙葉速速跪下,「陛下萬歲。」
梁帝白了一眼達道和夙葉,「說什麼糊塗話,萬歲萬歲的,朕自個的身子,朕還能不知道?」
達道低頭,沉默不語。
梁帝:「達大人,夙葉大人,你二人聽好,待朕油盡燈枯後,將雲宸妃讓暗門秘密處決了。」
此話,達道不免後背一涼。
夙葉問道,「陛下,為何要秘密處決?若是陛下不放心雲宸妃,大可以在立下詔書後讓暗門的人行動。」
「遲了,本身就太遲了,」梁帝仰頭感嘆道,「雲宸妃,是朕心存一絲善念種下的禍根,這個禍根朕起初覺得沒什麼威脅,可現今再瞧,它已威脅到了立嗣一事上。現在處決了她,後宮再一動,當年朕苦心瞞下的齊家一事勢必會再掀起風波和動盪的。後宮如此,老大和老四那邊巴不得朕這裡出個亂事,他們好趁機鑽空子呢。雲宸妃只能在駱兒登基,一切步入正軌後再處決。」
「駱兒登基,中宮太后的位子,朕絕不會讓齊家人來坐穩,倘若她這些年是偽裝的,一旦駱兒得勢,她又會如何禍亂朝綱無人知曉。若真是有這一日,整個朝綱不穩,朕在九泉之下,也難安心。」
夙葉緊緊閉住嘴巴,呆呆地跪著。
此刻,誰都不知如何去接話,雖說都是為官者,可誰又能真正地做到舍小家,為梁國呢。
扶持梁駱,傳詔書,還得留意大皇子和四皇子,這些事都足以讓人睡不好覺,稍有不慎就會錯立新帝,敗者為寇。
如今,再來一個雲宸妃,達道和夙葉顯然有心無力,實在是分身乏術了。
可這事,是聖旨,是梁帝口諭,不得不做。
梁帝自是瞧見了達道和夙葉的擔憂,他心中早就有了定奪,「朕知你二人的擔憂,等朕明日召見了四皇子,自會傳一道旨意到達國府和夙國府,冊封梁長公主與夙夫人為一等護國夫人,再冊封達大人的娘子為一等忠烈女,達家和夙家一脈,死後永享東太廟,供奉長生牌位,供後人永世祭拜。」
「不可,」達道速速抬頭,他聽到這些話,驚得滿頭流汗,「陛下不可把達國府和夙國府再抬上高位了,如此冊封,乃是護國之功啊。眼下時局如此,大皇子那邊我們什麼都不知道,接下來會如何,怎麼走,都是摸著石頭過河走一步看一步了。陛下若是在此時宣讀聖旨,怕是要讓滿朝文武,都惦恨微臣和夙葉了。」
梁帝一想,再愧疚地一笑,「朕如今,也是老了糊塗了,竟不知這些了。那依著大人的意思,朕該如何給二位大人一個安心?」
達道和夙葉相互看了一眼,達道心裡已經有了主意。
他長跪在地,作禮回話,「陛下既要給微臣一個安心,與其冊封這些虛名,不如給微臣二人一個護主牌子。」
「護住牌子?」
梁帝猛然醒悟,「書元不說,朕險些把這個忘了,護住牌子是先帝開國時特設的免死牌,這塊牌在梁國,無論是誰,見者必保,必不可動。」
是的。
達道要的,就是這個。
有了這個,他才能真正地為梁國,為梁帝,更能為梁駱拼命。
而這塊牌護住的,便是他的一個安心。
太和殿快天亮時,達道和夙葉才離開的。
梁京宮內的長廊沒有盡頭,達道抬腳走了那麼遠,再回頭,只見宮女來往走動,端茶端糕點地忙碌著,再不見旁人。
太和殿附近的城防兵虎視眈眈地盯著這裡,他們挪不了步子進不來,只得在外頭日夜監視著。
一切,都很安靜。
可一切,都很不尋常。
夙葉跟在達道身後,二人拐著長廊,看著一層層的捲簾,挪步去了翰林院。
芒山已在翰林院候了達道一夜,他靠在翰林院內的小門處擦拭著眼睛,朦朧再睜眼時瞧見了達道,興奮的跑來,「公子回來了,今日晨起霧大,像是要變天了。」
