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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風滿樓赴約伽若

2024-05-22 13:29:11 作者: 孫晨露

  十四年前:

  四人心事重重的低著頭,腳步甚為沉重。只有小夫子臉上洋溢著若無其事的淺笑。輕快的小步伐極為有節奏的踏入程府。四人齊齊恭敬的拱手道:「我們在此拜別小夫子。」

  小夫子略擔憂道:「早早回家去,路上當心啊。」

  四人一路前行,忽然發現大家極為默契的走向同一個方向,而且心有靈犀的一句話不說,想著自個的心事。許久,才猛的驚醒過來,驚呆呆的望著對方,呼道:「你們去哪兒?」一同勾肩搭背到一個僻靜的角落,狼狽為奸的異口同聲道:「你們也覺得不對?」望著神情嚴肅的同夥,忽然發現大家如何這般聰明?

  朝蘇凝重道:「我覺得此事不同尋常,一定有人從中作梗。汶榮城裡人們一向誠信厚道,我從未聽過此等事件。」

  勺子也道:「去歲燈節來了不達官貴人也不曾有差池。我也認為今日之事不是巧合。」

  

  鋤頭點頭道:「雖說此街才建成,可皆老字號商鋪。斷不會再此時出現差池,定是有人見汶榮太平盛世,蓄意找茬兒。小夫子終日在小院裡那是熏外酥里嫩的書香之氣,再聰明也只是小書呆。哪裡曉得外面虎狼之輩的兇險?」

  小筐十分擔憂的湊上前道:「我們要如何做?」

  四人再度湊近,朝蘇一臉嚴肅道:「我們先去探探這幾人。」

  小筐為難的望著朝蘇壓低聲音道:「可是,來了那麼多外地人,我們哪裡弄得清他們究竟住於何方?再說找到了,也未必進得去啊。」蹴踏在當時極為流行,更何況是天下第一強隊之戰吸引了無數的達官貴人與名流。且不說汶榮此地不僅名人眾多,單是中原第一少年前鋒的較量便讓人趨之若鶩。更何況最後兩戰將一改往日之規則,將有退隱蹴踏第一人參戰,且很可能與小夫子對決。因此,此次來人尤其複雜、數量更為龐大。

  勺子、鋤頭笑的毛骨悚然,看著那不懷好意的樣子。朝蘇警惕的後退一分,小筐極力咽下一口唾沫。兩人似複製了同樣的動作,雙手挺腰,掂著右腿嘿嘿笑道:「我已派密探前往。」

  朝蘇不解的看看兩人,不似開玩笑,驚道:「你們早有準備?」

  勺子意外的望一眼鋤頭,道:「就算我們知曉他們在何處落腳,那麼大的院子找人頗為不易啊。」

  鋤頭深表贊同的重重點頭道:「我已借了老許家二狗」轉動著萬無一失的眸子,湊近道:「去探路了。」得意的伸出右手一指。

  小筐瞭然的長長哦了一聲,朝蘇一臉疑問的望向勺子。勺子鄭重的看看鋤頭道:「我也讓雞毛去探路了。」

  小筐一臉佩服道:「原來你們借了兩條狗跟著他們?」他倆認識不少人,分別向自己撞見的熟人借了狗。

  四人越發感到雄心壯志的激動,當下甩臂前往。忽然見路邊的茅廁有兩個熟悉的影子,走近一看。正是密探二狗與雞毛。登時面面相覷。小筐瞪上眼睛確認道:「果然是二狗與雞毛。」

  鋤頭不滿的上前斥道:「怎生這般不堪重任?可是人家給了兩塊骨頭,便被拴這兒了?」

  朝蘇眼前一亮,見二狗脖子上的繩子上有一個小紙條,捲成一個小卷,上前取下打開,只寫了四字「雕蟲小技」。

  鋤頭登時火冒三丈,揮拳瞪眼道:「我定要找出你們。」

  勺子臉色略陰沉的皺起眉頭,道:「此番打草驚蛇,怕是難尋了。」

  朝蘇道:「無妨,汶榮本也不大,客棧、驛館總能找到。」

  勺子沉思道:「看他們的穿著與那趾高氣揚的模樣定然是住驛館。定然是有名氣的蹴踏隊。」

  鋤頭仍憤憤道:「我一定要找出他們,我明日請假。我便不信了,不找出他們便不去學堂。」

  朝蘇沉思一下道:「我們輪流請吧,一定要查清楚此事。此事不僅關係到小夫子,或者也會影響到汶榮的安危。」

  勺子點頭道:「不錯,此人專門挑此時滋事定是另有企圖。此次來的皆是各國的皇親貴胄。真出了亂子,汶榮便不能太平了。」

  三天來,任無憂最為苦惱,本想在皇親達官面前好好表現。不料城中狀況百出。卻無甚大事,可這些許小事才更加讓人惱怒。比如某皇親盡興而歸,正徐徐行走的馬車突然被驚起的飛鳥啄了眼睛……;再比如正在玩耍的某達官的小公子突然被瘋狗衝撞;十大球隊不僅吃飯狀況百出,買回來的東西總是問題不斷。諸多小事加一塊兒便成了大事,人人在抱怨的大事。任無憂終於忍無可忍的黑著一張臉一路直直的闖進了風之啟的院子,一路上他越想越惱。為了這幾日的輝煌,他花了大心思,卻毀在了些許蟻穴之上。他無論如何出不了這口惡氣,瘋狗野貓的可以處理,可天上的鳥他也殺不絕呀。一些小本經營的商鋪也不好怎生嚴厲的處理,否則如何與程家交待?思來想去,心頭越發憋屈,真真虎落平陽被犬欺,在自己的地盤上竟連阿貓阿狗都在欺負他。方才楚國一位手握兵權的王爺家小世子在驛館花園用膳,被突然躥出的野貓抓傷了。他費盡唇舌的將人安撫走,爆跳如雷的砸了一個茶杯,愈發怒意難消,覺得自己堂堂一個府丞如何混到這般田地?仇人找上門帶著此處的貓、狗欺負自己?天理何存?這才怒沖沖的踢上門來,正在悠閒逗鳥兒的風之啟猛的見門被踹開,望見門口突突喘著粗氣似要爆開的火雷正欲上前寒暄。

