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風滿樓2十面埋伏
2024-05-22 13:29:13
作者: 孫晨露
十四年前:
風少傑陰沉的眸著散著熾熱的怒意,冷冷的盯著醉香居內長隊如龍的人們分著銀子。恨意爆棚:「此仇不報,枉為人。我管你什么小神童,定血償此債。我辛辛苦苦賺的銀子不能這麼沒了。」甩著一袖怒火狠狠轉身。遠行在落山的紅霞中,那深紅色大如圓盤的太陽溫柔的躺在天邊的紅霞中。今日那大片的紅霞有些像血,紅的嚇人。
送走晚霞,月亮悄悄的爬上天邊。藍天如洗,微風送暖。夜深沉冷寂,一輪碩大的明月孤獨的躺在蔚藍的空中,天空越發顯的像一潭幽靜的深水。突然一陣疾風划過,一道黑影橫穿皎潔盈白的月,像一匹快馬飛躍而過。高高的灰暗的屋檐像一座黑黝黝的山錯落起伏著,一雙銳利如鷹的眸子撞見了那疾馳如電的影,他偉岸的身影冷冷的,如一襲沉靜的夜色。堅硬的長劍被有力的橫握在手,他像有備而來似的,早早的等在了這裡。安閒的樣子甚是沉穩。
那一翻一躍的黑影敏捷如猿,飄忽似鬼。那偉岸的身影翩飛如燕緊隨其後,他落在屋檐上靜靜的盯著黑影落入一戶深宅,很快見那窗上濺起一汪鮮血,黑影破窗而出,疾馳而去,隨後一雙腳輕輕的落在院子裡,跨進了屋子,只見一個人倒在血泊中,兩根修長的手指探其頸間大動脈已沒了氣息,閃身的瞬間已鑽了出去,沖向那個疾逃的方向。血泊中倒著的滿臉血腥、攀著兩道傷疤的漢子猛的睜開眼睛,飛向另一方向。
烏雲籠過溫柔的月光,原本溫暖祥和的天空變得陰沉詭異,透著些許寒意。熟睡的風之啟猛的睜開驚恐的眼睛,一道冷光穿透他的眼底,那狠烈凌利的氣勢驚的那眸子碎裂。可是,那黑衣人更加膽寒。他驚的一顫,全身戒備的一望上那一股凌利的氣勢,哆嗦的眸子驚詫的眯起來,臉悽慘的被破窗衝上的一隻腳狠狠的踩了出去。那剛猛的劈在風之啟喉上的刀子同時被攔飛在床板上,他猛的彈起來,捂住了胳膊,指縫裡湧出一道涼涼的鮮血。
北戰已將刺容踢向窗外,刺客扶著受傷的左臂,翻起來便躍上房頂。北戰緊追而去,風之啟半張著嘴來不及喊出一聲,臉上死灰一片,眼睛失去了神采,無力的倒了下去。
兩道身影在皎潔的月上掠過,一前一後,一起一落。活似兩隻大鵬振翅遨遊,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好友呢。那刺客見逃不過揮出一柄暗器,似一道銀色的流矢,卻也凌利的緊,像一條陰險狡詐的蛇擁有人的智慧一般,無孔不入的緊咬著對手不放。他這兵器較為罕見,喚作蠶絲刀,由一根極細又堅韌的、長長的蠶絲吊著一個三棱式的飛刀,約三寸。被他使得行雲流水,疾如飛轉的車輪。遠看只見一柄冷利的飛刀不斷的自動攻擊北戰。只有當團團蠶絲纏在他的劍上,才能隱約看到若隱若現的細如髮的絲。那刺客腕上纏著一隻滾圓的、直徑約三寸的黑色鐵球。
北戰用勁力向後一拉那纏著細絲的劍,刺客身形一晃被拽了出去,可他也不是輕易束手就擒的,右腿一甩就那麼飛速橫旋起來,以右臂為軸轉的極快,狠辣的眼睛對上北戰坦率的眸子。北戰望著那張逼近在眼前的臉,警惕的見飛入眼底的黑黑重重的鐵球閃著冰涼的冷光。本能一閃,那蠶絲脫離了劍的掌控。
刺客兩手分別抓住一錘一刀,舞的飛快。別看它們被長劍比的弱小,攻擊力卻不弱,那飛刀如一隻穿山甲,將飛過的長長屋檐橫穿的粉碎;猛的落下的錘將屋頂砸了一個又一個的大洞。他的武器占盡靈活、輕便的優勢,頗有雙手共用、取長補短之意。使著又極為省力。那絲更是堅韌的割不斷,斬不碎。削鐵如泥的將空中的綠葉一分為二。
北戰急退,飛旋的劍風捲住了那翻滾的碎瓦成一條呼嘯的巨龍式。那些碎片全部收容入巨龍之中,隨他的力量旋轉。他轉的更快,視線所極內見一道利風飛旋。同時他疾步上前,刺客警惕的瞪著飛在眼前千刀萬刃似的漩渦,感到一股可怕又磅礴的力量向他傾罩而下,疾退如風,深深的恐懼使他感到似萬箭穿心。碎片猛的炸開如漫天大雨向他傾泄而下。
