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出路」?
2024-05-22 13:29:55
作者: 孫晨露
聞幾聲輕咳,走在前面的女孩回望著步非煙捂著胸口,有幾分像一位老人,尤其是當他輕咳之時。女孩兒上前道:「可是,傷復發了?」
步非煙輕笑一聲道:「無妨。走吧。」望著女孩兒的背影,垂下頭看看自己的手,暗道:「我雖樣貌年青,五臟六腑怕是過了古稀之年。看來,活不了多久了。」走過一個拐角,忽然頓住,凝神傾聽,果然有打鬥聲,「等一下。」輕輕喚住前面的小女孩兒道:「前面有人,我們悄悄潛過去。稍後你躲在隱蔽處,千萬不要輕易出來。」
重夜正在竭力與一眾邪魔對抗,身上有幾處血痕,方才他們紙條上寫的正是:殺重夜,出口現。重夜擊退七上、八下,對上阿形與鬼大。曼陀羅適時的放出毒物,被他劈開。他們相互配合著車輪戰。步非煙悄悄的轉來,眼下大驚。女孩兒緊緊拉住他的衣擺輕聲道:「不要去。」
步非煙道:「我必須要去,倘若連自己的兄弟也見死不救,何顏立足於天地,取信於他人。你只管藏好,放手。」輕輕揪出衣擺。
女孩兒急拉住,眼中滿滿的擔心,十分焦急道:「他們那麼多人,會死的。」
步非煙面對她誠懇的勸諫淡定道:「放手。」很溫柔、很平靜的拿開她使勁拽著的小手。道:「我若不在了,去找水龍骨。」女孩跑上前,他已沖入了對戰中。
重夜擊退了八下、忐忑,全力頂住了阿形的鏜、鬼大的拐杖,被他們直推出去。七上揮劍直穿他背心,可憐他已毫無躲閃還手之力。只拼死抵住那鏜、拐杖,地上被他的腳劃出一道深溝,如開墾良田翻向兩邊的土,似退走的白浪。步非煙挑開了長劍,迴旋劍鋒對準了阿形。他只得退了鏜倒翻出去。兩人背向相對,望著圍上來的眾人。
重夜雖然落魄的頭髮凌亂,傷痕累累。卻中氣十足,豪放一笑,不羈道:「哈哈,你如何找來的?」
步非煙道:「兄弟間靈犀相通吧,知道你落難,我便敢來了。」
重夜道:「人可找到了。」
步非煙道:「我們如此地步了,先脫困再說吧。」此事他很為難,他不能輕易確定元業是本門弟子,卻又無力辯白。
或許一眾邪魔怕引來正道相助,紛紛下最狠的手。女孩兒緊張的望著橫飛的鮮血,望著他們被打倒又一點點的站起來,卻仍開懷似暢飲,完全沒有多悲或怎樣的不甘。他們甚至像竭盡全力打一場蹴踏也好、馬球也罷的比賽,既酣暢又坦蕩。只是在他人看來,極悲極壯。女孩眼淚啪啪的哭的像一場大暴雨。她從未有像此刻一般企盼著他出現,她甚至想自己衝上去,可是,她知道只是白白送命。她漸漸的哭出了聲音,哭的很悲傷。再不忍見那慘烈的場景。她覺得這便是浴血奮戰吧,揮灑出來的汗都是血水,一再被摔出去又爬起來,為了救彼此被砍的鮮血一道道橫飛,血肉翻卷著仍然沒有退意。她輕輕道:「別打了,別打了。」她覺得很看不過去,如果是自己的仇人,她一定會感動的放過他們。忽然,她大喊一聲:「啊。」只見重夜被阿形、鬼大困死,步非煙飛退七上八下,狠狠的擋下了不安劈向重夜的一掌,當場吐出的鮮血如一片水柱。他仍然拼盡全力翻轉兩圈,在重夜的幾要害處劈掉了曼陀羅的毒蟲,卻被阿影刺穿了肩頭。阿影通紅的眸子裡交織著濃烈的傷與恨,她馬上又後悔了,心如死灰的哀痛,愣在了原地。步非煙切掉了她髮絲上一隻血蛛,她抬起眸子的同時一滴清淚掉了下來。
重夜恨恨的望上前,阿形眼下狠光一烈抬鏜戳了過去,步非煙大呼一聲抬劍擋開鏜,又中了阿形一掌。重夜已趕上來,擊退了七上八下。接住了奄奄一息的步非煙,此刻他已沒了握劍之力,只是那麼松松垮垮的拿著劍,整個人虛弱的幾乎動不得。重夜狠狠的慢慢掃過所有人。圍上來的人竟被他恨毒的氣勢驚愣。只聽他狠狠的一字一字咬牙而出道:「你們,你們敢傷他,你們所有人無論今日我是生是死都不會放過,化成厲鬼也要追你們至九泉之下。」