  任無憂騰騰燃燒的橫眉怒目似被澆了一桶油,踏著大步踢到他眼前,抬手指責道:「風之啟好歹我們同窗一場,你竟如此陰歹下作。」明滅的眸光里爆裂的火星子欲噴。

  風之啟輕笑一聲,見他那火油燙黑了似的臉,哈哈大笑。任無憂瞪著那肆無忌憚的模樣,胸口塞了百斤火藥,火光照紅了臉,指著他怒道:「你我雖道不同,畢竟無深仇大恨,何必將朝堂之爭延向他國?如今來的皆為各國皇親國戚,一旦有差池,引起諸國混戰,你我皆無太平日子。」狠狠的盯著他,心頭倒冷靜了幾分。雖說此地全靠玄聖與小夫子治理,但任無憂也是有胸襟、眼界的,尤其是見一個小小的孩童能將各方勢力權衡到絕妙。心胸愈發開闊,眼界更是寬廣。再加上二人的提點,深信良好的大環境,才能造就小格局。

  而風之啟要的是榮華富貴,必須要讓他的上司看到他的才能,眼界十分無所謂,抬手指著他,不忙不急道:「哎,任兄說的哪裡話?你呀,還是那火爆的性子。」在任無憂憤怒的目光中若無其事的坐下來,忍受了他的怒哼,哈哈大笑道:「任兄喝茶,喝茶。你我難得有機會坐下來聊聊。」抬手倒了一杯茶。任無憂見他那淡雅如蘭的動作,像吹著海風的閒散神態不好太失身份。只得坐下來,瞪了放在手邊的茶一眼,只聽風之啟笑道:「你我雖政見不同卻皆為大齊,雖說各為其主,卻也曉得有國才有家。」笑笑的質問道:「如此魚龍混雜之際,為兄豈那般不識大體?」

  任無憂眼神猛的一抖望上前道:「如此,諸事與你無關?」

  風之啟磊落的攤開雙手道:「你看我像是能呼鳥使狗的嗎?」見任無憂眼底牽著心頭一震,笑而不語。他確實心頭大驚,天下有如此才能的便是程家了。先前便有耳聞:小夫子可催眠貓狗鳥獸,從不曾往心頭去。如此深思下去,事情豈止是嚴重、簡直是可怕。

  倘若真的是程家在擾亂齊國安寧,蓄意挑起諸國爭戰,後果不堪設想呀。他很快又否定了,覺得程家一再造福鄉里,且有言要雙倍賠償,不會做此等害人害已之事。不由又搖搖頭。瞟一眼輕笑的風之啟,據自己了解,他及他的兩孩兒確實無此才能。緩和臉色,拱手笑道:「愚兄一時急躁竟誤會了賢弟,權且賠禮了。不知賢弟有何高見?」

  溫潤柔和的陽光透過斑駁的樹葉灑在一棵棵晶瑩剔透的棋子上,一身白衣的玄聖笑眯眯的望著舉棋不定的北戰。好像神仙與凡人的對弈。

  北戰心事重重的收手,道:「自任無憂捲入朝廷黨派事情便愈發複雜。」不可查的輕抬一下眼皮,恭敬道:「如今兩派爭鬥越發激烈,任無憂曾言他無心黨爭,更不知其師所為,無端被捲入。先生可信?」

  玄聖道:「世間事本紛紜,我們不也捲入了麼。任無憂雖有幾分貪婪卻貴在有所不為。」

  北戰滿心的憂鬱寫在臉上道:「可是小夫子終究是一個小小的孩童……」他沒有說下去,他覺得小夫子應該快快樂樂的成長在大人膝下,快樂的玩耍而不是面對如此複雜多變的形勢。

  玄聖仍是微微笑道:「該落子了。」他最不想小夫子身處危險之中,可他更清楚亂世之下,不諳世事是最大的危險。尤其是小夫子一般有完美理想之人,必須擦亮眼睛,對當下形勢有清醒的認知。

  四人蹲在幾根枯倒的木頭上,百思不得其解。勺子叼著一根草,扭頭望著月亮。小筐像一隻小青蛙安安穩穩的蹲在木頭上發呆,那安靜、溫柔的模樣顯得有些可憐。朝蘇獨自站在一根木頭上,像一株挺拔的青松。右手環胸,左手托著重重垂下的下巴。兩彎秀眉陷入深思的大川之間。只留給他們濃墨渲染的背影。鋤頭吐掉嚼的索然無味的草道:「三日來,城裡到處出事,竟抓不到人影兒。真是奇了怪了,連貓狗鳥獸也不正常了。」

  勺子道:「這群人也太可惡了,擾亂了一個地方又換新的地方,還儘是官府懶得的出面的小事兒。雖說汶榮,官民和諧一些,可人們仍然能湊合了事決不報官。如此,鬧事之徒便真無人管了。好容易惹到厲害人物了全是無主的鳥獸、平民的貓狗。又追不出個所以然。」

  朝蘇淡定道:「一定有人在暗中搗鬼。唉。」沉重的嘆一口氣,望著朦朧的月光深深的擔憂道:「明日,小夫子便要給眾人以交待還要雙倍賠償。」

  鋤頭跳下來,重重道:「可別提了,這次小夫子虧大了。滿城的鋪子都在出事。全城的紙都變成了字據,這小夫子去哪裡弄那麼多銀子?素日裡我們造器學藝真真花費許多銀子呢。唉。」小筐緊跟著又長長的嘆一口氣。鋤頭最擔心的是錢,朝蘇最擔心的是陰謀。

  城郊,荒涼的院子裡透著陰森森的涼意,此處為早已廢棄的戰場。兩個黑色的身影浸涼了溶溶月光。那前面的主人道:「很好,明日便叫此事人盡皆知。」抬起興致盎然的眸子道:「如此,人人便都以為是他所為。」那笑眯眯的眸子有些駭人。