溫潤的陽光自天邊照耀開來,一陣呼呼的喘息夾雜著急促的腳步聲,小夫子跌跌撞撞一陣疾風似的闖來。一路穿行到裡屋,門猛的被推開,四雙呆愣愣的眼睛齊刷刷的瞪著他,他已累彎著腰,右手叉著圓滾滾的小腰杆對著地上呼呼的大喘著氣。
鋤頭不滿的冷哼一聲,嗔怪道:「小夫子這般粗魯,如何為人師表。哎呀。」猛的被推開,小夫子長長的「啊」一聲,瞪著油亮亮的眼睛,伸著胖乎乎的、柔軟的右手食指指著,圓睜著兩個桃子似的眼睛,瞪著床上朝蘇懷裡的粉嘟嘟,驚訝的左手一把重重的拍在大張的嘴巴上,急急的右跳跳、左跳跳,像一個在地上亂轉的陀螺,兩個滾滾的、紅突突的小臉一顫一顫的,像火紅的石榴,又長長的「啊」一聲:「這個是,這個是,啊。」驚呆呆的看看朝蘇,又看看他懷裡的孩子。抬著胖乎乎的、嫩嫩的小手指格外認真的拉長柔軟的聲調。
勺子開心的補充:「正是朝蘇的妹妹。」十分確定的對著小夫子撞上來的認真的目光,聽他又長長的啊一聲。
小夫子很是義正詞嚴道:「你們何時來的?明明說妹妹不足月不能見外人的。我開門之時,時辰剛剛好。」
鋤頭嘿嘿笑著:「我們在你前一步也剛剛好步入房間。」
同時小筐誠實道:「我們一早便來了。」
鋤頭咬牙瞪著他:「說句瞎話會死嗎?」
小筐很為難,怯怯的抓著腦袋,低下頭,弱弱道:「我們來過好些趟了。」
小夫子又長長的啊一聲,薄怒道:「啊,怎可如此不懂禮數?如此冒失讓朝蘇怎生為難?」
鋤頭很是理直氣壯:「什麼禮數?都是騙你這小孩子的。不過,是怕你見了新生嬰兒的模樣大呼小叫嚇了彼此。」三人已重新圍上前,有人伸著手指逗她,有人輕握著她的小拳頭,有人手足無措的傻笑。
小夫子身板一挺,跳上前,擠上去,柔軟的小口張成直立的核桃,發自肺腑的感慨:「好可愛呀。」
三人嗖的見鬼似的躲在一旁,他們對這句話很有陰影。綠著臉甩向了朝蘇懷裡粉嫩軟糯的孩子,眼睜睜的望著她變化萬千,朝蘇好像抱著一隻巨大的蚊子,立刻變成一隻碩大的綠豆蒼蠅、一隻斷尾壁虎、一條食人大鱷、一條盤桓的巨蛇、最後化成一坨大糞。朝蘇懵懵的垂著眸子,也似看到了她慘澹的變化。
小夫子眨著純淨的眼睛,濃黑的眸子滿滿的小心,屏息住呼吸伸著粉嫩柔軟的小手指靠近她肥嘟嘟的、吹彈可破的小臉,猛的縮回。兩個小手緊緊的藏在自己身上,嘿嘿的傻笑幾聲,清澈的眸子瞟著朝蘇,來自靈魂的讚嘆:「好可愛呀。」
四人揪心的緊張的瞪著小妹妹再度變幻一番,心頭大汗。鋤頭急推手制止道:「不要再用這個詞,我們很有陰影。」
朝蘇很怕小夫子難過,友好的笑道:「小夫子捏一下她絲滑小臉也沒關係。」他覺得小夫子很有分寸。
「真的?」小夫子一喜已踢起小腿跳上前,審視著左轉轉,右轉轉,不知從哪裡下手。一臉呆呆的望著幾根手指快如急雨的在她小臉上戳了一頓,他看的眼花繚亂。一臉疑問的望著眼下得意的三人。又甩著認真的目光望著那一隻不安的晃了晃小拳便安睡的小妹妹。
朝蘇一臉心疼的輕輕拍著她。一位笑呵呵的婦人走來,這是朝蘇為妹妹請來的奶娘,稱為仝嬤嬤,看上去厚道老實,笑道:「少爺,該去學堂了。讓我來看著小姐罷。」自從朝蘇有了妹妹,讀書愈發刻苦,他感到沉甸甸的責任壓在肩頭,真正的觸摸到了鴻鵠遠志。而鋤頭三人見了小妹妹也刻苦起來,仿佛整個人的眼界、心胸都豁達了。在他們心裡,朝蘇的妹妹就是他們的妹妹,他們理所當然要照顧她。必須學到足夠的本領。他們有時覺得學習的時光其實很短暫,尤其今日,太陽還高高的便散學了。
小夫子端坐於階上,望著眾學子紛紛與他作揖退去。輕輕讚許的點頭。最後,只留下四個穩如泰山的身影。小夫子眨眨澄靜的眼睛,望向朝蘇。已開心的躥上前,笑眯眯:「小妹妹喜歡吃什麼,鋤頭去買。」
鋤頭不滿:「小妹妹半顆牙也沒有,什麼也吃不得。」
小夫子轉望去:「總是要買些東西來慶祝的,我們應該為小妹妹辦一個生辰宴的。」
勺子眼亮一光:「哎呀,我怎麼把這忘了?我去買。」豪爽的一拍胸脯。
鋤頭一拍大腿,恍然大悟:「難怪?足足早下學半個時辰。」
小筐驚詫的望上前:「鋤頭也有嫌下學早的時候?」
朝蘇望著小夫子上前,四人鬼鬼祟祟的密謀一番。笑道:「今日我請,去醉香居如何?」
鋤頭道:「你排晚了,我們這便去準備。今日要你們嘗嘗我的拿手好菜。我跟著醉香居師傅學了好幾道菜,從不給外人做。」
