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神交之友2
2024-05-22 13:25:02
作者: 孫晨露
之後便是眼前的情景。慕容植張著一張柔和的笑臉喜道:「阿重夜,你醒了?餓不餓?吃點東西。」端起一碗熱騰騰的粥。重夜冷冷的轉過臉。慕容植仍笑道:「我知道你很辛苦。」
重夜微仰起倔強不屈的臉孔,他不想讓打轉的淚水落下來。這幾年,他練就了一個不怕任何艱難困苦的個性,環境殘酷,我重夜比它更殘酷。但是,他受不得一點溫柔,只要一點點,那顆殘酷的心就會痛。
從七、八歲起,他沒有流過一滴眼淚,甚至提劍對著他的父皇,對著峻山之時。他父皇將他丟到洞裡的時候,他沒有一絲哭泣,半分求饒,而是倔強的跳上這塊石頭,枕著雙臂,左腿橫在支起的右腿上還抖啊抖,嘟著稚嫩的小萌嘴,不服氣的仰著小腦袋,冷冷的瞪著洞頂。一直到現在,他第一次有過眼淚。心底竟忽然泛起一發不可收拾的隱痛酸楚,一浪高過一浪。
慕容植嘆口氣,臉上卻綻著萌萌的笑意,轉身望著洞外昏黃的天,也許這是他的心境,眼神略朦朧悠遠道:「阿重夜,前幾日我們敗了。」語氣依舊溫柔,不失一劑治癒系的軟軟糯糯的良藥。笑意更濃,泛著些許羞羞呆呆,眼睛閃爍著碎碎的憧憬,讓看到的人得到溫和的神力,像夏日裡樹葉間透過的星星點點的斑駁。
重夜不語,他不覺得與他有任何關係。
慕容植治癒系的聲音像船漿漾開的悠悠波紋,輕輕道:「可是,我很高興。阿重夜,你道知道嗎?這和與峻山的鬥爭無關。」他輕輕垂下眼瞼。繼續道:「只因為……」他眼睛裡閃爍著大片的希望,稍停,抬起頭享受著溫柔的風拂過臉頰。
重夜閉上眼睛,巋然不動。
慕容植不由握緊了拳頭,眼睛裡多了幾分喜悅、堅定的笑意道:「那個少年、齊國的主將、一位小皇子,與你一樣的年紀。」
重夜猛的睜開眼睛,靈活的、濃黑的眼珠轉的賊溜留的,毫不像一個受了重傷的人,倒像一隻狡猾的狐狸。
慕容植如水的聲音,讓這可怕的平靜變的溫馨,儘管說話的只有他一個人,輕輕道:「稚嫩不代表柔弱可欺、受人擺布。」好像在說自己又好像在說他們,道:「據說他幼年流離於鄉野,你們不知是怎樣的緣分。他八歲被接回皇宮,你八歲離開皇宮。他以十幾人之勇奇襲我軍扭轉敗局,你憑一人之力搏殺狼群。十二歲,都同樣面對最艱險兇惡的環境。原本我軍勢如破竹,連克數城。齊國內亂突起,眾臣欲求和,他力求死戰。終以12歲的年紀拜護國大將軍迎戰。你可知那是怎樣的險境?孤軍深入、孤立無援。他面臨的是逃亡的百姓,搖擺不定的朝局。齊國沒有援軍,糧草不足,只有我軍十分之一的兵力。他面對大批的傷殘。缺將、缺錢、缺人……」
重夜終於開口了,只是問的毫無關係。道:「他是被射瞎了眼,割了耳,還是被刀劍砍斷了胳膊、腿?」
慕容植轉身,望著那單薄的、傷痕累累的背影,眼睛裡充滿無限憐惜,輕輕搖頭,目光異常堅定道:「都沒有。」
重夜瞪大眼睛,目光柔和起來,緩緩升起綿綿的渴望,他第一次目光似月輝。
慕容植道:「據說他讀書刻苦,小小年紀深諳用兵之道,虛心向老將求教,關心士兵,愛戴百姓。也有說他在民間拜了一位厲害的師傅,還得了一本厲害的兵書。
重夜的道:「他那麼好命?」落寞的小臉像從樹上掉下來時臉著地,還被狼啃了。
慕容植搖頭若笑道:「阿夜你知道嗎?」他轉過身望向高遠的天空,向洞口走兩步,繼續道:「其實,我很想你。」
