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 莊子禍事
2024-04-29 20:58:57
作者: 涼子姑娘
馬奴不出兩日,就把之青的信箋傳到了水雲里。
浮沉瞧完,她心都涼到了半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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達道接過看完,眼裡沒有一絲詫異,「這事,倒是像我這大伯母和我祖母能幹出來的。」
浮沉不解地問道,「可這是女子名節啊,大伯母和祖母當真就敢這樣做,拿玉簪妹妹的清白,去換她幾位哥哥的仕途路,這女子生來,就是為家中男子鋪路的嗎?」
達道:「我這個祖母,做事向來就喜歡走捷徑,我這幾位兄弟,自小就不怎麼好學,她帶去老宅看著長大的那幾個,也全無一絲飽學之姿,許是她老人家從一開始就打定了主意,要走我們國府這條捷徑了。故而這些許年月里,祖母也並未讓他們學什麼。」
達道端著茶盞,細細說道:「我這個祖母也厲害著呢,她知道為官者,不宜為上品好官。上了品的官事多,仕途雖在高位,可太過操勞,伴君如伴虎,誰都不知朝中更替的結果。祖母想讓我這幾位兄弟為下等官,混個朝廷俸祿,再混個清閒日子,吃皇糧,不干皇家事。日後有人問起,也不至於埋沒了門庭,還有幾個仕途同僚為伴,也不算是沒了名聲。」
浮沉感嘆,「這樣一說,祖母還真是很會為大宅作打算呢。」
達道一笑,拍拍浮沉的頭,「我大伯父當年,本是可以為正品官銜的,一身的本領,在當年朝堂上,文諫寫得堪稱一流。大伯父若是當年沒請辭一年,說不定現在,與我們也是旗鼓相當的。」
浮沉好奇,「那為何後來,大伯父只是小官呢?」
達道:「大伯父的性子有點怯弱,他是祖母的長子,在祖母跟前最久,祖母性子強勢,掌管著家中大小事務,大伯父一個男人說了話也不頂用。我父親冠發後就分了別府單住了,大伯父一直在祖母跟前。後來他仕途還算平穩,可惜,祖母說什麼男子為高官者,恐不能庇佑家中老小,為小官才能安穩一生。便讓他請休一年在家中,等大伯父再回宮時,原來的官位已有了人,他也就只能頂著小官位了。加之祖母常年壓制,他也變得膽怯怯弱,官場上,也就不順了。」
浮沉:「人人所求為高官護住家族宅門一生,還所求為高官可護得家族幾代人,為何祖母卻只想小官庇佑。如今她又次次想從你這走捷徑,當真是不知她在想什麼了。」
浮沉坐在銅鏡前,達道把釵環插在她髮髻上,仔細地看著銅鏡里的浮沉,欣慰地笑著,「這便是她性子強勢所致了,你別瞧大伯母在祖母跟前乖得像只小羊崽子,其實大伯母這個人啊,心裡主意多著呢。早年玉簪說過一事,說她有一日看到大伯母,在祖母起夜時,往堂屋門口放著一把椅子,還撒了許多蠶豆粒子。」
浮沉一聽,好像她聽過,還是看過這一幕。
她仔細回想,這幾日也不知怎麼了,記憶很差,很多事都很模糊了。
「難不成,大伯母在強勢的祖母威力下,表面看似婆媳甚好,實則也是苦不堪言,想尋個機會……」
浮沉對鏡看著達道,再沒往下說。
達道趴在浮沉肩處,「所以啊,父親當年沒要祖母跟前的一個貫錢,靠著自個的朝中混下來,再娶了母親升了國府,現在看來,是條明路。母親不受婆母挑唆和使喚,父親也能在祖母跟前理直氣壯起來了。」
「是啊是啊,自古這道理,父親再富有,一旦成家,遠不如自個打拼下來的實在。父親為人正直,現在他對大宅的敬,便是他的孝道。若是大宅和祖母再生事端,我相信父親的為人,是斷不會看著祖母來攪和國府安寧的。」
達道寵溺地看著浮沉,「知父親者,大娘子是也。」
他又神色黯淡,手中攥著那份信箋,「不過,玉簪的事,可如何是好,這孩子當初也是看著可憐,我才替她想法子的。」
浮沉起身,看著門外快要落雨的天,「內宅事,書元哥哥就別操心了,我會想到辦法的。不會讓玉簪妹妹失了名節,也斷不會讓此事污了我國府門楣。此事先別告訴母親的,這幾日書元哥哥可以讓底下的人悄悄清點回京的物料單子和馬車,所有的東西咱們提前籌備好,等到時候方便立馬動身。」
「好。」
