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孟家之流
2024-04-29 20:57:29
作者: 涼子姑娘
年關將近時,孟家被路府衙的人遣送回了孟鎮。
褚槐很謹慎,他怕竇氏中途反悔,讓路府衙派的人硬是看著孟家一行進了孟鎮,安穩了幾日後,才撤離了部分守衛。
其餘還留著的幾名守衛,以「幫助孟家」為由,暫且留下了。
這一路上,竇氏不敢多言語,她心有不甘,可也無可奈何。這梁京是權貴的天下,是官位高低的天下。與她這個孟家娘子相比,她又能高貴到哪裡去呢。
每每看到孟瑺,竇氏一肚子的委屈,可她無權無勢,也只能任由褚槐這般踐踏。
竇氏還想著,等過了年,讓孟瑺參加科考。
如今受的這些恥辱,也只有孟瑺科考,能出人頭地的時候,才能從褚槐手裡把這些委屈全都搶回來。
孟家的事處理完了沒幾日,褚槐和浮沉的嫁妝一事也基本是塵埃落定了。
褚槐本打算用深情又有擔當、為浮沉兄妹謀出路的想法打動浮沉,把嫁妝一事暫緩。
奈何浮沉直接住在褚公府七日,絲毫不慌,且態度堅決。
褚槐和浮沉鬥了七日,最終還是敗下陣來,開始和浮沉談判嫁妝一事。浮沉見褚槐鬆了口,也就給褚槐一個準備的間隙,「父親把能算清的算好,列個清單。至於算不清的,可以慢慢算,我這邊不急的。」
浮沉還提醒褚槐,「立浮軒改名一事,父親可以別的主意了?」
褚槐趕忙擺手,「不不不,再不改了,立浮軒永遠都是立浮軒,像你說的,這是用你母親嫁妝修繕的,自然是不再改了。這裡我一直都給你留著,你什麼想回來住,就回來。」
浮沉一笑。
浮沉心裡感嘆如今達國府娘子的這個身份,如果沒有這個身份,褚槐又怎會這般妥協呢。
她在褚公府待了七日,走的那晚,浮漪讓之蘭叫浮沉去了蔚聽閣的懸樓。曾經二姑娘最愛下棋的地方,安靜,可以看到梁京的夕陽,也能看到雪落在屋檐上的樣子。
還能聽到雨聲。
浮沉上了二樓,看到之前的棋屋已被浮漪改成了茶室,旁邊還放著小佛龕。小長條黃花桌上擺著幾副檀木串,一縷煙飄在上空。與別處相比,浮漪這裡,倒是真的能讓人靜下心來。
浮沉坐在蒲團上,對面坐的是穿著素色衣裳的浮漪。
浮漪斟茶,把茶胚倒好,又添了幾朵乾花,放入茶胚,開始搗碎。
她斟茶時很認真,就連旁邊的之蘭都示意浮沉別說話。
過了許久,浮漪把第一杯滾燙的花茶倒入浮沉面前放著的雙耳瓷碗中。
浮沉端起,飲下。
脫口而出,「好喝。」
浮漪長吁一口氣,她把茶具挪開,「這茶可解乏累,五妹妹這些日子也勞累了,我已經讓之蘭把胚子做了好多,五妹妹走時帶去,回府想喝時只需熱水沖泡即可。」
浮沉:「有勞二姐姐了。」
浮漪一笑。
她像是想說什麼話,又遲遲不知怎麼開口。
浮沉看到她這般扭捏,點破她,「二姐姐想說什麼就說吧,現在二姐姐也算是脫離了苦海。父親又用他多年維護的關係,把孟家私下挪回孟鎮了,往後二姐姐只會越來越好的。」
浮漪慚愧地一笑,「五妹妹,我喊你來,是想趁著你回府時向你道個歉。」
浮沉一愣。
浮漪:「我與妹妹都是公府的姑娘,小時候不懂,只覺得我們這四個姐妹才是親的,從未與你親近過,也從未顧及過你的感受。我做了很多傷害妹妹的事,漸漸地妹妹也不與我們親近了。如今再經歷孟家事,我才知道一個人的孤立無援。我在孟家,看著偌大的明園,無依無靠時,每次都會想起你在公府時的艱難。人都說,人只有真的身臨險境,才會感同身受。」