勺子道:「我與小筐這便去採買。」
不久,兩人提著幾個紙包大呼小叫著跑來,神色十分的嚴峻。此時正是百花含苞欲放的時節,小草清亮的舒展開來,生機盎然的樹木吐著新綠的芽。院子中央擺著一張大桌子,又掛了一路的彩燈,小夫子提著一盞兔子形狀的彩燈遞給南征。朝蘇正擺著鞭炮。桌子上擺了兩盤果子蜜餞。幾人聞聲聚攏過來,「不好了,出事了。」
他們望著神情嚴肅的兩人,朝蘇一臉緊迫道:「發生何事?」
小筐緊迫的伸著兩個手指,道:「兩件事,沒一件是好的。」
見勺子很配合的點頭。朝蘇緊張起來:「究竟是何事?」
鋤頭端著一盤菜走來,正欲開口,小筐看了一眼小夫子,道:「霍知臣御賜金牌不見了,那可是皇上賞的,在我們汶榮不見了。」他神色極為凝重。
勺子點頭,嚴肅的補充:「是楚國皇上賜的。」
鋤頭放下菜已上前,很認真道:「他們將賽事定於汶榮,果然不安好心。比賽便比賽,帶個之前的破獎牌算什麼?難不成還要訛我們?說什麼烏七八糟的,然後開戰麼?」
朝蘇急思道:「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如今幾個國家的皇親貴族聚於此地,此事必要妥善解決。」
勺子十分贊同:「看來當真有人在暗中搗鬼,想要引發戰亂。可是戰亂之下,能有什麼好處?」
小夫子冷靜的問:「事情是怎麼樣的?」神色十分凝重。
小筐認真回憶:當時他與勺子十分歡喜跑在街頭,擠進一家店,忽然聽到兩人在議論,一人道:「聽說霍知臣住所進了賊,將御賜的金牌偷走了。」
另一人小聲道:「我聽說姜戰與他一向不和,兩人為爭奪天下最強前鋒勢同水火。」
一人道:「你是說,這裡是人家地盤,人家在有意報復?」
另一人又神秘幾分:「難道你不曾聽說,前幾日,姜戰天下第一前鋒的牌子被砸的粉碎嗎?據說,次日霍知臣便是在醉香居約請姜戰對決,可是,姜戰沒有去。」
一人道:「年少衝動,保不齊霍知臣先找人砸了人家的牌子,而姜戰氣憤不過,又派人偷了他的牌子。這二人怕是在倔強張狂的少年裡最為乖張、任性的。」
另一人猜測道:「說也奇怪,姜戰既是天下第一前鋒與他比試一番又如何?何必如此藏頭露尾的,八成這其中另有古怪。」
一人慎重道:「說不定這其中當真另有隱情。」
小夫子很嚴肅:「姜戰,那日約見了我們,看來,此人是要他百口莫辯。哪怕我們肯出面為證也難於信服。若事事與程家有關,無異於將程家推向幕後黑手。」當各國皇親貴族親眼見證說著歸隱山林、不問事事的程家在汶榮隻手遮天之時,必然人人自危。可是不去作證,枉為君子。
勺子嘆息道:「我們若作證,在外人眼中,程家便是將各國貴族皆耍弄於鼓掌之中,若不作證,又有負於姜家。更要儘快查出兇手。」沉重的嘆一口氣:「哪怕姜戰應戰也難於挽回國家之間的罅隙。」楚國皇帝的御賜之物輕易被偷走,是在欺人家無人麼?
小筐十分擔憂道:「是呀,自古皇族最忌諱天威被踐。派賊子偷盜皇家御賜之物是大大的不敬啊。」
鋤頭重重點頭道:「在秦朝偷盜一枚錢幣都要砍腿的,盜取御賜之物得連坐了吧。」一副事不關已的幸災樂禍模樣。
南征對一群少年輕笑,搖搖頭。
小夫子看向勺子,認真詢問:「另一件事是什麼?」
勺子眉心緊鎖,停頓一下:「風之啟遇刺身亡。」望著三雙震驚的張大的眼睛。
鋤頭略擔心道:「難怪昨日裡街上有許多傳言?」面對小夫子詢問的目光,說起昨天:晌午下學後,他搖擺著走上大街,他與滿城的攤子相熟,早已請他們多加留意街頭的動向。剛上街便被一個玩具攤主叫住,那花白鬍子的老攤主笑眯眯的招呼他:「鋤頭,鋤頭。」謹慎的看看左右,輕聲說:「今日街上儘是傳言,不論自醉香居領到財物的人還是本地百姓都在傳:風之啟乃府丞大人政敵,此次事件乃他所為。有甚者說他們要取而代之。」
鋤頭一愣,輕聲道:「有這樣的事?可見風家人動向。」
攤主搖頭:「不曾見。」
鋤頭轉動著緊攢起的眸子道:「本來我叮囑了風家住所周圍人仔細留意他們的動向,以防他們狗急跳牆,不料竟被人殺死。」
小筐道:「不會是府丞大人吧?」以詢問的目光望著大家:「應該不會是任大所為吧?」語氣里透著懷疑。