  次日清晨,陽光如約而至。一如既往的明媚。醉香居擠的人山人海。人們交頭接耳的談論著,到處一片躁動。然而,出現的卻不是小夫子,而是程管家。

  程管家依舊笑臉如春,朗聲道:「各位安靜,請聽我說。還有沒有手裡有字據卻不曾登記的請迅速在記錄處登記。」底下人們紛紛有抱怨程家竟派一個管家出面,未免太過輕視此事。人們漸漸用高傲的眼色不滿的盯著他,大有倘若不能合理解決,絕不罷休之勢。

  程管家道:「各位請再看你們手中的字據,此紙張是汶榮改進的竹麻紙。而此紙的妙用之一在於可以定製暗印,可將紙張對準陽光。便見裡面小夫子的印章,此皆為程家所發字據。」人們果然照見一部分字據上沒有暗章,雖然材質相同。騷動四起,程管家道:「無防,此事只是一個小小的玩笑,眾位來此不過為尋些好心情。程家兩日後於此地定如期將雙倍銀兩奉上,無論有無暗章,只要有記錄便雙倍賠償。」

  二樓雅間中的王牌隊霍知臣略詫異道:「程家竟如此將此事昭告天下?」

  布惹秋悠悠道:「呵呵,霍公子如何一人在此?」眼神飄忽過一個方向道:「為何不與其他人一起?」

  霍知臣在等人,瞟了他一眼道:「布公子來此何意?」並不想浪費時間,他的一顆心再裝不下別的事。

  布惹秋坐於他身畔笑道:「霍公子永遠一副隔壁的驕子,滿目的傲氣。唉,果然,他的樣子只在傳說中。」見霍知臣只不厭掃一眼便轉開目光不語,又道:「唉,可惜了。天下最多的永遠是別人家的孩子。」微微笑的迎上他冷峻的目光,他的意思是強中自有強中手。好似有意氣人的無奈感慨道:「唉,別人何其多啊?」異常受打擊道:「唉,漫漫長路不好走啊。」

  霍知臣輕笑道:「既與你無關,又何需擔憂?路再漫長,對於永遠只往後退的人,只會更漫長。對於一些插上翅膀之人早已看到了終點。」

  布惹秋心中莫名惱火望著眼底里湊上的得意的似長了翅膀的臉孔,輕輕一笑道:「看到又如何?那裡站的又不是你。不過,在下仍然佩服,霍兄,中原第一蹴前鋒難得。」滿目清澈的笑靨,湊上前道:「也很期待霍兄與天下第一蹴前鋒姜戰之對決。」見他手猛的抖了一下,胸口似有一個大大的氣泡飄到喉間。又道:「唉,我此番欲借霍兄些光彩燦爛一把,一睹姜戰之尊容。」看了看冷靜的四下道:「可惜了,他赴他人之約而去。」搖搖頭,極為失望道:「想不到,霍兄竟也約不到他。」

  霍知臣一貫以君子之風示人,竟也忍不住薄怒。他想不通竟有誰可以在自己名下約走姜戰。對於一個熱愛蹴踏之人來講,最重要的不是強大的對手嗎? 握緊拳頭狠狠的砸在桌上,心頭沉沉的低喝:「姜戰。你一定會出現的。」

  另一邊的風之啟冷著乾打雷不雨的臉,陰沉又悶熱。風少傑不停的摸著臉上的汗,大氣不敢出一口。瞥見那突然甩到眼底的冷眸,如觸電一般渾身一震。

  風之啟壓低聲音道:「此事與你有關?」

  風少傑見那電光乍泄的陰冷的眼睛,本欲扛一扛的念頭灰飛煙滅,急急輕聲道:「我也是想為您分憂,讓他們知道知道我們的厲害,莫被人小瞧了去。」一眨不眨的盯著他的眼神。

  風之啟極力壓下怒火,低沉的擠出兩字,如悶雷爆裂,道:「回府。」

  風少傑一驚,他的心似被貓抓了的一緊,望著那怒火包裹之下匆匆而去的背影,抬不動步子,卻又不得不硬拖著走了去。

  一個頭戴白色兜帽的人道:「程家此為何意?」

  那黑色兜帽道:「如此便是昭告天下有人在汶榮作惡,而來此的每一人都有嫌疑,既 解了齊國遭眾國群起而攻之圍,更是提點眾人當心,提點惡人到此為止。同時,解了玄聖歸順任何一方的謠言,便是解了他人以此為由而圍攻汶榮之危。」

  白色兜帽大為疑惑,道:「屬下不解。」

  黑色兜帽道:「各國皇親國戚皆知風任二人乃政敵,並謠傳玄聖加入了黨爭。如今城內處處生事,最讓人生疑的便是風之啟,而如今玄聖卻仍然置身事外並且不曾將矛頭指向他。必定人人猜測此事另有其人且明哲保身,我們想要嫁禍風之啟,而挑起兩派爭鬥是不可能了。」

  白色兜帽無力道:「玄聖乃平天下第一人,自是人人揣度他的意圖而為。他若置身事外,便是人人收斂。如今有此一番提點,必然人人戒備。那我們如何做?」

  黑色兜帽笑道:「那不過是中原人之見。」

  白色兜帽一驚,激動道:「主人是在說布惹秋、奴格可為我所用?」

  黑色兜帽笑道:「在此之前,我要送玄聖一份厚禮。」

  風之啟重重的步入大廳,拿起一個茶碗狠狠的摔在了後面呆呆的跟來的風少傑腳下,他輕哼一聲跳過那碎渣。惴惴不安的站在一側,微拱起雙肩迎著那劈頭蓋臉的一頓痛斥。

  風之啟大指著他,怒斥道:「逆子,只挑起些許小糾紛,敗壞汶榮之聲譽便罷,為何……」撫著那受傷的心臟坐倒在凳子上,他真的傷不起,指著他,重重的喘息道:「去,去,備銀子還上。」

  風少傑見他氣的如此溫和愣了,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底氣一下子十足道:「爹,您消消氣。我,我就是想掙些錢,那程家說要雙倍賠償。我覺得此為發財良機呀,更是拖垮程家的好時機。」

