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0.報春

  葉晉明的這輛越野一路風塵，停在鹿角角小學門口小河邊時真是慘不忍睹。

  杜若茗一盆水潑上去，濺落了一層泥，太陽底下的水花都是褐色的。

  「四天沒洗？」

  葉晉明拿抹布擦車，「沒空。」

  杜若茗拿手抹一下車身，一抹一個泥道子，「行，這車配這路，這次開爽了吧？」

  葉晉明抬頭看她，他洗了澡，颳了鬍子，清清爽爽一個好男人，不是昨晚那樣的鬍子拉碴野人樣了。

  「沒爽。」

  說完低頭又去擦車。杜若茗臉頰一紅，回學校按響了下課鈴。

  孩子們像小鳥一樣從各個教室里飛出來。眨眼功夫，已經里三層外三層地把葉晉明的這輛大傢伙圍了個嚴嚴實實。

  葉晉明大大方方，打開車門，里里外外，隨便參觀。

  

  他擦著手走過來，挨著杜若茗站著，不遠處那座嶄新的鋼筋水泥大橋，已經竣工投入使用。小徐秘書的辦事能力還是可以的，回去給他加薪水。

  再看，橋身上還有兩個字。

  「誰起的名字？」

  「我啊！」

  葉晉明一豎大拇指，「起的好，起的好，果然是做老師的，真有學問。」

  杜若茗淡淡一笑，「這橋原來就叫葉橋。」

  「那你就是因為這橋上帶個葉字，所以才決定留在這裡支教的？」

  隨他怎麼想，杜若茗笑笑沒說話，又跑回學校去按鈴。孩子們又像小鳥歸巢，瞬間飛了個乾乾淨淨。

  杜若茗去上課了，葉晉明繼續擦他的車。

  杜若茗從教室窗戶望出去，可以看見挽起袖子的高大男人，小麥色的手臂筋肉勻稱。他提了一桶清澈的泉水，衝著車身一潑，水花濺起在空中，落了一車水晶。

  一下午都是杜若茗的課，等她疲憊地抱著課本走進自己那間簡陋的宿舍時，正看見葉晉明脫了鞋踩在那張單人硬板床上，貓著腰，貼著耳朵，這裡敲敲，那裡捶捶。

  「你幹嘛？」

  他再敲敲，再聽聽，「我試試這牆隔音好不好？」

  杜若茗臉頰微燙，「你就為這事兒來的？」

  他一本正經，「之前不是跟你說過？打炮。」

  「低俗！」

  葉晉明下來，把她的腰一圍，直接納入懷裡，「打炮炸山，開山修路，我必須把那條破路給你們修好了。」

  「這還差不多。」

  「然後路好走了，就一周來一次，打炮……」

  一張單人床，睡一個葉晉明已經緊張，雖然他側了身子把大半床板留給她，她還是不睡了，大半夜的，折折騰騰地收拾東西。

  葉晉明看了一會兒，漸漸眼皮發澀，趴在床上，裸著膀子，迷迷糊糊地問她，「你又要出差？」

  昨天晚上之所以在山路上遇上，是杜若茗帶著那三個鄭祥安畫室的學生去外地領獎。孩子們第一次坐火車去大城市，很是興奮，下了車也不困，幾個人就直接邊走邊聊，步行回學校了。

  杜若茗是真沒想到半路會有那樣的艷遇。

  她把一捆書打包綑紮好，拍一拍，說：「出差結束，回家。」

  「哦，回家……」

  葉晉明一骨碌就坐了起來，動作太大，壓的那床板吱呀一聲，「回家？哪個家？」

  「你小點聲。」

  隔壁睡著為孩子們燒午飯的老阿婆，牆板又薄，為這她剛才都沒讓他碰。

  「茗茗，你說回哪個家？」

  杜若茗蹲在地上拉出床底一隻行李箱，「咱家。」

  哎呀！這事兒！這哪裡還睡得著啊？

  葉晉明捋一把短髮，抬腿就下了床，「媳婦兒，你歇著！我來幫你收……這個放哪兒？這個呢……」

  杜若茗坐在床邊，兩腿伸直擱在地上，晃著腳丫看葉晉明光著膀子，在這狹小的房間裡被她支使的團團轉。山一樣的男人，又高又寬，晃來晃去，幾次碰到頭頂的燈繩，那燈光晃啊晃的，影子落下來，搖啊搖，卻始終罩在她的身上。

  杜若茗是回來以後才知道門口的大橋都快要竣工了。她無大事可做，就先把小事都一一處理了。接替她工作的老師已經找好；鄭祥安畫室那邊也招聘了新老師；山居雇了人幫忙打掃，鑰匙已經交出去；又翻了一天山路去了一趟派出所，找到了當年來調查竹林強姦案的那位老民警，複印了當年那起案件的調查檔案。梁馨梅這輩子都甭想從監獄裡出來了，杜若茗絕對不能讓她那些話膈應她和葉晉明一輩子……

  這樣馬不停蹄一忙乎就是十天，早已經歸心似箭了。最難熬的是每天晚上想天天想到哭，一看見寨子裡的小娃娃都忍不住去抱。

  本想著帶孩子們領了獎回來就出發回江城了，沒想到有人更心急，直接找了來。

  看著沒什麼可收拾的，一仔細整理起來，卻也忙到半夜。畢竟是生活了四年的地方，零零碎碎也不少。其實想帶走的也沒多少，多數是需要送人的。自己用可以湊合，既然是要送人了，就都得收拾得乾乾淨淨，整理得整整齊齊的。

  忙到下半夜，終於忙完，卻半點睡意都沒有。兩個人躺在床上，杜若茗在外，閉眼平躺，雙手交疊放在腹部。葉晉明在里，背緊貼著牆，手肘支著頭，眼眸如星，星輝只映一個人。

  窗外有甜絲絲的花香，伴著夜涼的空氣溜進來。

  葉晉明問：「什麼香？」

  杜若茗閉著眼答，「報春。」

  葉晉明記起，來的路上，漫山遍野都是，一片花海。

  杜若茗問，「還不困？」

  「太興奮睡不著。你又不讓弄。」

  她抿嘴一笑，側過身去背對著他，雙手合在枕邊，枕著臉，「我困了。」

  「你睡，我看著你睡。」

  杜若茗伸手把毯子扯過來蓋在他身上，「不冷啊？」

  剛才他就一直光著膀子的。

  他又把毯子拉過去，嚴嚴實實地把她蓋上，低聲在她耳邊說：「我快熱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