浮漪嘆息,「曾經我不懂的,現在也懂了。年幼時都是我的錯,給你惹了很多麻煩。我知道五妹妹一直都是心善的,你從來都不是什麼豹子什麼刺蝟,你一直都善良。只不過是我們的殘忍,讓你把自己緊緊包裹起來了。」
這一字字,浮沉都聽在心裡。
她的淚在眼裡打轉。
多少年了啊,她從未想過她和浮漪還會有眼前這樣的情景出現,浮沉險些都以為自己幻覺了。
怎麼可能呢。
這個從小欺負她的二姐姐,怎麼可能會有如今這番認錯呢。
浮沉的拳頭攥緊,顯得有些慌張。
她努力克制著自己的情緒,「只要二姐姐好好的,以後不要再惹事就行了。如今二姐姐也算經歷了一場生死,曾經想不明白的如今也能想明白了,這就是最好的。」
浮漪一笑,「五妹妹放心,你的幫忙,我都記在心裡了。以後我的事,也不會再去麻煩你。我知道妹妹心靜,從未想過再求到你跟前或者是威脅你,只是今日這番話不說心裡難受,說出來痛快多了。不瞞妹妹,這些日子,每次想起你,心裡多少都會尷尬了。如我把這些話都說了出來,往後我也能用一顆平常心對你,再無虧欠。」
浮沉也覺得浮漪這樣是最好的,「二姐姐能這樣想就是最好的。」
浮沉起身,回頭看著層層房檐,她看到了府門外達道停在門口的馬車,揚嘴一笑。
她回頭,看著浮漪,釋然一笑,「二姐姐,往後的路,可得走安穩。」
浮漪也站起來,與浮沉並排站著,「承妹妹吉言了。」
二人眼神對視,展眉一笑。
什麼承諾都沒有,可就是這笑意,浮沉覺得心裡踏實多了。
往後的路,只要彼此不影響,就是最好的。
但願燈火人間兩相好。
不辜負歲月。
不悲傷年華。
褚公府趕在除夕的前一晚,把戚娘子的嫁妝一事列好清單,遞在浮沉手上。
浮沉拿著單子,仔細看了一遍後才放下心來,如褚槐所言,他把能算清能給的都算好了,且在過完年就會送到達國府來。
馬上就要除夕,宮中的瑣事也忙完了,達道總算得空能與浮沉好好在府中備年貨。
說起這個,梁愫亞絲毫不覺得年貨有多重要,「這些都不必浮沉來備啊,他們倆難道還不知道,此刻我最迫切的是什麼?」
關媽媽:「他們聰明著呢。」
梁愫亞:「這好不容易都在府中,自然是要先緊著孩子來。這些日子給浮沉燉補湯,給書元也得備著,爭取咱們在過完年就把這個事給敲定了。你看現在什麼都好,浮沉又沒個惡婆婆,這在府中養胎,還有人伺候不給她惹事,這多好的事啊。」
之青這些日子在梁愫亞院內,每次聽到梁愫亞這樣憨憨地說,心裡還怪覺得好玩。
她一直有觀察關媽媽。
這些日子,她也沒觀察出個花出來,「這個關媽媽,我倒是真的沒覺得哪裡不對勁,她每日都習慣了伺候夫人,對夫人很細心,從飲食到穿衣上都很嚴謹,真看不出來別的。而且浮沉也很相信關媽媽,兩個人處得就像親姐妹一樣。」
浮沉也不信。
聽之青這樣說,她更加懷疑芒山的話了,「那到底是怎麼回事呢,我現在也不懂了。關媽媽在府中除了和母親在一起外,還和主院內哪個走得近?」
之青一想,「小蘭。」
「小蘭?」
之青點頭,「是的,這個小蘭是主院伺候後院雜活的,關媽媽若是有什麼需要提前備著的,都是這個小蘭來負責的。這個姑娘,做事笨手笨腳的,關媽媽倒也不覺得麻煩,每次都很細心地教她。」