  風之啟本想喝口茶潤潤那乾旱的似爆了皮的喉嚨,聽他一開口。便又怒的扔掉杯子,道:「住口,風家要被你拖垮了。」

  風少傑仍僥倖的小心試探道:「爹,我,我們何不等上一等?只要程家賠不起,他們自然倒了。彼時,於爹大有裨益,爹隨便推出一個什麼家自是接管了汶榮。那銀子不大把的是?」

  一隻手重重的拍在桌子上,風之啟騰的站起來道:「你如何作梗的?」

  風少傑道:「養兵千日,用兵一時。我們風家為那兩大家牟了多少好處?他們的鋪子自是要多多出力。當然,在別家的鋪子也沒少動手腳。」急急的對著那怒意騰騰的臉道:「當然,各家的鋪子裡走出去的字據總量是差不多的,他們查不出的。」信誓旦旦的安慰道:「爹,您放心好了。才兩日,他們什麼也找不出來。我們只要拖過這兩日。程家還不出銀子,便無法立足,哪還有誰聽他說什麼?」

  風之啟道:「糊塗。除了字據,你可還動了其他手腳?」

  風少傑忽然背後一涼,仍撐著最後一口氣道:「不不不曾。」

  風之啟嘆氣道:「罷了,速去籌錢,後日夜裡派人送到醉香居。記住莫要讓第二人發現。」

  風少傑垂死掙扎道:「爹……」

  風之啟眼睛裡爆出兩團火道:「閉嘴,只盯著眼前之利益,可知背後下手的是何人?」無奈的望一眼蒼天嘆道:「哪怕是賠盡了家底,也不能因此丟了性命。」他記得任無憂曾因貓狗鳥獸傷人之事找他,之前以為是程家所為,如今程家放他們一馬算是撇清了關係。在如此複雜的人物中,他不知道幕後之人是誰,他不能被人當槍使。官場混跡的這些年,他知道只有他自己在明處,最慘的只能也必然是他。不容絲毫反抗的命令道:「必須還上所有的銀子。」見風少傑欲狡辯,堅決斥道:「必須得還。且不說幕後之人,單是來此諸少年便嫉惡如仇,那皇親貴族更是厭惡作妖之人威脅他們之地位,恨不得殺之而後快。全城百姓本擁護程家,更是竭盡全力助程家一臂之力。如此不僅孤立了作惡之徒還將其罪名加重了數倍。如此情形你要自己跑出來認罪,真真是有三頭六臂。」

  風少傑乾脆賭氣道:「我們來個不認帳,他無憑無據如何斷定是我們?」

  風之啟無奈嘆道:「那紙是汶榮新造的紙,想必他們早有防備。在你作惡之初便中了圈套,已經輸了。而他們放過我們,另一個原因便是他們相信背後有他人漁利。我們只要還上銀子便是以退為進。」轉又冷冷的盯著他,低聲道:「你到底造了多少?」

  見風少傑臉色大變,便知道非小數目。無奈的嘆息道:「去,賣房賣地也要還上。」他發現說完這一句,再沒有一絲力起,擺擺手,示意他退下。

  風少傑仍憤憤不平的抓住最後的稻草,一想到賠光家裡所有錢心疼的無語倫說。可真是要命啊,想當初他費盡心機的掙下此家業,如今一下子被一個小孩子全部敲詐了去,他哪裡咽的下這口氣?更不要說還要借上一大筆。記得先前來的時候,在那月光依稀的夜裡,他爹在一個亭子內嘆息惆悵。他一臉星光燦爛的上前道:「爹莫要如此惆悵,此事交給孩兒去做。定會神不知、鬼不覺的做的漂亮。」

  風之啟望著兒子心頭暢快不少,搖頭道:「借蹴踏賽事之機發難並不易,且不說那裡有玄聖在,單是各國皇親國戚、一眾少年才俊便不好惹。」

  風少傑眼色猥瑣道:「爹,殺雞焉用宰牛刀?便是心滿意足的夜裡沒有餓虎豺狼,打發幾隻蚊子進去,才愈發的惱人不得安眠。」

  見風之啟眼神流轉,頗有興致的望上前。風少傑咧嘴笑道:「爹帶上孩兒,孩兒定將此事辦的妥妥噹噹。」眼色明媚的曖昧道:「爹爹放心,」見那仍有疑慮的眼色道:「孩兒已有計較,只多派些人手在大片大片的鋪子裡做些小的手腳便好。我已派人跟著商隊分批潛進去。再說那裡還有接應的。」遲疑道:「孩兒正打算,多安些商鋪進去。剛好那裡開辦了一個西域街。此正是賺錢的好時機。」

  風之啟心頭大悅,目光雪亮的望著他,稱讚道:「嗯,著手去做吧。」

  本以為得到重用的風少傑本感到大快人心,不想到了此處發現接應的是風少滄,一時心頭憤恨難平陰鶩的眼睛裡閃過一絲毒辣,暗道:「絕不能便宜了他。」遂懊悔的哭道:「我,我哪裡想到一個四歲的孩童這般陰歹,此事背後定是他爹在作鬼。爹呀,您是知道的,兒子一心努力的為您賺錢,只想為您賺錢呀。」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哭訴,又道:「此事說不定風少滄也參與了,他一貫見不得我好。」

  風之啟本慘澹的心突的迴光返照似的爆跳起來道:「你給我閉嘴。」呼呼的喘著氣再也嚷不出第二句,他還不想一到此便成了眾人公敵,可偏偏怎生耐心解釋,他的兒子不明白。可他卻忘了: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現在退已來不及。

  十四年後:

  步非煙對著微開的小軒窗正在打坐,微微睜開眼睛望著一把推開窗戶露出來的瑩瑩笑臉,白了一眼。

  「阿煙。」一聲輕快的叫聲,重夜微笑若春光的臉洋溢在眼底,輕輕道:「花開月暖之際,獨自在屋子裡悶著豈不辜負了大好春光?如今岩高白雲屯,池塘生春草,園柳變鳴禽。桃紅柳綠間,一舟濁酒唱晚,豈不美哉?」

  步非煙想也不想,堅決果斷的拒絕道:「渴不飲盜泉水,熱不息惡木蔭。」

  重夜搖搖頭,見他微閉著雙眼,一副生人勿擾的模樣,似將自己退出一丈開外。笑笑的長喚一聲道:「阿煙。」他不知道步非煙聽的寒流直翻頭皮,又道:「飛花入胡天,泛舟上青波。孤酒飲天邊,明霞枕落日。豈不壯哉?」

