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0.賭

  葉晉明很快趕到，就在醫院附近找到一家甜點店，他點了一桌子，吃的喝的。

  

  杜若茗說：「我吃過飯了。」

  「我也吃過，可是一直想著你，沒吃飽。」

  他拿起一隻芒果蛋撻，剝開錫紙遞到她唇邊，她咬了一口，剩下的大半被他一口吞下。

  杜若茗攪著杯子裡的奶茶，「我昨晚聽到三爺爺哭了。」

  葉晉明說：「他承認那隻花瓶在送給我爸爸之前，他就去找人做過鑑定。他明知道花瓶並不值錢，卻對外那樣說，心裡愧疚。」

  杜若茗也氣憤，「他明知道，還敢說一隻花瓶能抵葉叔給他的三倍錢。弄得整個灣兒里巷都覺的好像是葉叔沾了他的便宜似的。」

  葉三才家雖然後來破落了，卻因為頂著一個清末大財主的名號，他家的鹹菜缸估計都能被人傳為乾隆御用鹹菜缸，何況一隻被珍重保存，連親兒子都不捨得給看一眼的花瓶。所以，那隻花瓶的價值是被葉三才包裝起來的。他用那個虛名還了葉建設的人情，也享受了這麼多年知恩圖報的好名聲。可是，心裡呢？應該是經常半夜打鼓吧？

  葉晉明說：「爸爸本來也沒要他還。再說，他拿出了家裡最值錢的東西，這份心意，足夠了。」

  他咽下一口咖啡，「我把花瓶還給他了。值不值錢都是他家的祖傳，物歸原主。」

  「確定那是他家的？」

  他點頭，「確定。」

  「怎麼會又跑到江城來了？還恰巧被你收到？」

  「應該是緣分吧？」

  葉晉明又叉起一塊菠蘿千層餅，擔心餡料里的菠蘿塊掉落，一隻手在下面虛虛地托著，遞給杜若茗。她張嘴銜了，細細地嚼著。

  「嗯？你那位送你花瓶的朋友是做什麼的？」

  「建材批發。」

  「哪裡的人？」

  「南平。」

  吃完東西，葉晉明擦擦手，揉揉她的頭髮，匆匆又要走，「我回公司了。你早點回家。」

  說完剛要走，又不放心，站定了，說：「逛完就找個地兒歇著，我讓遲鵬去接你。」

  杜若茗望著他一笑，「我知道了。」

  葉晉明剛出門，迎面碰見梁馨梅。店裡的門開著，他們在門口的對話她聽得清楚。

  「晉明，好巧啊！」

  葉晉明對她相當客氣，「梁大夫，好巧。」

  「來買甜點？」

  「嗯，吃點東西。」

  葉晉明說完就走了，梁馨梅站在街邊，愣了好一會兒的神才繼續走路。

  窗邊闊大的綠葉植物擋住了杜若茗，梁馨梅看不見就坐在窗邊的她，她卻把梁馨梅望著葉晉明背影的悵然若失看了個一清二楚。

  葉晉明沒跟梁馨梅說是在陪她吃東西，或者說他沒敢說。

  杜若茗叉起一塊千層餅慢慢地嚼著，甜糯綿軟的味道縈繞在唇齒間。她又想起了那隻U盤，以及那天偷聽到的葉晉明和陳志的那幾句模糊的對話。

  廣播開始檢票了，等著檢票的乘客彎彎曲曲排了兩條長龍，杜若茗拖著行李箱站起來，隨著隊伍慢慢向前移動。

  葉晉明的消息進來：晚上有個朋友之間的聚會，你跟我一起參加。

  茗：我有點累。

  明：那我晚上不能回家陪你吃飯。

  茗：沒事，我自己能照顧自己。

  隊伍漸漸變短，看得見前面穿制服的檢票員了。裝在衣袋裡的手機突然震動起來，貼著皮肉，很清晰。

  她拿出手機，是李士俠？

  記起來，上一次在小酒館喝酒，是存了他的號碼的。

  他怎麼會打過來？

  杜若茗接起來，「喂，蝦米。」

  「老杜，幾個老同學想見見你，過來唄！」

  「不好意思，我沒空。」

  「沒空騰點空唄！都是老同學，好多年沒見了……」

  杜若茗直接掛斷了電話。

  車票遞過去，咔噠一聲輕響，她拖著行李箱進入地下通道。

  無數的行李箱拖在地上發出「通通通」的聲響，震著穹隆形的通道牆壁，聲音都悶在裡面，像是一步步走進地心裡去。

  站台上，杜若茗找著自己的車廂號。上車人多，她又排在了後面。

  手機震動又起，她拿出再掛斷，剛要裝進衣袋，突然瞥見一條簡訊躺在那裡，想著是姐姐給她報平安，點開一看，還是李士俠。

  「杜若茗，老同學都不給面子？跟你那前夫一個德行了？真不想知道葉晉明他兒子的秘密？」

  杜若茗關掉手機，直接上車。

  汽笛響起，火車離站。

  杜若茗拖著那箱子出站時，恨得咬牙切齒。這一箱子，全部都是她給孩子們買的書和畫筆，好沉好沉，就為李士俠一句話，她愣是咬牙又從行李架上搬了下來，差點閃到老腰。

  問清了地址，打車直奔。

  到了那個會所，一進包房的門，杜若茗就不僅皺眉，這樣烏煙瘴氣的地方，她真的是喜歡不上來。

  「呦，大美女來了！」

  說話的是劉超，也是中學同學，蝦米的死黨。

  杜若茗不理他的油腔滑調，「蝦米呢？」

  蝦米正坐在角落裡抱著一個穿著暴露的女孩子唱歌，一看見她，就堆了一臉的笑，「老同學來了，趕緊找地兒坐啊，可惜我這腿上坐著一位美眉呢，坐不開了。是不是啊寶貝兒？」

  蝦米說著就在那個女孩子臉上親了一口。

  杜若茗繞過地上躺著的幾隻酒瓶，走到蝦米跟前，伸手把那女孩子拉開，「蝦米，這裡太吵，我們外面說話吧！」

  杜若茗臉色不好，語氣也不好，蝦米的那條簡訊，讓她想起那天在冬青叢里聽到的葉晉明跟陳志的對話，她心裡不穩。

  蝦米看看杜若茗，突然就笑了，往沙發上一靠，翹著二郎腿，抬著下巴說：「別著急嘛！來都來了，就一起喝點兒！」

  杜若茗聽著蝦米比他的頭髮還油膩的話，心裡一陣噁心。但是，她來之前心裡就有過估量，這種場合，蝦米這樣的人，事情不可能太順當。

  「好。蝦米，咱們打個賭，五瓶啤的，一口氣幹完，誰先倒地，誰特麼是孫子！」

  蝦米一拍手，說：「好！就喜歡老杜的爽利！服務員，上酒！」

  「等會兒，我話還沒說完。我輸了，你們今天的單我買。你輸了，把你簡訊里沒說完的那些話，原原本本給我吐出來！」

  蝦米打了個響指，「沒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