浮沉若有所思。
哪裡不對,好像又都對。
這種感覺她也說不上來,她知道關媽媽和梁愫亞的感情,現在這種捕風捉影的事她也不敢告訴梁愫亞。萬一傷到了她,還真是得不償失。
浮沉讓之青繼續在梁愫亞跟前伺候,再觀察一段時間。
達道休息幾日,帶著浮沉玩了梁京最高的懸樓,吃了好多好吃的。還在翠山看了雪,騎著馬,帶著穿男裝的浮沉到處跑。
等安靜下來的時候,已是正月初六了。
過年時規矩多禮節多,似乎天天都有守的規矩,達道是怕浮沉麻煩,才借著有公務在身帶著浮沉到處玩。
正月初六這日,達道才把浮沉馱回來。
浮沉還不知是何意,「這一日是什麼禮節嗎?」
達道搖頭。
芒山從門外進來,「公子,後廚那邊的宴席都備好了。」
達道問,「備的可是南系菜?」
芒山略微有些激動,「那必須的。」
達道摸摸浮沉的手,一笑,「正月初六是迎客節,這幾日你那幾個舅母往我懷裡不知塞了多少帖子。言下之意就是想趁著年氣聚聚。所以我讓芒山提前備了好幾日,搞了個南系廚子,打算在府中招待舅舅舅母們。」
原來達道早就準備好這些了。
浮沉本來還想著過完年再開始,「原來你都備好了啊。」
達道:「那自然是,方才回來時,母親已經讓人把帖子寫好送過去了,明日就是家宴。這雖說是請的舅舅舅母們,但是老太太和大宅那邊也得來人。我就怕到時候……」
浮沉打斷達道的話,「怕什麼,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有什麼好怕的。」
聽浮沉寬慰他,達道自然也什麼都不怕,「既是這樣那就沒什麼好怕的,明日家宴就算來頭虎,也得給它打趴下。」
浮沉狂笑。
達道也跟著笑。
朝兕齋內一片祥和。
大宅那邊,老太太等到達國府傳話的人走後,速速與林氏商議,「明日的家宴,咱們可得想好對策,好好利用這次機會了。」
林氏也有些激動,「母親,要怎麼利用?」
以往家宴都輪不到她的,往年的家宴沒有老太太做主,她是去不了國府,今年她還是很激動,如果真的能如老太太所言抓住機會,說不定她的兩個兒子,還真能從後門進宮為官。
她們心裡都清楚,只要達道想伸手幫忙,就肯定能成。
老太太:「我早就聽說這次家宴你我二人都是陪襯的,戚國府的兒子和兒媳婦都回京了,這家宴主在招待戚家,我們是陪襯的。據我所知,戚家也有求國府,書元想著既然都是求,不如就索性聚在一起,一同給個說法。」
「那這樣一來,到底是幫還是不幫呢?」
林氏有些擔心。
她怕是鴻門宴。
老太太倒是很穩,「事在人為,明日可看變數。」
老太太坐穩大宅,心心念念的也是這邊。
她覺得國府與大宅本都是一家子,國府混得有地位有權勢,好的自然得拉扯著混得不好的大宅。這樣才是兄弟,才是一家子姓。
這些年她為何一直偏心大宅,就是因為國府混好了,卻小心謹慎,絲毫不肯帶著大宅一起。
老太太心裡有了恨意,只想偏心幫襯著大宅。
明日的家宴,她迫切地想讓達道開口了。
達玉簪在門外把所有的事都聽見了,她心裡盤算著,明日怎麼都得跟著混到達國府去。
她在大宅孤身一人,現在唯一惦念的就是新嫂嫂浮沉了。
不知這個新嫂嫂,到底是何許人也。