  步非煙微閉著雙眼,心頭十分通透道:「巧言雖美,用之必滅。」

  見他那副無欲無求的模樣,重夜不急也不惱,只爽朗一笑道:「哈哈,曲水流觴,白絮飄舟,移宴清秋,碧柳垂波。春風感知己,對酒斷離魂。一手持酒杯,拍浮酒池中,便足了一生。哈哈,可惜了,這美酒佳肴;這春花漫天的黃昏;還有那一舟濁酒,一腔熱忱啊。」

  步非煙緩緩的睜開眼睛,那罩著幾絲落寞的背影已走開。被他說的有幾分心動。不由微低頭糾結起來。若是他人邀請自是一番美意。若是重夜嗎?多半包藏禍心。所謂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說的便是這廝。轉念一想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既然已被賊子惦記,索性去看看他意欲何為。重夜此人,他最清楚不過。今天若不在他陰溝裡翻船,他便記下了,這仇足夠他掀起再大的風浪對付你,直到他出了那口惡氣。在他這裡完全沒有天理可言。如此一想,他越發好奇事情的本身,他想知道究竟是何事令他對自己擺了鴻門宴。在他心裡,說到底兩人也是好兄弟。在那崢嶸的歲月里相伴長大。

  夕陽西下,習習的微涼風中,桃花紛飛,一艘小船掩映在金黃的迎春花中。重夜躺在船首艙中,手裡提著一個精緻的小酒壺。首尾兩艙間一個小桌上擺著幾碟精緻的小菜。正在閉目養神的他忽然輕輕一笑,一襲銀袍的一角出現在那船邊。步非煙已輕輕的落在船尾,如一片花瓣飄落其上的悄無聲息。接住一個精緻的酒壺。

  仍然躺在小船上的重夜沒有睜開眼睛,只輕輕道:「看這繁花燦爛的日子裡,千點飄紅,不騙你吧?」步非煙望著紛飛的片片繁花,不理他,只眯著悠遠渺茫的眸子輕啜一口酒,躺在小船尾。朦朧著想著心事。重夜仍悠悠道:「人之少年不過如眼前千片繁花一般短暫易逝,我們已然錯過,如今這把年紀切莫再辜負了大好的青春。」一把抓起酒壺,痛飲一番望著漸漸暗下來的天幕。

  步非煙收回思緒,不知望著哪片嫣紅的花瓣,道:「你如此酒興不在酒意,今日喚我來,可是為何事?」

  一聲朗笑,令人毛骨悚然。步非煙轉背靠在船舷上,似照鏡子般看到重夜同樣的動作。見他那意興闌珊的樣子頗為警惕。重夜眼光似皎潔的月色,一臉不懷好意道:「自是好事,插兩肋刀之好事。」

  果然不出所料,重夜這龜孫子,不坑兄弟兩肋刀誓不罷休。步非煙一汪清水漾桃紅的心驀然惱火。又上了賊船。他也奇怪跟著慕容重夜不是刀光劍影,就是落阱入坑,為何自己不遠遠的避開?白了那花枝亂顫的嘴臉一眼,啪的打開扇子,不再理他。

  重夜毫不在意他怎生難看的臉色,舉著明晃晃的目光坐正,夾菜笑道:「阿煙,邊吃邊聊。嘗嘗這小菜是否合你的胃口,我特意命人依你的喜好做的。」

  步非煙警惕的瞪了一眼那筷子,道:「在下胃口雖威風凜凜,卻裝不陰謀詭計。長安王不防直言。」

  重夜笑道:「阿煙言重了,用膳而已,無須擔驚受怕。來,嘗一嘗。」夾起一塊魚肉舉在他眼前。一臉人畜無害的微笑。

  步非煙望著他輕輕道:「聽君一席話,用膳本多餘。拖泥帶水非你之作風。」

  重夜意味深長的審視他一番,道:「靜女其姝,俟我於城隅。」

  步非煙望著那得意的嘴臉,道:「那還在此廝混?還不快馬加鞭的會如夢佳期。」

  重夜不緊不慢不在意的提酒壺輕抿一口,醉眼泛星光道:「有阿煙在此,讓她們等著吧。」看看漫天的飛花,竟有無限珍惜之意道:「難得阿煙陪我飲酒。讓她們等著。」

  步非煙冷冷的看著他悠遠的目光,片刻道:「本來兄弟兩字重千斤,」幽怨的望著他斷定道:「於有人拋頭顱、灑熱血的,一文不值。」滿滿的責備的語氣。

  重夜厚著臉皮、恬不知恥道:「那是他之頭顱、之熱血太輕了。」

  步非煙垂下深思的眸子,十分嚴肅道:「何方美人如此為民除害,我送她塊匾。」

  重夜輕笑一聲道:「扁你個奶奶,那伽若公主約我見面。」瞥著眼光望著他道:「只約我一人。」一副因他惹了麻煩的怪罪。

  步非煙若無其事的輕道:「哦,俟於何方城池啊?」大有隻嫌不夠慘之意。

  對著他少年似的天真無邪的笑臉,重夜極快的上下打量他一番,雖然在心頭甩刀,眼神卻溫柔嫵媚道:「阿煙,你少有幸災樂禍之嘴臉。」突的哈哈一笑,道:「竟是如此可愛。哈哈。」立即不善的質問道:「你是否早知這公主麻毒乖張變態辣,才叫我招惹她?」

  步非煙十分冤枉,認真接道:「據我所知,只有你麻毒乖張變態辣。」托著下巴認真思索道:「如此說來,你兩人真乃天造地設呀。」望向他呆恨恨的臉,深以為豪道:「如此是我救萬民於水火?」輕快的提箸慰勞自己一塊魚肉,吃的津津有味贊道:「哼,好吃。大快人心。不知見於何處?」

