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會村姑
2024-05-22 03:43:06
作者: 陸南樓
黃明子一直沒有說話,見許遵已經從自己的驗屍結果里理出頭緒,便作揖告退。
幫他記錄的小吏跟了上去,討好地說:「多謝黃仵作替我們縣衙仵作說話,牛仵作年歲大了,眼神不好,有疏忽也正常。」
黃明子看了這名小吏一眼,一句話沒說,直接拂袖走了。
小吏愣在原地,心中想著:這府衙的人怎麼脾氣一個比一個怪,許知州雖然清高,好歹人家是個四品官。這位黃仵作,如此沒有禮貌,他難道比許知州還厲害嗎?
義莊門外。
鍾大請示許遵:「天色晚了,咱們還繼續查嗎?」
許遵向後看了一眼。義莊早早地掌了燈,屋檐下掛著的大白燈籠在風雨鍾翻飛不斷,幾分蕭瑟,幾分淒楚。
若人死後真有魂魄,每一個魂魄大概都渴望洗清冤屈,魂歸故土。
「查。」許遵說道,「去將報案人傳來,我有話要問他。」
縣衙的眾人嘴上不說,心中叫苦不迭,平日裡這個時候,兄弟們早就回家一壺酒、一碟子肉,婆娘孩子熱炕頭了,這會兒卻被迫杵在這裡。
報案人是個年過五旬的老頭兒,在老街坊一帶賣炊餅。此刻早洗了腳,打算安歇,畢竟明日還要早起,卻硬生生被縣衙的人傳來問話,心中不免有氣。
「你且將你是如何發現韋大屍體的過程說一遍,不要漏掉任何細節。」許遵坐在堂上,說道。
「大人,我說過了呀。我每日寅時起,去老街坊賣炊餅。那日,天不亮,我路過孫寡婦的屋子前,差點被什麼絆了一跤。下雨天,路上只我一人,我以為有鬼在絆我呢,嚇得我呀,走得快了。但我看到孫寡婦家的院子門是開著的,心裡好奇,就又回頭去看。這一看,嚇得老漢我魂都沒了。韋大倒在水缸下面,整個人都泡腫了,可嚇人了。我就趕緊去衙門報案了。」老頭兒想起當日情景,還心有餘悸。
「整個人泡腫?」許遵聽出不對。
韋大的屍體並非是泡在河裡,何況這幾日天氣陰冷,一具死了三四日的屍體是不太可能浮腫成老漢形容的誇張模樣的。事實上,黃明子亦沒提及屍體浮腫這件事兒。
「你當真見到韋大屍體浮腫?是不是你當時過於緊張害怕,再加上年歲大了,又是下雨,看錯了呢?」許遵向他確認道。
老漢聽到知州大人說自己年歲大,老眼昏花,當下就不高興了。
「我眼神兒比年輕人還好呢,平日裡做生意,有人少給我一文錢我都知道,那麼大個人,怎麼會看錯?」
許遵默不作聲,將案桌上的一隻核桃拋起,又攥入另一隻手中。
「老漢,剛剛我攥入手中的是什麼?」他問。
老漢面色一黑,但還是老實回道:「綿核桃,小種,開了殼,得快些吃,不然就壞了。」
許遵張開手,細細觀看了核桃,確實裂開一個口子,不禁和身旁的鐘大對視一眼,兩人均露出驚奇神色。
這老漢莫非專門練過眼力?如此來看,他說得大概是真的,而且,他也沒理由編謊話。
許遵心中生出疑問,想要立刻搞清楚,於是令一旁鍾大送老漢出衙門,自己則去尋黃明子。
問及衙役,許遵才得知,黃明子不曾歇入錢良弼備下的客棧,而是直接要了一床被褥,住進義莊。不同於衙役滿臉的不解,許遵倒是見怪不怪。
黃明子有一癖好,喜愛睡驗屍床。所以他一定不是因為喜歡蓬萊的義莊,而是覺得義莊中的驗屍床能夠給他熟悉感。
果不其然,許遵進入驗屍房時,黃明子正打算歇下,見許遵進來,才又起來,並多點了一盞燈。
「我有一事想問問你。為何同一具屍體,在剛死時會全身浮腫,死了兩天後反而恢復了?」許遵直接切入主題。
黃明子與他對視一眼,心中立刻明了許遵指的是誰。畢竟,蓬萊縣這些日子裡,死於他殺的,就韋大一個。不過他並沒有興趣知道太多,只是略思考了一下,回答了許遵的問題。
「患有關格之症,或是肝瘟之人,死後確實會身體腫脹。但已經死了一段時間後,這種症狀就會消失。」
「原來如此。」許遵向黃明子拱手。
二人相識幾年,可謂算得上對對方的習性、性格瞭若指掌。黃明子知道許遵心懷悲憫,對弱者富同情心,但同時,卻只有某個領域裡真正的強者能得到他的尊重。而許遵也知道黃明子喜靜,厭惡別人廢話連篇。
所以,許遵心頭的疑惑得到解答後,就打算離開。
黃明子在他離開驗屍房後,就吹滅油燈,一盞不剩。
許遵回頭望了一眼,黑暗包裹的房間裡,只余淒冷的月光傾灑在黃明子略顯單薄的身上。
老實說,黃明子生得高大,可謂相貌堂堂,五官如雕刻似的,有傳言說,他身上有党項人的血統。不過,他的這些怪癖導致根本沒有小娘子敢接近他,孤單至今。
許遵雖然表面上兩耳不聞窗外事,但內心卻暗搓搓地關心著手下們的終身大事。
走出義莊,剛送老漢歸家的鐘大打著哈欠,提著燈籠,忙迎了上去。
「公子,我們回客棧歇息麼?剛錢大人還派人來問過。」
「去大牢,再會會那個村姑。」許遵邊走邊答。
哈?村姑?鍾大一愣,才反應過來自家公子說的是誰,忙不迭跟了上去。