浮沉心裡篤定,大宅這毒庖,是該趁著她們要作亂,提前摘除了。
浮沉想了兩日,在書齋內提筆給之青寫回信時,梁京那邊的馬奴又傳來了新的信箋。
浮沉速速打開一看,這才知道,把關媽媽留在梁京是對的。
之青在信中說,關媽媽已去過三次大宅了,每次都是入夜外出,先聽曲聽戲,再吃些素日裡不常吃過的。最後穿戴整齊,到了深夜再入大宅的門。
浮沉看著書信,深感梁愫亞這幾年不知是怎麼活下來的,身邊有這麼一位老謀深算的老媽子伺候,關鍵此人還是她的陪嫁丫鬟,如此深信不疑地信任,竟是個內鬼。
浮沉換位一想,這不就等於之青有一日也背叛了她。
她搖搖頭,當真是不敢想。
她拿著信箋思慮許久,還是決定先不把此事告訴梁愫亞,她怕她接受不了這樣的結果。
浮沉想,如果關媽媽真的確定是大宅那邊的,那她自會讓梁愫亞在適當的時候知道此事的。
關媽媽的事茲事體大,浮沉還是一五一十地告訴了達道。
達道聽畢,想是多年搏殺,對這些事已經沒了感覺,「如果當真是她,我自會解決了她。」
「不急不急,這白刀子進紅刀子出很容易,可這事,彎彎繞繞的還多著呢。深宅大院的事,最好用的一招就是釣魚,願者上鉤。」
達道知道浮沉心中已有了主意。
浮沉回到書房,提筆,一字一句地全寫在書信上。
送信的那日,水雲里下著雨。
湖四周起了濃霧,浮沉撐著一把油紙傘,踩在滑溜溜的青石板上,頭戴長帷帽。她站在濃霧下等了許久,才聽到小路有馬蹄子的聲音。
馬奴接過信箋,塞好放回密封的竹筒內。
浮沉又讓月兒給馬奴一串貫錢,「雨天路滑,還望小哥多上些心。」
馬奴接過貫錢,行禮上了馬。
浮沉在白帷帽下,看著馬奴繞過湖島,從小路出去。
濃霧越來越大,像是這一早起的工夫也散不開。
浮沉的回信再傳到梁京時,之青已在梁京混成了落魄書生樣。
因不能回達國府,又不敢以原來的身份自處,只得假扮落魄書生,混在挨著巷子街面上。
她每日都去國府門口溜達,都沒等到馬奴的身影。
好在浮沉走時給足了銀兩,她白日裡裝著落魄挨餓,一到深夜,街面人散去,便會再換一身乾淨的衣裳,去長夜開的酒館吃喝。
這才幾日,之青都忘記自個是姑娘身份了。
她貼著假鬍鬚,穿粗衣,腳邁開,大口吃酒吃肉,聽這酒館內的男子談艷樓女子的細嫩小蠻腰。再聽聽誰家的八卦,探探府中事。
那一刻,當真是愜意無比。
之青心裡,竟還有點羨慕這做男子了,無拘無束,即便是落魄書生,這些酒館也都給足了體面。
那晚她剛從酒館出來,子時的風潑辣地吹著,她戴的書生帽都被風颳走了。
她速速上了馬車,拉緊了帘子。
在拉馬車窗簾子時,之青在街的拐角處,看到了一個小男娃,穿著錦緞布料,艱難地在大風中往前走。
之青定神一瞧,她速速回想,這才記起,這男孩不是旁人,正是那個被尤黛娥悉心照顧著長大,最後來梁京尋母的征兒。
征兒進了酒館。
之青又速速下了馬車,再速速跑到酒館門口,躲在柱子後面,這個位置剛好能看清裡頭。
征兒進了酒館,禮貌問道,「請問店家,可有驢肉和馬蹄糕,對了,我家母親近日身子疲乏,可有五參茶?」
店家:「有有有。」
店家在案板隔斷處剁肉,門外的風呼呼地往酒館內吹,店家嘴裡嘟囔著夜裡風真大,又抬頭瞧征兒,見他雖穿著貴布料,可衣裳單薄,也沒有斗篷擋風。
店家好奇一問,「你這孩子,大晚上出門,怎不穿斗篷,夜裡風大,回去時可得小心啊。」
征兒吸吸鼻子,禮貌地一笑,「店家放心,我是虎公府家的二公子,馬車就在外頭停著呢。」
「原來是虎公府家的啊,」店家一聽,又多切了一些肉,用軟紙包裹好,又把煮好的五參茶放在暖瓶中。
他打包好,再遞給征兒。
征兒接過,「店家只需按照老規矩,把帳記在虎公府名下便好。」
他再行了禮,走到門口拉緊衣衫,速速出去,鑽到大風中。
店家在櫃檯前小聲議論,「這虎公府中,何時多了個二公子啊,這就算是虎老爺納妾再生,也不至於長這麼大了呀。」
一旁的附和,「許是個外室生在外頭的,現在認了祖吧。這孩子多半是外室生的,這哪有哪家府上的公子半夜出來買肉吃的,更何況,這外頭也不見什麼虎家的馬車啊,多半是為了面子,才這樣敷衍你的喲。」
這店小二說得沒錯。
之青早就瞧見他是獨身一人前來的,根本沒有什麼馬車。
大風呼嘯,征兒衣衫單薄地走在風中。