小夫子更糾結:「何謂死?到底何為身亡?」他很是不理解死代表著什麼,好像是一件很可怕的事,可自己完全沒有概念。不解的望望大家。
四少年先是一愣,後是一呆,無人可以解釋。他們也覺得「死」於他們很遙遠,鋤頭:「比如你再也見不到那丑雞,就可以理解為死了。」
小夫子十分困惑:「那麼風先生可是回家了?」背著小手,歪著小腦袋,自己對自己的話感到懷疑。
朝蘇略傷感的想起了道長,那時道長拉著他的手,慘澹的臉上儘是依依不捨,輕輕道:「廿七啊,日後道長便長眠在你腳下,然後在天空上看著你,不論你走到哪裡,過得怎樣的不好,抬頭望見天上最亮的星星便是道長一直在陪著你。廿七如若有朝一日,你很難過,躺在大地上便是躺在了道長的懷裡,道長還像從前一樣,給你摘果子。」
廿七不知道為什麼悲傷又心疼的害怕,望著道長輕笑的臉,不停的哭泣,輕輕呢喃:「道長。」
道長苦澀的臉上溜走了一滴淚,緩緩的抬起手,慈愛的為他擦著眼淚:「不要哭,死沒有什麼好怕的,你記住,你孤單之時,抬頭,我在天上護著你。你難過之時,低頭,我在腳下守著你。人間沒有過不去的路。」
朝蘇心口痛了一下,他緊吸一口氣,無意識的抬頭望著天上白白的似棉花的雲彩,這許多年,他把白日裡最大的白雲當成道長,像一片溫暖的棉被;把夜裡最亮的星星當成了道長,照亮了他心上的孤單。不曾真的去想道長早已不在了。此刻他感到莫名的悲傷。
對於他們這是很難的話題。這件事於他們遙遠到無法想像。
南征道:「子曰:吾十有五而志於學,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順,七十而從心所欲。你們尚且年幼,正是求學之時。於你們太遙遠的東西終是需要時光來消化。實在困惑便不必深究。」
小夫子很鄭重的點頭:「嗯,征征哥好深奧啊。」
鋤頭不服氣的爭辯:「我也想說你長大了自然會懂,你這來世不久,離死還早著呢。自然悟不到其中深意。」熱腸刮肚許久也找不到一個深刻的詞。是啊,自而立到不惑尚需十年體悟,「死」這麼抽象又遙遠的概念哪是他們這個年紀能體會的,更不是能說的清的。
小筐後怕:「汶榮是不是不再太平了?」
眾人一時沉默。只有路過的微涼的風默默的告訴他們,看似溫暖的天氣實際上乍暖還寒並不好過。
次日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一陣急促的腳步起飛濺起一片片的水花。
鋤頭猛的推開了小夫子房門,抬手指向身後,顧不得調息大氣:「霍,霍,知臣來了。」
只聽室外雨聲格外大,室內凝固一瞬,四人一驚,朝蘇擔憂的望向小夫子:「他果然來了。」勺子、小筐一左一右的望過去,替小夫子捏了一把汗。
鋤頭仍喘著大氣:「是,他是專程來的。」
一位灰衣僕從撐著一把油紙傘,霍知臣身著金絲軟靴高貴的走來。一臉漠然的高傲。雨像一面緊擂的鼓重重的拍打在屋檐上,高高的濺起一串串晶瑩的水花。鋤頭轉望著那轉出拐角的身影,滿滿的不屑。
霍知臣出現在四人的眼底,有恃無恐的擋在了鋤頭憤怒的視線里。冷冷的開口:「遞上去。」接過傘,僕從雙手遞上一本冊子,上而兩個大字赫然映入眼瞼「戰書。」
生硬的口氣、漠視的眼神讓勺子大怒,一把打飛了戰書。瞪過去:「這是何意?你給我便要接嗎?」見霍知臣那模樣好似小夫子是等施捨的乞丐。朝蘇冷眼握緊了拳頭。
霍知臣看也不看他們,掃了一眼戰書,喝道:「我叫你遞上去。」僕從驚了一跳,忙撿起來,遞上前。身後一隻腳狠狠的踹上前,霍知臣輕輕一轉身形,鋤頭踹了進去,險些摔倒被朝蘇扶住。
霍知臣微微瞥一眼,迷茫的望著窗外:「倘若小夫子球技如待客之道一般拙劣,程家只能遭人恥笑。」
小夫子對著遠去的背影:「人各有所長,我便敗了亦不能代表家族。」
霍知臣已遠去,停也沒停:「賽場上見,無論如何,誰也要承載家族興衰。」
鋤頭上前指著那消失的背影:「太無理了,難怪被姜戰比下去了。此等泛泛之輩成了天下第一,天下當真無人了。」
朝蘇擰眉道:「昨日方出了事,霍知臣今日便下戰書,此為何意?想必姜戰也收到了。」
鋤頭仍憤憤不平的上前:「太可惡了,當著我們的面。如此藐視小夫子。太欺負我們學堂沒人了吧?你攔我作甚,方才就該讓他橫著出去。」怒沖沖的指著朝蘇。