  重夜只盯著他,不氣不惱道:「青冢。」

  步非煙眼底露出讚許之色,喜道:「好地方,看來伽若公主當真非一般啊,你輩中人。竟選了一處絕佳之地,殺人越貨的連屍首也直接處理了。好地方,好地方。麻毒乖張變態辣的惹人愛。」十分同情的望著他。

  重夜湊近臉孔,摩挲著下巴仔細在他明眸笑目中確認:自己有他說的那般可憐嗎?看他那模樣大有自己想吃點什麼便吃什麼的地步。自己歸西當真讓他那般大快人心,連吃飯節奏明快的讓人流口水。待他積極明朗的吃下三口,張著嫵媚的笑靨,極溫柔道:「可好吃?」含情脈脈的眸子讓步非煙一頓,立即心頭涼了的沒食慾,重夜嫵媚道:「我決定,帶上你。」

  步非煙懂了,這便是他說的插兩肋刀之好事。道:「你不會如此無恥的懦弱吧,不敢一人赴約。我覺得與你站一處很是丟臉。」

  重夜滿不在乎道:「你完全可以在我前面或後面,再說你如我影。你便是我,我便是你。自然我去哪,你便去哪。我們如影隨形,便是一人赴約。」看著他十分不忍道:「再說,擋刀、墊背皆是你呀。」

  步非煙忽然心頭來了興致,心情大好的輕搖著扇子。重夜盯著那扇子,眼神甚是古怪道:「天氣這般涼爽何必扇扇子?」

  步非煙目光滑落在扇子上,道:「與天氣無關,一扇心情,二扇風雅。」一副標準的文人雅士模樣,當真應了他所言,心情燦爛的心情洋溢在臉上,那神氣的眼神恨不得飄上雲端,那副優雅的姿態看得重夜不禁深受感染的正了正身形,對上他瞟下來的明眸,他颯颯道:「你不似這般沒出息的,為何約個美人如同趕赴十八層地獄呢?」

  重夜道:「此為未雨綢繆,青冢是好去的嗎?想必要有惡戰,我豈能不帶幫手?」

  步非煙道:「只是亡命之徒多一些,殺人不償命罷了。於你這血雨腥風裡闖蕩來的,還有不能去的地方?」深為疑慮的望上去,湊近道:「莫非是你做了不為人知的虧心事?」

  重夜道:「難道你不曾聽聞殃及池魚?無論哪裡死了的,不全是壞人。」抬上眼皮,一笑道:「你說我是不是該找一位得力之幫手?」

  步非煙不想被他擺布,道:「你找幫手有何難?」

  重夜知道他在擔心什麼,安慰道:「阿煙,那日我並非存心要設計你。一切只是巧合。」忽然又摸著下巴十分凝重道:「或許是天意,說不定你與那公主當真有緣分。」積極的驗證推理道:「你說那初一,好巧不巧偏偏那時出現。直接造就了另一英雄橫空出世。說不定真乃上天註定之緣分。難怪我感到這伽若手段甚為親切,頗有阿煙這面熱心冷手更辣,完全沒個得形之風。」極為鄭重的點頭,認真道:「真真一家人不做兩家事。黑心黑手黑人性。」見步非煙挑著不善的目光,要下黑手的模樣,微微向後坐,道:「皆如此財大任性,霸道的甩開快意小脾氣肆意而為。那是手起刀落的痛快。看得人酣暢淋漓,真真絕配。」

  步非煙想起那日之事懊惱起來,冷冷的臉上似掛了霜的肅殺,直擊主題道:「這筆帳還未清呢。」

  重夜一拍桌子,氣壯道:「所以呀,你才更要去。我當著你之面,救下她,讓她見識見識真正的英雄。」

  步非煙提著酒壺小啜一口,殺氣凜凜的望過來,道:「你不是說我們是天造之絕配嗎?」

  重夜英雄道:「可你不喜歡呀。」滿滿的行俠仗義道:「為了你,哪怕遭天打雷劈我也要拆了此樁姻緣。」信誓旦旦的臉孔任誰見了都無比佩服,補道:「只要你不喜歡,我豁出性命也不讓它發生。哪怕一向只送人入地獄的我下地獄也在所不惜。」

  步非煙道:「如此說來我是要走一趟了?」抬眼笑道:「如果我不願呢?」

  重夜道:「哈哈,自然在家坐著。」遲疑一下,望著那堅定的臉孔,好言商量道:「啊,阿煙啊,霸道的任性十分的傷人。要麼帶我回來,要麼看我送死。嘿嘿。」雖然步非煙是他的屬下,可是他那倔強的脾氣十分的刁鑽。在重夜這裡沒有人不服從他,連龍聖那般清高的,即使重夜惹惱了他,真遇事也做的漂漂亮亮。而步非煙這直爽的性子做事甚為霸氣,哪怕命懸一線,他也要出盡了惡氣再說做事兒漂亮。上次,他雖沒有說什麼,可是,重夜知道他心頭一定怨恨他算計自己。可他覺得自己冤枉,當時,聽初一一說事態緊急的亡國滅門,他哪裡還顧得了這邊。

  步非煙非常冷漠的垂著眸子,十分任性的果斷拒絕,道:「沒有誠意必不可信。」

  看他那副倔強的樣子還跟小時候一樣,重夜本就於心有愧。只得好言好語的哄道:「阿煙,你現在看我不襯心且礙眼,萬一我真回不來,你這神仙般的日子可是到頭了。」見他似一座冷冷的遠山,蒼勁孤傲的淡淡隱沒在天邊。道:「誰為你划船看盡山花爛漫,雲捲雲舒。」見他仍冷冷的望著天邊,道:「便是你那黑心黑手之霸道小脾氣,誰自小任由你打罵?就算你遠離是非,騎馬仗劍走江湖,沒了我,怕是寂寞的不如黃泉路走一遭吧?」

  步非煙眼波似浩渺的江水與天邊相連,道:「一經生死孤城閉,流水逐東恩怨盡。」他的思緒回到了許多年前,那時他只是六、七歲的孩子。那一日,不見月光的深夜,他躲在一個小小的地窖里,陰暗潮濕。蜷縮在一個伸手不見五指的角落,聽著地面上兵器刺耳的搏擊聲,驚天動地的哭聲,緊鑼密鼓的喊打喊殺。每一次傳來兵器穿透人體的沉悶聲,他總驚覺自己身上濕漉漉的,像是在流血又像洞裡有血流下來。他害怕極了,卻只能咬牙忍著哭泣。