重夜的眼睛「騰」的瞪大,驚訝的小臉泛著歡呼雀躍的光彩,像某隻快餓暈的小鳥,遠遠的見到媽媽叨來一堆蟲子,撲騰著翅膀蹦蹦跳跳的跑到巢邊。他一個人在這荒無人煙的郊野孤獨、寂寞的呆在小山洞裡,已瘋了無數次。這裡毒蛇猛獸、豺狼虎豹樣樣俱全,就是沒有人,沒有煙火,沒有溫暖,沒有活下去的生氣。他終日絕望的眼淚隨著夜幕一起流淌。試想如果年8歲的你突然被丟在一個不知道什麼地方的荒野山洞中,找不到一絲煙火,處處都是深沉的望不到頭、不可逾越的大山。不知道哪裡有水,哪裡有食物,深夜聽著好似在眼前的狼嚎,那近在臉前的、裂膽的嘶吼聲、狂叫聲,總讓人覺得它們就在身邊盯著你,一個激靈就會衝上來將你撕碎。沒有人、沒有武器、沒有躲藏之處,什麼也沒有,有的只是無盡的絕望,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冰涼如封凍的寒徹,腦子裡滿是猛獸突的衝上來將你撕碎,哪怕困的兩眼皮粘連也不敢閉上眼睛。一旦失去光明,腦海中的猛獸會突的撲上來。恐懼充斥著每一根神經,充斥著每一個毛孔,像有千萬隻螞蟻在吞噬著靈魂。他曾不止一次的試著跑出這無邊的黑暗的恐懼,可是,幾天後,絕望、無助的回來,去哪裡?哪裡都是山,都是毒蛇猛獸。往哪裡走都像是遠離人間,迷茫的害怕,心酸的想家,哭泣著想娘。他越來越恨,最後恨自己,恨自己這個樣子。他壯著膽子挑戰飛鳥、小兔。
慕容植道:「我,們很想你能回去。雖然擔驚受怕,可是,能一起吃吃飯,打打鳥,玩耍一番也是好的,哪怕只是看一眼,不能說什麼話,每日因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著而絕望,至少不是一個人孤獨冰冷的絕望吧,皇兄雖不能保證,你每次有危險都能幫忙,可是,皇兄一定會盡力的。要知道,皇兄是站在你身前擋刀的人。」
重夜那時候不曾想過他說出那句話是怎樣的神情。但是很溫暖,此刻想來卻有一股道不盡的辛酸。當時「擋刀的人」他說的很輕卻很清楚,現在才知道那需要怎樣的勇氣,怎樣咽盡屈辱的隱忍,怎樣踏錯一步將萬劫不復的才智。但是在當時他還委屈的以為自己是天下最悽慘、最委屈的,所有人都欠他的。
慕容植接下來的話重夜聽得很認真:「所以,皇兄相信,將來打敗齊國小皇子的,只有你,你一定比他強大,成為天下、萬民敬仰的戰神。你,不是一個人。有皇兄,與你一起並肩戰鬥。」
重夜艱難的爬起來,撐著傷腿居然還能走,一步一步的挪向洞口,眼中蕩漾著星辰大海的璀璨光華,充滿無盡的希望。慕容植轉身目光同樣堅定,卻沒有笑,更沒有扶他。重夜扶著冰涼的高高低低的石頭、洞壁,拖著有腿拐到洞口。扶住洞口緩緩伸出顫抖的手虛抓那片燦爛的陽光,他逐漸看清自己凝固著血痕的骯髒的手,傷痕累累。再仰望高遠湛藍的天空、悠悠滾動的白雲、視線清晰、明亮起來。血痕斑斑的手擋上來,重夜苦澀的臉上爬來一絲甜甜的淺笑,清淺的淚光中晃動著希望的光芒,喃喃道:「打敗齊小皇子。」
蕭澤昱更不曾料到小小年紀的自己竟成了敵人活下去的支柱……
重夜輾轉在陽光中的手猛的握拳,堅定的目光緊緊的盯著那顫顫發抖的手。他們二人背著一身的陽光站在那裡,卻仍是兩隻寂寥的孤影。重夜緩緩張開手,陽光透過指縫灑在臉上。喃喃道:「天下戰神。」
天空兩隻飛鳥在盡情翱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