夙葉抬眼,瞧了一眼這數年不變的宮廷樓閣,長嘆一笑,「是啊,這梁京宮城,從今日起,是當真要變天了。」
達道拍拍他,「夙葉將軍,要變天了,可得穿暖和些才是。」
夙葉也笑著拍拍達道,「達大人也是,務必穿得暖和些才好。」
他們彼此眼裡,都有溫柔的笑意,好像從此刻起,他們亦是多年相伴的老戰友,又像是以後並肩作戰的憐惜之人。
心照不宣。
眼眶紅潤。
宮裡的深秋真冷啊,達道送走夙葉後與芒山回了翰林院小屋子,屋內燃著炭火也冷。
他踱步來回走動,將一個錦囊從衣袖內掏出遞給芒山,「這些日子我不能回府去,你將這個錦囊交給大娘子,交代她沒到關鍵時候不可打開,讓大娘子好生保管好,隨身攜帶。」
芒山接過,好奇問達道是什麼。
達道沒回話,繼續來回踱步地走動。
他盯著窗外的天,看著它一點點地變亮。達道心裡思量著,或許此刻的太和殿內,四皇子正在與梁帝談話呢。
今日一過,每走一步,都是刀山泣血的艱難。
可他,必須一步步地往前走。
芒山腳步快,敢在晌午前回了達國府。
他騎著馬從街面上走過,發現這些國府也好公府也好,但凡府中有人是在宮中謀差事的,都像是聽了些傳聞,家家府門緊閉,懸掛閉客燈。
戚國府也是,褚公府也是。
街面上有商販做著小生意,可人到底是不如從前多了。梁京深夜不打烊的酒館,這些日子也不開門做生意了。
芒山小心留意著周遭的一切,速速回了達國府。
浮沉和梁愫亞都在暮兕齋內,浮沉飲茶,梁愫亞圍坐在罐爐前煮茶,婆媳二人有說有笑的。
浮沉擔憂梁愫亞,害怕她惦記達道,假裝得如此鎮定。
梁愫亞和浮沉想得一模一樣,她怕浮沉擔憂達道,也假裝鎮定,斟茶煮茶的,二人這演戲做起來,還真是有模有樣的。
芒山回了府,月兒速速從前院到中院再到後院,她進了暮兕齋的門一路小跑,「夫人大娘子,芒山回來了。」
梁愫亞一哆嗦,打翻了水銚子,尷尬一笑。
浮沉一哆嗦,打翻了茶杯,也尷尬一笑。
這一下都心知肚明了,方才的坦然都是裝出來的。
芒山進來,行了禮,「夫人好,大娘子安,公子托小的前來給大娘子一樣東西。」
浮沉速速起身,扯著芒山進來,「宮裡如何了?」
芒山:「宮中沒什麼事啊。」
浮沉小聲道,「前些日子我去公主府,瞧見城防兵很多我便再沒進去,如今這梁京巷子也好街面也好,人人不出府門,這瞧著,一點都不像是沒事的樣子。你老實告訴我,宮中,真的沒出什麼事?」
芒山認真點頭,「真沒什麼事,昨晚陛下召見公子和夙葉將軍,今日天擦亮才回的翰林院,公子一回來,就把這個錦囊交給在下,讓在下趕回府交到大娘子手上。」
芒山取出錦囊,遞給浮沉,「對了,公子說了,讓大娘子隨身攜帶此物,關鍵時候拿出就是。」
浮沉好奇接過再交給月兒,她不知這是何物。
芒山說無事,浮沉心裡還是擔憂。
幾日前之青尋到雪隸,讓雪隸暗中打聽了宮中的事,雪隸打聽到的剛好都和大皇子還有四皇子有關。
浮沉也算是東拼西湊地湊了一些消息出來,據她所知道的,大皇子眾人惦記達國府,是想在達道身上做文章。可達道又是聖上庇佑重用之人,他們現在也只能暗著來,不敢搞大了。
梁愫亞想問什麼,幾次欲言又止地不知該說些什麼好。
最後芒山回了宮梁愫亞都沒能問出什麼,她站在浮沉身後,看著她近日消瘦的身子,關切說道,「你瞧你這消瘦的身子,我讓郎中來給你瞧瞧吧。」