  他此番話,讓重夜心頭難過焦躁不堪,每每見他這般無欲無求的倔強著,他心頭萬般難過。他是真的將他當成弟弟。也是有了這樣的念頭,在那些艱苦的歲月里他才更多了一份支撐。每個人都希望將自己的成就與最親的人共享,可是他冷冷的將自己牴觸在了門外。他心頭唯一有的便是當年之事的怨恨,事已至此,重夜也時常覺得虧欠。他現在甚至不知道,如果換了自己會如何去做。他只得裝作對他的心事一無所知,若無其事道:「我若不在,人間縱有風情萬種,與你何干?我若不在,你那破銅鏽鐵之脾氣,誰與你肝膽相照?」

  步非煙仍然隔絕在自己的世界裡,暗想重夜每次皆是一進一退,一柔一剛的激將法。可是,他卻說對了一個理,在這方天下孤苦伶仃的自己只有他一個親人。他記得的當他被一名培養在隱秘之所的老奴找到之時,是幾日後,他又渴又餓幾乎昏厥。更恐怖的是,他在那個地方一動不動的呆了幾日。而之後便去見了重夜。彼時,渾身破爛一臉髒污的重夜正在挑釁幾條毒蛇。他望著比自己大一、兩歲的孩子晶瑩的眼淚里充滿了仇恨。本來握緊的拳頭要衝出去,卻見他握著幾條掙扎的毒蛇轉身。他的眼眸很純淨,先是一愣,上下打量著同樣衣著破爛髒污的少年,竟多了幾分關懷,看看空無一人的凋零四周。上前關心道:「你爹也不要你了嗎?」

  步非煙當時很怕蛇,驚惶的望著那兩條被他死死的捏住兩頰的蛇,懸著一顆顫抖的心,四下無方向的輕輕的抖著小步子忘了逃。他完全嚇呆在那裡,只不停的咽著唾沫,心中求那蛇不要過來。心頭亂極了,一點也不知道該做什麼,要做什麼。重夜看出了他的畏懼,舉舉手裡的蛇,道:「你可是怕蛇?」不曾見他手下怎樣靈活的一動將蛇塞入了路邊的袋子裡。步非煙當時完全傻呆呆的盯著那袋子。不知道為何重夜理解為了崇拜,裝腔作勢的擺著大王模樣,一拍胸脯道:「你爹不要你也無妨,在此山我是大王。日後我保護你。」舉出袋子將正欲上前探究竟的步非煙嚇的急退了幾步,警惕的盯著那袋子,隨時準備著搏鬥或逃命。

  重夜十分真誠道:「無妨,有我在它咬不到你。你可餓了?」見他可憐巴巴的委屈樣,在身上翻出一個果子,丟到他腳下道:「我只有一個果子了,你先墊墊,我給你烤蛇。很好吃的。」步非煙確實很餓,他警惕的盯著腳下的果子,糾結之下撿了起來。

  熊熊的火堆上架著一根穿著蛇的棍子,兩人坐在火堆旁。重夜不管人家答不答應,把自己封了王,轉著棍子望他一眼,道:「你來的不巧,這幾日,大王也無甚好吃的。便先吃條蛇湊和一頓吧。」見步非煙小家碧玉一般可憐的坐在一旁,像受了氣的小姑娘。微皺眉頭道:「無甚好難過的,大王我教你捕蛇、打狼、爬樹摘果子照樣過的舒舒服服的。」見他仍悲傷的低著頭一副要哭泣的模樣,又安慰道:「唉,我爹也不要我了。把我扔在此地,可是,那又如何?我在山裡便當山大王,在海上便是海大王。走到哪裡王到哪裡,有爹沒爹,不影響當大王,無甚要緊。」見他悲傷的眼淚啪啪的如雨下。瞪著眼睛望過來,狐疑的走到他身邊,詫異道:「啊,你如何哭了?」見他越發痛心的抽泣,猜測道:「可是有人欺負你?」一腳踩開了他坐的樹杈,急扶住要栽倒的他,不平道:「大王幫你出氣。你說是何人?看我不揍扁他。哼。」一把脫下自己的鞋子捲起來。

  步非煙終於爆發了,一把推倒他。痛哭著便是一頓拳頭如急雨。泣不成聲道:「我打死你,我要殺了你。」

  重夜不幹了,猛的跳開一步,怒目圓瞪如牛眼,大指著他道:「你為何要打死我?」步非煙似沒有聽見,只一邊猛捶,一邊哭喊。他滿懷悲憤,手上沒有一絲力起。

  重夜呆愣愣的望著哭喊的有氣無力的他猛打著那蛇袋子,多日與狼、蛇搏鬥,重夜伸手相當敏捷。被他推倒時,早已翻身取過蛇袋子擋住了那拳頭。步非煙連日來精神恍惚,更憂憤過度,只顧揮拳根本不知道自己打的是什麼。重夜坐在一旁冷冷的盯著他哭的只有出的氣,再也無力舉拳,摔倒在一旁,指著他憤憤不平道:「瘋了,八成是瘋了,我看你真是瘋了。」騰的站起來指著哭的上氣不接下氣的步非煙,理直氣壯道:「你要殺我?」十分委屈的踱來踱去道:「你為何要殺我?我與你有何仇怨?」好似在質問一個叛徒道:「我好歹是你大王,總是不能說殺便殺的。今日必須說清楚,不然,不然……」望見蛇袋子,眼神一驚道:「不然,我放蛇咬你。」

  步非煙終於緩上些氣力,空山新雨似的滿滿仇恨。重夜困惑的呆呆道:「我殺了你爹還是殺了你娘?不過,是捕了兩條蛇。」忽然盯著他,有些怕怕道:「你是人還蛇精?」忽然感到自己頭皮發麻,不由暗想,自己禍害了不少蛇,不會人家找上門來報仇了吧?十分好奇的展開搏鬥式,警惕的靠近他,仔細的辨別著他是不是人。輕聲試探道:「哎,你是不是人?」