達玉簪想試探浮沉。
梁京宮中。
雲宸妃伺候完梁帝回到寢殿後,她在主殿歇息了片刻,之後換了寢衣,去了後廳的隔間。
戚娘子的牌位前,她點了香,又燒了幾張紙。
蜷縮著腿,呆坐在蒲團上。
隔間點了幾盞油燈,晃晃悠悠的。
光線很暗,雲宸妃臉都看不見。
正月初五,是她父親的忌日。
每年的正月,是她最難熬的時候,齊家就是在正月被戚家人送上了不歸路。
雲宸妃覺得頭痛,她忍著痛,撥著炭盆內的紙,「戚娘子。」
隨即冷笑幾聲,「戚娘子啊,如果你活著,就知道本宮待梁駱有多好了。本宮給他請最好的師傅,讓他什麼都學,讓他不挑事,讓他不要做君王。你瞧,現在這些爭鬥和算計也和他沒關係。這宮中的皇子,為了那一把龍椅互相陷害,唯獨梁駱,無人陷害。戚娘子,你應該感謝本宮,把他養得這樣好。」
雲宸妃起身,挪步到門外,再合上了門。
老嬤嬤過來攙扶她,「六皇子來過了。」
雲宸妃:「來說了何事?」
老嬤嬤:「老奴按照娘娘的吩咐,讓六皇子正月初八宮中解年禁後去達國府玩幾天。還囑咐他,讓達家的兩位公子教他多多騎射,過完年您要辦一場蹴鞠。」
雲宸妃一聽這安排,還是很滿意的,「他怎麼說的?」
「六皇子很高興,娘娘知道他最喜歡達家那兩位了,自然是很歡喜的。」
雲宸妃靠在床榻沿邊,盯著一盞油燈發呆,「聽說,戚家那三位都回來了。」
「是,回京時還帶著家眷,看來陛下已經把當年許諾娘娘的事忘得一乾二淨了,如今這召回戚家,怕是要重用了。」
雲宸妃冷笑幾聲,「自然是要重用。陛下龍體現在好多了,可也大不如從前了。他把戚家叫回京,目的就是讓戚家這三位和達家聯手,輔佐梁國的下一位君王。戚家遠離梁京多年,手腳都是乾淨的,不參與任何黨派爭鬥。達道又是太保大人,早就定好的。這戚、達兩家聯手,就是為輔佐下一位而來的。」
「娘娘……」
雲宸妃眼神堅定,露出一絲恨意,「想讓戚家當年做的事就這麼過去,那不能夠。這些年本宮從不敢露出本意,為的就是怕這一日到來沒有防備。如今倒是好了,既然他要重新用戚家,那本宮的計劃,也得開始。」
當初雲宸妃從高樓跌下小產,她讓梁帝曾發過誓要處死戚家。
梁帝不肯,加上戚老太太私下找過她,有意讓戚家這三個兒子遠離梁京。所以梁帝只許諾雲宸妃,讓戚家再不會有一人在朝中為官。
雲宸妃知道當初梁帝當初對她百依百順才不是愛她可憐她,而是齊家被滅,他又是新帝登基,百姓總是怕這個皇帝手段殘忍。
所以對唯一一個齊家人,他不敢再濫殺了。
只能養在後宮,假裝著疼愛,假裝著百依百順。
現在這個誓言就要被打破了。
雲宸妃也顧不得別的了,「既然如此,此事怕是耽誤不得了。」
「娘娘怎麼打算的,老奴怎麼做就是。」
她靠在蒲團上,篤定地一笑,「梁駱是最安穩的,他沒有黨派,從不參與黨爭,只有這樣的皇子,陛下心裡才是最安穩的。陛下對梁駱從不上心,那都是表面的,越到關鍵時刻,他最信任的,只有梁駱。」
原來,這才是雲宸妃最大的心理戰。
老嬤嬤不懂,「可娘娘不是從未打算讓六皇子去坐穩這個位子嗎?」
雲宸妃:「我又何嘗說過讓他坐穩這個位子?」
他是什麼人。
雲宸妃比誰都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