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等你我等了那麼久
2024-04-29 20:15:38
作者： 莊妮
文體廣場上，跳廣場舞的隊伍越來越壯大，一首很舒緩的舞曲響起，歌里唱：
等你我等了那麼久
花開花落不見你回頭
多少個日夜想你淚兒流
望穿秋水盼你幾多愁
想你我想了那麼久
春去秋來燕來又飛走
日日夜夜守著你那份溫柔
不知何時能和你相守
就這樣默默想著你
就這樣把你記心頭
天上的雲懶散的在遊走
你可知道我的憂愁
就這樣默默愛著你
海枯石爛我不放手
不管未來的路有多久
寧願這樣為你守候
在這爛大街的俗氣歌聲里，葉晉明回來了，舉著一隻巨大的土豆塔和兩串雞心。看見她正在看他，就跟著音樂的節奏，學著那些大爺大媽的樣子，踏了兩步舞步。
杜若茗把臉扭向一側笑，好俗氣的男人！
可是，就在這一刻，她突然生發了無限的勇氣和大度，想跟他在這紅塵滾滾的人間就這麼俗不拉幾地活下去……
他來到她身邊，把土豆塔遞給她，「椒鹽的。」
杜若茗接過來咬了一口，薯塔酥脆，椒鹽味清淡，很好吃。
他把一串雞心遞過來，小心又問，「孜然雞心，可以嗎？」
她搖搖頭，「你吃吧，補補心眼。」
葉晉明一笑，咬了一口嚼著。小時候家裡養著土雞，每次殺雞燉肉，清香的雞心都是留給杜若茗的。兩家只隔著一堵牆頭，葉晉明端著飯碗趴牆頭一喊，「茗茗，快來！」
她就顛兒顛兒地跑出來，趴著牆頭一踮腳，小嘴一張，「啊……」
他夾著雞心往她嘴裡放，每次都覺的像是在餵小狗。
等她吃完了，他再逗她，「茗茗，我奶奶說吃啥補啥，只有缺心眼的小孩子才需要吃雞心。」
「葉大明！」
她跳著腳打他，他哈哈笑著跳下牆頭就跑。等下一次他一喊，「茗茗，快來」，她卻還是顛兒顛兒地跑出來，張大嘴巴，「啊……」
葉晉明嚼著孜然雞心，看著廣場那邊的舞蹈隊，「茗茗，咱們老了會不會也來跳廣場舞？」
「你老了也一定是最可愛的老太太。」
「這麼可愛的小老太太，哪個老頭不惦記？所以，到時候我得天天陪你跳，」
他一攬她的肩，「嗯？不樂意？」
她微笑著躲，他趁機低頭咬了一口她的薯塔。
看著被咬的薯塔，杜若茗幽幽轉過頭來，小眼神能殺人。
他趕緊把那串雞心遞過來，「那你也咬我一口。」
她推開，細細微風，緩緩樂聲里，繼續吃她的薯塔。
他吃著味道很好的孜然雞心，以前，這也是她最喜歡的街邊小食，「茗茗，你是怎麼不能吃肉了？」
杜若茗又咬一口薯塔，淡淡地說：「在佛前發了願。」
「你不信佛。」
「後來信了。」
「……為誰發願？」
杜若茗嚼著薯片，輕輕捻著薯塔的竹籤，沉默了好久，就在葉晉明覺的她不會再說什麼時，她卻突然開了口，「葉晉明，你是沒見過那個孩子，死的，很小，紅紅的，一團小肉……嘔……」
杜若茗丟開手裡的薯塔，跑到旁邊垃圾桶去吐。這就是她不願提起的原因，時隔四年，她依然控制不住自己不難受。
「那個孩子是死的，很小，紅紅的，一團小肉……」
這幾個詞，杜若茗說得很輕，卻幾乎把葉晉明的耳膜炸裂，梁馨梅的話，大姐的話，以及那晚關芳芳的話和那閃閃爍爍的表情，一瞬間都涌了上來……
葉晉明幾步跑過去，喉嚨卻像被什麼扼住，連呼吸都變得粗重。
「茗茗……茗茗，你說你看見的孩子是死的？」
杜若茗眼睛通紅，鼻子裡像是嗆了水，發著狠一推他，「王八蛋，你再問，我殺了你！」
他用力握住她的肩，粗暴又急切，「不是你故意把孩子丟了的對不對？你以為自己生了一個死孩子，對不對？」
他懊惱致死，他早該想到這裡面的問題，只怪那時候被憤怒沖壞了頭腦，該死，真該死！
杜若茗的胃揪成了一個硬邦邦的團兒，疼痛讓她煩躁，回憶讓她憤怒，她本想去推開他，卻揚手打在了他的臉上。
他一下抓住了她的手，「茗茗，是我錯了，你打我，你打我……」
他抓住她的手狠狠地往自己臉上打。
手一下一下地打在他的臉上，手疼心也疼，她突然就看見大顆的眼淚從他的眼睛裡滑落，像夜空一角大星隕落。
她不知道男人哭泣時是不是都沒有聲音，他難過的時候比平時要安靜，薄唇抿得緊，腮邊肌肉也繃得緊，眼淚大顆滑落的時候眼睛都不會眨一下。像是在勉力忍著，又像這眼淚根本就不是他自己的。
她被嚇到，她只在葉叔葉嬸兒去世時見過他這樣。
而今天，她把這山一樣的男人打哭了！
她用力把手抽回，心裡一痛，胃也跟著痛，彎腰又要嘔。
葉晉明連忙蹲下來幫她拍背，等她吐完，遞水給她漱口，手摸進衣袋，才發現沒帶紙巾，扯起衣袖就給她擦嘴。擦完再用力一抱，就像抱住了全世界。
他就知道，他認準的女人絕對不可能是大難來時獨自跑的慫貨。
「鬆開！葉晉明你特麼發什麼神經？鬆開，我喘不過氣兒來……」
他在她耳邊又親又蹭，濕濕熱熱，她不舒服。
「茗茗，我就知道……」
「杜老師，杜老師……」
鄭祥安的叫聲把兩個人打斷，杜若茗連忙推開了葉晉明。
鄭祥安有些尷尬，「哦，不好意思。杜老師，我的課講完了，是想請你給大家介紹一下你的鹿角角小學。」
杜若茗紅著臉低頭往展廳里跑。
鄭祥安的目光落在呆立的葉晉明身上，葉晉明的注意力都在杜若茗身上，幾乎沒有注意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