朝蘇:「人家大搖大擺的親自來下戰書,被你打橫了出去,不是叫人人恥笑我們仗勢欺人麼?」
鋤頭就是咽不下這口氣:「那你便看著在自家門上,小夫子被欺負到頭上。」急踱著怒步:「當今哪個名士大家不得於小夫子禮讓三分,他倒好連個禮儀也沒有,摔下一封戰書不說,還出言不遜。」
朝蘇寬宏大度並沒有覺得那般可氣,望著那遠去的方向:「只要我們自強,羞辱我們便是自侮其身。」望著怒不可遏的鋤頭:「遲早之事。」
鋤頭大手一揮不管那些:「倘若羞辱我,我還留他一口氣。看不起小夫子,我忍不了。」獨自靠在桌邊生著悶氣。暗自捉摸著:「定要打上門,讓他知道小學堂不是好惹的。」
夜幕籠罩了大地,一切變的靜悄悄。一個黑影落入霍知臣的院子,鋤頭鬼鬼祟祟的爬起來,張望著四下無人,摸行到一處假山後,望著偌大的院子發愁:「院子這麼大,要去哪裡找呢?」心不在焉的將左手搭在假山上。手上突然一騎輕快的鑽心之痛。甩著像被跺裂骨頭的手欲破口大罵,被一人捂住嘴,卷在背地裡。
「噓」朝蘇在他耳邊低聲道:「是我。」
鋤頭一把推開他,不滿的質問:「你踩我幹嘛?」
朝蘇十分愧疚:「我,我看成山頭了。」
鋤頭極為惱火,大瞪著眼睛:「啊,我哪裡像山頭?」
朝蘇指著他頭上:「看你戴的這頭罩。」
鋤頭語塞:「我不是想裝神弄鬼的,不是讓程家擺脫離嫌疑嗎?」把個頭罩弄的怪石嶙峋,像一隻癩蛤蟆。驚道:「你怎麼也來了?」
朝蘇道:「我,我想著與霍知臣切磋一下武藝。」
鋤頭壞壞的鬼笑道:「哈哈,就該教教他怎樣做人。」
朝蘇一路上十分敏捷,鋤頭偶爾像只笨笨的狗熊。朝蘇一躍上走廊而鋤頭自一片花圃下躥來,滾過了欄杆。剛剛攀上走廊的兩人,被一個身影攔下。南征轉頭一笑,將二人提上屋頂,飛回程府。
書房裡燈火通明,坐在門弦上的兩身影見有人來,飛迎上前。四人異口同聲:「你們也在?」「你們來了?」
五人坐在鋪團上,恭敬的望著對面泰然的玄聖。只聽他悠悠說:「霍知臣與我說過,挑戰小夫子。」
五人一愣,鋤頭恭敬的拱起雙手,十分不滿的開口:「先生,不是挑戰,分明是挑釁。」
玄聖輕輕一嘆:「霍知臣另有用意。」
五人一驚,相互望望。
十四年後:
重夜不停的踱步,望著安然打坐的步非煙。見那紋絲不動的神色,朗聲道:「龍聖可回來了?」
門外一個聲音道:「回主子,不曾。」小聲嘀咕道:「這一會兒功夫都問了八回了。」萬里無雲的天顯得格外的藍,西域的天空特有其空曠、高遠的遼闊。柔軟的柳枝甩著黃嫩的靚影嬉戲在波光粼粼的小河上。
重夜輕嘆一聲:「唉,罷了。龍潭虎穴讓我一個人去吧。你好生休息。」
步非煙緩緩的睜開眼睛,安靜的房內只剩下輕輕的微風,掀起他長長的秀髮。
於黃昏時分,重夜出了門,遙望著遠方的煙火。深遠的目光有幾分嚮往:「遙遙的煙火里飄著家的味道。只是它在牽掛著何方的人?」街上仿佛一下子安靜下來。
「還要等人麼?」
重夜循著冷冷卻很輕的聲音望去。十分開心道:「只等到你便好。」
二人走在清冷的街頭,一前一後追逐的兩個孩子,前面的一個六七歲的男孩子舉著一隻風箏飛跑,後面一個同齡女孩嗚嗚的哭著大喊:「還給我,那是我的風箏。」
男孩哈哈笑著:「不給,不給。就不給,你來搶呀,來搶呀。」對著他做了個鬼臉兒跑了。
兩人停下腳步,愣愣的望著他們跑過。步非煙微擰著眉頭對女孩感同深受,十幾年前,重夜抓著一隻漂亮的小黃鸝飛跑,弱弱的步非煙在後面追的面紅耳赤道:「還給我,那是我捕的。」
重夜很是得意:「來呀,來搶呀。在我手裡便是我捉的。」已跑到半山腰。
步非煙猶在山下累的呼呼喘著大氣,扶著腰痛斥:「你不講理,只知強搶他人之物,非君子所為。」
重夜得意的故意氣他,搖頭晃腦:「我就是搶,有本事來搶呀。跪下,喚我大王,我還你。」
步非煙氣的欲哭,忍著熱淚,無奈的背過他坐在山下:「不要便不要,我再不會理你。」
重夜一驚,有些擔心的望著那悲傷的背影,道:「好啊,我這便把它燉了。」
步非煙只賭氣的冷哼。
那小男孩已跑遠,女孩被一塊石頭絆倒。一雙大手穩穩的托住了她小身軀,女孩傷心的抹著眼淚大哭,步非煙十分憐愛的蹲下來遞給她一錠銀子:「莫哭,莫哭。叔叔給你錢,再去買十隻。」