之青跟了幾步,因風大隻得無奈再鑽進巷子頭的馬車內。
她心想,或許這征兒是真的被虎家認了親,可這深宅大院,他一個走散多年的孩子如今再回,不知又動了虎公府誰的利益呢。
第二日,之青總算是在街面上等來了馬奴。
她接過信箋,躲在無人的巷子內悄悄打開仔細看。
浮沉在信上說的意思,是她不出什麼主意,一切依玉簪心裡所想行事。
也就是說,讓之青聽玉簪的,玉簪說怎麼做便怎麼做。
之青看完覺得浮沉有些膽大了些,這事怎麼能聽玉簪的呢。玉簪是個沒出閣的姑娘,她能有什麼主意。
可眼下浮沉又遠在水雲里,她也問不到話。
她戴好書生帽,搖起扇子,再拐去了大宅府門前。
之青在梁京的日常,大概就是蹲點了。
浮沉敢這麼打算,是早就想周全了的。
一來,此事她不便插手,一旦她插手了,大宅那邊不知會有什麼風吹草動呢。
二來,她信玉簪能對付。
玉簪在大宅多年,見慣了她母親和祖母的作風,她才是最熟悉她們的人。玉簪雖沒出閣,可她年紀已不小了,行事穩重。她知道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
三來,想一招制敵,就得用非常手段。
而這個非常手段,浮沉不敢提,只能玉簪本人提。
而且浮沉斷定,玉簪把此事告訴之青時,心裡早就有了對策。既然已有了,她何不做個背後助她周全的人,成全她壓抑多年的內心,來一次暢快呢。
之青是過了晌午看到玉簪出門的。
她跟著老太太和林氏,穿著被長白帷帽裹嚴實的裙子,還有幾個僕人上了馬車。
馬車朝梁京玉岸觀的方向駛去。
之青也速速上了馬車,一直尾隨著。
此行玉岸觀,是林氏和老太太行計策的第一步。
老太太和林氏這些日子一直在盤算,這二人已經打好了算盤,就等著玉岸觀回來後開始計劃呢。
這畢竟是毀女子名節一事,一旦出現紕漏,玉簪這輩子可就全毀了。
老太太心虛,在行事之前,帶著林氏和玉簪打算去玉岸觀求個平安符,以圖個心安。
馬車內,玉簪一直看著外頭。
這幾日她一直都很謹慎外出,果然,之青也故意露出自個的斗笠,玉簪一眼瞧見了之青。
她立馬放下了馬車帘子,故作無知地四處張望,「祖母,要帶我去哪啊,祖母不會要把玉簪賣了吧?」
老太太心疼地看著玉簪,這真是看一眼,就是一眼的愧疚,「玉簪乖,祖母和母親今日去玉岸觀燒香,順便帶著你也一起去,為你求個好福分和平安。」
玉簪傻傻地笑著,趴在老太太膝下。
玉岸觀在梁京水靈巷盡頭,背靠一槐樹,很是氣派。
到了後,這三人從馬車下來,面前便是長長的石階天梯,為著心誠,每一位來玉岸觀祈福的人,都得爬上這天梯石階,方可進觀。
老太太深呼吸一口,打算爬。
林氏擔憂道,「不如母親在馬車內歇息吧,這玉岸觀母親也有多年沒來過了,這石階多,可別把您給累著了。」
老太太一臉埋怨,「盡說些胡話,心誠則靈,今日是為著我的玉簪,就算它沒盡頭,我都爬,這樣才能求來真正的庇佑。」
玉簪:「我扶著祖母,我們一起爬!」
老太太憨憨地笑著。
足足用了半個時辰,這三人才爬上去。
而之青早就順著小路上去,在觀門前的草堆里候了玉簪多時了。
玉岸觀門口有小道士已提前等著老太太了,見老太太進來,以觀內二等禮儀接待老太太和林氏進觀門、焚香、叩拜。
玉簪在一旁,一直想尋著時候走掉。
老太太搖了卦象,坐在道士桌前,等著道士來解卦的間隙,玉簪借著要去方便,蹦蹦噠噠地小跑下了石階。
婢女本是打算跟著的,奈何石階好不容易爬上來了,也就索性意思地喊了幾句,「姑娘,山路不好走,可要當心啊。」
玉簪總算逃出來了。
她在半山處的草堆里,小聲喊之青的名字。
之青在背後拍拍她的背,她一哆嗦,膽怯回頭,一看是之青這才放下了心。
之青二話不說,把信打開遞給玉簪。
玉簪讀完,嘴角揚起一絲笑意,「看來我這個嫂嫂,當真是為著我,護著我呢。」
之青:「何以見得。」
玉簪抬頭,「之青姑娘,此事我也有了定奪,既然她們當我是傻子,既然她們已有了定奪,那我就在她們這齣戲裡,好好當個傻子吧。」
之青:「原來姑娘,當真是已有了主意。」
玉簪眼神堅定,「是,不過,這齣戲的男主,可得換個人來一起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