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1.山貓

  葉晉明的呼吸撲得杜若茗耳朵癢，她縮著脖子笑，「再憋一天。」

  某人不樂意，「你看我這白頭髮，醫生說這是血熱，都是被你憋的。」

  「活該。」

  「嗯，我活該，我認……」

  

  他的大手伸過去，摸到杜若茗那根受傷肋骨的位置，來來回回輕輕地摩挲，「茗茗，恨我不？」

  她聲音懶懶，「當時恨，後來想想，你是對人販子的，不是對我，雖然疼的是我……」

  葉晉明的臉貼在她的脖子上，「你知道我有多疼……」

  「好了，別沒出息了。我只希望你真遇到人販子時一定要往死里打。不過，我希望我們永遠都不會遇到。」

  「嗯。」

  他抱住了她，漸漸不滿足只在她胸前摩挲，手指上移，隔著睡衣的布料輕輕地撥弄。

  杜若茗一栗，伸手推開他，「別鬧……」說著，一下坐起，「噓！」

  看她神秘，葉晉明也壓低聲音，「怎麼了？」

  杜若茗跪著爬到窗戶邊，輕輕地掀開窗簾的一角，「你來。」

  葉晉明也湊過去，掀起窗簾往外看，窗戶上都嵌著手指粗的鐵條，把外面的夜色割成一長條一長條的。

  皎潔月光下，一隻毛皮泛著水光，體型細長的四足動物跳進院子裡來。熟門熟路地走到院子大樹下面，低頭就吃起來。

  「它在吃什麼？」

  「剩菜，骨頭。」

  「你養的？」

  「小點聲，別讓它聽到。山裡的靈物，很驕傲的，不能被人養。」

  「是什麼動物？」

  「我沒在白天見過它，看不清它的特徵，當地山民叫它山貓。」

  那動物吃完，在院子裡轉了一圈，又走到院子角落靠近山體的一側，一躍，遁入林木之中。

  披著月光而來，踏著月光而去，怎麼看怎麼感覺像是夢中所見。

  葉晉明攬著杜若茗的肩，眸光里映著月影，「怕嗎？」

  杜若茗點點頭，「一開始很怕，後來就不怕了。而且，它救過我……」

  他聲音一緊，「你遇到危險了？」

  「嗯，」她點點頭，「三年前了。」

  說完，她披衣下床，把複印的那份案件調查拿給他。

  三年前的那天晚上，當院子裡傳來騰的一聲響時，杜若茗剛熄燈上床，她想著山貓已經吃過東西走了，怎麼會又回來？

  爬起來往窗外看，就看見一個黑影進了院子，不是四足動物，是兩足走路的，更可怕。

  那個黑影先是來拉了她的門，拴死的，沒拉動。

  她屏息，聽見腳步移向隔壁，更加害怕起來，隔壁睡著兩個女孩子。那倆孩子離家路遠，一周回家取一次乾糧，晚上就睡在隔壁的宿舍。

  剛才還聽見兩個女孩子搭伴起夜去廁所，不知道有沒有拴好門。

  她最擔心的果然發生，孩子們沒栓門。裡面的驚叫已經響起，她拎起一把菜刀，拉開門就跑了出去。

  「住手！」

  她提著菜刀站在了門口，「欺負小孩子算什麼男人？」

  那個男人站了起來，個子不高，很瘦，蒙著臉。杜若茗手裡有刀，不怎麼懼他。

  沒想到那人把一個女生一拉，一把刀就逼在了女生的脖子上，「你把刀放下，不然我先攮死她。」

  杜若茗嘡啷就把刀丟了，衝著兩個學生說：「你們都低頭，不要看他。」

  杜若茗也移開視線，「我們看不見你的臉，也不會報警。我有五百塊錢，都給你，你別傷害我們。」

  那人哼了一聲，「我不要錢，只想玩玩。」

  杜若茗冷冷一笑，「你把我的學生放了，我陪你去外面玩，敢嗎？」

  那人上下打量了杜若茗一眼，挾持著那學生過來，一腳把杜若茗腳邊的刀踢遠，然後把學生一推，一下就又抵住了她的脖子。

  「走！」

  那人不傻，在學校外面的那片竹林里，他先是把杜若茗摔在地上，然後又用石塊砸了她的頭。

  杜若茗沒有被砸懵，相反，她當時很清醒。她躺在地上裝暈，摸到了一斷枯死的竹子緊緊握在手裡。

  當那個人脫了褲子撲過來時，她舉起那截枯竹，衝著他的下體使勁就捅了過去。

  一聲慘叫，那人捂著下面就跪了下去。

  杜若茗喊著救命拼命往外跑，慌不擇路，腳下一絆，直接撲倒在地，膝蓋磕在石頭上，一時爬不起來。

  「臭娘們，我弄死你！」

  那個人被疼痛折磨瘋了，舉著刀就要撲過來，正在這時，竹林頂上突然一陣沙啦沙啦響，一道披著月光的黑影猛地竄下來，一爪子抓在男人的臉上，一下子就把他撲倒在地上。

  其實也就這一下，那道黑影又一躍，躥上竹林，油亮的毛皮在竹葉隙間灑下的月光里一閃，就不見了。

  沒等那個人再爬起來，村民就趕到了。

  事後才知道那個男人是個癮君子，還染有愛滋。因為杜若茗當時捅破了他，自己也害怕，特意去做過檢查，幾次都是陰性。

  從那以後，學校里再沒留過學生住宿。幫學生做午飯的老阿婆聽說後就搬來跟她作伴了。

  在當地，山貓這種動物本來就是神出鬼沒的，再加上當地山民的渲染，那天晚上突然出現抓了那個壞蛋的山貓更是披上了一層神秘的色彩，簡直就是鹿角角小學保護神的化身了。

  這件事，在附近寨子裡流傳很廣，有心的人只要稍加打聽就能聽到不同版本的故事。但是主角總少不了「支教女教師」「山貓」這兩個字眼。所以，梁馨梅如果想知道，也不是什麼難事。只不過她把故事進行了改變，想利用她的版本給杜若茗和葉晉明添堵。只可惜，她再不是從前那個稍有風吹草動就什麼都不管不顧的杜若茗了，梁馨梅再傷不到他們。

  都是過去的事，幸好只是有驚無險，尤其現在葉晉明又在身邊，杜若茗述說的時候語氣很平靜，心裡也一樣平靜。

  葉晉明卻聽得一點都不平靜，他心潮湧動，幾乎難以自持，緊緊抱住她，低頭親她的額頭，眼睛，臉頰，嘴唇，耳珠……

  很虔誠地，不帶一點情慾。

  杜若茗被他吻的癢，笑著去推她，「幹嘛？安慰嗎？」

  「心疼……還有敬佩！」

  沒等孩子們到校，天還沒亮，杜若茗和葉晉明就出發了。離別過，就更不喜離別，不如這樣乾脆利索地走掉，留給彼此一點稀釋這份離別之痛的時間。

  老阿婆一直都眼淚汪汪的，拉著杜若茗的手說著葉晉明聽不懂的土語。捨不得離開，就更希望她能多帶點東西回去，於是什麼菜乾，什麼菌干，臨最後又塞了一顆大頭菜。

  葉晉明看著那棵還帶著新鮮泥土的大頭菜，「四天，會不會爛掉？」

  杜若茗牽過安全帶扣上，「會。但是我拒絕不了……」

  她的臉扭向窗外，山坳坳里的那座小學校，在她模糊的視線里漸去漸遠，而晨霧裡、山路上整齊站在兩邊舉臂向她行著隊禮的孩子，讓她再次泣不成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