重夜絲毫不善的審視著小孩兒:「孩子街頭空無一人的,怎麼還不回家?」那孩子怯怯的望著他,抓起銀子一溜煙的跑了。
步非煙見那不要命的飛跑的模樣,心頭不忍:「幹嘛要嚇唬她?」
重夜:「這般詭異的孩子,怕嚇麼?」
步非煙道:「孩子始終是孩子,只是不幸的誤入歧途罷了。」
重夜堅持:「那他人的命便被白白的要了。」
步非煙眉心一緊,他總是很捨不得小孩受苦。更看不得小孩受罪。
重夜道:「但凡犯錯不論何人何原因,不可姑息。」望著他斬釘截鐵的樣子,步非煙眉心又緊幾分,望著他遠去的翩然背影,步非煙臉色沉了下來。
空曠的街頭有一種罩在淡淡煙霧之中的濕漉漉的氣息,濕潤的空氣中飄著淡雅的清香。兩人小心的踏著暗粉色的桃花瓣,警惕的望著四周。緩緩停住腳步,目光盯著一片片從天而降的紅的妖嬈的桃花,好像一場漫天的桃花雨,只見它紛紛灑灑的從天而降,找不到源頭。
步非煙犀利的目光掃一眼四周,輕道:「傳說中桃夭人面桃花,蛇蠍美人。專食活人心。」望了重夜一眼,語氣怪怪的提醒:「尤其是美男子之心,據說甚為鮮美。」
重夜朗聲笑道:「一個黑山老妖罷了,拿些嚇唬孩子的把戲。美男子在此,我這顆心不僅味道鮮美而且比干多竅。有本事來吃啊。」
猛的斜向下撞出一丈紅綢,兩人一左一右飛開之際,紅綢已撞向遠方。而兩人分別撞上一個不知自何處冒出來的撐著油紙傘的人,玫瑰色的薄紗飄飄飛舞。那傘遮住了一半的臉孔。手中握著一柄天青色的傘,舞的如飄灑的花瓣一般翩飛神美。遠遠的迴蕩起悠揚、婉轉的笛聲。她們的招式頗為奇特,看上去人人無骨一般柔軟,輕盈的動作像一曲舞蹈。只有身處其中,才知招招狠辣要命。當真應了人面桃花,蛇蠍心腸。在一片飄揚的紅綢中若隱若現。更加詭異的是不知從哪裡又蹦出來了五個人,全部青傘遮面,那上面的桃花越發真切明確。這七個人分為三、四人一組各對一方,詭異的是只能看到她們身體的一部分,好像被六稜鏡折射出來一般,一會兒似一人三頭六臂的配合的默契的讓人心生懷疑,一會兒又一再重複一招攻勢,連重夜也感到陰詭無比。他明明已揮劍砍開了眼底的傘,可是又一柄以同樣的弧度出現在眼前。接著同樣的動作又被重複兩次。而同時刺向他小腹的動作也已重複了三次。雖然在打鬥中忌諱被他人看透招式,而她們卻不占下風。在如桃花綻放的紅綢之下,她們來回穿梭。仿佛飛在花叢中的蝴蝶翩翩起舞。卻一直看不清面貌,兩柄紙傘切換的行雲流水。
她們每一招都像舞技超群的曼舞。正是:妙舞腰肢軟。章台柳、昭陽燕。顧香砌、絲管初調,倚輕風、佩環微顫。
乍入霓裳促遍。逞盈盈、漸催檀板。慢垂霞袖,急趨蓮步,進退奇容千變。算何止、傾國傾城,暫回眸、萬人斷腸。
本來詞裡寫的是英英的舞姿真是美妙,就像章台柳之裊娜,似昭陽飛燕之輕柔。只見她回頭看了看,音樂開始飄揚,她隨之翩翩起舞,似楊柳扶風,身上的佩環也隨著舞蹈微微顫動。
突然轉入了《霓裳羽衣曲》中節奏急促的段落,她更加施展出自己柔媚輕盈的身段,緊緊地依檀板聲而舞。一會兒慢舒廣袖,一會兒急動蓮步,進退之間儀態萬方,表情豐富多變,嫵媚多姿。身形輕盈優雅,何止是傾國傾城,突然回頭的一剎那,足以令萬人為之消魂!
用在這裡卻也合適,她們奇妙的步法就像章台柳之裊娜,似昭陽飛燕之輕柔。只是輕盈舉手、柔軟投足已殺機四起,捲起無數的花瓣似利劍衝殺上前,不留一絲餘地。乾脆果斷的要人命。劍光游龍般劈散了那萬千的暗器。她們飛旋起來,美麗的裙擺似一個個張開的碩大的荷葉,落在墨暈似的紅綢上。顯得妖艷、詭異。突然翻轉沉了下去,不見了身影。一條桃花長蛇利襲間,片片利如刀鋒,將牆上的青磚狠狠的劃開一道口子。削斷剛剛發芽的枝條。她們隨之翩翩起舞,似楊柳扶風,一片片淡粉色、火紅色的花瓣也隨著舞蹈微微顫動。
突然轉入了《霓裳羽衣曲》中節奏急促的段落,她們更加施展出自己柔媚輕盈的身段,緊緊地依檀板聲而舞。那花瓣一會兒似慢舒廣袖,一會兒像急動蓮步,進退之間儀態萬方,看似豐富多變,嫵媚多姿。卻勁力爆棚,殺機四伏。她們身形輕盈優雅,何止是傾國傾城,突然回頭的一剎那,裹挾無限殺氣的花瓣足以令萬人為之銷骨化魂!