  步非煙狠狠的眼神鎖定著他滴溜溜的轉,重夜倒吸一口涼氣,瞬間心頭怕怕的。對於眼前的是不是一個人十分為難。忽然步非煙暈倒了,見他手上的血漬,重夜終於確定他是一個人,大驚道:「不好,今日逮的是毒蛇。」

  步非煙再醒來便是在重夜那破洞裡,眼前仍有些天旋地轉。重夜架著火堆道:「你醒了?一會兒喝點粥吧。唉,看,大王我對你多好。拿那條毒蛇只換了一碗粥。」瞪他一眼道:「全給你。唉,我跑了幾十里路,許多天沒有喝過粥了,真香。」望著那粥吸了一口熱氣。似吃飽喝足的心滿意足,眼神雪亮的綻著星光。喜滋滋端上前,還未開口被一隻手無情的打翻,步非煙嘟著氣呼呼的小嘴翻了個身,重夜咧開的笑顏石化。他機械的目光砸在翻在地上的粥上。蹲下身滿是珍惜的望著那晶瑩剔透的米,輕嘆一口氣,伸手捧在了半片碗裡,瞟一眼那賭氣的背影。一仰頭自己幹了,像豪放的喝了一碗好酒。帥氣的隨手一揚,步非煙循聲望去砸在地上的半片碗徹底碎了。氣呼呼的別頭吐著悶氣。

  重夜大爺似的坐在一角睡去。沉沉的夜裡傳來一陣陣聒噪的蟲鳴。沉睡中的重夜被一陣呼喊驚醒,驚呆呆的望去見步非煙,緊閉著雙眼掙扎道:「娘,娘,不要殺我娘。爹,爹,你在哪裡?」悽苦的淚水自微紅的臉上淌入乾裂的唇間。似乎被夢魘,極度不安的翻來覆去,豆大的汗滴浸滿在他的臉上。伴著哭泣說的模模糊糊的夢話,那蜷縮的小小身影十分單薄、可憐。

  重夜不忍的皺起了眉頭。望著他嬌紅的臉,一手輕輕的搭在他額上,眼底一驚道:「好燙啊,莫非有餘毒?」其實餘毒未清只是一部分,最重要的是家庭突遭的巨變,嚴重的挫傷了他的心神,加之今日的急火攻心導致突然高燒。

  陽光再如何明媚也照不亮陰冷的洞穴,步非煙睜開沉重的眼睛便望見洞口盤坐著一個小小的身影,輕咳一聲,梳理著氣息。那單純的少年轉過臉,手裡拿著一本書。已到眼前道:「你又醒了?喝不喝粥。」

  步非煙覺得渾身酸軟,甚至連開口的力起也沒有,重夜見狀輕嘆一聲,把書丟在一邊,無奈的起身去盛粥,邊盛邊道:「幾日不吃飯,連開口也沒有力起。再過幾日便徹底不用吃飯了。」端著粥上前,警告道:「此為我新買的碗,再摔了要賠的。」見他那副虛弱無力的薄紙做的模樣,輕嘆一聲,舀起一勺餵他道:「我在粥里加了些鹽和野菜。你喝一碗便有說話的力起。若不想喝,不要摔我的碗。待你死了,我把你丟出去餵狼。」出乎意料,步非煙喝了兩碗。

  直到夕陽落山,他輕輕的走到洞口,見重夜端著書認真的在地上寫寫劃劃。重夜望見突然伸出的一隻腳,嚇的一驚。步非煙此刻才發現,他臉上有道道深淺不一的傷痕,左臂上緊緊的勒著一段浸透血漬的布,一雙乾瘦的小手有一片片的擦傷。重夜輕拍著受驚的心房道:「你又醒了?好歹說句話,休要神出鬼沒的嚇唬人。」頗有嫌棄之意。

  步非煙毫不在意他說什麼,輕蜷劍眉瞪著那血布道:「你手臂上?」

  重夜引以為榮的擺出英雄俠客的模樣,道:「打狼受的傷,」不屑的打量著他道:「不要以為憑你那花胳膊繡腳能傷了本大王。哈哈。」

  步非煙望著那挺直了腰杆洋洋得意的陶醉模樣,第一次覺得有人遭雷劈還劈掉了一半腦子,被狼咬傷了有什麼好得意的,難不成他被狼咬死了還敲鑼打鼓的開個慶功宴?白了他一眼道:「有病的傻子。」

  重夜覺得這個人的良心當真被狼吃了,理論道:「你以為米是憑空掉下來的?」那表情活像看見一顆隕石砸到了腳下,瞪著他道:「你這個兒大的傻子,病成那樣,我若不打狼買藥買米,你那奶胳膊奶腿早蹬了。」冷哼一聲道:「哎,不過是它們仗了天黑視線好,我才受傷的。要擱往日,打下三五頭不在話下。」

  步非煙鄙夷的望著那吹的瞪著牛眼的重夜,切一聲打量了一番,嘀咕道:「打狼不在話下。蹬腿在話下。」

  重夜煞有介事道:「哎,凡事你怕,它便強;你豁了命,它便弱。」走到一邊蹲下撿起書,劃了幾劃道:「你以為人人如你一般,只會哭哭啼啼。」瞪著怒目相向的步非煙,不留任何說話之機,舉舉手裡的書道:「本大王是要當大將軍,要有勇有謀。懶得跟你廢話。」

  步非煙嘲諷道:「哦,吹死了好大一頭牛,賣了,夠你買二畝地,何必當大將軍?便成了遠近聞名的大財主。」

  重夜不曾開口,忽隱隱聽聞有人在喊:「少爺,小少爺。」眼前一晃,步非煙兔子似的跑了。他的視線蛇行一番,詫道:「沒吹死一頭牛,倒吹活了一個人。」好奇的追上前。只遠遠見步非煙匆匆離去的一片衣角,上前摸著頭,四下里尋不見一個人影。

  見重夜悠然遠去的背影,步非煙收回目光,暗道:「凡事你怕,它便強;你豁了命,它便弱。此為你之行事作風。伽若一介弱女子倒也狠辣,選了一方是非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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