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單的宋淑兒
2024-05-22 03:44:44
作者: 陸南樓
桑雲到達宋府時,宋家的下人待她客氣恭敬,在她說明來意後,稟了家中主君,即將她引至主君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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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亭台樓榭不見華麗,大片松竹但見高雅,頗有種順應禪意的意境,與李家的富貴外顯很是不同。只是,這意境被素車白馬取而代之。
因愛女離世,宋翰林已經罷朝數日。
他面容憔悴,坐在太師椅上,見著陌生人,勉強打起一絲精神。
「內人病臥於床,姑娘有什麼話,可以直接問我。」宋翰林開口道。
桑雲看向四周,在她來之前,宋翰林已經將無關人等清退了。於是,她也就不說什麼場面話,直接問:「令媛的八字,都有哪些人知曉?」
「夫人與我,我的父母,淑兒的外祖和外祖母。除此外,淑兒的乳母,和接生的穩婆也都是知曉的。」宋翰林略皺眉頭,頓了頓道:「恐怕還有一人,就是淑兒的舅舅,他很疼愛淑兒,淑兒的小字便是由他取的。」
「淑兒的舅舅,是不是就是......」桑雲快要脫口而出,忽然想到許遵的叮囑,話音戛然而止。
倒是宋翰林接過話頭,「就是路遠之的父親,淑兒的表哥。」
「宋大人您......」桑雲不知該說些什麼。
「人都死了,還在意這些做什麼。」宋翰林不住搖頭苦笑,目光放空,仿佛透過虛空,看到死而復生的宋淑兒,「我這些天經常在淑兒的房間裡,一坐就是大半天,我總覺得她還在。我不喜歡遠之那孩子,覺得那孩子文不成武不就的,沒繼承他父親的半點優點。可是偏偏淑兒喜歡他。早知這樣會害死淑兒,不如遂了她的意,咱們父女總還有相見的時日。不過啊,人就是這樣,失去了,才知道自己是錯的,而且錯得離譜,以往所堅持的那些東西,著實沒有意義啊。」
桑雲覺得喉嚨乾澀,想要安慰他,卻不知該說些什麼。
「你不用寬慰我,現如今,我只想儘快抓住兇手,我拼上我這官身,也要將兇手送上斷頭台!」宋翰林眼底露出與他氣質不符的兇狠。
桑雲低嘆一聲,「宋大人,許大人派我來,也是覺得我一介女兒身,方便出入後宅。我現在想要四處看看,可以嗎?」
「自然可以。你若要問話,讓人傳了我的話去,沒人敢不從。只是一點,內人再受不得刺激了,你就不要去打攪她了。」宋翰林強撐著,「我已經老來失了愛女,不想再失去她了。」
「是。」桑雲應下。
管家將宋翰林的話傳下去,桑雲在後宅暢通無阻。
首先,桑雲先去了宋淑兒的院子。
這處小而雅致的院子,除了院門上多出的兩隻白燈籠外,一切仍舊照著宋淑兒生前的喜好妝點。她出事之後,兩名貼身婢女也暫時未被發落,而是留在了這裡。
「你們姑娘平日喜歡做什麼?」桑雲問婢女道。
「我們姑娘喜歡坐在窗邊習字、溫書,或者在庭院中養些花草。姑娘走後,這些花草也一夜之間枯萎,仿佛也在為姑娘的逝世而感到悲傷。」該婢女滿臉悲痛,不像是裝的。
桑雲猜想,宋淑兒平日裡,應當待她們很好,所以才能主僕情深。
「我可以看看你們姑娘寫的字麼?」桑雲輕聲問。
「請跟我來。」另一名婢女引著桑雲進屋。
宋淑兒平日裡習的字,都被收在一處箱籠里,書桌上僅有一張,被壓在硯台之下。
好一副柔美清麗的簪花小楷。
桑雲幼時,也在父親的指導下練習過一二,只因父親說過,簪花小楷很適合女娃練習,寫起來清婉飄飄若仙。
再看內容——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君恨我生遲,我恨君生早。
這是一首情詩吶。
桑雲腦海中出現一副景象:一容貌清麗的小娘子手執書卷,臨窗而坐,讀到傷情處,不禁潸然淚下。
真是可惜了。桑雲止不住嘆氣搖頭。
「你們姑娘平日都與哪些人來往?有閨中密友麼?」桑雲又問婢女。
婢女想了想,答道:「我們主君對姑娘的要求極嚴,除了和長輩一道赴宴外,平日是不太允許姑娘出門的。姑娘少時有幾個手帕之交,都因各自婚嫁,再加上長久不聯繫而生疏了。」
也就是說,宋淑兒沒有朋友。從前的朋友,應當也不知曉她最近的動向和心事。
「你們姑娘的字帖,我可以拿回去兩張麼?」桑雲開口道。
「自然可以。主君說,讓我們盡力配合姑娘你。」婢女點頭,真誠道。
桑雲拿了字帖,在房中轉了幾轉,發現這宋淑兒是真的孤單。
她的屋中有大量藏書,大多被翻得爛了,可見閱讀次數之多。其次,她的屋子裡有很多蠟燭,還有多件刺繡,刺繡工整,繡的樣子多是鴛鴦、蝴蝶一類。看來,無論是白日還是夜裡,宋淑兒不是在讀書,就是做女紅。
「你們姑娘打算何時下葬?我來時,似乎沒見著什麼人來送她最後一程。」桑雲突然想起這個問題。
兩名婢子相視一眼,其中一個才開口答道:「我們主君不願將喪事大辦,再者,姑娘走得不尋常,知道些內幕的,也怕邪門,不肯來的。姑娘的靈就停在後院兒的偏房裡,我和芸香每日會去給姑娘焚燒紙錢香燭。桑姑娘若是得空,就去看看咱們姑娘吧,她著實太孤單了。」
桑雲正有此打算。
芸香將桑雲帶至後院兒,一個婆子並兩個丫鬟坐在院子裡,快要睡著,見著桑雲,聽到這是大理寺來的「女衙差」,忙站起身來,用好奇的目光不停打量。
不大的廳堂上擺著一副桃木棺材,棺材四周燃了長明燈。廳堂的角落裡擺滿紙人、紙馬,除此之外,再無人在屋內看守。
桑雲踏進屋內的一刻,不知從哪裡刮來一陣陰風,長明燈居然滅了一盞。
整個廳堂靜謐異常,桑雲的頭皮一下子炸起來,她忽然就想到了在曹州時看到的景象:紙人抬轎。
桃木棺材在這股靜謐的空氣中,突然發出響動。
桑雲僵硬地看過去,腳下像生了根似的,根本抬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