步非煙與重夜對望一眼,兩人決定辣手摧花,兩人眼神一冷,用深厚的內力捲起一陣桃花雨對上飛旋的桃花刀劍,兩柄長劍同時削斷那紅絲綢。像兩隻飛旋的蝴蝶,幾度翻飛間,長劍舞的迷人眼,同時護住彼此身後。一片碎綢飄落。那女子們不知所蹤。只空流一地狼藉的桃花。
空中飄來一個得意的聲音:「想不到你們有如此信任,不過,也只是剛剛開始。」隨著聲音消散,一切似幻為泡影。
重夜道:「阿煙,你還是回去吧。」
步非煙不知他葫蘆里買的什麼藥:「方才死皮賴臉的求我,此刻又要攆我走是何道理?」
重夜道:「此去怕是好生無趣,你回家歇著,我一人便好。我回來給你買好吃的。」
步非煙毫不客氣的打擊:「萬一你有去無回,我一直等著豈不更無趣。」
重夜認真的看著他:「你會一直等著。」
步非煙:「這麼多年,你死也要找一票墊背的,為何要我回去?」
重夜笑道:「你太瘦了,胳人。我去拉幾個胖的。」那眼神里有幾分苦澀,才剛出門便撞上如此古怪之人,不知會面對什麼。自己心狠手辣的無情倒好些,步非煙這一汪柔軟的心腸太容易被算計。方才那個孩子,他明知道有陷阱卻還是救下了她。他看的出來方才他明亮動人的眼睛,比那孩子的美多了。
步非煙洪波浩渺似的眸子望向他,像是望著很遙遠的地方:「你不怕孤單?」
那時步非煙拿著一柄匕首悄悄的躲在一塊大石後,望著重夜孤單的可憐的臉孔對著一頭拴在樹上的狼:「你跟我玩一會兒,我放了你。」那狼十分警惕的退卻。他又對著籠子裡的一條蛇:「你跟我玩一會兒,我也放了你。」蛇吐著火紅的信子似拒絕了。他對著那隻驚慌的小黃鸝,它被一條長長的線拴在了一塊石頭下。重夜很純淨的眼睛裡充滿真誠:「你別怕,我給你蟲子吃。你聽我讀書,跟我說句話好不好?」提出一個十分為難鳥的要求:「說句人話好不好?」十分惆悵的一屁股坐在地上,望著遠方:「有沒有個人啊?」
重夜朗笑:「孤單不算什麼。」像是說給天邊聽的。
見那星光閃閃的眸子,步非煙知道他在擔心自己的安危:「日後,莫要再來找我。」
見他生氣的走了,重夜急急上前拉著他的衣袖,很是憂心的輕呼:「阿煙。」
步非煙拂袖而去:「莫要跟著我。」
聽他說話,重夜鬆一口氣,大呼道:「我也只是想要你回去換龍聖來。」
今天確實處處不似好兆頭,連江上也是霧大的驚人。像一層厚厚的灰牆。一個四十多歲的船夫望一眼那重重迷霧,眼睛雪亮的嘿嘿笑著:「今天啊,不會有人搭船了。那霧大的銅牆鐵壁似的。」
小小的船艙內一個三十多歲的婦人正在打開一個食盒,端出一碗麵條,一碗菜湯,一小壺酒擺放在一個小桌上:「趁熱吃。」拍掉一隻伸向胸口的魔爪,嗔道:「吃飯。」
那船夫嘿嘿笑道:「今夜留下來,好好樂呵樂呵。」
那婦人為難道:「還要回去看看孩子們。」
船夫急了:「孩子們啥時候不能看,天天看著又不差這一眼。奶奶的,你就是不想跟我一塊兒。還送的哪門子的鳥食。拿走,滾。」
婦人見狀委屈的流了淚,轉身便走。被船夫緊緊拉住,一勁兒的道歉:「別,別生氣。我這嘴就是你放屁用的。說話全當放屁,噼里啪啦的放完便沒貨了。全剩香噴噴的。」不懷好意的湊合上臉:「不信,你嘗嘗。」船簾被一陣風沖開。
船夫驚魂未定。只聽一道清亮的聲音:「船家開船。」步非煙不滿的白一眼無禮的重夜。重夜嫵媚一笑,沒事人一樣。
「滾你娘的,什麼鬼天氣還出船?他娘的你想見你祖宗,老子不想。沒見老子正忙呢?」扯著嗓子的衝出來。見到橫上來的明晃晃的劍,雙腿直打顫。
重夜冷冷的盯著他:「你想不想見你的祖宗,老子也親自來了。怎麼?便如此輕易的把老子打發走?老子可是恨不孝子啊。」
那婦人跑出來,嚇得緊緊抓著船夫,躲在他身後:「大大爺,我們只是小戶人家。當不起貴人這般祖宗。你便當這老頭子說話在放屁。噼里啪啦的放完便沒貨了。全剩香噴噴的。」
兩聲厲喝:「滾。」嚇得婦人一哆嗦。
重夜收住怒意,看那婦人一眼。船夫急急的擋上前:「老婦黃珠老皮污了爺的眼。」輕輕拍拍她緊張的握在他臂膀上的手算是安慰,向身後扯扯,轉輕聲安慰:「莫怕,莫怕。」
重夜:「載我們過江,我送你十個美妾。」
船夫乾笑道:「大爺說笑了,富貴不易妻。我這還窮的叮噹響呢。」船夫倒吸一口氣,大瞪著眼睛閉了嘴。那婦人也眼巴巴的瞪著那大錠的銀子。
重夜見他們滿目貪婪的欲望,心頭稍放鬆警惕。道:「送我們過去,這銀子便是你的。夠你置幾十畝良田的,從今以後便是富人了。」
船夫一眨不眨的盯著銀子,為難道:「爺,不是小人推脫。小人很想要這銀子,可是行當有規矩。如此大霧不能出船。」
重夜道:「想過有錢人的日子,便要刀尖舔血。」
船夫握住婦人緊拉在他肩頭的手,滿足道:「嘿嘿,大爺,我只平平安安的」轉望著婦人道:「照顧好她們娘兒幾個便好了。」婦人嬌羞的略壓低頭,輕淺一笑。
重夜道:「你這船夫想的明白,你不怕我殺了她。」
船夫嘿嘿笑著討好:「我這全是祖傳的性子。」
重夜輕笑道:「這瀟灑人生倒真像我,可這美酒、美人的眼光麼?」瞟了一眼婦人,又看看步非煙。面對那白眼輕笑一聲。