浮沉一聽郎中,有些擔憂。
她轉身時已回歸正常,「母親,這些日子我吃得好,就是睡不好,這些外頭的郎中哪有蘭姐姐醫術好啊,蘭姐姐這不才走了沒幾日,給我安頓了食補湯羹的我都沒吃完呢。」
梁愫亞嘆氣,「也好也好,你也別太擔憂宮中的事了,書元在宮中何時有過安生日子的時候,這些他都習慣了。」
浮沉點頭。
宮變。
篡位。
這些可不是兒戲,可不是鬧著玩的。
她低頭,掏出那個綁好的錦囊盯著一直瞧,這裡頭,到底裝著什麼呢。
晌午一過,到了亥時,梁帝派陳內監去四皇子府上傳話,要召見梁騏了。
陳內監去時,剛巧趕上浮淰給靈娘請茶的日子。
東府的前廳上樑騏和靈娘在與陳內監說話,浮淰是側室,她偷偷探頭躲在暗處,瞪大了眼珠子盯著前廳的動靜。
就連前廳出來的小婢女都不放過,死死地盯著,生怕錯過一個細節。
丫鬟翠之跟在身後,也一臉著急,「這宮裡來的內監好像是跟在陛下貼身伺候的大內監,也不知召見咱們姑爺有何事,您是裡頭的側室,在姑爺沒有名正言順前,您也不能單獨出去,當真是急死了人。」
浮淰乾咽下幾口唾沫,「越是這種時候越不能急,咱們前些日子不是試探著問過大皇子跟前的人嗎,他們口風嚴,但也透露了消息出來,陛下是有意疼四皇子的,這個時候不能急,等著便是了。」
話說完,靈娘從前廳出來了。
浮淰換了一副儀態,坦笑著上前伺候在靈娘跟前,「靈姐姐,方才請茶到了一半,現在再請姐姐的茶。」
「罷了罷了,」靈娘懶得搭理浮淰,「妹妹有心,如今外頭動盪不安的,天色也不早了,這都亥時了,妹妹快些讓馬夫套了馬車回北府去。」
「四爺呢?」
浮淰試探一問。
靈娘:「陛下召見,四爺進宮了。」
靈娘神煩浮淰這等貨色,她沒出閣時,她娘家是太傅府上的。院內的姨娘就有五位,庶女更是無數。
她母親吳氏是當家娘子,吳氏生一子一女。
兒子襲爵,一生榮耀。
她在娘家府上有母親疼父親愛,這才沒什麼宅內事,長得如此歲月靜好。但她見多了母親和姨娘們的那些事,自是知道浮淰是什麼貨色。
靈娘說了幾句話就進了屋子。
浮淰沒討到好,灰溜溜地坐著馬車回了北府。
她暗下決心,一定要等,等苦盡甘來,等春暖花開的一日。
梁京宮中的太和殿,梁騏有些驚喜,又有些激動地跪在帘子外頭候著。這是梁帝重病以來第一次召見他,他眼神全是期待。
看著太醫左右忙活了半天,直到帘子外剩下容亦錚一人時,他才敢抬頭仔細瞧。
這一瞧,就瞧見了骨瘦如柴的梁帝。
病入膏肓啊。
這身子骨瘦的,梁騏都有些怕了。
他稍稍跪著後退幾步,靜等開口。
容亦錚提著藥盒子往門外走,他喊來陳內監,說話的聲音小了些,但梁騏還是全都聽進去了,「您是跟了陛下這些年的,陛下的身子如今只有拿這藥頂著苦熬了,我是太醫,重病之下,還需謹慎,望內監周悉。」
容亦錚說畢,緩緩退下。
這話,梁騏聽得真真的,一個太醫敢說這樣的話,那他的父皇,還能撐多久呢?
他還在恍惚著猜測,梁帝躺在床上,發出微弱的聲音,「騏兒……」
梁騏回神驚醒,跪著挪動到龍榻前,「父皇,您醒了,兒臣在這,在這呢。」
梁騏還是不敢瞧這樣瘦弱的梁帝,他心裡有些隱晦,有些害怕。
梁帝瞥了一眼梁騏,放鬆地笑,「騏兒,朕的騏兒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