不安眼神一凜,提著青骨扇直擊重夜頭頂。重夜抬劍抵住,像頂住了一座大山被一路碾退至洞壁,竟踩到了一處機關。掉了下去。不安腦海中還印在他抬上來的怒火衝天的眼神上。「我定叫你們血債血償。」這一句赤裸裸的威脅竟深深的刻在了他們心頭。他們齊齊怔在那裡,臉上萬分的沉重竟比自己要死了還凝重。片刻,鬼二驚指著那向下的洞口,上前道:「水聲,水聲。那裡有水聲。」激動的溢於言表。
眾人萬分驚喜道:「果然,殺了重夜見到出口。」在相互驚喜的臉上確認,心頭又愁雲慘澹。一齊想起重夜那惡夢似的眼神,恨毒的聲音。
直望見鬼二驚顫顫的瞳孔透著感恩蒼天的真誠,烏黑雪亮的眸子閃著欲哭的激動,脫口而出道:「我們有出路了。」眾入冷硬的臉上喜憂參半。喜的是終於找到出路,憂的是莫非又是陷阱?緊抿的蒼白的雙唇如一根橫放的堅鐵,鐵青冷硬。黑漆漆的洞口映著不安同樣如墨似的深邃的眸子。
七上鬼靈精怪的冷哼道:「我覺得應該派人下去探探。」
鬼二驚見眾人瞪向自己的、明晃晃的冷眸直擊靈魂,翻著傻登登的目光,毫無底氣的低聲道:「看看我幹嘛?」見眾人仍不放過他,弱弱道:「我這點功夫掉下去摔死了,你們還得派人下去,乾脆大家全當積德,略過我這個人,忽略這一步。」大白兔似的大門牙上閃著微弱的白光,透著濃濃的傻氣,眾人只忽略了那聲音嘿嘿,目光從未移開。
傻大上前道:「上陣父子兵,打虎親兄弟,大哥與你同往。」鬼二感激涕零。
曼陀羅道:「哼哼,算你有眼界,反正下一個便是你。」
鬼二委屈的談條件道:「萬一底下有危險,你們定要將我等救上來。」
曼陀羅把著蜘蛛道:「放心,沒了你們,下一次誰探路?」
鬼大笑道:「曼陀羅夠爽快。」豪贊一句。
曼陀羅瞥著鬼二道:「肩上架了個榆木疙瘩腦袋,不爽快又能怎樣?」
七上嘿嘿上前,張著大灰狼哄小白兔的嘴臉道:「哈哈,鬼二,陀羅妹子惦記你呢。」
曼陀羅幽幽的瞟著七上道:「七上阿哥,當心哦,我將你打成八下。」眾人從未感到她如此嫵媚,疹的人五臟俱倒。七上硬著頭皮乾嘔幾聲。
阿影道:「好了,速去速回,我會拉你們上來。」
鬼二色眯眯道:「還是阿影妹子貼心。撲。」悶哼一聲,鼻子開了個醬油鋪。阿形惡狠狠的收回拳頭。怒目仍翻著突突的火舌,鬼大一把扶住眼前天花亂墜的鬼二,見他蜷身蹲在地上慘叫,無奈搖搖頭,抬腳邁向崖邊,望著底下漆黑一片。略擔憂的望著曼陀羅手上晶瑩細韌的蛛絲道:「這蛛絲……」
曼陀羅瞟一眼他憂心的眸子道:「放心,已剝離了毒素。」
鬼大甩上更認真的眸子,道:「我是問能吊住人嗎?」弱弱的指著蛛絲,顯得格外渺小。
曼陀羅眼中滿是厭惡,薄怒道:「一路貨色。」
不安冷冷的目光似在為他祈禱道:「放心去吧。」
二鬼空洞的互望一眼,擔憂的盯著那無盡的黑暗,直感到寒芒在背,淒涼的緩緩望下去。伴著一聲長長的殺豬式尖叫,二人身影消失在洞口。
重夜拉著步非煙掛在洞壁上,幾經波折掉入一個洞穴。兩人滾入長長的洞穴。重夜掙紮起來,望著蜷倒在遠處的步非煙已是滿頭白髮,悲哀的心狠狠的沉了下去,他知道步非煙已到油盡燈枯之時,功力耗盡、生命耗竭,他,要死去了。一股沉悶的心痛衝撞著他心頭,他悲憤的眼底儘是血雨腥風的傷,飛撲上前。悲道:「阿煙。」他很是心痛吧。
「重夜,速速離開此地,離開。」步非煙雙目緊閉,只虛弱的呢喃。
重夜將他扶起道:「阿煙,你堅持住,我這便帶你離開。堅持住。」急切的目光中充滿了堅定。