船夫十分快意道:「正是和諧的一片大好。所謂美妾無限好,貼心耐看數老妻。」
重夜被他那驀然莫名高興的樣子嚇了一跳。
船夫見他怒火欲噴,訴苦道:「我這風裡來雨里去的,終日漂泊,不偷得工夫享點樂子豈不白來世上走一遭。」
重夜輕淺一笑道:「罷了,君子有成人之美,今日我便放你離去。」將銀子丟給他,道:「不必找了。」
船家激動的兩眼放光咧著憨厚的笑千恩萬謝的:「看兩位爺就是好人。」擔憂的提醒:「不過若不急,我勸兩位爺改日再去。鬼霧籠江不是好兆頭,說不好會見鬼出人命的。」還在兩眼放光的計劃著用銀子買什麼,一副得了大便宜的光彩照人之模樣。
重夜神秘的微湊上臉:「我便是去殺鬼的。」
船夫驚的一顫,僵硬的笑凝固,看得出他心頭髮麻,侷促的乾笑兩聲,對女子催道:「快走啊。走走走。」兩人匆匆離開,跑的十分倉促。
重夜轉望著步非煙。悠閒的躺在小船頭:「阿煙,開路」望著那瞟上來的十分不情願的目光嘆道:「我待你多好?去時悠然自得你劃,歸來或許傷痕累累我劃,是不是甚為公平合理?」
下了江才發現霧真的很大,穿行在霧中,若不仔細根本看不出江上有人。忽然江上升起騰騰的殺氣,霸氣的坐在船頭上的重夜動作一停,眼睛瞥向一個方向,還是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眼睛裡多了幾分笑意。一隻凌利的鞭子裹挾著風暴似的勁力抽斷了江上的霧。夾雜著的冰封之力凝固了霧裡的一切,只那一瞬間霧氣急涌如雲,翻滾著罩住了他們的身形及視線。氣流急涌,卷著冰雹似的急雨劈頭蓋臉的砸下來,像一柄柄凌利的冰刀把船削的七零八落。江上的水怒吼起來。由於江上霧大、水花四溢,他們沒有注意到灰如霧的藥粉劈面砸向了全身。
重夜冷著眸子道:「想不到此地竟有如此內力深厚之人。」打在水流之上的是千萬條垂柳。嫩綠的葉子被水洗的清亮,瘦弱、柔軟的枝條像堅韌的利劍將水面砸成一個個水簾洞的屋檐。反轉一甩劃開一條條巨浪沖向了船。一道亮光砍上那檐,一陣急雨連串形成暴雨,嘩的在水面上驚起成千上萬個漂亮的小傘像一朵朵嬌美的花,在暴雨中翩然起舞。那顆垂柳枝柔軟的纏在劍上。當它厚厚的包裹住劍身時,重夜猛的向後拉遠,欲將它一劍切碎,那軟柔的枝條一圈一圈的撤回,反衝向江水,激起燦爛的水滴圓環,夾著凌利的殺氣沖在步輕煙臉前。重夜飛上前,幾道劍光砍碎那水環,如滔滔江水沖碎了小船。兩人翻飛落在木板上。
但見垂柳覆金提,蘼蕪葉復齊。水溢芙蓉沼,花飛桃李蹊。
那絲絲垂柳橫行,如輕輕覆蓋到金黃色的堤岸上;(蘼蕪)柳條上的葉子變得異常繁茂濃密。在(荷葉)大霧的映襯下顯得更加碧綠的池塘水溢出,(桃李的花瓣)柳條上的綠葉隨風飄然而落,(撒滿樹下)圍住了他們的所有去路。長長的綠絲絛真如碧玉妝成的一樹高,傾刻間變成了千百條穿梭在濃霧中,像一條條九曲十八灣的長河以滅頂之力,穿透兩人周圍的所有空間。像一個密密的垂柳陣,看上去十分賞心悅目,實際上兇險異常。
一聲清朗的笑聲自重夜口中直衝九宵,他眼神雪亮邊打邊嘆道:「好功夫。」在空隙里抓起腰間酒壺仰面狂飲,同時極彎腰躲過幾枝柳槍。他腰上功夫極好,像柔軟的柳條,輕易彎成一個拱圓。又優雅的旋在一片浦柳上,剛剛落到木板上,將酒壺甩向步非煙。
步非煙凌利的眼尾掃著那酒壺,甩動手腕接住了,那些垂柳借力打了回來,見那柳穿向便夜背心,重夜卻沒有躲。便疾步飛上前,斜踢一腳,那木板原地旋起來,落在了重夜身後,一劍斬斷了數條柳。突然,萬千垂柳齊齊的飛灑著漫天白絮。天似忽然亮了起來,柳條翩飛,搖落霜風,雲開遠戍垂柳點棲鴉。柳花吹雪燕飛忙。正是這翻景象吧。兩人含流水似的目光略警惕起來。
步非煙望著漫天飛白絮,輕道:「不要命了?」
背後的重夜嘻嘻哈哈道:「一個人喝酒沒意思。舉上酒壺。」
步非菸捲起一股劍風,劈的眼下飛絮無影無蹤。重夜像一隻醉酒的蝴蝶舉著酒壺道:「你們陪我喝吧。」一邊喝一邊在垂柳上灑。忽然,朗聲向天笑,那大笑讓人頭皮發麻。步非煙上前,兩長劍劃出一陣刺耳的聲音,飛濺出一灣火樹銀花似的焰火,被一股勁力卷向了那百條垂柳。突然產生了那詩里的悲涼:柳條弄色不忍見,梅花滿枝空斷腸。
兩人已踏著一塊木板漂向了江心。背向擠坐在小小的木板上。重夜深表惋惜的搖搖頭,道:「唉,可惜了。阿煙也怎生如此,不憐香惜玉呢?」舉著酒壺:「喝一口吧。」
步非煙坐的十分委屈,很淑女的坐了一塊兒很小的地方。重夜撐著大長腿占了三分之二。道:「划船。」
重夜看一眼可憐的小木板,輕道:「無妨,與君相伴好漂流。」雙手抱在後腦靠在人家背上。
步非煙心頭很窩火:「這個無賴。」抓起走前撿上來的一隻船漿狠狠的砸起清涼的水花。落在哈哈笑重夜臉上,他很不在乎。於他,不划船就行。可是,他不曾料到其實前方之路遠比他想像的兇險,幾度險些喪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