「不必,」步非煙虛弱成一縷遊絲,強睜開一條縫道:「我已老的不像樣子,不過半縷孤魂,讓我死在此地吧。你快走,不要白白費力起。」他感到自己像一片凋零的花瓣,安詳的閉上了眼睛。
重夜堅忍著淚華,淚珠還是如一顆顆閃著朦朧微芒的珍珠斷了線。悽慘道:「我帶你走,走,離開,我們離開。」
步非煙垂著重重的眼皮呢喃道:「走,走。你已身受重傷。支撐一人尚不足,何必白費力起。」他像一片隨風飄搖的白紗。聲音更似一縷不經吹彈的輕風。
重夜一臉淚光悽厲,只轉身將他雙臂拉在背上。心頭千言萬語,說不出一句話。步非煙不堪一擊的栽倒在他背上。可是,重夜幾次鼓氣卻站不起來。他滿身傷痕累累,雙手上的幾道血漬未乾。洞裡充斥著他悽厲的呼喊,通紅的眸子裡儘是不服氣的血淚,每一聲悲痛的呼喊後,緊咬的牙關透著一股與天爭命的倔強。那一腔豪情顯得他浴血的身形格外的堅毅。
步非煙仍虛飄飄道:「放下我,我老了。此地正是歸宿,你自己走吧。」一顆滾燙的淚珠打濕了重夜的衣衫。
重夜噙充滿江海的淚水如瀑傾瀉,狂喊一聲抓起了手臂猛的站了起來。將他背在背上,他似有泰山壓不垮的鬥志,堅定的一步一步的前行。他的腿在抖,似一架獨木難撐的橋,他仍然堅毅的往前走,哪怕邁一步那麼的艱難,哪怕這樣下去死也出不去。他只顧往前。
步非煙抬起一瞬間的眼皮道:「阿夜,放下我吧。」
重夜悲悽卻溫柔道:「不要說話。」
步非煙淚水如一條線,道:「我害過你,」
重夜一頓,垂下滿是淚水的眸子,微抽泣,緊了緊他的雙臂,態度十分的溫和道:「一定是我的錯。」前所未有的誠懇。
步非煙道:「我還阻止他人救你。」
重夜破天荒的反醒道:「一定是我錯的遭人恨。」
步非煙道:「我老成了廢物。」
重夜聲音很輕道:「我不嫌你老,你一百歲,一千歲,我也不嫌你老。不嫌你老。」他感到步非煙的頭緩緩的垂在了肩頭。堅定的眼睛裡只剩下悲傷,似滔滔江海,那麼洋洋灑灑的豪奔。他終於可以說出一句話道:「阿煙,你堅持住。我是天子,上天答應了我,將一半的命給你。你堅持住。」在昏暗中他望著那遠遠的一道光。向著那渺小又遙遠的光明一步步挪動。
女孩坐在黑暗的角落裡還在痛泣,她腦海停留在步非煙受了重傷,夜煙悲慘的掉入洞內。她緊抱著雙膝,痛苦的抽泣。伽若跑上前,心疼的拉起她道:「你怎麼啦?」
女孩一臉慘絕的悲傷望著水龍骨些許不忍的臉頰,抽泣道:「他,他們掉入洞裡了。」
伽若望著水龍骨道:「他們?」
水龍骨凝眸上前見了那洞,竟微一退縮,大張著眸子望著洞口,驚駭的眼珠子抖了幾下。
伽若莫名望著那餘震猶存的眸子,疑惑道:「嚇住了?」十分得意的擺擺頭,好笑的望著他道:「你也有害怕之時?哈哈。」一把將女孩拉過來,一手扣著女孩肩頭,一手叉腰,意味深長的望著他驚駭的臉。
女孩仍在悲傷的抽泣,目不轉睛的望著他,抽泣著哀求道:「救救他們。」
聽聞那清脆的哀求,伽若極為不忍道:「哎,愣著幹嘛,我們下去看看吧。」
水龍骨凝重的垂下眸子,目光倏的轉向她的方向,掃一眼那天真無邪的臉孔道:「有去無回。」女孩垂下頭,淚如雨下,哭的很是悲痛。
伽若驚道:「你,你也會害怕?」遲疑著試探。
水龍骨略思忖,暗道:「害小夫子之徒天上黃泉必誅。縱使有去無回,我也要下去。」平靜如止水,卻堅如磐石道:「你們等著,我下去看看。」將目光自他們臉上鄭重的移入洞內。縱身而下。兩聲驚呼,見他下去,另兩人心頭一驚,有些錯亂的抓著他的衣角一起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